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迷路 作者:蓝调伊人 “是,我是怀孕了,怎么样?” “啪”俊晖的手重重的落在依兰的脸上。 依兰用手捂着自己的右脸颊,眼睛死死的盯着俊晖一句话也没说。她就坐在 床上一动也没动,可眼里有泪在闪烁着,亮晶晶的,看在俊晖眼里,是份儿心疼, 可他有口难言,甚至在这会儿把她揽在怀里的勇气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他们吵了好半天了,电视里一直在播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俊晖最喜欢听 依兰自己弹奏这个曲子,可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听在耳里觉得特别的别扭。有一刹 那他有点悔悟自己行为的过分,这算不算是命运他不知道,可他爱眼前这个女人 是事实,而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有染也是事实,他有点恨自己不争气,可就在她说 自己怀孕的那个瞬间,他开始恨依兰,恨她用这么特别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俊晖知道这个时间是依兰的学生来学琴的,可她看了 一眼依兰,还是自己去开门了。 下午,依兰跑去婴儿用品商店买了好多东西回家。她这是故意的。 其实她是刚刚知道自己怀孕的。当医生微笑着对她说“恭喜你,李太太,就 要做妈妈了,要保重身体呀,注意多休息。”“哦,对了,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以后会有妊娠反映,要注意营养才行!” 好象这是妇产科医生的一贯用语,说起来很顺,让人连岔开话题的机会也没 有。不管你是为此而高兴还是吃惊,在他们看来都是件很自然的事,而且语气听 起来都那么漫不经心又不容质疑。 当时依兰真的有点吓坏了,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虽然俊晖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甚至和那个让 她想到了就恨得牙根直痒痒的鬼狐狸精私混到小道儿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 她依然没有停止过爱俊晖。但她和他打过骂过之后还是不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也还是收不回她爱他的心。她是一时气愤才跑到酒吧里面去喝酒的,还故意让自 己多喝一点。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有借着酒劲儿才有勇气去做自己连想都不敢想 的那件事,因为那样不止对不起俊晖,更对不起的人是自己。 没想到自己因为一时气愤做下的糊涂事儿竟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她毫无退 路,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算她必须面对离开俊晖的事实,她也一定要坚 强的忍受。 她也想过要让医生帮她把这个孩子拿掉,可就算那么做了俊晖也一样会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甚至连接吻俊晖都很奢 侈,俊晖自己又是个医生,总不至于要当爸爸就乐昏了头吧。而那个多嘴的妇产 科医生又怎么会不告诉他的老的同学呢? 依兰提着在大堆东西进门的时候,很奇怪自己家里竟然有人,俊晖已经很长 时间不回家了,现在自己又怀了别人的孩子,他又怎么会多看自己一眼,更何况 早上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巴掌重得自己差点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管他呢,看你 能把我怎么样?”依兰在心里暗暗的嘀咕着,可还是有一点点的怕。 俊晖其实是在路上偶然碰到妇产科的杨意大夫的,虽然是女人也许爱多嘴, 可站在她的角度去告诉自己的老同学说他的妻子怀孕了,这也是件说得过去的事, 算不得多管闲事。 刚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脸都涨红了,看在别人眼里那叫激动,在他自己心 里这是种侮辱。可他又不能当场就发起火来,原本算是有绅士风度的他竟然也会 莫名其妙的在别人还没有说完话的时候就不声不响的走掉,他真的是连肺都要气 炸了。 那会儿他真希望依兰就站在他的面前,那样他就可以象抓小鸡儿一样扯着她 的洁白的衣领去质问她对自己的不忠。 他是气昏了头才这样想的,不然他也不可能不想事到如今自己应该要负起码 一多半的责任。