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到了见面的时间了,这次他还是带着惯有的笑容,并且递给我一个他所谓的 “日历”。 但那太复杂了,我想我什么也不会发现的,但我还是谢谢了他并指给他早已放 置好的水果我静静的等着他, 想知道他会不会提起关于Howie和蓝知更鸟的事儿, 但他却一直没提。 当我最后忍不住问他时,他咬了一大口香瓜,然后耸了耸肩。“其实蓝知更鸟 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罢了。”我并没有跟他提起关于他给病友们 布置任务的事,我认为只要这起到积极作用,我为什么要去阻止呢? 当他吃完了最后一个橙子,我打开了录音机,开始了我们这一次交谈。“我想 接着上次我们谈话的内容。” “好呀。” “我记得你说过在K-PAX上没有政府,也没有人工作,对吗?” “Quoit roit,guvnuh.”(没错,先生) “我一定是蠢透了,因为我还是不明白一些事情。比如你们的图书馆是由谁建 造的,图书是谁印刷的?图书馆由谁来维护运营?那些全息图象软件又是谁做的? 你们吃饭用具是哪来的?穿的衣服又是哪来的?是谁在种谷物?还有那些你们必须 的东西都是哪来的?” prot用手使劲的拍着脑门“妈妈咪呀”然后他说,“好吧,看我能否找到最简 单的解释能让你听懂。”他把身子前倾,用他那双明察秋毫的黑眸子盯着我,每次 他想让我明白点什么的时候都那么做。“首先,我们几乎从来不穿什么衣服,除了 在你们的时间的每隔二十一年的间隙,因为那时候天气会变冷。也没有人种谷物, 你只要把它放在那儿,它自己就长出来了。至于图书馆,如果有人想建设了,就去 建设,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有些工作有人会不愿意干,比如重体力劳动,比如刷洗厕所,这是人性 嘛。” “在K=PAX上没有人。” 我朝他笑了笑,“呵~是啊,我忘了。” “此外,也不会有什么东西真的让我们不愿意去做。比如,你要拉屎,对吧。” “哦,那是不得已。” “你觉得那不愉快吗?” “有点。” “你让别人帮你拉吗?” “如果可以我会的。” “但是你不能,你会连想都不想一下,立刻就做,对吧?” 录音的回放证明我当时有点口吃。“好吧,就算没有什么不愿意做的工作,那 么总有写需要技巧的工作吧,比如医生?律师?谁来做这些?” “我们没有法律,所以也没有律师。至于医生嘛每个人都了解医药知识,所以 也没有出现医生的必要。当然有些人比大家要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多,那么当有人需 要的时候他们就随时服务。” “多跟我讲件你们的医药情况好吗?” “我知道你迟早要问的。”他又摆出了那副熟悉的姿势。“就象我在前面所说, 在K-PAX 上并不特别需要这些的。因为我们只吃植物,所以我们基本上没有关于循 环系统的问题。 又因为没有污染,也没有香烟,所以癌症也很少发生。更没有你们所谓的神经 病, 精神病,也从没人选择自杀。哈~根本就不需要医生。当然,也会有可能有人 患了重疾,但没关系,只要到图书馆找一种药就可以了,那是一种植物,包治百病。” “你们有包治百病的植物?” “你们也有啊,可以治疗爱兹病、各种癌症、帕金森症、心血管疾病、选择性 麻醉,他们全在你们的热带森林里,只要你们耐心的寻找。” “选择性麻醉?” “是啊,如果你要做个腹部手术,你可以选择只麻醉一部分身体,你可以看到 别人对你的手术过程,或者干脆自己来做。在你们星球上的中国人就有类似与此的 针灸方法。” “K-PAX上有医院吗?” “更贴切的说是诊所,每个村落有一个。” “精神病学如何呢?我想你会告诉我在那里根本就不需要这个是吧?” “怎么会需要呢?我们既没有宗教信仰的问题,又没有性以及经济问题使我们 精神分裂。” “但是如果有人是因为器官的原因而引发大脑疾病你们又是如何医治呢?” “在我们星球上那样的疾病太少了。而且那样的病人通常不会造成威胁,不象 你们地球那样要把他们隔离,恰恰相反,他们被我们中间的每一个人照料着。” “你是说你们对精神病人从来不用什么药物治疗以使他们平静下来?” “脑疾病通常是从别人眼中得出的结论。尤其在你们的星球上大多数的精神疾 病患者其实只是言行和大多数人不一致罢了。” “但很明显有很多人根本无法联系现实社会。” “现实只不过是你们眼中的现实。” “那么说K-PAX上从来就没有人因为精神疾病接受治疗?” “除非他们感到不快乐,或者自己要求。”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快乐不快乐呢?” “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也就不是什么精神病专家了。” “好吧, 你说K-PAX上没有国家也没有政府,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那里也没 有军队和武器呢?” “当然。” “那么当K-PAX遭到别的星球上生物的进攻时会怎么样呢?” “有一个矛盾的公理:任何试图毁灭他人的人必先自毁。” “那么如果你们内部出现纷争怎么办?谁来维持秩序?” “K-PAX已经存在秩序了。” “但你说过那里没有法律对吗?” “没~~~~错!” “没有法律,一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呢?” “就象你们人类一样。你们的儿童没有学过法律,但是他们做错了总会有人指 出来的不是吗?” “谁来决定这是对是错了?” “所有人都知道。” “怎么知道的?