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父亲真是个孬种! 他就跪在母亲的面前,似乎真有满脸的悔恨,甚至连眼泪也挤了出来,还有鼻 涕。真叫人恶心!我很怀疑他的生育能力,至少,我怀疑自己是否真是他的亲生儿 子。那个女人从我们家仓皇逃走的时候,连胸罩也没来得及戴好,像只受了惊吓的 羊羔,让人不由得有点“爱怜”。母亲是很镇静的,她当然不会忘记给那个女人一 点值得留恋的痕迹,除此之外,只是冷冷的,而又茫然地看着窗外。我望着远去的 女人的背影,感觉是在欣赏着一只拔光了毛的狐狸在裸奔,大概只有她和我父亲在 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才会觉得那是个男人。 父亲也毫不吝惜,把他那种哀求的目光一个尽地往我眼睛里塞。我能做什么? 我只希望他站起来,希望他不要流出那么浑浊的眼泪,希望他能让我觉得他还是个 男人。看着希望破灭,我也就只有沉默。他不要面子,我却很照顾他的面子,没让 他看到我心底对他的鄙夷。作为他的儿子,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母亲依然麻木地靠着窗台,只是眼睛里开始闪现出泪花。再坚强的女人,也是 有权利流泪的,更何况一个曾经和她海誓山盟,同床共枕了二十几年的男人,背叛 了她,却又这么跪在她面前,乞讨着她的原谅。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只是心里不再 需要对这个男人的爱,不再需要对这个男人的怜悯与仁慈。 父亲依然没有放弃:“晓兰,我错了,我错了!”说着,狠狠地甩了自己几个 耳光。他确实用了力,脸已经开始红肿了,至少比他的话要显得有血色。 “晓兰,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最后一次!我求你!” “风凌,劝劝你妈,好吗?爸爸知道错了,爸爸以后不会了!” 我已经开始厌恶这种声音,很想他只是一座廉价的会发声的泥像,而我可以丝 毫不心痛地把他往地上摔得粉碎。虽然,有很多证据表明,我确实是他儿子。 “小风!咱们走!”母亲也终于开口了,意思很明确,没有再附带什么。 说老实话,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很乐意地离开这个家。出了家门,我像往常 一样,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把门关上了。隔着门,我还能听见父亲的抽泣声。真是 个孬种!在他和别的女人无耻地胶缠在他和母亲的那张床上的时候,大概要比他挤 眼泪来得更卖力。 外公家在城市的另一边。 老人家的精神很矍铄,当看到我和母亲出现在门口,他很惊讶:“晓兰啊,今 天怎么有空带着小风到这里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说着,他又看着我:“小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外公······” “爸!没什么,我就是带小风过来看看您。” 我正要找个理由推搪,母亲已经打断了我的话。 外公似乎更希望在我身上得到确定的答案:“小风,真是这样?” “外公,我跟妈这么老远的跑过来看您也犯错啊?”我甚至还笑了,那笑容就 好象用钩子钩住我的嘴角,往上拉出来的,却很逼真。 “呵呵,你这调皮鬼,在外公面前钻起了牛角尖。好啦好啦,进来吧!” 在外公家,我原本是很放肆的,只是今天,我感觉异常的闷。终于按奈不住, 找了个借口出来了。除了家,我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城市并不小,而夜色也很撩人。 联想到家里的父亲,我更愿意亲近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不管在闪烁的霓虹灯 下掩盖了多少哀愁与不幸,至少,我看到的马路是干净的。轻柔的晚风夹不起尘埃, 我越发觉得这是一个自由呼吸的天堂。 唯一遗憾的是,我又不得不想起那个家,想起那个父亲,想起以后种种可能发 生的事。大不了就是他们离婚,得出这样结论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至于我跟谁, 自然是我母亲。父亲的事让我不屑,但我一直都深爱着母亲,宁愿像个小孩子似的, 相信自己是由母亲一手捏出来的。 这算是个家庭悲剧?当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在外面搂着别的女人时,我就开始锻 炼自己对一切将要发生的事的承受能力。之所以没有告诉母亲,是因为我暂时仍希 望看到一个完整的家。唯一的变化就是,我宁愿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这条干净的马路 上。而一旦有人不小心看了我一眼,会让我觉得他(她)想把我当成一个透明的裸 体,一直透视到我家里。 晚上的月光很是清冷,连江水也跟呜咽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 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胡思乱想。