就算不爱一个人也没有理由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何况这个 人是他一度深爱着的女人,直到现在也还是他董俊晖的妻子。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还爱不爱依兰,或者爱得还象不象当初一见钟情时 的那么真挚,然而每一次的答案都告诉他,这是肯定的。特别是自己和自己的助 手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想要忏悔的扭曲的心理把他折磨得仿佛跌 入十八层地狱,他不知道地狱会是什么样,但他知道自己是痛苦的,而且这种痛 使得他寝食难安。他也曾经想过要回头,可那个陷阱的深度淹没了他的理智和勇 气。 所以,当他在早晨回到自己又有一个星期没回的家,他有点愧疚。但看到依 兰还躺在床上睡觉,而且睡得那么迷人又性感,他的气就又回来了。 真的象他想的那样,他一下子就把还在睡着觉的依兰扯起来,对着迷迷糊糊 的妻子开始数落起来。 好在他还是知书识礼的人,骂得还算文明,没有象泼妇骂街那么不堪入耳, 可这对于一向文静娴雅的依兰来说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当他的手重重的落在依兰的脸上时,他知道真的太重了,自己的手很疼,而 心更是紧紧的抽搐着,好久。 “真难得呀,你懂得回家了,还记得家门儿是朝哪边儿开的?”依兰进门看 到俊晖就毫不客气的说着。手里的一大堆东西也都随手就落在门口了。 俊晖看到她的表情一时间想笑,可那个笑却和冷漠的语气一同凝固了,脸灰 灰的说:“这还是我的家,怎么不能回来。” “你还承认这是你的家?我以为你早把这儿忘了。” “……”俊晖无言以对,默默地坐在沙发里。 “我看你是当这是旅馆吧,对不起,今天不营业了。”依兰的口吻听起来比 刚才更刺耳了。 俊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走到门边,把依兰买来的东西都提到房间去 了。 依兰无言,一个人去了厨房。 依兰不知道俊晖走没走,她不能确定,因为没有听到自己家门有响声,也没 有听到他在屋的任何响声。 饭菜都做好了,她一遍又遍地厨房里转着,不知道怎么把这些吃的东西端出 去,这会儿连走出这个房门都显得那么艰难。 俊晖是没走,他本来是想看看这个被自己打了的女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忏悔 的意思,可现在看到她了,自己竟然要比她还要懊悔。他有点儿恨自己这么不争 气,但也恨自己是个罪魁祸首。 依兰做饭的时候俊晖就在靠在门边的墙上,一直这样站着,听着依兰熟悉的 脚步、熟悉的呼吸还有那久违了的锅碗刀勺撞击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 悉,然而在记忆里自己却好象让它们空白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为什么?”他 在心里问自己。 依兰还在想着,犹豫着,泪在眼眶里直打着转,却没有流下来的勇气。忽然, 一双手从后面围过来,紧紧的抱住她,一股热流从心里一直向外放射着,她知道 是俊晖,她真的好想转过身去也这么紧紧的抱着他,这个拥抱她祈盼很久。如今 这样的方式来了,她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理由去接受了。 “好了,饭菜都好了,吃饭吧。”泪还是没有流下来,可那双抱着自己的手 随着她的话的结束也慢慢的松开了。 两个人吃饭,相对无语,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那天以后,俊晖每天都回家,就算有值班加班的时候,他也回家把依兰安顿 好了才放心再去上班的。虽然他只有当厅长的份,可他还是准时准点儿的来着去 着。买菜、做饭、看电视、看书,只是依兰再也没弹过他喜欢听的命运交响曲。 他也试着去和依兰说话,只是依兰都不太理他,有的时候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 着,但都没有切入过正题。 什么是正题?当然是那个不知道什么人是父亲的孩子。它真冤枉,一天一天 的长大着,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于是它开始折磨母亲,好象要讨个公道。 俊晖其实也不想把话题扯到这个上,因为那天依兰买的婴儿用品已经说明了 这个生命是会存在的,没有理由也没有解释。 依兰的妊娠反映很重,让杨意医生也没有办法,她只是很简单的说了一句 “要想当母亲就得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 瞧,她说的多轻松,怪不得她到现在结婚五年了还不要孩子。依兰在心里有 点想诅咒她。 