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与网虫 (一) “你就是和我姐姐同居的那个人吗?”她坏坏地笑着问我。 我没作回答。帮她把行李放到她姐姐的房间,就回到我的房间,继续调试我的 软件了。 “你是网虫吗?!!!” 我正在全神贯注地分析:那个循环为什么没有在该跳出的时候跳出?在我身后 突然传来她的问话,象惊雷一样,吓了我一跳。尽管可能她问得也很轻柔。 “我不是网虫,是作软件的。” 我知道她是空姐。林兰和我说了,今天,她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当空姐的妹妹要 来。我对空姐的印象一直不太好,觉得她们很“空”,而且“空”得不简单,她们 竟然能把航空公司细致周到的服务条款,填上生硬而冷漠的内容。“那你会上网吗?” 她傻傻的问题,甜甜的微笑,加上金喜善般的身材容貌,让我觉得她非常可爱。 “你问我会不会上网,就好象问伏明霞会不会游泳一样。”我笑着给她打个比 方。 “看来你比网虫厉害多了,是条大网虫。”她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我。 我想给她阐述一下网虫和软件工程师之间的区别,又怕三言两语说不清,于是 只好投降,连连说道:“我是大网虫,我是大网虫。” 她的手机响了。她回她的房间打电话。我在我的房间编软件。 (二) “你不吃晚饭吗?”她又来到我的房间。 我看了一下微机的右下角,5 :30. “你是不是今晚要住在这里?” “是。” “那今晚我到我同学那里去,免得你姐俩挤一张床。” “我姐姐今晚不回来住。”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就出去住,没关系。”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你就出去住,我没关系。”她还是坏坏的一笑。 我只是礼节性地邀她共进晚餐,她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西单的那家快餐店,屋角的那张桌。 我告诉她我叫田小马,我的姐姐田小犁和她的姐姐林兰是最要好的朋友。春节 回家时,她的姐姐到我家,和我姐姐提起在北京租房子太贵,又经常出差,每周住 不了几天,问我姐姐北京有没有朋友在北京工作,可以合租房子。我姐姐二话没说 就把我出卖了。其实我从小就认识林兰姐,把她看成亲姐姐一样,什么合租呀,搬 过来就是了。所以,我和她姐姐,不是所谓的“同居”。 她笑,坏坏的笑。 “我姐姐早和我说过了。一进门问你的那句话,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我就是想 看看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样子。当时没看到,我还好失望,现在终于看到了。哈 哈!” 我上当了!!!她笑得越得意,我就越觉得自己被愚弄。于是,我讲个笑话报 复她。 有一只老鼠结婚了,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见新娘是个蝙蝠,都说新娘长相太怪。 他爸爸听说后,向大家解释道:“无论如何,我儿子娶的也是一位空姐。” 她笑了一阵,又讲一个笑话给我听。她说有一只小壁虎恋爱了,她的父母问她 :“听说你爱上那只蜘蛛?”小壁虎委屈地说:“哪有的事,你们放心,我无论如 何也不会爱上那只网虫的。” 笑。 (三) 阳光灿烂如生命,月光柔美如爱情。 我这几天看什么都觉得有无尽的诗情画意。而我的逻辑思维系统却遭到了毁灭 性的打击,常常是坐在电脑前发呆。C++ ,这个我多年的朋友,现在是如此的让人 心烦。 (四) 发件人:田小马收件人:田小犁主题:我恋爱了她叫林雁,林兰的妹妹,在西 南航空公司工作,原来是空姐,现调到北京办事处。 发件人:田小犁收件人:田小马主题:万万不可你万万不可和林雁谈恋爱。 我看她从小长大,太了解她了。她在高中就招蜂引蝶,有的男生为她争风吃醋, 大打出手。她学习成绩本来很好,也因此一落千丈,没考上大学。 尽快和她分手,切切! 发件人:田小马收件人:田小犁主题:re:万万不可可我已经爱上她了。 (五) “怎么总是这么快就结束?!” “多玩几次就熟练了。” 最简单的电脑游戏都能给恋爱中的人带来无穷的欢乐。我的电脑顺理成章地沦 为我教林雁电脑游戏的实习机。 软件是编不下去了。更何况电脑已变成了游戏机。为了不影响整个软件工程的 进度,我向公司申请我负责的模块由他人负责,编了个理由:我最近神经衰弱,不 能再编程序了。我知道,软件编写了一半,别人接手是很困难的。为了减轻我的内 疚,我申请公司扣掉我一个月的薪水:一万六千元。