是谁制定的最原始的行为准则?” “没人,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形成的。” “是不是可以说这些准则基于某些道德之上?” “那要看你所定义的道德是什么了,我想你们指的是宗教吧?” “是的。” “我刚才跟你说过,在K-PAX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宗教,上帝啊!” “上帝?” “这是个玩笑。”prot在本上写了点什么,“难道你们地球人都没有幽默感吗?” “那么说你不相信上帝?” “这个想法被你们踢来得踢去的几千年了,而我的回答是,不,我不相信。”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自己欺骗自己?” “可如果这欺骗给你带来舒服...”“无望的希望带来的仅仅是无望的快乐。” “所有K-PAX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我想是,我们从来不讨论这个话题。” “为什么不呢?” “你们会经常讨论龙或者独角兽吗?” “那么你们一般讨论些什么?” “信息和思维。” “什么样的思维?” “生物可以返老还童吗?是否存在第五度空间?是否还存在别的宇宙等等的问 题。” “在我们转移话题前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如果——我知道这很少发生,但是 如果有人违背了你们的行为准则,你们会怎么样?” “没什么。” “没什么?” “我们跟他或她讲道理。” “就这些?” “是的”“如果他杀了人怎么办?” 他有些激动的说,“为什么他会杀人?” “但假如他那么做了呢?” “我们会尽量阻止他。” “但对于被他杀掉的人呢?不应该受到同情吗?” prot厌烦的看着我,也许是不大相信我所说的话吧“你真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在K-PAX 上没有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就象没人喜欢做爱一样。因为他们不需要如 此。” 但我还是追根究底,“假如一个人真的犯了法,为了防止他伤害别人,难道不 应该把他隔离起来吗?” prot显然是被激怒了,“让我告诉你吧,大夫!”他几乎咆哮如雷,“你们人 类大多信仰‘以牙还牙,以命偿命’,你们的许多宗教都信奉这一条。整个宇宙都 知道你们的愚蠢信仰。你们的基督教、佛教有很多的版本,但是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甚至连教徒都不遵守。 在K-PAX上没有犯罪, 你听懂了吗?即使有,也没有惩罚。显然你们地球人无 法理解这一切,但这就是生活的真谛,相信我吧。”现在的prot情绪异常激动,我 想,在实际还没成熟的时候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我承认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另外,今天我不得不提早结束我们的谈话,因为 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请别介意。如果下周我们继续这个话题你觉得怎么样?” 现在他平静了点,但还是有些愤怒,“好吧。”说完后他就径直走了出去。 他走后我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想了很多。知道今天,我才看到了这病人发 火的一面。 这说明在他貌似平静的表面上隐藏着似或一样激烈的感情,而这感情随时可能 爆发。以前发作过吗?这种歇斯底里健忘症有可能起因于暴力事件。prot会不会杀 了某个人?就在1985年的8月17日呢?我是不是应该把他转移到第四层呢? 我决定还是先不如此,因为那有可能会使他更深深的躲进自己制造的外壳里面。 况且这些都是猜想,即使他真的杀过人,我看如果我们不逼他的话他也不会做出什 么疯狂的举动的。 然而,我还是要通知医护人员和安全部将他看的紧一点,另外我要把下次的会 面安排的安全一些。同时我还想把这个猜测通知警局,看看他们是否能利用这条假 设的线索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但是8月17日很快就要临近了。 我又累又沮丧,我在想,也许我已经太老了, 不适宜再做分析的工作了。也许我已经不象从前那么棒了,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棒过。 我从来就没想过当一名医生,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歌唱家。 在大学预科班的时候,我就疯狂的迷恋上了歌剧,那时最喜欢观看百老汇的每 场演出,然而大学一毕业,我就结婚了,似乎不可能再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梦想 了。 还没上医科学院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了,然而正当我要跟新 婚妻子商量改行的时候,我的母亲却得了肝癌。尽管医生发现的很早,但还是为时 过晚了。 母亲是个勇敢的女性,她是一直笑着离开的。