依兰躺在床上,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更别说吃东西了,什么也吃不下,甚 至连看一眼都会让她把整个胃都反过来。 她明显是瘦了,不能吃也不能睡,后来那个来上琴课的学生也不来了。俊晖 看到依兰的样子真的是很心疼。恨不能自己也去感受一下,哪怕是帮她分一半过 来也好呀。 他买了很多的孕妇补品,还专门跑去书店买了几本关于女人怀孕的书籍,这 让依兰有点感动,加上他每天都回家照顾自己,她能不感动吗?何况这孩子根本 不是他的。 俊晖坚持要让依兰吃东西,就算吃下去就吐出来也还是让她吃。 他说:“不吃就一点营养也吸收不着,虽然吃了就会吐,可还是会吸收一部 分,你就忍忍吧。”医生的大道理真难让人接受。 为此,依兰怕他回来,但每天到了他下班的时候,又总是盼着听到他的脚步 声。好象那声音已经形成一种依懒了。 有一次,俊晖到了下班时间没有回家。依兰怕自己记错了,努力的去想今天 是星期几?他有加班?就算有手术要做,他也不会不打电话告诉自己的? 她等着,一个小时,不见人。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依兰真的有点心慌了,就打电话到他工作的医院。她是不打电话给他的,因 为她不愿意听到那么鬼狡猾狐狸精的声音。而现在俊晖天天回家,那个女人一定 恨死她了。 依兰把电话打去医院的总机,“请问董俊晖医生在吗?” “对不起,小姐,董医生是胸外科,需要转机。不过,下班的时候他已经走 了。” “哦,谢谢!”依兰的谢意无精打采。 没办法,只能等了。 夜里快十点钟的时候,俊晖回来了,他没有象往常一样来依兰的房间问长问 短。依兰也懒得跟他说话,心里想“准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这个夜是过去了。可在依兰来说,这是个漫漫长夜,长得足可以让她的生命 减少十年,她一夜没睡,一直在想着俊晖。 而俊晖又何尝不是在受着煎熬。正象依兰想的那样,那个女人怎么肯放过他 呢?一整夜俊晖都在想“如果真的象她说的那样,让我连工作也保不住,真的让 我声名扫地,我得怎么面对依兰呢?” 那个被依兰称为狐狸精的女人刘芳终于忍不住对俊晖说要是他不离婚再娶她 的话,就让他声名扫地,甚至连医生都让他当不成。这女人太狠了,要不是当初 她对俊晖百般献媚,处处表现得温柔体贴、落落大方,再加上她那让男人看了就 会有非分之想的身材和她的能言善辨,他又怎么会经不住诱惹,去摘了她这株刺 儿玫瑰呢? 也许他那时候已经习惯了依兰的小鸟伊人的温顺的个性,觉得没了新鲜感, 偏偏这个时候刘芳出现了,而且整天工作在一起,接触的机会太多了,再加上刘 芳的泼辣奔放与依兰形成的鲜明的对比,他再优秀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风流英 俊又内有秀外有才的美男子。他还跑得了吗? 依兰和她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如果她有优势,那就是那张迷人的脸,身材么倒也不差,要不然怎么有机会 和俊晖一见钟情呢? 不过,一见钟情虽然不假,但俊晖更多的是被她那温文娴雅的性情深深的吸 引着。 依兰从三岁的时候就跟母亲学钢琴。她很刻苦,成绩一直都很好,打小的时 候就参加各种比赛,而且多次获奖。也许是因为学音乐的关系吧,虽然音乐也是 种有声的语言,但它的情感是要用手指去表达的,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对于感情的 表达就象音乐一样的含蓄而深刻。她每一次的整装待发都让家人有种喜悦的心情, 特别是当她坐在钢琴前面演奏的时候,那每一个音符的细腻和逼真都被她的手指 演绎得淋漓尽致,令得在场的人身不由己地投入到她的演奏中去。 母亲对她的期望很大,本打算让她在音乐学院毕业后去国外进修,然后去考 世界最著名的维也纳乐团。可这所有一切的希望就在依兰参加国家青年钢琴演奏 比赛之后化为灰烬了。 那是比赛结束后,获奖选手们的谢幕演出。依兰原定是要演奏的是约翰。斯 特劳斯的E 小调圆舞曲。可不知为什么,当她坐在钢琴前,有一秒钟的犹豫,然 后弹了那首肖邦的独奏——波洛涅兹。依兰一直觉得心里慌慌的,因为有一双眼 睛正盯着自己看,她不知道那眼神来自何处,但这种感觉的强烈使她的演奏少了 很多感情。直到表演结束了,所有的获奖选手都站在台上接受观众们的掌声的时 候她才从眼睛的余光里注意到了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人的人。他很帅,这是依兰 的第一感觉。 好多天过去了,依兰还是会想起那个眼神,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始终 也没有离开过自己,而且随着时间的消逝,反而倒更加清晰了。 对,那个注意依兰的人就是董俊晖,他也热爱音乐,而且疯狂的迷恋着,只 是因为小的时候母亲害病不治而亡后,他才放弃了学了十年之久的小提琴改学的 医科,但音乐一直也没有离开过的他的生活。 他来看这个演出也是出于一种对音乐的迷恋,但他却没有想过会有什么能取 代音乐在他心中的位置。