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想方设法使办公室看起来舒服些。墙上有几幅漂亮的森林水彩画,还有柔和 的灯光。屋里没有沙发,病人和我通常面对面坐在舒适的椅子里。在病人背后的墙 上还挂着个壁钟,只有我才看得见。 在与prot进行第二次交流前我见到了Trexler,她几乎总是在这儿,事实上她是 这里真正的主管。“一个疯子”,这是她对我们上次录音内容的唯一评价。 我找过了“辸”这个词,确如prot所说,一种超光速运动的物质,是纯理论上 的概念,从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种物质的存在。另外我也找了找他的“扎伊尔” 方言,却发现那里的土语多的无法想象。尽管他的故事编织的似乎天衣无缝,但还 是应该能找出破绽的。 在心理分析学中,医生应该尽量使自己显得与病人平等,以赢得病人的信任。 然后抓住病人任何细小的与现实相关的问题去恢复病人的精神健康。然而prot几乎 完全陷入虚幻。 他所说的周游地球似乎有关现实,但即使是这一点也不一定真实,因为他完全 可能就在某个图书馆里查看那些与旅游及地理有关的书籍而获得这方面的知识。当 prot被护送人员送进来时我仍然在沉思这这个问题。 他还穿着那条蓝色灯芯绒裤子,太阳镜,以及熟悉的笑容。但这次这笑容不再 惹我发火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在开始谈话之前他要了几支香蕉,递给 我一支。我看见他贪婪的吃着香蕉,甚至皮也没放过。“就凭这些可爱的东西,这 次旅游也值。”他说。 我们先闲聊了一会儿水果,他告诉我水果特有的香味儿是来源于各种各样的复 合酯。然后我们又回忆了一下上次谈话的内容。他仍然坚持说自己来到地球四年零 九个月, 还有关于超光速运动的问题。他还告诉K-PAX被七个紫色的“月亮”环绕 着。“你们的星球一定很浪漫。”我讽刺道。这时候他做了一件令人惊异的事,在 我从事心理研究三十年来从没有人做过的——他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支笔和一个 红色的日记本,竟然做起了自己的记录!我好奇的问他记点什么。他回答说他想把 一些东西放在自己的报告里面。我问他“报告”的内容有什么。他说他习惯于每到 一个地方就作一些关于那个地方的事和人的记录。 好象病人在给医生做检查!现在轮到我笑了。 不想约束他的任何自由,尽管我很好奇,还是没有看他写的是什么。我只是让 他给我讲一讲他在K-PAX的“童年”。 他说: “我出生在K-PAX,就象你在地球出生一样,过程也很类似,只是—— 哦,我想我们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不现在就弄清楚呢?” 他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只是脸上的微笑不见了。“好吧,我们的 身体结构很象地球人,在对我的身体检查中你也能看出来,此外我们的生理方面也 很象你们,不同的是,生殖过程却是很不愉快的。” “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啊,有突破,我想,"prot"先生看来非常有可能有性恐惧症或性功能障碍什么 的。我继续这个话题,“痛苦是在做爱过程中发生的吗?比如射精时,或者仅仅是 在要勃起的时候?” “哦,痛苦伴随着全过程,尽管做爱给人类带来奇妙愉快的感觉,然而对我们 来说却恰恰相反,无论男女。而且银河系的很多生物也如此。” “你能举例说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吗?比如说就象牙痛?或者——” “很象用老虎钳夹住你的睾丸,比那更惨。尤其是还要伴随象你们地球人一样 的呕吐,很臭,当达到高潮时就象被人踢到了胃,掉进了臭MOT屎坑一样。” “你说MOT?MOT是什么?” “就象你们地球上的臭鼬,比它还臭!” “我知道了,你说女人在做爱过程中也很痛苦?” “和男性一样,你知道,她们从来不想要什么性高潮。” “如果过程是那么的痛苦,你们还要繁殖后代吗?” “就象地球上的豪猪一样,尽可能小心,所以人口对我们来说绝不是个问题。” “那么用人工授精如何?” “你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本质,要知道我们的寿命相当于地球时间的几前年, 所以生殖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好吧,让我们再说说你的童年,我想知道你的成长情况,还有你的父母是什 么样的人?” “这有点难解释, K-PAX上的生命和地球有很大的不同。要使你能理解我的生 长环境,我得先告诉你一些关于我们的进化。”他停了一下,好象想弄明白我是否 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我催他继续。“哦,我想首先应该从起源说起。K-PAX上的生 物起源要比地球早的多,大约在25亿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出现了。