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最近有点烦 作者:孔磊华 老刘是局机关里公认的老实人。可这个老实人也不安份起来,用现在流行的一 句话,老刘最近有点烦。人心里一不舒坦,啥事看着都不顺眼,办着都不顺心。前 天上午,老婆让他到菜市场买一百个鸡蛋,他让卖鸡蛋的查了两遍,回家夫人一数 不多不少,刚好差俩。赶快回去找罢,人家早溜之乎也,白喝了一肚子尘土,你说 这事让人烦不烦。老刘这一烦,随口丢出来一句话:“操他哥子!” 老刘其实并不老,刚过不惑之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头。老刘恼就恼在这里。 前段局里一直酝酿提拔一批干部,老刘想,论资历,自己是老资格的副处级了;论 学识,虽不是研究生也是个正牌子本科毕业生;论政绩,写的材料都快成山了,没 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可一公布,和他一块进局机关的都是正处了,就连对桌爱出风 头,最让老刘瞧不起的小王都提成副处了,自己却原地踏步走。老刘的一位伙计说 他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他心里这个窝火,一肚子气没处出。 憋了好长时间越想越想不通,最后想起不知那位名人说过,一千句口号不如一 步扎实的行动。对,找领导论理去!到了领导那里又有点心虚,手不知往哪儿放, 一个劲的扶眼镜。领导好象猜透了他的心事,先肯定了他多年的工作,给他讲干部 “四化”方针,讲用人要用其所长,避其所短。领导说,用人就象木工解料,同样 一棵树上下来的木料,有的当桌子面,有的当桌子腿,有的当镢楔垫桌子腿,都是 一张桌子只是分工不同。最后领导又说了一些安慰鼓励他的话,笑着把他送出来。 出来一细想,领导是不是把我当镢楔用了呢?他想不通,“操他哥子!”。 想不通就找人聊。先找好朋友老王。老王既是老刘的同乡,又是老王的大学同 学。老王在一所中学当体育教员,不显山不露水,一干就是二十年,教出来的学生 桃李满天下。老刘的话没说几句,老王的话就跟上了,人生在世不能光顾自己,你 还记得你的同桌“二豆子”吧。一句话把老刘闷那里了。老刘当然记得“二豆子”, 当年“二豆子”以一分之差未能上榜。一次老刘与老王放暑假回家的路上,巧遇在 路旁晒粮食的“二豆子”。“二豆子”背上的汗珠子噼哩啪啦往下掉,老刘和老王 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见老刘不吭声,老王话锋一转,笑呵呵地给他讲了最近的一 件事。经他亲手培养的一名穷学生,入选了省级足球队,看他那高兴的样子,就象 他进了国家队似的,笑的嘴都合不上了。接着又谈国家队球踢的如何臭,振兴足球 从何抓起,然后又谈霍里菲尔德和刘易斯的拳王争霸赛。听得老刘一头雾水,忙说 打住,打住。 现在蹲机关的人大都少不了酒喝。可老刘却很少参加酒场,要说原因吗,就两 个。一是他的同学多数都在经商办企业,从政的很少,话不投机,时间一长,就显 得有些不合群。二者与蹲机关的人在一块自己职低位卑,又往往受到冷落,还要陪 吃陪喝陪笑,闹得心里不舒服。 就在老刘在家里憋得难受的时候,当老板的伙计钱英打电话来说外地一位同学 莅临本地,邀他晚上一块聚聚。老刘姗姗来迟,大家都半真半假地指责他。钱英讽 刺他说:“重要人物都是最后出场”。 听伙计们介绍,这位老同学已在基层某乡镇干了好几年党委书记了。见老刘来 了,老同学从座位上站起来,热情地握住他的手,二人寒喧着,互相致意。开宴之 始,大家谈的多是些过去的往事,久别重逢都有些拘谨。有人提议采取抹牌的办法 喝酒。这一招果然灵验,场马上就热闹起来。不一会,有的支持不住了,有人就耍 孬不喝。钱英说不喝也行,或讲个故事或唱首歌。钱英说我抛砖引玉吧,先唱了首 《祝您平安》 ,老刘唱了首《敢问路在何方?》。这位“乡 官”说我五音不全,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说是前些年农村计划生育抓得紧,乡医村医人手少,结扎、 戴环忙不过来,乡里就把一些摘猪剥狗的拉来帮忙。在给一位男人做结扎手术时, 这人习惯性地把男人的“蛋子”摘了扔出门外,恰好有一条狗一口叼去吃了。这家 伙一看毛了,忙赶上去一脚把狗踹倒在地,把狗蛋摘了给男人缝上了。半年后,按 规定要回访,问男人有啥反应,男人说吃喝都不耽误,就是一尿尿就想跷腿。酒一 盖脸,大家的话题又回到名利上来,一边吃着肉一边说着牢骚话,好象都没得到公 正待遇。 谈到老 刘的事,钱英说,你老刘别怨天怨地怨这怨那,要怨就怨你心中 没有“红太阳”。