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吐你身上了?” 他摇头。 “我,揍你了?” 胡一下不自觉地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猜测。清醒的时候不敢做的事,喝醉了, 当然要借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可他仍是摇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轻微一个动作,下巴便蹭过她的耳郭,闹得人怪痒 的,偏偏他手里还攥着她的小臂,胡一下想要退后一步都不能,被迫接受他在耳畔 的低喃:“再好好想想。” 自认酒品极好的胡一下,在这番看似指控却分明挑逗的目光下愣住了。 全怪这男人,眼里带着丝丝醉意,偏还离她这么近,鼻息之中沁出她最爱的威 士忌酒香,使得她阵阵心潮起伏,都没办法好好思考。 再这样下去,她非死在这男人手上不可,胡一下逼自己摒除杂念,狠狠回忆那 几乎已是一个月前的事。 胡一下还记得当时喝的也是黑方。 然后,她似乎是醉了。 再然后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家中床上,手边有冷静留下的字条:帮你请好假 了。 宿醉的她不止头疼,还腰酸,都没来得及揉揉,耳畔便传来清脆悦耳的童音: 爷爷,孙子给您来电话啦! 她有胆子把手机铃声设置成这个,却没胆子拒接电话。叽里咕噜咒了一串之后, 仍是屁颠颠地接起。 电波另一端,资本家命她立刻赶去会所的高尔夫球场,那把好嗓子仿佛上好的 小提琴,胡一下听着却只想揍人。 “副总,我已经请好假了。” 她戚戚地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人权,可资本家的字典里,没有“人性”这两个 字:“半小时后你没出现,就永远不用再出现。” 此男总能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人逼得哑口无言,胡一下深受其苦的同时也挺羡 慕的,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修炼到他这种境界? 当然,修炼成精之前,她只有硬着头皮应付的份,赶忙洗漱化妆,顶着一脸醉 鬼相匆匆赶往会所。 她之后问过冷静那一夜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冷静的回答似乎是:当时有人按铃, 一开门,就发现睡醉死在走廊上的她。 胡一下继续在自己的记忆力掘地三尺,难道,她真的忘了什么特别事件? 可惜,回想得太阳穴都疼了,仍是什么都没想起。 这男人却不肯放过她,微扬的尾音混杂在一片嘈杂的音乐中,因为低糜,更显 性感:“你对我做的那些,真是让人,终身难忘。” 这暗示太明显,胡一下紧绷的神经就这么被骤然打通,脑中蓦地闪现一个被遗 漏的画面。那天在会所,资本家躬身打球时,她不小心瞥见他脖子上几枚香艳吻痕。 当时的她还在感叹:资本家真是工作娱乐两不误啊,此时的她却不期然想到某种可 能性,下意识抬头,看见他晦暗不明的眸中分明写着四个字:意识不良。 难道—— 胡一下顿时惊恐,声音抖得比那电音舞曲还要销魂:“我我我!你你你——” 他微皱的眉心悄然平展,那双桃花眼眼波一转,分明在说:你终于记起了?嘴 上却不肯回答她,而是顺过吧台前的一张高脚椅,悠闲地入座,扣扣桌面示意酒保 :“Three Friend. ” 胡一下瞅准时机准备开溜——“你敢走试试?” 胡一下吓得僵住。 这男人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她还没来得及无语望天,他的手臂已朝后一抻,转眼就把她拎上另一张高脚椅。 酒保很快斟满3 杯龙舌兰,小瓶细盐和小碟柠檬片也很快滑到滑到詹亦杨面前。 胡一下有得看,没得喝,认命地盯着他,托腮发呆。 怪只怪此男有种很古怪的气质,被他的漫不经心攫住目光的,又何止她胡一下? 他刚把细盐洒在虎口,还没低头舔净,就有女子贴了过来。 他和陌生女人谈笑风生,洒脱如同水中的鱼,不怪女人很快放胆约他去别桌, 胡一下一边感叹这人怎么对其他女的这么温柔,一边默默感激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陌 生女人,然而这时,他开口了:“抱歉。” 别抱歉啊,跟她去啊,放我走啊!胡一下心中大吼。 她恨不得双手合十祈祷,却在此刻被人一把捞住手心,从暗处拉上吧台。 陌生女人见状,脸上只剩干笑,她就这么识相地走了,留胡一下一人,一张苦 瓜脸。 这男人怎么能明目张胆强迫她与他十指紧扣?胡一下誓死捍卫自己权利,试着 掰开他的手,无奈力气上实在不敌他。此番较劲彻底激怒了她:“再不放手我告你 骚扰咯!” 