而人类在你们的 星球上只有几万年的历史。 大约90亿年前K-PAX上就有了生物,那时的地球还是一 团混沌的大气。我们这个种族的存在时间已经比你们细菌的存在时间还要长。况且, 进化又是如此的不同。我们的星球几乎没有水,更别提溪流,湖泊,海洋了,所以 我们的生命起源不是水中,而是陆地,更准确的说是地下。而你们的老祖先是鱼。 我们的老祖先有点象你们所说的蠕虫。” “但是最终你们还是进化的象我们一样。” “我想以前我解释过为什么,你可以看看你的笔记. ..”“这确实很有趣,你 们那里的古生物学家都研究些什么呢?” “哦,和地球上一样啊。” “我们现在接着谈谈你的童年好吗?” “当然。” “很好,首先我们谈些最基本的如何?比如,你多长时间探望一次你父母?你 的祖父母还健在吗?你有兄弟姐妹吗?” “gene,gene,gene,你没听我说。在K-PAX上事情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没 有你们所谓的‘家’。孩子不是被他的亲生父母养大,而是被其他人,任何人。我 们跟他们学习。” “可不可以说成,当你是个孩子的时候你无家可归?” “非常正确,你总算明白了。” “还可以说你根本不认识你的父母?” “我有成千上万个父母。” 我在本上记录下这件事,证明了我上次谈话对他的猜想,他可能痛恨他的父母, 也许是因为被他们虐待,或者是个孤儿,甚至是被他们遗弃了。“你认为自己渡过 了快乐的童年吗?” “非常快乐。” “你能想出一些童发生的不开心的事情吗?” prot紧闭双眼,和他平时努力集中精力时一样。“好象没有,没什么,就是被 AP踢过几次,被MOT熏过一次,出过一次类似你们麻疹的东西,全是些小事。” “AP?” “象一头小象。” “在哪里?” “K-PAX"“我知道,我是问在K-PAX上的哪儿?你们的国家?” “在K-PAX上根本就没有国家。” “那么这些小象到处乱跑吗?” “任何生物都是,我们没有动物园。” “那些动物危险吗?” “只有当你挡了他们的路。” “在K-PAX有你的妻子吗? ”这是又一次的试探他,想在病人身上找出对他来 说关键的一词,然而他只是在椅子上挪了挪。 “在K-PAX上根本就没有婚姻, 没有丈夫,没有妻子,没有家庭,明白了吗? 换一种说法,所有的K-PAX人是一个大家庭。” “你有自己的孩子吗?” “没有。” 一个成人不要孩子会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受过虐待或痛恨自己的父母。 “我们来谈谈你的父母怎么样,你经常见到他们吗?” 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不”“你喜欢他们吗?” “你还常揍你老婆吗?” “我不懂。” “你的问题纯粹是从地球人观点来提出的, 在K-PAX上这些问题简直没任何意 义。” “prot先生——” “叫prot就行”“让我们制定一点关于我们之间的规则如何?我相信即使我以 地球人的想法提问题你也会原谅我的,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地球人,不是吗?即使我 想以K-PAX的想法提问题也不可能, 因为我不是你们的一员。我想请你体谅我,容 忍我,请努力用地球上的表达方法回答我的问题,你很熟悉的,好吗?”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我们也许可以互相学习呢。” “很乐意看到你快乐。现在,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父 母的情况吗? 比如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你遇到过他们吗?” “我见到过母亲,还没偶遇过我的父亲。” 他恨的一定是他父亲!“偶遇?” “K-PAX非常大。” “但是——” “即使我见到他,也没人会告诉我我们是父子的。” “你们星球上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很多人不知道,这并不重要。” “可是你认识自己的母亲。” “那纯属偶然,一个我们都认识的朋友告诉我的。” “这对地球人来说很难理解,也许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那么不重视血缘 关系?” “为什么要重视呢?” “因为——嗯,现在是我提问题,你回答,好吗?” “有时候问题就是最好的答案。” “现在假设你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 “在K-PAX上我们都是同胞。” “我指的是亲缘关系上的。” “如果真有兄弟姐妹的话我会很吃惊的,几乎没有人有兄弟姐妹,原因我解释 过了。” “为了不使你们的种族自灭你们的政府难道没有什么措施规定吗?” “在K-PAX上没有政府。” “你指的是什么意思?无政府状态?” “一点也不错。” “但谁来修筑公路,谁来建造医院,谁来管理学校?” “哦, gene,真的没有那么难理解吧,在K-PAX上,每个人做他愿意做的,就 这么回事。” “如果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怎么办?