我不成熟,可也有二十一岁 了;我没有经历什么,只是还隐约记得第一次失恋的痛。 初次看到父亲对母亲的不忠,我已经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可血依然想要伴着 泪流出来。上天为了把我造就成一个钢铁似的男人,让莹也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分 手并不总在雨天,那天的阳光异常的灿烂,只是两个人都没有了笑容。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约会,我会把她搂得更紧。我并没有注意莹为什 么把我抱那么紧,像往常一样,我轻轻地抚摩着她的秀发。很想告诉她,我现在心 里有多难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是怕她以为我会有那个男人的遗传;是怕触及到 心里一点点微末而又清晰的自卑;是怕伤害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她也什么也没说, 只是又紧了紧抱着我的双手,把头在我怀里埋得更深。我剔除掉思想里,令我不舒 心的杂碎,尽情地享受着这如同沐浴在温泉里的温暖感觉,一股原始的欲望也在我 的身体里升腾起来,蔓延至全身。 我很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想要像往常一样,用舌头撬开她的牙关,挑弄她的 舌尖,再慢慢地吮吸爱情的琼脂玉液。莹异常地主动,抱着我的头,湿润的樱唇近 乎疯狂地在我嘴上肆虐,温软而又娇巧的舌头在我口里搅动着,我差点窒息得丧失 理智。轻轻地推开她,才发现,两行清泪早已顺着她的粉腮,一滴滴地往地上坠落。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除了欢笑,我没让她受过任何伤害,更没让她流过眼泪。她的反常让我惊慌失 措,连忙用手抚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莹摇了摇头,像是痴迷地注视着我,似乎生怕我会在阳光下蒸发得无影无踪, 泪水却依然不止地溢出来。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的。” 她仍旧摇了摇头,仍旧那样看着我。我想再次把她拥进怀里,却被她用手挡住 了。然后,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对我说:“凌,我们分手 吧!” 黑暗真要摧毁光明的世界只是一瞬间的事。我突然觉得父亲的不轨只是爱情发 展的亘古不变的规律。只是,我依然无法相信从莹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如果有泪的 话,我宁愿把它洒向空中;如果有血的话,我宁愿它逃离我的身体,不剩一滴。我 使劲地摇着莹的肩膀,用我最大的能力来发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又怎能知道是为什么呢?我又怎能知道是 我背叛了世界,还是世界背叛了我呢? 莹再一次地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泪水浸透我的衣服,一直到心里。她的声音依 然是那样委婉动人,却哽咽着:“凌!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又何尝不是全身心地爱着她呢?只是,我该相信她吗?只是,我又该相信什 么呢? “凌,你听我解释好吗?”她并没有等我的回答,就已经开始了她的解释, “父母已经为我办好了出国的手续,机票是明天的。我永远都舍不得离开你,但我 没有勇气背叛他们。本来早就想跟你说,可我又怕······我们都还小,不是 吗?说不定,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你会更幸福的!我······”她再也 说不下去,我能感觉出她的身体在我怀里急剧地颤抖起来。 我明白了。爱情像蔚蓝的天空下,漂浮着一丝白云,清晰而捉摸不到。 理智有点麻木了,麻木得只知道她现在依然被我拥在怀里,只知道我要面对失 去一切的生活。 在阳光最灿烂的日子里,我和莹相拥着分手了。两年多了,我失去了她的消息 ;两年多了,我发现自己依然眷恋着她。及至今天,当我终于要失去一个完整的家 的时候,我渴望着她再度回到我的身边。 夜色把我连着这滔滔的江水一起吞噬掉了。我不知道我的生命究竟有多长,活 着,是不是真如现在这般累。我想不出变化的理由,只是清楚一切都有规律可循; 我也想不出为什么有的东西能永恒不变,只是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规律。 我太累了,想要躺下来。江边的夜风抚慰着我,让我体味到那样的清爽而又舒 适。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只到看不见一丝月光。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