然而就在那天,她出现了,一个端庄高雅美丽迷人的女 孩,他知道,看到她的时候,就象听到她的演奏一样的让人心驰神往,他知道自 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魏依兰”,名如其人。 俊晖知道她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有两次他曾跑到音乐学院的门口希望能与她 偶遇,但看到她的时候,他又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扯着自己,使得脚步 无法移动,不知道那是来自哪一方的吸引力。因为他总觉得依兰有一种让人只能 观赏的感觉,好象一件稀世珍宝,若能收藏就已经满足了似的。这种感觉一直都 有,甚至到真正和这个稀世珍宝结了婚,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她娶回家里 来了。也许这正是他后来转而与刘芳在一起的原因吧。 俊晖与依兰正式交往是在依兰从音乐学院毕业以后,俊晖那时已经在医院工 作五年了,他一直在等着依兰长大,等着有一天能真的和她在一起。他总是偷偷 地关注着她的生活和学习,虽然这一切对于依兰来说好象天方夜谭,可依兰还是 被他感动了。 依兰二十二岁了,母亲让她在等着办签证的这段时间里还继续留学院里进修。 依兰没有意见,好象她从来都没有意见,也不懂得怎么样发表意见,她已经习惯 了顺从,顺从母亲。 那天晚上,依兰一个人背着背包从学院里面出来,准备到马路对面搭公车回 家。忽然她又有一了那种感觉,和很长时间以前一样的感觉。而现在,这个眼神 就来自她对面。 没错,马路对面正是俊晖,他站在那里有一阵了,专程来等着她的。而这距 离上一次观看比赛已经一年有余了。 依兰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在上次演出时看到的那个人,这时依兰已经穿 过马路了。距离俊晖很近,她停下来了,自己也觉得莫明其妙。 “我叫董俊晖,是**医院的胸外科医生。”俊晖很简单的作着自己我介绍。 虽然这是最笨的开场白,但他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他担心吓着面前这个小可怜。 依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来听一个陌生人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 方工作。“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心里这样想着,可嘴里却什么也没有说,而 脚依然原地不动。 俊晖笑了笑,看着她站在那里傻呆呆的样子觉得好可爱。但他不敢昌昧的再 向前走一步。“我看过你的比赛,而且看过你很多场演出,我喜欢音乐,也喜欢 你的演奏。” 依兰也笑了笑,心想“原来是个音乐迷”。“我又不是明星,你不会是要我 签字吧?”依兰说完耸了耸肩,想走开。 “不,请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认识你,就这么简单。”俊晖看她 想走,有点舍不得。“想跟你做个朋友,我知道你叫魏依兰。”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依兰象个孩子,很天真的问着。 “喜欢弹琴,当然要知道你的名字了,再说这不是什么难事。”俊晖看她肯 说话了,心里很高兴。 依兰点了点头没说话,继续向前走着,车站就在前面。 俊晖虽然有点兴奋自己终于能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想和她做朋友的话,可他一 个大男人跟在小女生后面,不免觉得有点尴尬,但他知道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天。 而且还要继续努力。 车站很快就到了,车还没有来,可俊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虽然凭他的优秀 没少交女朋友,但和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差这么悬殊的女孩子交谈倒变成了相当难 的事。 俊晖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找不到话题,也许她对于自己来说太小 了,反而不好说话。因为她那么天真无邪。 车很快就来了,很多人挤着上车,依兰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快要上车的时 候她忽然回过头来对着俊晖笑了笑,说:“那好吧,就认识你这个大朋友。再见!” 