或者大家都不愿意去做该怎么办?” “在K-PAX上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从来没发生过?” “为什么会发生呢?” “好吧,比如说大家不满意工资待遇——” “在K-PAX上根本没有‘工资’,也没有你们所谓的‘钱’。” “没有钱,你们怎么交易商品?” “我们从不‘交易’,你真应该听听你的病人的话,gene。我已经告诉你了, 如果你需要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如果别人需要你的东西,你就给他好了,就这么 简单,在我们的星球上已经流行了几十亿年了。” “好吧,你们的星球有多大?” “就象你们海王星那么大。上周我告诉过你的。” “谢谢,人口有多少呢?” “我们的种族大约有一千五百万,但还有许多其他种族。” “还有什么?” “很多很多,有些很象地球上的动物,有些又不象。” “它们都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动物?” “我们从来不养任何东西。” “你们不养一些动物以供食用?” “没有人以任何理由养任何其他的生物。我们从来不吃同类。”我察觉到了他 的一种突然而来的气愤的反应——为什么? “我们还是回到你的童年吧,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被很多人养大的。” “差不多吧。” “那么谁来照顾你,晚上抱你上床睡觉?” 他似乎被激怒了,“没人抱你上床,你累了,就去睡,你饿了,就去吃。” “谁为你提供食物?” “没人,你周围全是食物。” “你几岁上的学呢?” “在K-PAX上没有学校。” “我不吃惊,但你明显是个受过教育的人。” “我不是‘人’ ,我是生命。所有K-PAX生物都有文化。但是这些知识不是来 源于学校,它们来源于你的学习欲望。有了欲望,你根本不需要学校。没有欲望, 宇宙中所有的学校都是废墟。” “但你怎么学习?没有老师?” “K-PAX上的每个人都是老师。 如果你有问题,就问周围的人好了。当然,也 有图书馆。” “图书馆?谁来管理图书馆?” “gene,gene,gene,任何人都可以管理。” “图书馆的内部结构和我们地球上相同吗?” “有些是吧,除了图书,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许你们没法理解的东西。” “这些图书馆在哪儿?每个城市都有吗?” “是的,但我们的城市更象你们所说的村庄,我们那里没有你们所谓的‘首都’。” “没有?” “没有”“你怎么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坐火车?汽车?飞机?” 又是深深的叹息,还发出一些古怪的嘟囔声,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划剌了两下, “我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了,我们是利用光能。为什么你总是不理解?真的那么难理 解吗?” 我们确实已经讨论过好多遍这个问题了,于是我再一次岔开话题,“最后一个 问题,你说过你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那么有没有其他的伙伴陪你一起渡过?” “几乎没有。 K-PAX上很少有儿童,我跟你说过。而且,我们也没有玩儿与工 作的区别。 地球上的孩子总是被鼓励多玩儿。这是因为你们认为成年是极其乏味的。而在 K-PAX, 孩子和大人是一样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的。根本没必要玩儿那些没意义 的游戏,也不用整天泡在无聊的电视剧、足球、酗酒、毒品当中。当然,我渡过了 非常快乐的童年,还有我的成年。” 对于这个回答我不知道 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一方面,他好象对自己的虚幻世 界相当满意。 另一方面,很明显他不仅否认自己的家庭,还有学校、童年。甚至否定国家, 一切的一切。 那么以前他的经历一定是极坎坷的。我真为这个年轻人惋惜。 我最后问了一下他的“家乡”,然而还是没有结果,他永远象一个无家可归的 流浪汉。 我让病人回他的房间,但我自己仍然惊异于病人否认一切的态度中。 他走后我回到了自己的行政办公室,又仔细的研究了一下他的病历。从医这么 多年来我从来没遇到这种没有一点线索可寻的病历。大约20年前有一个有点相象的 病历,也是一个失忆症,我的一个学生用了许多年的工夫才从他对体育的兴趣上挖 掘出线索。 我记下了到目前为止我对prot的了解: 1、他恨父母——是否受虐待? 2、他恨工作、政府,甚至整个社会——是否曾经受过法律的不公正对待? 3、也许四五年前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激化了他心中的愤怒? 4、除此以外,他还对性有深深的恐惧。 当我回忆这些细节的时候我想起了同事Villers曾不止一次说过对付特殊的病 历需要特殊的手段。