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年代 记:她的情绪是在寂静里涌动的。有时候,能听见血液的前进和不安分的脉博。 她注定要有一种游离的生活…… 0. 她紧紧跟在他身后,静静地走进电影院。 他说这是他初次和娟坐的位子。她在心里说,自已不屑去做别人的初恋情人, 又何必在意这是否是替身的说法。 这是她在十七岁时开始的故事,但是故事不等于是情意的开始。 如果说到感觉的流动时分,该是在十六岁与他的初见,或是在他对她说第一句 话,第一个字的时候。 她是真实的女孩。 总把所谓一见钟情想成是某本书中的浪漫史。但在十六岁的时候她知道那是一 种情绪的涌动。或是羞耻或是懵懂或是悸动。 她会不经意地笑,会不经意地在看小说的时候把自已想成主角,把他想想成拥 抱的对象。 她一直认为拥抱可以驱逐寒冷,可以使心不再孤独不再受伤不再哭泣。 是世间太过冷漠太过残忍。 唯有阳光可以瓦解冰霜,射穿人群。 散场的剧院。拥挤的人群。陌生的面孔。似哭似笑的表情。 她只是身在其中。擦肩而过。 与人群擦肩而过,与世间擦肩而过。 1. 他没有牵她的手。她单薄的手掌在空气里孤独地晃动。一如她的心,赤裸地在 空气中无助的飘摇。她的眼睛拥有了十七岁不该有的平静和冷漠,纵然她是多么渴 望一丝暖和。 天空撒下了细细密密的小雪花。不是一次洗礼,是灰色天空的眼泪。 他说小雪花是男孩的眼泪,流下的不是水是经过心底的凝固的晶体。可是。可 是。有了阳光就变成了水。她想。无论是怎样的形态,它终是水。 她知道,他只为娟流泪。 十九岁的时候,他去了一个有海的小城服兵役。 娟也在服兵役。 她在心里叹息。再见,森。 小说里有句话是,没有开始所以没有结束。他一直没有把她唤作女友,所以就 不曾说起分手。 也许离开会是他幸福的选择。 他走的时候,正是12月。 灰色的天空除了狂舞的雪花别无一物。 雪花是男孩的眼泪。她相信他已不会再有眼泪。 那个冬天她发表了小说。 那个冬天她开始与烟为伴。 那个冬天她有了生命里第一个男人。 她知道这不是堕落。这是一种生活方式。 只是她依然孤独,依然畏惧寒冷,依然不懂去隐藏。 2. 你和两年前一样。 森看到的是同样甜美的面孔下冷漠的心。黑色的外套上很大的衣领。 他看不到的是两年里她和三个男人的暧昧关系。两年里的四百多包红双喜。不 完整的身体和不健康的肺。 不曾改变的是她对十六岁的回忆。 完整的是她对十六的回忆。 他坐在床上,裹着薄的棉被披着厚的棉袄。 第一次向她细诉与娟的故事。 娟是他的梦。不可多得又无法实现的梦。比不上她的优越,走进了她的心。却 又被排斥。 不是被娟排斥,是被距离。 娟说她喜欢小狗,曾想给她买一条。 但没有钱。 就养了一条。就是外面的那条。已经长大了。 时间把狗养大,却把爱情从小变到没有。 他的眼睛仿佛望着过去的某个方向,某个片断。 森的眼眶里渗出泪光。 她却早已泪流满面。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绝对地忘却。 他与娟已没有联系,却早已有刀划伤心脏。成为永久的痛。 他伏在她的背上。 她的眼里充满泪水,她的心里充满无奈的喜悦。她是他一个选择,却只局限于 漫漫长夜。 对她而言,已足矣! 3. 她点起一根红双喜,他有点愕然。他没有问她两年里的生活,只是问,过得好 吗?不好,但是自已很喜欢。 她已在一家呼台作助理。工作很忙,薪水不低。 她已在他回来前与那三个暧昧男人断了关系。她习惯于在深夜坐在显示器前打 出自已的灵魂。 这不是堕落,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突有一天,他急急地找她。他在赴朋友的生日宴,让她9 点在街头等他。一定。 他满身鲜奶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大笑,你醉了,我扶你。 鲜奶也沾了她的衣服。他喝了许多酒。 品,我们结婚吧!我爱你!我爱你! 你醉了。 他第一次亲切地叫她的名字,她的心里被一股温暖的东西充噬。他吻她,她任 凭他的疯狂…… 他很快睡着了。 她的心很温暖,很温暖。虽然她知道这种温暖熬不过天明。 她撩开窗帘,发现竟已进入春季。冬已在人们的忽视下黯然而去。夜很静,她 听见了自已的血液在血管里快乐地涌动。她听见一种温情在屋子里汹涌澎湃。 她倒了杯冰可乐。她执著地在冬天喝冰可乐,且是可口可乐;在夏季喝热红茶, 只喝黄牌。 她分不清每种方便面的牌子。她只分得清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只需一小口。 她闭了眼就知道森在。 她了解的是他的气味。 4. 他果真忘记了醉夜的话语。当然,这在她的预料中。 她的心很满。他们依旧来来往往,他依旧不会在清醒时说爱字。她依旧习惯于 这种生活。 她在剧烈地疼痛,她预感事态的严重,她来不及思考…… 可怕的异位妊娠。被切去部分器官,不是不能怀孕,是近两年不合适怀孕。 她的心很安静很安静。像在湖上静静地划船。 她的生命里没有后悔。也许她活得过于绝对,她拼命地顽强。她的生命一直在 挣扎,从未停止。此时的安静使她的身体静止,使她的思想平稳下来,使她的灵魂 走到末端。 但生命仍不会停止。仍不停止。 夏季是滚烫的。 她穿着黑T 恤和褐色的凉鞋。她在烈阳下的骄傲无人能理会。 她染了葡萄红的头发。她夹着红双喜香烟。她在人群中平静地走,但会感到她 的存在。 她学会了含蓄的张扬。 他们边喝酒边抽烟。他们夸张地在床上翻滚。她知道他们都没有堕落,这只是 一种生活方式。他们需要这种方式,他们需要极端。 其实我们是两个很相似的人。都有那么直接。那么不懂得隐藏。我们同是两颗 痛苦迷茫的心。 这一回可以打多少分。每每从床上起来他都会这样问。 她从没回答过。 这夜,她说了,80分。为什么不是满分? 70分是你的欲望,10分是你的灵魂。我只拥有了你的80分。还有20分是爱情, 我其实不曾得到过。在你的灵魂里,我可以是一个影子,一个苍白的笑容,一滴温 热的血。 我只在你的灵魂里。 5. 我们结婚吧!这一次他是清醒的。 她笑了。 品,在你哭泣的时候。我心痛了。是真的痛,和两年前对娟一样的痛。 世上没有可以替代的东西。这不是代替,这是你的选择。 地上散了许多烟头。 许多事情她知道真相。 这个世界太冷,她不合适这样生存。不是习惯就可以继续。在这个夏季的晚上 她的身体冰凉。 品坐在开往扬州车上。她拿出皮夹,里面有一截短短的烟头。上面有森昨夜的 唇印,唇是灵魂的窗口。也沾有他的灵魂。 她想起他们那个只是细胞的孩子。 她带着自已残缺的身体。她带着他的灵魂。 飘泊。流浪。 远走高飞。 (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