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欣仪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回学校了。她已经习惯了商场上的忙忙碌碌。 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每年毕业生离样校之际,学校里都会涌动起一股青 春的骚动。 四年大学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些莘莘学子人生中最美好一段岁月即将随 风而逝。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恃人傲物的天之骄子们试图在步入社会之前,最后一 次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艺术学院的毕业生们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毕业设计之中;音乐系的学生们忙 着举办汇报演出;绘画系专业的学生们忙着搞画展;舞蹈专业的学生们正在自编 自导一出现代舞剧,准备在大礼堂向全校师生公演,沈媛媛是当然的女主角。 想起自己设计的那些时装作品,欣仪不禁心有所动。 韬光养晦时代已经过去了,大学生都崇尚出名要趁早,欣仪也不能例外。 可她设计的时装作品,不象那些年轻画家的画作,可以挂在墙上让人静静欣 赏,必须裁成霓裳羽衣,风吹仙袂飘飘举,由模特儿穿在身上展示,才能尽显华 服之美。而举行一场时装发布会,其所耗费的财力物力,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欣仪第一个想到的是向羽轩问计。 再见羽轩,他依然是一个人坐拥书城,一派智者的仙风道骨。 羽轩正在整理一部手稿,一见欣仪就匆匆忙忙收拾书桌,似乎想掩饰什么。 欣仪瞥了一眼,看到手稿题目竟是《从白沙新城看本埠卫星城的发展前景》, 欣仪大吃一惊,万伯韬的影响无处不在。 “大师历来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关心起百姓疾苦来了?” 毕竟是青春相伴,每次见到羽轩,欣仪都会有一种放松感,不象和万伯韬在 一起,总觉得泰山压顶。 羽轩笑了,欣仪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而且不乏幽默感,俩人的谈话充满情趣, 仿佛参禅。 “我欲乘风而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只好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几 位城市管理专业的博士生炒更,写御用文章,赚点外快,让我在文字上给润色润 色。 “你那本《论美的本质》写得怎么样了?” “快煞尾了。只是找不到出版社肯出。现在出版社个个唯利是图。” “所以,才拆了东墙补西墙。写应景文章赚稿费。” “神仙若问人间事,只道文章不值钱。干得是干打垒,要盖的是摩天楼。杯 水车薪,于事无补。” 羽轩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欣仪无言以对,她根本没机会和羽轩谈及自己办时装作品发布会的想法。 每逢和羽轩说到钱,俩人再投缘再机智也无法深谈下去。 这是书生的悲哀,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 为了散散心,欣仪拉着羽轩去五月花泡吧 . 五月花酒吧位于城东的使馆区,是文人雅士、行呤诗人、摇滚歌手定期畅聚 的地方。 夏日已经来临,大街上处处涌动着火热的激情,情人们纷纷在黄昏时分出动。 从光大到五月花酒巴要乘坐31路公共汽车横穿整个城市。 正值下班的高峰,汽车站上满是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归心似箭,表情木然, 巴长了脖子等啊等,公共汽车过了一辆又一辆,就是等不到自己要乘的那辆。 羽轩和欣仪在马路旁迎风而立,仿佛一座城市雕塑。 欣仪望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第一次发现那些疾驶而过的小轿车大都空空如 也。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有人等车坐,有车没人坐。当她和万伯韬坐在豪 华轿车里驶过街市的时候,眼底所见只是市井的繁华,从没想到行人在马路旁吞 咽汽车尾气的烦恼。 汽车终于到了,羽轩挟着欣仪拥进了车厢。 “公共汽车总是在绝望时开来。” 欣仪记起一位现代派诗人的诗句,想以此拂去羽轩脸上的阴翳。 “等来了总比没来的好,有人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他们要乘的车。或者车快到 终点才发现自己上错了车。” 羽轩永远是那么有哲理。 车上越来越挤,欣仪经受着来自四面八方一阵又一阵肢体的冲撞,羽轩双手 扶着护杆,为欣仪左遮右挡,但拥挤的力量来自四面八方,羽轩首尾不能兼顾。 俩人一路上无言相对,连谈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当他们赶到五月花酒吧时,聚会已在进行。 酒巴里人影幢幢,沸反盈天,欣仪和羽轩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座位。 酒巴正中是一个小舞台,灯光骤亮,一个身穿绿军装头扎红布条的青年歌手 正在抱着吉它演唱,他唱的歌名是《凑和》: 说的是一个城市青年改革开放以后进了一家外企打工,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 别人见了面总是问他:日子过得怎么样。 他想说:不好,在这个追求暴富的年代,怕别人看不起。 他想说:很好,又怕别人妒嫉。 所以每一次都回答:“凑和”。 唱到这里,音乐骤停,歌手把麦克风举到面前,大声问道: “各位朋友,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稀稀落落传来酒客们的回答。“凑和” “除了凑和,你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回大家象是商量好了似地,高声回答,声音非常整齐: “凑和” 欣仪非常开心,她也跟着大家一起大声嚷嚷,感到一种发泄的快感。 这时候,一位瘦得微风可以吹倒,披散着一头长发的诗人跳上台来,他讲话 有些口吃,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刚写了一首诗《走投无路》献给大家。 说完,他就拍着桌子,自说自话地朗诵起来,他扯着嗓子象是在嚎叫,但进 入角色后声音却无比流畅,一点也不打嗑: 我是 最后一位谪仙 上帝把我 贬到人间 父母把我 赶进 婚姻的坟墓 妻子把我 赶进 情人的怀抱 如今 情人又把我 赶了出来 ………… “今晚到我们家去吧。” 台下突然冒出一声尖利的公鸭嗓子。 引来一阵轰堂大笑。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瘦诗人突然发出不可遏制的怒吼,不知是对嘲弄的反击,还是诗的结语。 一时间酒吧里雅雀无声。 自由交流的时间到了,人们举着酒杯,四处寻觅熟人。 一位作家凑上前来,在羽轩面前大发牢骚: “现在作家太苦了。想当年,鲁迅写杂文骂人的时候,每写一千字就可换取 10个大洋,那时的物价是半个大洋能买两只鸡,写一千字就可以买40只鸡。现在 写一千字的稿费连两只鸡也买不起。” “国家不幸诗人幸,句到沧桑然后工。” 羽轩和诗人碰了一杯酒,安慰他几句,便去和出版社的编辑搭讪,推销他那 部《论美的本质》的书稿去了。 “叶小姐,您好。” 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孩儿向欣仪热情地打招呼。欣仪一惊,想不到在这种场合 还有人认识自己。 “叶小姐,您不认识我了。我曾代表万伯韬向你致送过礼物。” 欣仪想起来了,这位英俊少年是巴黎春天的公关部经理赵亚峰。 “你倒很象是万基集团的公关经理。” “万总是我们的老客户,我倒是经常代他致送礼物。”“万总的消息怎么会 那么灵通?” “举凡本城的达官显贵和他们的至爱亲朋逛巴黎春天时对哪些商品爱不释手, 都是我们要提供给万总的情报。” 万伯韬真是个有心人,怪不得他在商场上无往而不利。 曲终人散,已近午夜时分,喧闹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了。 羽轩和欣仪从五月花酒吧出来,沿着使馆区的林荫大道漫步。 初夏的夜晚弥漫着神秘的气息,从街道两旁的外交馆邸里飘出具有浓郁异域 风情的香气,撩人情怀。 欣仪和羽轩相偕而行,她感觉到羽轩身上散发出来的青春激情,心中涌起一 阵温柔。 他们行到街心花园的时候,一辆洒水车驶过,象花瓣一样盛开的水帘把羽轩 和欣仪笼罩得湿淋淋的。 羽轩把欣仪往怀里揽了揽,欣仪顺从地依偎时羽轩的怀里,俩人相拥相抱, 身体动情地缠绕在一起,火热的双唇在水雾中燃起璀璨的火焰,很快就把他俩湿 透的衣裳烤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