说老刘上边没根,没靠上大树。真是当局着迷,旁观者清,这官 场上的事让钱英一语道破天机。大家都说钱英日子最好过,腰里有钱撑着,能呼风 唤雨,活得逍遥自在。谁知,钱英却长叹一声,说钱多有钱多的难处。嘴里虽然这 样说,钱英还是露出得意的神情,并说,要不,老刘你跟我到广东办公司去吧。 不知为什么,老刘又想起了“二豆子”身上的汗珠子。 大家嘻嘻哈哈说笑了一会儿,话题又扯到女人身上来,荤的素的都有。钱英就 讲了一个不是笑话的笑话。说是前段时间一位警察抓到一位卖淫女进行突审,问她 一个姑娘干这事干么?谁知这卖淫女还振振有词,说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 党,不用油不用电自已的机器自己干,碍您什么事?一句话引得满桌大笑。谈完女 人谈男人。有人把男人分成几类,说是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 等男人有家无花;四等男人有花无家;五等男人有花无家;六等男人无家无花。大 家对号入座,都喜欢不上不下往三等男人上靠。老刘说咱大家不能自动压级压价, 得实话实说。就有人检举某人说,那眼色迷迷地老是盯着漂亮女人看,只是有那个 贼心没那个贼胆。有人接过话碴说,盯着看的男人里面有好男人,不盯着看的肯定 没个好男人。这样大家又乱了一会,说了些一个字“很好”,二个字“非常很好” 无聊的话,就散场了。 把简单事情复杂化好象是我们的专利。比如说前几年儿子上学吧,本来就近一 所大学里就有小学,可人家说小学是内部的,招生以内部为主。非得托门子找关系 进不去,少不了请场酒。光请酒还不行,还要交借读费。少者一千两千,多者三四 千不等。这里面就有学问了。校长说,交多交少看情况。这个看情况,别人谁也看 不清,只有校领导那里清楚。这事当时反反复复忙活了两三个月,儿子上学的事才 算得到落实。眨眼之间,儿子面临着升初中。儿子平时贪玩,别人挤时学习,他挤 时间玩电脑、打游戏机,都到了能收徒弟的水平,可学习成绩很一般。按老刘的话 说,儿子的学习成绩在班上正着数得费点劲,反过来数倒快点。看情况考上初中的 希望很渺茫,按现在的说法,考不上就要交数目不少的钱。花钱事小,关键是考虑 孩子今后的出路。为这老俩口没少费脑筋,去年老俩口花血本把儿子送到贵族学校 读了一年。回来后,别的没见什么长进,就一件变化最显眼,那就是干什么事都讲 档次。吃的、喝的、穿的、玩的稍不如意就丢过来一句“没劲,差档次!” 老刘又想起了“二豆子”背上的汗珠子。 老刘说你小子牙根子吃黄了,饿的牙一张一张的你也来不及档次。给他安排点 课外作业吧,现在学生又时兴“减负”,他就说加重了他的负担。按说国家实行九 年制义务教育,升初中不应另立科目收费。可现在很多单位都存在着部门权力化, 权力利益化,利益个人化的现象,变着法收费,老刘自己也抗不住。再说,孩子是 祖国的花骨朵,钱花在这上面也是正办。操他哥子,没办法就先准备点钱罢。 老刘的闺女曼,大学毕业,今年二十二岁,订婚年把了,婆家等着要人。按现 在时髦的做法,订婚时,婆家很讲面给了一万零一的见面礼,意思是万里挑一。闺 女马上要出嫁,虽说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但嫁妆是少不了的。男方花三万 装修了一套新房,这边少不了要拿三万五万的家具,给家里经济上带来了一定的压 力。拿钱就拿钱吧,关键是男方在另一个城市里做事,要把闺女调过去才行,而这 事,双方亲家会面时,老刘借着酒劲,曾夸下海口,说只要不是上月球,调啥地方 都好办。大话说出去了,现在倒兑现的时候了,老刘犯了难。人员调动,钱是一个 方面,关键看关系。找谁呢?老刘求亲告友上下活动了月把,该跑的跑了该送的送 了, 就是不见动静。老刘搜肠刮肚地想了又想,也没想出辙来,后来听别 人说, 对桌小王的堂兄在那个城市是个不小的官,这事找他准成。可老刘平时与小王关系 不太好,好顶牛。现在要求他办事。老刘一时拉不下这个脸来,可为了闺女,也不 得不屈尊了。先是把称呼“小王”改称“王处长”,随后又请王的全家到酒店嘬了 一顿。感情距离拉近了,到了称兄道弟的火候,老刘便把心事向王讲了,王爽快地 答应说尽力帮忙。这样通过他堂兄疏通了两地人事部门的关系,但光人事部门同意 不行,还要找接收单位。先找了个企业单位,曼听了一脸的不高兴,曼说,我在这 里是事业单位调到那边也得找个象样的单位,耍脾气说不嫁了。那边老刘得找关系 走门子舍脸求人,这边千金一辈子就这一回事还得捧着哄着,这老刘真是老鼠跑到 风箱道里——两头受气。 更恼人的是老婆所在企业效益不好,上个月精减人员,妻子下了岗。老婆是家 里的主心骨,这一下岗,心情不好,有事没事给老刘吵。