三十九回 左宏在楼下看见自己家的车,就知道他妈来了。左宏心里很清楚,他妈和娟子 那就是累世的冤家,谁看谁都不顺眼,急忙几步就跑上楼,刚开门就听见了那口子 的话。 虽然也明白一定是他妈前面说了不中听的话,不然,娟子也不会说的这么尖刻 难听,可他妈毕竟是长辈,即使有错在前,作为晚辈这样说一个长辈也不对,况且, 娟子捅的正是他妈的腰眼。 当年他还小,可依然影绰绰记得一些事情,上一代的恩怨,他无权置评对错, 但娟子这样说他妈,至少是不应该的,所以他让她道歉,却忽略了娟子的性格是宁 折不弯,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主,硬碰硬,他必输无疑。 娟子看了看这母子两个,当妈的一副要昏倒的虚假模样,当儿子的一副义正言 辞替他老娘撑腰的嘴脸。 娟子感觉这件事简直荒唐可笑,这母子两个当这是哪儿了,一个找上门来骂她 贱,她回骂过去,儿子就上来逼着自己道歉。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是娟子老爹的座右铭,可是你打我一巴掌,我还 把另一边脸送过去让你打,娟子没那么傻缺,娟子的做法是你打我一巴掌,我至少 要回扇你两巴掌才够本,凭什么我就得忍着,你老妖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左宏算 什么东西? 娟子忽然发现,也许自己渐渐软弱,所以左宏就开始越来越强硬,两人的关系 早就悖理了娟子的底线,只是自己始终无视罢了。 面对这样的母子,娟子忽然诡异地扬起一个笑容。看到这个笑容,左宏就知道 糟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娟子几步冲过来打开门,抬手一指:“这是我家,你们 给我滚出去。” “小宏,你看见了吧!是个什么女人,你睁开眼看看吧!”左夫人活到今天还 从来没被人当面驱赶过,脸上青白一阵,气得数落左宏。 “妈,您少说两句!娟子我让你道歉错了吗?妈再错也是长辈,你和一个长辈 那样说话就不对!” 娟子漠然地看着他,根本懒得和他废话:“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让你滚,带着 你妈,马上滚!” 左宏那火气也上来了,他毫无尊严地服了多少次软,就差给她下跪了,让她跟 他妈服一次软,怎么就这么难。 左宏定定看着她,目光头一次严厉而决绝:“你要是现在赶我走了,我就再不 回来了,你想好了?” 娟子忽然咯咯咯笑了,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可以用这些肆无忌惮的威胁她了, 她娟子什么时候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了? 娟子高高仰起头,一个字一个字却异常清晰的开口:“求之不得,现在带着你 妈滚出我家…” 门咣的在身后阖上,左宏脸色铁青,这女人来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左宏 妈倒是高兴了,到了楼下左宏扶着他妈上车,左夫人一把拉住他:“你和我一起回 家。” 左宏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上面,左夫人恨铁不成钢的道:“她根本就不拿你当回 事,她怎么对妈,妈忍了,可她对你都这样,你还有什么不舍得?走,跟我回家, 你爸最近身体不好,总念叨你,你也该回家看看去吧?” 左宏一犹豫的功夫,就被他妈拉进车里。他自己想这样也好,他和娟子都需要 冷静地想一想,某些事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的事。如果她打定主意 不要孩子,不要他,那么他该怎么办?他也需要好好想想,这么久,他真的有点筋 疲力尽,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女人呢? 娟子站在窗台边上,拨开窗帘看着楼下左宏扶着他妈上车,扬长而去,心里不 禁一阵涩然。最终还是这么个结局,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她该高兴啊!终于甩脱了 左宏这个牛皮糖,她该引吭高歌畅快大笑,可心里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啪!”抬手娟子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你有出息点!男人有的是,他走了正 好,你不舍什么?你难过什么?” 娟子回身,忽然觉得家里冷清的有点受不了,抱着胳膊进卧室,躺在床上,闭 上眼觉得好累好累,可是却睡不着,想着她该怎么办,莫家事情,她的工作,肚子 里的孩子…一团乱。 娟子睁开眼坐起来,什么难难倒她?一个个解决!过去的娟子怎么过的,以后 还怎么过。