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无故事 她曾经对他说:如果有一天,我对一个男孩说喜欢,就等于告诉他我爱他。 认识他是在一个秋天。在此之前,她路过他所在的城市。她在大风里穿行后, 在一间破旧的“小鬼屋”里住过一晚。那一晚,昏黄的灯光、宽大的床、破旧的书 桌、斑驳的墙、零乱的行李,还有孤零零如晃动的灯的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艰难地 呼吸。第一次,第一次感到无边的心慌和寂寞。第二天醒来,有一缕阳光已从唯一 的窗户射进,在她的床上跳舞。她发现,昨夜的梦在枕巾上留下了湿湿的印痕。她 摸摸脸上的泪,以最快的速度拿起自己蓝色背包匆匆逃离“小鬼屋”,回到了她的 城市,她的学校。 一天,她在校园的小书店里游荡,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份不常看的报纸。更奇怪 的是,她会去看无聊的征友信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给其中一个人写了信,那 个就是他。忙碌而无为的日子让她忘了给一个陌生人写过信,直到秋风吹来他的消 息。面对字迹陌生的信件,她困惑极了,再看地址,是那座她才去过的城市,猛然 想起,似乎是很久以前她用蓝色墨水填写了一页空白信纸,这信封上的邮戳是那页 纸的答案。她已经忘记了他那时的征友要求,只记得他喜欢音乐和电影。他的出现 改变了她一度放弃音乐与诗的生活。她以为自己能够平庸地生活,不要音乐、不要 文学、不要浪漫,不要曾喜欢的一切。在一个下课的午后,从传达室里第一次收到 他寄来的快件邮包。她惊喜。夜晚,唐朝的《太阳》从黑暗中传出,闭着眼的她仿 佛看见一轮火红的太阳在默认里出现,此时北风正在屋里乱窜,而阳光已她心中。 她就这么着让他带着他的音乐理想闯入。他用音乐让她找回丢失了许久的自己。 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永远拥有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女孩,所有的人都以为 她是个快乐幸福的女孩。于是,她的脸上有着不变的笑容,有着孩子般的快乐——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15岁起就不再是个洒脱如风的女孩。在他面前,她不再掩饰自 己,她向他展示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她对他没有保留的余地,她甚至将她从前幼稚 得要命的文字与诗给他看,可她不承认她在乎他,她只认为他是个能够陪她做梦的 大男孩。那一年,他24岁,她有个让他伤感的18岁。他们就这样南来北往地在纸上 交谈,他们太相像了,以致他说“如果世上有两个相似的人,那一定是我们,一样 的梦狂,一样的不切实际”。她还记得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一个写日记的晚上, 她听着他编辑的音乐,写道:你会给我打电话吗?刚刚写完,传呼器就响了:淡淡 在吗?她赶紧摘下耳机:在!电话,长途,快点儿!她向楼下狂奔去,心里默念: 请等等我,别不耐烦——真是要命,她的宿舍在七楼!经过几分钟的奔跑,她从电 话这端听到了带有京味的成熟男声,是他的声音。她一时之间,竟怀疑这是不是就 是那个给了她许多快乐的他。那次通话只有几分钟。之后,他们常在零时畅谈,在 电话中听音乐也是常事。 认识他时,他已有了一个认识近3年的“不漂亮却很善良的女友”。那时,她并 不在意,直到有一天她开始期待他的来信。 也许是没有见过面,他们在彼此心中都是美好的缘故吧,她和他越来越放纵自 己。他担白得让她不能责怪他,他说他真的想和她演绎一个爱情故事,可是又不愿 意失去身边的她。他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只有两天,我倒不会在你身边了, 因为我要去争取,为你争取20天。如果成功了,我又会继续努力让你有两个月,而 后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我的生命枯竭。还问:那时,我会是你永久的爱人吗? 一向认为如果爱一个人就得全心全意的她迷惑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爱情”。她 曾对他说过,如果她有一个爱人,他就必须用全身心地爱她,如果有一天,她发现 他不再爱她,她会离开他不挽留。这次呢?她在心里对他说:只要你身边有一个她, 你就永远不可能是我的爱人。只要你身边有一个她,你就没有资格再说爱情。你该 对她负责。她不是伟大的人,她没对他说。她只是将那封信退给了他,说这不是真 的。还说了想念他之类真实的感觉,那时烛火烧红了她的脸。 他是她那么多年以来,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孩,他和她一样在梦想常遇到红灯 的城市里成为严重违规者,却在收到罚单后依然故我。现在的社会,能够坚持梦想 的人不多,她出现时他正处于所有朋友都现实得让他想哭的阶段,而她的坚持是他 的希望。他是内疚的,她在他心中总是个清纯的女孩,可他没有隐瞒对她的爱恋却 又不能给她任何的承诺。她也是内疚的,她拒绝了所有对她有好感的男孩,她不愿 做伤害别人的人却依然放纵。她想过从她身边“夺”走他,若她不是个善良的女孩, 若她不是个从不打扰他做梦时间的人。她知道结局,却希望一切会有所变改。他们 在矛盾中决定合写文章,却都没有结果。他们都在逃避,却都自私地想拥有彼此对 自己不变的想念。她知道南北无故事,可她无法欺骗自己对他的在意。 一个春雨绵绵阴冷的天,他说他要来。她调皮地说:忽然想看看你的样子。没 想到一句不经意的话,让他认真了,他寄来了四张相片,其中一张是他17岁的样子。 他让她记住他的样子,别到时站到了她面前,还不知道他是谁。他告诉她他不习惯 和别人同住,让她帮忙找间房。她奇怪于他怎么知道她想把他扔到男生宿舍了事。 但他却不知道她是如何满校园地拉着琳和她一起找房子的,直到去实习。老师告诉 她们要去那个遥远的地方实习时,她担心极了,怕自己回不来,心里暗暗打算好, 再怎么也要提前回来。在火车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美丽灿烂的油菜花和粉色点点的 桃花让她的心情也美丽。她迫不及待地到了实习地就写信向他“报告”。信是写好 了,可是最重要的是邮电局在哪儿。后来,她和琳满地找邮电局。好容易找到一个 邮局,还找到了磁卡电话机。她给他打了电话,那会儿他的主意并没有变。为了不 错过与他的相见,她们提前回校了。 回校的当天中午,她披着刚刚清洗的长发,打着伞去学校唯一的邮电局的一部 磁卡电话前给他又打了电话。她问:你该不会不来了吧?他很抱歉地说:我还真来 不了了。她忽然很难过,低垂的长发遮住了忧伤的眼,可她不愿意向他承认,所以 她说她不失望。他说他特失望。她说还是两年后的秋天再见吧,我去你那儿。他无 奈地说只能依你了。后来,他们很久没联系,再打电话时,他说他想她一定生气了, 否则不会那么久不打电话给他,他正等着她。在信中,他说他耻于与她联系,因为 他以前从不会把话说满,这一次却……他说如果那次他去了,只准备呆两天,一天 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她想她必须去那座城市找一个男孩,用真实的他来打破 她心中想象的他,在那个秋天,结束一个故事。他们始终要面对现实,而爱情在他 们年轻的生命中是一次缘的相遇,能够真诚的面对已经足够。他们该好好珍惜他们 的爱人,爱情不是一场游戏。她只能用这种笨方法将他从记忆的影像中除去,不再 对他存有幻想。可她必须承认她害怕那个时刻的来临,毕竟、毕竟,他是她的初恋。 她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写:喜欢你。可她一直犹豫,不敢邮寄,只将它放在日记 里,留给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