公司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我的申 请。 (六) 发件人:田小犁收件人:田小马主题:什么是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她是情场老 手,骗你的感情就象你解一元二次方程一样容易。 如果你想谈恋爱,姐姐帮你介绍一个。就凭你硕士毕业,又是小有名气的软件 工程师,什么好姑娘找不到?你的爱人,应该是一个有知识有修养的人,起码应该 是大学毕业。听姐的,尽快的林雁分手。这事我没和爸妈说,怕把他俩气死。 发件人:田小马收件人:田小犁主题:不同意见第一,我和她在一起的每个夜 晚都快乐,离开她的每一秒钟都寂寞,我想这就是爱。 第二,如果是想谈恋爱就能谈,那是恋爱吗? 第三,那些长得象蔬菜,说话象班主任的女大学毕业生,我不喜欢。 第四,我是自由恋爱,父母不会生气。父亲最气的是圈套婚姻。 发件人:田小犁收件人:田小马主题:好自为之亲爱的弟弟:最近几天,我都 在考虑你和林雁的事。 当然,我也反思自己,是不是我把问题看太严重了,是不是我的思想太保守了。 昨晚我和你姐夫一直讨论到深夜。我俩的意见是一致的:林雁对于你来说,很 不适合。 她本来就是个世故而轻浮的女人,加上这几年的工作经历,接触社会各种类型 的人,社会经验一定非常丰富。而你原本就单纯,加上涉世未深,姐姐担心你的感 情被人家欺骗。 你姐夫建议我不要过分干涉,免得伤了姐弟之间的感情。我想我也没有必要过 分干涉,你毕竟是成年人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此事给你写信,希望你三思而行, 好自为之。不要图一时之快,毁了你的事业,贻误你的一生。 姐姐的最后一个mail,我读了N 遍。从小到大,姐姐就象一个党委书记一样, 整天教导我,虽然我早已厌烦,但这个mail,我忍不住又读一遍。当我读完N+1 遍 时,我想我应该和林雁就有关问题交换意见了,就在今晚。 (七) 还是那家快餐店,还是那张靠屋角的餐桌。 林雁的心情快乐的象只燕子。我的心里坠着一块大石头。 “常给你打手机的那个人,是你的前男友吗?” “不是。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为了炫耀他们的权势,请空姐陪吃陪玩。当然, 陪不能白陪,临走要给空姐发红包。我很少去,除非姐妹们都去了,我一个人无聊 时,才偶尔去一两次。他们越是觉得我难请,越是觉得请到我有面子,所以电话不 断。我知道你不喜欢,正准备换个手机号呢。” “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 “耽误你赚红包了。” “你,少恶心我了!”林雁显然不喜欢这个玩笑,有点真生气了。 “别生气,我开玩笑呐。不过,说真的,我觉得咱俩有点不正常。” 她一愣,问:“什么不正常?” “我们恋爱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我真的那么有魅力吗?” 她笑了,又是那种坏坏的笑。 “其实,上学的时候,我就知道田小犁有个和我同龄的弟弟,姐姐没少在我面 前夸你,我早就对你有好印象。姐姐和你合住后,更觉得你是当今社会不可多得的 好男人,人品好、收入高、又幽默、又有责任感,反正优点都被你占了。你可别骄 傲啊!这只是我姐姐说的,我还要继续考查。” “然后呢?” “然后她知道我调到北京办工作,就极力想把我介绍给你,我说都什么年代了, 还用你介绍,我自己去认识他。当时我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如果见了你的面, 感觉不好,我就撤;感觉良好,就不能放过你,呵呵。”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么说~~~ ” “还用说吗?”她拦住我的话。“你和社会上的那些男人的确不一样,那些人 开始让人感觉很有风度、很有教养,可越接触,越觉得恶心,越觉得可怕。你是开 始给人感觉很一般,可越和你交往,越觉得你可爱、可信、可靠。不怕你笑我,我 现在上班时,有时都在想着你。我太喜欢你了。”她说到最后,所有内心的幸福都 已写在脸上。 “这么说,我们的这段感情,是你早已预谋好的?” “也可以这么说。”她又得意地笑了。可在我眼中,这笑是那个的奸诈。 “既然如此,”我说,“那我们的感情就此结束吧!” “什么?”她对我的话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简直惊呆了。“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痛得让我乱了方寸。 “还是让我先讲个故事吧。”平静了一会儿,我对已经流下眼泪的她说。 “三十二年前,有两个大学生,他们在同一宿舍,是最好的朋友。有一天,其 中一个男生对另一个男生说,他妹妹也在这个城市上大学,他要去看他妹妹,请那 个男生陪他一块去。去见过他妹妹之后,他妹妹就给这位男生来信,于是俩人鸿雁 传书,谈起了恋爱。那位当哥哥的,就在同学中广泛宣传:我妹妹和我最好的朋友 在谈恋爱。那位恋爱中的男生几次约他妹妹见面,他妹妹就是不肯,那位男生终于 忍不住去看她,结果发现那个女孩走路有点跛。这才想起上次和她哥哥一起来的时 候她一直坐着,他们走的时候,她也没出来送。这位男生气坏了,他没想到爱情也 可以用阴谋诡计。他写信给那个女孩,来结束这段感情,他说,我可以爱上一个跛 的女孩,但不能爱上一个骗人的女孩。但是那位哥哥不是等闲之辈,他号召全班党 团员作这位男生的思想工作,帮他提高思想觉悟。在那个年代,那个男生无法抗拒 巨大的舆论压力,只好继续和那个女孩交往,最后结婚。 那个男生就是我爸,那个女孩就是我妈,那个设圈套的男生就是我大舅。 我长大后,爸爸和我讲起这件事,感到此生非常遗憾。因为尽管妈妈也不错, 他已无法对这对工于心计的兄妹产生好感,他可以不和大舅哥来往,但他又不得不 和这个女人相伴一生。 没想到,老天真是安排巧妙,三十二年后,他的儿子又落入了一个感情圈套。 “”天啊!这就是分手的原因吗?难道你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吗?“ “我不仅相信你爱我,我还相信我也是爱你的,但我作事,有我的原则。”我 感觉泪水就在眼眶里,我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泪水就会流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她低下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上高中时就有男生追我,工作后更不用说,那些男人为了哄我一笑,要费多少心 机,可我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可你,我是这样的爱你,甘心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你却就这么轻松地让我离开。这真是老天和我开的玩笑。” 她满面泪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八) “这么晚了,你要搬到哪去住?” “不劳你操心了!” “就当是普通朋友,这么晚了,住一宿有什么关系。” “你让我有点自尊吧。” 她,开门走了。我看见她脸上流着泪。 我,关上门。她看不到我脸上泪在流。 (九) 想她。痛苦地想她。心疼地想她。 我从公司重新申请了项目,想用工作麻醉自己。 我坚信时间会带走一切。 (十) 五年后,我在北京机场又见到了她。 那天,我爱人出国培训,我去机场送她。就在我爱人将要进入安检的时候,有 一个工作人员从我俩身边走过。 是她?是她!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掠过一丝笑容,便急匆匆地走了。 那一闪即逝的笑容,我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来回味。 傍晚,我的双脚把我带到了西单的那家快餐店,坐在屋角五年前我曾坐过的位 置,回忆着五年前坐在这里的那对恋人在这曾经说过的话。 窗外,金黄色的夕照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蓝蓝的月光,路上的车灯萤火虫一样的 流动着。 “这个位置有人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雁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大喜过望,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她 笑着在我对面坐下。她一点没变,还是和五年前一样的身材,一样的笑容。 “中午登机的是你爱人吧?” “是。” “她不错。” “是啊,不知比你好多少倍。” “那一定。” “可我,爱你比爱她不知多多少倍。” “少来了,我才不信呢!” “真的,离开你,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嫁给我吧!她回国后,我会和她说清 楚的。” “你还是那么感情用事,净说胡话。你能说爱我,我就很幸福了。” 她冲我眨了眨眼,坏坏地一笑。 她坏。 而让我如此着迷的,正是她那甜甜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