依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一直嘣嘣嘣的跳个不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 就想起一年前那个盯自己看的眼神,更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来和她这样的一 个小不丁点儿的学生做朋友,但她希望,希望能认识他,就象那次比赛后好多天 都在想着那个眼神时一样的感觉。而现在觉得很踏实。 依兰母亲很快发现女儿与以往不同,她练琴的时间明显减少了,而且经常出 动玩。以前在家的时候不太说话也不太笑,但现在看上去心情好得不得了,整天 笑眯眯的,有的时候还会发呆好一阵儿。 母亲很敏感“兰兰,你最近不太练琴哟,再不练手指的灵活度就跟不上了, 小心生疏喽。” “哦,我会练的。”依兰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看着电视。 “你是不是认识新朋友了,好象经常出去玩是吧?”母亲又问。 “嗯,没事的。”依兰有点心不在焉。 “签证办得差不多了,你知道吗?” “不会这么快吧?”声音比刚才高了一度。眼睛也从电视那里抽回来停在母 亲脸上,显得有点紧张。 “是的,我问过大使馆了,说下个月差不多,到时会叫你去面试的。”母亲 的声音也比刚才严肃多了。 依兰没说话,自顾自地回了房间。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悦耳的琴声。但却 很严重的走调,是指法太乱了。 母亲去敲门。 “我没事。”依兰回答,声音又高了两度。 依兰决定嫁给俊晖是因为她不想出国,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已经深深的爱上了 这个比她大了整整七岁的大男人。她不想离开他。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一件事是自己做主的,学琴、上学、考试、比赛,这 所有的一切占据了她整个的空间,她没有过想要反驳的想法,当然也没有能力。 母亲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她有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再加上父母的遗传,由不得 她不走上音乐之路。 然而她却没有其他同龄孩子们应有的快乐,她性格有点孤僻,不太喜欢说话, 但在她那颗沉默的心里难道就不存在着反抗意识吗?当然不是,她不反抗,只是 她还没有去反抗的必要。而现在不同了,她有了爱情,而且有一个深深爱着的人, 而这个人也同样疯狂的爱着她和她的音乐。所以她必须为自己争取留下来的权利。 争取,那就意味着她要放弃她二十二年来的艰辛和努力,甚至要去残忍的击 碎母亲心中的那个梦想,可她还是决定要偿试一下。何况她有俊晖的支持。 也许人都是自私的吧。 俊晖一直只是想着要得到这个他向往已久的稀世珍宝,他爱她,爱她在琴键 上飞舞的手指,爱她美丽迷人的脸蛋儿,爱她的天真和她的笑容,更爱她温顺和 善的性格。这所有的一切让他彻头彻尾的爱上了这个女孩,他不想放她飞走,飞 去一个陌生的国度,艰难的度日。他想要保护她。 但他忘了,一个热爱音乐的人没有了音乐会是什么样的,他也没有想过当自 己一个人去上班,然后留一个钢琴天才在家里独守空房是在浪费天才还是在扼杀 他们的浪漫。 所以他义无返顾的向她求婚,求她留下来嫁给自己。 依兰真的这么做了,为了爱留下来,可这伤透了母亲的心,当然她的天真也 是不可能让她想到自己今后的路会如何的。 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依兰嫁给了初恋情人,而且还是一见钟情,这是不是太浪漫了,浪漫得让人 觉得不真实。 俊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那么晶莹剔透,那么娇贵典雅,甚至连亲 热的时候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摔坏了,或者忽然之间蒸发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他们还都陶醉在彼此的深情里面。可俊晖上班以后,依 兰能做的就是弹琴,弹给房子听吗?这太可怕了。她不懂做家务,更不懂身为人 妻应该如何体贴丈夫,甚至不懂得到菜市场转一圈后都买些什么东西回家。 而俊晖也因为种种原因工作的压力脾气开始变得暴躁,时间越长,他越感觉 压抑,越发的小心翼翼,也越来越紧张。他有点怕回家了,总是借口加班呀手术 呀把时间托得很晚,依兰就乖乖地等着,依然学不会如何不顺从。 想着这不算是很久以前的种种,还有恋爱时的浪漫,俊晖又一次陶醉了。为 人夫者当然也得懂得体贴妻子,何况她那么娇小可人,自己怎么忍心去伤害她呢? 想起自己越来越晚回家,到干脆不回家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更严 重的是自己竟然在外面招惹了别的女人,这怎么对得起依兰当初对他的爱恋呢? 