如果我要是能证明给prot看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什 么外星来客的话就好了。 我决定给他做一次全面的物理及心理检测。事实上,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象自 己所说的那样,对光亮极为敏感。我还想通过这次测试了解他的知识面,尤其是关 于物理和天文学方面的知识程度。我们能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追溯到他来自何方。 在我高三那年我的一个助教老师建议我选择物理做我的主攻专业,但我意识到 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儿料,尽管我很羡慕甚至崇拜那些精通复杂事物的人,我太太 就是其中的一位。 从她呱呱坠地那天我们就是邻居了,她叫Karen,我们一起渡过无数美好的时光。 每天早上我都能在院子里看到笑呵呵的她。我最喜欢回忆的就是我们第一天上学, 我就做在她旁边,能闻到她的发香,放学的路上,我牵着他的手。当然那时候我们 还算不上“恋人”,直到12岁那年,我的父亲去世了。 那是一个晚上,妈妈冲进来叫醒我,希望我能做点什么,可那是徒劳的了。我 冲进他们卧室的时候发现爸爸就赤身裸体的仰面朝天的躺着,满头大汗,睡衣就在 床边的地板上。虽然脸色苍白,但还在呼吸。我曾经和他一起在医院度过无数的日 夜,这足以使我了解他现在的危急情况,可是我却无能为力,除了看他默默的死去。 当然我对妈妈大吼叫她去叫救护车,但显然已经太迟。当妈妈跑回来的时候,我正 在研究父亲的可怕的特征,苍白的手脚,露出骨头的膝盖,又粗又长的生殖器。他 已经死了。 后来,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迷乱而又震惊的状态。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我 不爱——甚至有点希望他的死,因为那样我就不必被强迫和他一样做个医生。然而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由于内心强烈的自责,我竟立志一定要做一名医生。 父亲的葬礼上, Karen就坐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紧紧的拉住我的手,好 象她体会了我的一切。我也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柔软。我的 自责感没有丝毫的减轻,但我握住了她的手似乎一切都会过去。那只手,我一直握 到了现在。 那个周五我们接待了一位周卫生署的官员。他的职责就是定期检查我们的研究 所设施,病人的卫生情况和营养状况。我们例行公事的带他检查厨房、餐厅、洗衣 店、商店、娱乐室、医疗设备,还有病房。 我们发现prot正和其他的两个病人坐在娱乐室里,这让我大为惊奇,因为其中 的一个病人Ernie几乎从来不和别人说话,只是偶尔和我们的牧师russell说两句。 另一个Howie,总是异常忙碌以至于顾不上和别人交谈(大白兔症)。他们两个人都 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他们的病症都很特殊。 Ernie,象大多数人一样惧怕死亡。然而和我们不同的是,除了死以外,他没法 去想任何事情。他定期的检查自己的血压和体温。坚持穿外科医生的白大褂,还要 戴上橡胶手套。身边总是带着听诊器和体温计,一天洗好几次澡,每次洗完还要换 新衣服,我们只能迁就他,因为不如此的话他会什么也不穿! 吃饭对于Ernie来说是个大问题, 因为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因为惧怕食物中 毒,他从不吃自己认为没有煮熟的食物。第二,他只吃被分割成很小体积的食品, 因为怕被大块食品噎死。最后还存在防腐剂和添加剂的问题。他从不吃肉类,甚至 连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都怀疑。 当然, 这些都没什么, 无论哪家精神病医院都有几个这样的例子。 然而, Ernie要比他们还严重的多, 甚至没有人能劝说他走出医院,因为他怕被从天而降 的陨石砸死,怕被宇宙射线辐射,怕被空气中有害气体毒死,怕受虫鸟的攻击等等 等等。 这些还没完。为了晚上睡觉不至于被自己的手勒死,他要求把手和脚绑在一起, 嘴里咬着一块海绵以免自己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还不肯睡在毯子或有床单的床上, 因为怕被捂死。 所以他总是睡在地上,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睡在床上如果掉下来会跌 断脖子。也许是作为一种补偿吧,当他准备好所有的一切后,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尽管他还是很早就起来检查自己的血压、脉搏。 