说单位领导没看起你这点 破官,怨老刘没提前跑跑,弄得老刘精疲力尽,家里失去了往日的平静。老刘仔细 一想也对,这平安的“安”字是家字头下边一个女人,女人情绪不好,这家里就别 想过好日子。 有道是,无事生非。老婆在家里闲着就有点神经质,有事没事寻思事。先是因 家庭卫生问题给儿子闹嫌儿子衣服、鞋袜到处乱放,后是因饭菜不合女儿口味给女 儿吵,嫌女儿不帮妈妈做事还老挑毛病。再后来就有事无事给老刘闹别扭。说老刘 没本事,道业浅,光会爬格子,在官场上吃不开,对老刘的工作说三道四。老刘说 你咸吃萝卜旦操心,老婆就回他,你喝甜沫子放粥屁。其实老婆能在这座城市里混 事,完全是老刘的功劳。当初老婆在农村,是老刘托门子走关系把她安排到一家巾 被厂工作,当时效益不错。谁知近几年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最终导致老婆下岗。可 人又没前后眼,这事怎么能怨老刘呢?“操他哥子!” 人要是倒霉,烧开水糊锅,喝凉水塞牙,连句话都不能多说。一天傍午,楼下 一阵刺耳的车喇叭响,接着是梆梆的敲门声,就听有人叫门:“老刘,老刘,是我。” 老刘忙拉开门。门开处,“二豆子”左边跨着一箱酒,右手提着一大块肉风风火火 地闯进来,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捆百元大票甩在桌子上,“还你那五千块钱!”说起 “二豆子”还钱来,这已是第三次了。大约是五、六年前吧,“二豆子”要盖房娶 媳妇,这事给吃公饭的老同学借钱,哪有不帮之理?原说一年就还的,到了第二个 年头上,老刘当时正供两个孩子读书,手头紧了些,就让人捎信催了一次。过了三 个多月,“二豆子”和他媳妇抱着个小孩穿的破破烂烂的来了,从口袋里捣估了半 天, 大票小票凑了一桌子,才两千元。老刘一看这场景,让妻子到 百货商场买了 几套衣服,连人带钱送出去了。一晃又是一年,“二豆子”骑着辆破车,提着个破 包, 说是带三千块钱还钱来了, 吃完喝完就是不住外掏钱,吞吞吐吐憋了半天, “二豆子”说,老刘,这钱您要不急用,我想买辆三轮跑运输,手里活泛活泛。老 刘一看不好说什么,只好笑着把他送出去。老刘想这次还钱正是时候,儿子上学用 钱,闺女出嫁用钱,老婆又下岗,手头正紧哩。照例是吃完喝完,老刘礼节性地推 让了一下。谁知“二豆子”好象正等着这话哩,一笑一抹嘴说,我正想再筹点钱买 个“大货”哩,那我就多谢了!老刘张开的嘴好一会没合上,心想都怪我多嘴,这 钱没到手又搭了顿酒菜。操他哥子,这人都疯了,“二豆子”成了“精豆子”了。 一天,老刘正在大街上闷着头散步,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招呼自己。抬头 一看,原来是离岗在家的老领导。老领导说,听说你最近有点情绪,啥事都要辩证 地看,不应该嘛。人老的时候,觉得年轻就是幸福;人孤独的时候,觉得有人陪伴 就是幸福;人失业的时候,觉得有活干就是幸福。要学会换位思考嘛,不要听别人 添盐不添钱的话,要把精力用在工作上,力求发挥自己的专长有所突破。听了老领 导的话,老刘如拨云见日,心里敞亮了许多,仿佛又看见了“二豆子”背上的汗珠 子。打那,老刘就一门心思用在搞业务上,没出半年,还真出了个小册子,在机关 上下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事隔不久,领导请老刘到办公室去一趟,老刘想大事不好,是否最近自己说的 一些对领导不恭的话传到领导耳朵里去了呢,领导是否给我小鞋穿呢。操他哥子, 是福不祸,是祸躲不过。推门进去,领导很热情,又是让茶又是敬烟,脸上老是挂 着笑,老刘想,越笑越没好事。老刘点着烟,把头压得低低的,向作检讨似地,给 领导说,前几天我是说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话,实在对不住你。领导先问了他的工作 简历,家庭情况,又给他谈最近几年对老刘工作的评价,谈局里主要业务工作,发 展方向。老刘的烟吸到第八棵上,老刘不耐烦了,说:“领导你别兜圈子啦,有啥 事就直说吧。”领导好象没在意老刘的话,就说了局长办公会研究的意见,原业务 处长调任他职, 局里准备让老刘出任第一副处长,主持工作。老刘的第八棵 烟头 在空中划了个弧僵在那儿了。老刘扶了扶眼镜,疑惑了,领导到底拿自己是当桌子 面培养的,还是当镢楔用的呢?老刘拿不准。 三天之后,老刘向局里递交了辞职报告,跟着钱英到广东办公司去了。 作者:孔磊华 单位:曲阜市档案馆 邮编:273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