自己没能保护她,反而让她受伤害,而且伤害他最深的这个人又是自己,这是件 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躺在房间里的是自己的妻子,而她却怀着别人的孩子,想到这俊晖还是觉得 嗓子眼儿直发酸,可这又能怨得到谁。 不知不觉一个白天很快又过去了。 晚上,俊晖没有象昨天那样不知去向,而是又象以前一样很准时的回家了。 他忙着给依兰做晚饭,忙着怎么让依兰多吃点东西。忽然听到房间里面传来 了哭声,自己刚进门时去看她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哭起来了。他有点手足无措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忙跑进去。 依兰正用被裹着头,呜呜的哭着,那因为吃不进东西而越发削瘦的肩有节律 的颤抖着。 本来他一整天想着的都是自己对她的不公平,偏偏她这时候的哭又那么让人 揪心,心底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个够, 好让那积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的丢到九宵云外去。可他现在还有这个权利吗? 他不敢昌险。 俊晖轻轻的走到床边坐下来,伸出一只手试探着轻揉着她的肩膀,看她没有 躲开,这才把被子拉开问“依兰?” “我觉得难受。”依兰的哭更厉害了。 是呀,怎么不难受,本来就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再加上一 个晚上也没有好好睡觉,而俊晖回来也只是看了看她连话也没有,实在忍不住, 这才哭出来的。 “好了,不哭了,吃了东西睡一觉就会没事的。”俊晖的声音满是温柔。 依兰这才止住了哭声,对着俊晖点了点头说“你也和我一快儿吃。” “嗯!” 依兰吃很多,而且也没有反胃的感觉,看她吃得那么香,俊晖觉得很满足, 心里很安慰。 洗了碗,俊晖又回到了房间里,他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依兰假寐的样子,虽 然看上去有点憔悴,但还是很迷人。 他看了好久,依兰知道他就站在门口,所以一直没有动。她不敢换姿势,怕 自己一动他就走开了。她希望他就这样看着自己,那会让自己不觉得害怕。 依兰很茅盾,自己原本只是想气气他的,怎么晓得那天真的就喝多了酒,竟 然弄假成真,连那个男人长的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事后她很后悔,觉得自己没 有脸见人了,可她太爱俊晖了,舍不得离开他,心想“如果他知道了想要不要我, 那是我自己作孽,怨不得他,但我不想离开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俊晖不但没有说要离婚,虽然是打了自己,可任何男人遇 到这种事也会忍不住要到手的。“可他为什么现在倒是懂得回家了,而且也不对 我发火?” 俊晖越是不说话,依兰就越害怕,她甚至想过哪怕他真的和自己大吵大闹, 骂也好打也好,都比现在这样关心她要让她觉得好受的。 她难过,为俊晖难过,也为自己的无耻难过,更为现在俊晖对自己的态度难 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特别是肚子里的孩子,这样的惩罚似乎太重 了。所以她觉得这是老天在惩罚她。让她受折磨。 俊晖不由自主的走向依兰,又一次离她那么近。这个被自己视为珍宝一样的 尤物终于在他面前真实了,特别是她哭的时候,感觉那么真实。就算是在自己那 么冷淡她,甚至彻夜又彻夜不归的时候她都一直坚强的支撑着,没有去对她的家 人诉苦,而且还跑去学习烹饪,这难道不是为了董俊晖又是为了谁呢? 俊晖忽然之间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就挨着依兰的身边也躺了下去。 依兰被吓得混身一惊,俊晖也不管那么多,一下子把依兰揽在怀里。 依兰又哭了,这是她在俊晖面前第二次掉泪。她努力的挣扎着,想要从俊晖 的手臂里挣脱,可是她办不到。 “别怕,没事的,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想这样抱着你,真实的感觉你的存 在,不然我会觉得你不是属于我的。”俊晖轻轻的在依兰耳边说着,很温柔很舒 服,好象一瞬间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 俊晖什么也没有做,一整晚就这样抱着依兰睡的,依兰是睡得很安心,应该 是累的吧。可俊晖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人是真实了,可他有想要占有她的欲望,他必须克制自己,因为那是他的承 诺,而他也必须用这样的方式去爱他的依兰。 