当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向 我诉说着她想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情:水彩画、巴黎、钢琴。。。可是她一定也已 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做个很棒的医生,孩子。”她在 手术台上离开了我们,甚至都没有看到她的第一个外孙,在她离开我们后三个月降 临人世。 只有一次我差点放弃了我的职业,那是在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死者的下午。 他是个四十六岁的白种男人,肥胖而且秃顶。正当我们研究他的时候,他的眼 睛突然弹开了,好象在寻求我的帮助。倒不是因为他那求救似的眼神使我感到难以 忍受,因为小的时候我已经在父亲的医院见到过许多这样的眼神,而是因为他让我 想起了父亲死亡的那个晚上,我不得不冲出了病房。 当我告诉Karen当时的情况。并跟她说我不能去解剖一个那么象我父亲的人时, 她说“别傻了。”于是我返回了解剖室,整个解剖的过程我都听到父亲以他那自以 为幽默的口吻说: “哦,轻点,伤着我了。”但我坚定的认为我不适合做一名内科或外科医生了。 后来, 我就象我的朋友Bill Siegel一样,做了一名精神病医生。不仅仅是因为它 不那么的血淋淋,更因为这是一项有挑战性的工作,很少有人了解这一领域,遗憾 的是,直到今天,还是很少有人去了解。 prot离开我办公设备那天的下午我接到了一个自由作家的电话,她打算为某国 际杂志写一些关于精神疾病病人的故事。她想知道是否可以在曼哈顿‘小住’一段, 以搜集一些有关病人的资料,“修理自己的脑壳”。我很喜欢她说话的口气,还有 那些诸如“打开你的心脏”、“嚼出你的味道”等等,我觉得这确实很酷。要想拒 绝她的请求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我答应“试用”她一段时间。我让她通知Trexler 在适当的时候安排我们见面。而她说她认为现在就很“适当”。 一个新的病人于上周末被送到我们的诊所。 我将叫他“Chuck”,因为这尽管 不是他的名字,可他宁可别人这么叫他。他是一个纽约的看门老头,或者说是个打 更人,今年已经63了。他看起来愤世嫉俗,是个无望的悲观主义者,脾气爆躁。他 被带到这里的原因是他对每一个进出他所在建筑的人说他们很臭。只要离他五十里 距离以内的人都“很臭”。 事实上,当他走进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很臭。”他的秃头就象八号球一 样,还有一点斜视,简直就可以当个滑稽演员了。可是他的到来却使二楼的一位叫 做Maria的病人受到了惊吓,因为他让她想起了她的父亲。 Maria已经来这里三年多了,在这整段时间里,Russell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近她 的男性。 一开始每周都有很多人前来探望她,其中有许多是她的侄子侄女。可是后来迅 速减少到只有她的母亲和叔叔了,因为他们说他们见到的不是Maria:Maria的病是 多重性格混乱症。 多重性格混乱症大多起源于儿童时代,由于无法忍受肉体上或精神上的折磨而 不得不产生多重性格。一个人可以具备多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而每种性格又在不同 的时期出现。 一个人内部不同性格间的差异是异常巨大的。在有些性格的影响下一个人可能 会成为超级天才,而在另一些性格的影响下,他也许又会变的其蠢如驴。 Maria本身就隐匿了近百种不同的性格。 而且很多都曾经表现了出来。她是一 个典型的混乱症例子。从她三岁开始,她就被她的亲身父亲强奸了无数次,她那虔 诚的教徒母亲,夜间还要清扫大楼维持生计,从来就没有发现这些,而她的哥哥也 手到其父的威胁不敢走漏风声。处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中,生命基本上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逃离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一个可爱的, 有着黑瀑布头发的姑娘——Maria,在一次差点挖出一个男孩眼 睛的事件后被带到这里,而那男孩,不过是想走近她。在这事件以前,她一直表现 的很安静。从那以后,没人能靠近她,除了Russell,当然,他称她为“圣母”。 但是Maria原来的性格却表现的不很明显。 许多时候是她另外的性格在掌管着 她。有时当她的“迫害倾向”的性格取得控制权后,她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冷酷 无情。所有这些性格之间的转换都要引起失眠、无止境的头疼。 Chuck认为Maria的每一重性格都很臭, 也包括Russell、Howie、Ernie,甚至 连可怜的Bess也是“臭”的。还有所有的员工,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臭不可闻”。 值得赞扬的是他把他自己称为,比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臭不可闻的家伙。以他 的看法,整个医院里只有一个人不臭——pr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