找出手机,给周姐打了过去… 周姐放下手里的刀叉,看了对面食不下咽的娟子一眼道:“你瘦了好多,是不 是病了?身体是自己的,记得去医院查查。” 娟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放下:“我没事,不过我想问问上次你说的那个机会, 现在还有没有?” 周姐挑挑眉:“虽然是个不错的机会,可对你来说,商业时代的机会更难得吧, 这个你我都清楚。” 娟子苦笑:“我想辞职了。” 周姐看了她好半天:“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娟子摇摇头:“您就不要问了,总之我想换个环境。” 周姐点点头:“当然没问题,毕竟以你的能力,能去帮忙最好,不过,这边你 放得下吗?” 娟子点头:“这边没什么事,我爸身体不好还有我妈,还有我们家几十年的老 邻居照顾。再说,临市也不是很远,开车不过一个小时就能回来。” 周姐略沉吟:“你一直知道自己干什么,既然决定了,我支持你。” 第二天,娟子就递上辞呈,回家和爸妈简单说了一下,就去了临市。 自从娟子大学毕业后,陈国华夫妻就没掺和过女儿的工作和生活。女儿是坚强 独立的,两夫妻觉得女儿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他们支持。所以说,有这么一 对养父母,也是娟子养成率性而为的最根本原因。 第二天下午娟子就到了临市。 周姐的同学是个颇有家底的香港人,姓梁,大家称呼他梁生,听说家里就是办 报纸起家的,因此弄个杂志社也是轻车熟路。 娟子过来,正好接手商业这块,规模虽然比起商业时代差多了,可娟子能独挡 一面,也算是一个历练机会。 公司后面就有出租公寓,是梁生帮她找的,地方不大很干净,价格也不贵,娟 子很满意,至少这里清静,躲开所有人,仿佛一方夫人打扰的天地。 娟子拨开卧室的窗帘,下面就是蜿蜒的灯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娟子瞬间有 还在自己家中的错觉。 恍惚半晌,娟子不由失笑,曾几何时,自己变得如此恋家了?以前她好像最喜 欢到处走,最厌烦呆在家里的。 抬手摸了摸小腹,一点感觉不出有生命的迹象,平坦安静,所以,在它和自己 都无所觉的时候处理掉,是最明智的选择吧! 娟子用了很大克制力去克制心中不断涌上的疑似不舍的情绪,固执地想着,孩 子没了,她和左宏就彻底一了百了了。 不过,好像他们从那天就完了。她做的绝,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回过头来缠她, 也许他也厌烦了,厌烦她的无理取闹,厌烦总是哄她,厌烦给她做饭做家务。他本 来是个风光无限的花花大少,像个傻男人一样被她使唤,说不准早烦了。 娟子摇摇头,觉得自己非常可笑,说的那么义正言辞帅气决绝,过后却一遍一 遍地想他,她都觉得自己没出息了。可她发现控制不住,习惯真是个可怕东西,潜 移默化间,左宏把她也变成了一个不干脆的女人。 明天就好了,明天就断的一干二净了。她已经约好了明天手术,据说新技术无 痛,不耽误工作学习,睡一觉,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真是好先进的技术。从明天 起,她和左宏就一点牵扯也没了。 其实左宏这边也焦头烂额。那天回家后,半夜他爸的心脏病就犯了,匆忙送进 医院,抢救是抢救过来了,身体却下来一大截。 左宏明白他爸这些年有些心事一直在心里压着,加上心脏本来就不好,这一犯 病,就比平常人重得多。 他爸大概是想见另一个孩子,前妻生的大姐。对于上一代的恩怨,左宏不是很 清楚,只知道爸妈是再婚的,而且爸和前妻离婚后,带着姐姐走了,也不认他爸了, 这么些年都没联系过。 不过左宏知道他爸放不下。有一次在他爸的书房里,看到书里夹着一张老旧全 家福,不是他和妈妈,是爸和另一个女人,照片上的女人远没有妈妈漂亮,看上去 却很温良,还有他们膝盖上抱着的女孩,梳着两个麻花辫。 左宏猜大概是爸的前妻和女儿。左宏想着,是不是找来那个没见过面的姐姐, 让他爸见一面,解开心结,也许对爸的康复有利。谁知和他妈一说,他妈就激烈地 反对,说白生养了他,竟然向着外人。 有时候,左宏也觉得他妈有些不可理喻,什么外人?说到底那是和他流着一样 血的亲人,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左宏还没感觉,现在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了,左宏 发现,作为父亲,没有一个不想见自己孩子的。 那种亲情血缘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想到自己的孩子,左宏心里就软成了团棉, 他觉得他家娟子就是再混,这次也会想明白,毕竟那是他和她的孩子,承继着他们 的血脉,延续着他们的生命,想想都幸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