这一晚,他忍受着灵与肉的折磨,但他也真正知道了,自己是多么多么的爱 着怀里这个女人。那爱就象眼前这个娇人睡去的那么安心一样的让人有种踏实的 感觉。他知道这也是他想要的。 奇怪,自那以后,依兰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又能给学生上课了,也能做家 务了,她每天都心情很好地做好饭菜等着老公下班,而俊晖也是很准时的回家。 所不同的是他们都很开心,俊晖也象恋爱时一样有笑容了。虽然他还是在客 厅里面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儿的厅长,但他愿意,愿意给他爱的女人当守护 神。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快要冬天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了,而依兰 的肚子也一天一天大起来了,快六个月了。她能够感觉到有个小东西在里面不停 的动着,不时的做一个翻身或者拳脚之类的动作。俊晖有时候也会凑过来听一听, 摸一摸感觉那个小生命的成长,也会定时带着老婆到杨意那里做检查,日子过得 还算风平浪静。 这天,依兰正在家里给学生上课,忽然门铃响了,她很奇怪这个时间会有什 么人来,她的学生很懂事的说“老师,我来帮您开门。” “好啊,谢谢你!” 门开了,很大力,把小女生远远的摔在地上,来的是一女两男。 依兰很吃力的走过去把学生扶起来,看她有没有摔伤哪里。再看那两个男人 已经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但耳朵里却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好象是在卧室里发 出来的。 而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让她恨之入骨的刘芳。 刘芳要比依兰大好几岁,个头儿也高,看上去气势汹汹的。 “你有本事给他生孩子,你以为我不会呀?” 依兰没说话。 “别以为你年轻,就能拴住他的心,你是什么鬼东西?”刘芳出口不逊。 “我,我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你才是鬼东西。你是狐狸精,第三者。”依 兰气得声音直发抖。 “呵,你还骂我,别以为你是他妻子就怎么样了,可他还不是跟我在一起。 小女人见识。”刘芳好象有点洋洋自得。 依兰也不让理“我,起码是他的妻子,他跟你在一起是你勾引他的,可他现 在不要你了,不然你到这儿来威风什么?” 刘芳一听这话,脸都气紫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打了依兰一巴掌,还没等依 兰反映过来又一拳头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她用手捂着胸口,大口的出着气,学生站在一边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劲地 喊着“老师教师”。 这时,在屋里的两个男人也出来了,“完了” “臭丫头,你要是还不跟他离婚,我还会来的,而且我会让他连医生也当不 成,看你们用什么过日子?”刘芳说着又重重的推了依兰一下。 有一个男人也借势推了一下,依兰就毫无防备的摔在了地上。刘芳冷笑着走 了过来,又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依兰的肚子。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依兰的家。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依兰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地上一大滩的血水,依兰的脸色 已经苍白得象一张纸,那个小女孩吓坏了,哭着跑到隔壁去敲了好个单元的门, 好在十五楼的一位老大娘很关心的上来看看出了什么事。看到依兰已经昏迷不醒 人世,她这才打电话到一楼的管理处请管理员打电话到急救中心。 依兰的命是保住了,可那个可怜的原本就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小生命却再也没 有机会看到母亲是什么样子了。杨意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她不 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安慰这个不幸的女人,可她看到俊晖时觉得他似乎更叫人担 心。 俊晖接到妇产科打来电话说自己的妻子正在手术室抢救。