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当他还只有9岁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一 块肉噎死。 他看到母亲痛苦的最后几分钟,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件事还没过多久,他的 父亲就在家里建了个避弹棚,经常演习。总是在半夜发出血腥刺耳的尖叫或者往他 身上泼点什么,而这时,他就要迅速跑到那个棚子里。当他11岁的时候他已经完全 不能说话,浑身颤抖。 后来被带到这里,医生门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使他在听到哪怕一点风吹草动的 时候不至于大喊大叫,上下乱跳。那已经是20年前的事儿了,他一直呆在这里。顺 便提一下,他的父亲现在在另一家精神病院,他的妹妹,十年前选择了自杀。 幸运的是, 象Ernie这样的恐惧症病历是少之又少的。那些怕蛇的人,只要远 离丛林就可以了。恐高症患者只要不呆在高处就好。而且这些小的恐惧症都可以通 过药物辅以强迫训练得以克服。 Howie今年四十三岁, 但看上去和60岁老人没有区别。他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 庭,但他的音乐才能很早就显现了出来。四岁那年他父亲送给他一架手风琴,当他 10岁的时候已经和当地著名的音乐家一起演奏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练琴的 时间越来越少了,而是花更多的时间研究其他的乐器,历史、地理什么的。他那开 书店的爸爸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经常夸口说他的儿子将成为最出色的指挥家。但 当Howie上了大学后, 他的兴趣越来越广泛了,几乎无所不包。他想掌握从数学到 禅宗的每一个领域,于是他没日没夜的学习,直到身体垮掉被送到这里。 然而健康状况刚一好转,他又继续沉浸在无止境的“上下求索”中。没有任何 的镇静药物可以使他停止追求“完美”。 常年的劳累使他的眼带极其肿大,一点小的流感就可以使他倒下,他的身体几 乎已经被淘空了。 他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为什么一个未来的艺术家却成了现在的精神病人? Howie的父亲是个极为严厉的人,不容许任何错误。Howie每次拉琴的时候都战 战兢兢,生怕任何一个小的错误会使他深爱的父亲勃然大怒。但他学的越多就越想 到自己还有更多的地方会出现错误。为了确保自己的演奏完美无缺,他就研究有关 音乐的一切领域,然而到后来他发现即使这样还是不够,所以他越学越多,终于陷 入不可自拔的状态。 但那还不够。每个夏天他都要研究花鸟和昆虫,在草坪上研究草页的形状。冬 天则研究雪花的形状,并很系统的做下记录。晴朗的晚上他会整夜仰视着天空,观 察星位的变化。其实这些还都是副业,更多的时间里他则是一边通过录音机学习音 乐和语言,一边翻看着词典和大百科全书。为了不使自己忘记,他还经常做些笔记, 并时刻整理它们。我从来没有见到他不那么忙过,除了那一天。平时连劝他吃饭都 是个难题。 我和州检查员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们,想探听一些他们的谈话,隐隐约约听到他 们在询问prot关于K-PAX的生活。 然而他们发现了我们,于是Ernie和Howie都一窝 蜂似的跑了。 我把prot介绍给检查员,顺便问他是否愿意下周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他立 刻就答应了,还说他已经期盼很久了。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 尽管仍然没有收到州卫生署的书面通知,但那位官员提出了几点关于医疗设施 的不足之处。我在每周一的常规会上提了出来。会议的另一项内容是研究委员会缩 小了主任候选人的范围,共四个人,其中包括我。该委员会的主席是Villers博士。 Villers就象电影里那种典型的心理医生一样:六十左右,蓄着整齐的山羊胡, 浓重的德国口音,虔诚的弗洛伊德信仰者。很明显其他三位候选人是由他提名的。 我很熟悉他们的研究理论,他们都很出色,我很希望能够见到他们。我的被选入是 出乎自己意料的。但我并不太在乎,因为该职位的获得也会意味着我将永远的脱离 与病人的接触。 会议后我与同事们讨论了关于prot的进展情况。他们一致认为普通的治疗方法 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但也怀疑我要进行的下一步是否有用,一些人赞成用最新的药 物对他治疗。另一些则认为那些药物还没进入成熟阶段,如果没有征得家人的同意 贸然使用恐怕招惹官司。后来大家一致赞同我们要继续努力,并通过警察局的帮助 找寻病人的身份。我在想,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着一个正在急切等待他们的丈夫、兄 弟、父亲回来的家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