他毫不在意,只勾唇一笑:“胡小姐这是要恶人先告状么?” 胡一下震惊地瞪直了眼。 他慢条斯理含进一片柠檬,饮尽龙舌兰,这才优雅地在灯红酒绿中转身,转向 她:“上次你对我做的那些,鉴于你喝醉,我本不愿追究,可你这一个月的所作所 为,包括偷拍,包括中午的告白,使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 ——职场性` 骚扰。” 胡一下险些从高脚椅上掉下去。 幸而他攥着她的手,使她勉强稳住重心,可她的理智,却是“哐铛”一声,转 眼跌了个粉碎。没了理智的胡一下劈手夺过他的酒杯,指着他的鼻子:“老娘到底 怎么你了你要告我?!摸你了?” “何止?” 胡一下生生一愣。 他眼里,满满的放肆。胡一下的怒意就这么被他的化骨绵掌消退的无影无形, 只余下忐忑不安支撑着她继续下去:“亲你了?” “何止?” 如今发愣已解救不了胡同志迅速坏死的反应神经,呆了半晌,她声音越来越不 稳:“我……那个你了?” 他笑而不语。 胡一下彻底没了主心骨,理智提醒她,镇定,镇定! “我们那晚……到几垒?” “你说呢?”他模棱两可地反问。 他明明没碰她,可胡一下怎么觉得已被他的目光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调` 戏了 个遍?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胡一下抖着嗓音逼自己质问:“你你你,你有什么证 据?” 以为他又要故作神秘,不料他这次答得爽快无比:“金寰、恒盛、厉氏、腾泰 国际,四个公司的经理都是人证,够了么?” 胡一下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他的话,哭死的心都有了:“我,当着这么多人的 面?” ——原来我这么重口味? 这打击大到早已超出胡一下的承受范围,他偏还要继续:“他们见证了一垒。 后续环节你还需要证人?我的司机可以。” 如坠云雾的胡一下就这样听他一一追溯:“记不记得饭局结束之后,你赖着要 请厉氏的经理夜店续滩?” 那个混血儿经理? “记不记得是谁把你从人家身上拽下来,然后把你塞进车里的?” 是面前这个万恶资本家坏了她的好事? “记不记得车还没来得及加速,你就朝我扑了过来?” 跨坐在他身上软着声求,好哥哥,香香嘴巴? “记不记得是谁牛皮糖一样黏着我,一口一句:你就从了我吧?” 一边说还一边,上下其手? 他这一个月内对她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晚多,对她的打击,却是前所未有 的强,胡一下无语凝噎,那晚被酒精冲散的记忆,终于在这番循循诱导之下被拼凑 完整。 当时的她只觉得某人坐着的坐垫异常柔软,跪在上头膝盖一点儿也不疼;某人 的西裤布料高档非常,皮肤蹭着又滑又凉;某人的衬衫纽扣特别难解,手指费了好 大劲才窜进去;某人的胸膛坚硬如石头,滚烫似火,手指沿着壁垒分明的线条抚摸, 几乎着了魔;某人脖颈的皮肤格外细腻,唇贴在上头几乎能感觉到皮肤下血脉在奔 腾;还有某人的嘴唇…… 胡一下的视线不知不觉往对面男人的唇上瞄。舌尖慢慢逡巡,然后描绘那薄薄 的轮廓是什么感觉?她怎么独独忘了这个? 正走着神,突然瞥见他招手示意侍应过来,似要结账离开。胡一下瞬间被刺激 的元神回体,眼看他起身时不忘拉起她,她心里七上八下,终于把心一横,双手死 死拉住他手腕,反拽着他不肯走。 詹亦杨一顿,回眸瞧她,只见这女人眼里竟蓄满了泪。 “我赔您精神损失费成么?您开个价,多少随意,成么?我一家老小还靠我养 呢,我老胡家还靠我光宗耀祖呢,我还没结婚生孩子呢,我不能去自首!” 詹亦杨一顿,嘴角抽了又抽,几乎要弯起笑容了,生生被扼制住,艰难地重新 板起面孔,一言不发地强拽着她离开。 她自然不肯,怎么无理取闹怎么来,就差赖到地上抱着他大腿不让他走。“你 再这样,我直接报警让他们押你进局子。” 詹亦杨垂眸瞧她,仍是那样淡然的语气,眼中却是满满恫吓的光。 胡一下被他吓得一窒。 她掐得自己大腿麻疼麻疼的,这才挤出那么多眼泪,泪眼婆娑都博不来他半点 同情?这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看客们好整以暇地看着好戏,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男人对苦肉计有免疫,胡 一下嘴巴一扁,扯过他的袖子,不客气地蹭掉眼泪鼻涕:“我会请最贵最好的律师 替我打官司,哼!” 瞪他一眼,特别解气,胡一下迈着自以为骄傲无比的步伐,甩下他,率先走出 酒吧。 詹亦杨看着她背影,失笑摇头。只是很快,笑容便敛去。关于她的醉话,他隐 藏了一部分。完整的应该是:许方舟,你就从了我吧…… 许方舟……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