这个消息好象千斤 重担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虽然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要让依兰把它拿掉,但他没 有勇气张口,也没有权利要依兰那么做。也许这茅盾的心情着实折磨了他好长一 段时间,但后来他看到依兰那幸福的样子时,他也就不再多想了。可现在这个消 息一听到自己的耳朵里怎么那么让人受不了呢,也许是心疼一个生命,可更让他 心疼的是那个躺在手术室里的依兰能不能活过来。这才是他最关心也最迫切要知 道的,他希望他深爱着的这个女人能活着。 俊晖是从依兰学生那儿听来的事情的经过,虽然小女孩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可他一听就明白了是刘芳带人干的好事。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并不象她的外表 那么让人着迷,她太可耻太不择手段了。 可这一切都不是他沮丧的理由,而是依兰从打张开眼睛以后就再也不多看他 一眼,也不说一句话,这让他心如刀割,坐立不安。有一种危机感,莫明其妙的 从他心底里爬来。依兰对他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干的,甚至就连踢在 她肚子的一脚好象也是他董俊晖的脚。 他不明白为什么依兰忽然之间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如此的冷淡,他也不能接受 刘芳所做的一切,虽然被伤害的人不是他,可这比刘芳用刀子剜他的心还要疼痛 难忍,他更不能接受同样是女人的刘芳真的会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一个晚上下来,他整个人都被那种无形的痛苦折磨得几乎要精神崩溃了,当 杨意站在他面前说那些安慰的话时,他根本也不知道她所言何物,他的思维可以 说已经停止了。他恨自己,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现在你连跪在依兰的床前 去忏悔的资格也不具备了。”他对自己这样说。 依兰知道,当刘芳的脚落在自己肚子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原本不该来的 孩子是保不住了。即便它确实是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必要,可它是在自己的身 体里面生的根,自己当然有义务保护它让它健康的发育。可自己没有做到,没有 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甚至还成了杀死它的凶手。 她不是不想理俊晖,也不是不想和她说话,但她怕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会流 出来,表现她的脆弱的同时也去刺伤一个大男人的尊严,那样他会自责的,因为 他招惹了一个杀人凶手。 她真的好想能投在他的怀里好好的哭一场,就象那天晚上那样的拥抱,让她 可以踏踏实实的感受到安全,可她没有勇气那么做,似乎在她从手术室里出来的 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再爱上这个男人的权利。她怀着别人的孩子的时候,就已经伤 害了他,虽然是在他伤害自己之后,可身为女人又怎么能对自己的丈夫不忠呢? 现在那个孩子没了,他也不需要再对自己曾经的行为忏悔了,而自己也将失去他 的爱,失去爱他的勇气。 依兰出院那天,特意在俊晖来接她之前就一个人离开了。她只知道自己得在 他出现之前消失,至于会去哪里或者以后将有什么样的结局,她没有去想。心底 里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想一些事,想清楚一些事。缘 份是天定的,但她得自己去寻一个起点。 她远远地看到俊晖急勿勿地跑出医院的大门,左顾右盼,找着那个被他遗失 的宝贝。 好一会儿,依兰默默地独自走了。 后记:依兰在身体复原后一个月飞去了世界音乐名城——维也纳。她不知道 自己还会不会回到这片有爱也有恨的土地,但在临上飞机前,她打了一个电话到 她和俊晖从前的家,当她听到电话里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时候她的泪又一次流 了下来。 俊晖毅然辞职,离开了那家他工作七年有余的医院。依兰走的时候他知道, 他也知道那个不说话的电话是她打来的,虽然他不能确定依兰是不是流下了她不 舍得流下的眼泪,但他知道她一直在爱着自己,深深的爱着。 俊晖决定去偏远的农村当一名普通的医生。临走的时候,他把依兰的钥匙放 在门铃盒里,那是他们的约定。因为依兰说过“用钥匙开门有回家的感觉。”他 还写了一张字条放了进去。字条是这样写的:兰,我等你回来,这是我们的家。 永远爱你的晖 完稿于2002/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