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作者:蓝调伊人 我看不清她的脸,于是我用左手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仿佛它就是隔在我 和她之间的一道墙壁,而这时的模糊远比透明时留给我的距离感更具有穿透力。 她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搅拌着浓香的咖啡,眼睛对着它的方向,但视线却似 乎停留在了上个世纪。遥不可及。 想,就象是一种疾病,但它却比疾病来得更凶猛。因为病痛只会让人暂时的 失去体力,而想却要在精神上肆无忌惮的吞噬人的理智。 我,从我的方向,看她。 看到她一半的脸,沉默、冷静。就是这样的平常,让我不寒而栗,我怕看到 美丽的女人,更怕看到有冷漠的表情的美丽的女人。特别是那种紫蔷薇的颜色, 看起来让我神经质似的发抖,我猛一抬手,喝干了杯中的冰啤酒。 那天,我刚刚找到了一份工作,和公司签了两年的约。刚一出校门就这么容 易找到工作真是我的幸运。开心的日子里看到这个老女人的面无表情真是扫兴。 我习惯了把比我大的女人通称为老女人,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们的成熟,更 看不来她们自以为是的鄙视她们不喜欢的男人。这种感觉是我在读书时所谓的恋 爱留我的后遗症。 我喜欢的女生被我暗恋了整个高中的全部时间,可她竟然在我们毕业离开的 最后一天告诉我说,她知道我一直喜欢她,但她看不起我(因为我一无所有,甚 至还名落孙山,虽然她也和我一样。),也根本不可能喜欢上我,还说我是赖蛤 蟆想吃天鹅肉意想天开。她很漂亮,可她的话却让我恶心的差一点把胃也吐出来。 这种伤心在我的思想里持续了好一段日子,虽然后来渐渐的淡忘了她的无情,但 在最初,它还是令得我难过了整个晚上,只是我是男人,不能轻易的流泪。 呸!懒得再看了,你有你的圣洁,我要我的放荡。“老虎,放首快点的调儿, 慢悠悠的烦死了。 “喂,你今儿怎么了?没精打彩的,不是发薪水吗?还老大的不高兴。”老 虎坐在吧台里面,用她那好看的下巴抵在手背儿上,歪着头问我。 “又管你的事儿?问什么问!”我凶她。 老虎不理我,回身去放音乐了。该死的,她竟然放琴姐的《爱断情伤》。 “这样的雨天,正合适听它,我愿意,你管得着吗?”老虎看我直瞪眼睛, 先开口堵了我的嘴。 我是老虎的房客。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五年前,那时我还是个穷小子,穷得叮当响,那是我第一 次踏足这座繁华的城市。 火车站的卫生间就是我们第一次懈逅的场所,很意外,连我自己也根本没想 到这个意外竟然改变了我日后的生活,从而使我告别了我的前半生的贫穷。 当时的场面有多尴尬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不是因为它让我难堪,而是 因为在当时的我看来那是种放肆,很特别。不过现在想来也满有意思的,我甚至 因为她的蛮不讲理开始喜欢她了。但后来因为一些意外,直到老虎莫明其妙的失 踪以前那感觉也就只是淡淡的。 那时,我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挤出来,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一边跑一边寻 找可以让我得以解脱的茅厕。当我提着旅行包冲进候车室的卫生间时,几乎是同 时也解开裤扣儿,那样子狼狈极了。可她就象从天而降一样突然的出现在我的眼 前,怕是我太急了来不及思想,根本搞不清楚是她占了我的位置还是我挡了她的 路,只知道愣在那傻看着她。莫明其妙。 “喂!傻了?说你呢?让开呀!”她有点野蛮的在我肩膀上戳了一下我才知 道,我得让开她的路我才能进去。 于是,我慢动作似的侧过身子,而她却有点极不情愿的样子,勉勉强强的侧 身挤了出去。 “哎,你……?” 就在她的身体从我的胸口擦过的那一刹那,我才反映过来自己为什么打从看 到她的第一眼就一直觉得混身的不自在,她的样子,她的声音还有她的刁钻,再 加上她的胸。“天啊,她是个女的!”我在心里对自己喊“她是女人”。这怎么 可能呢? “你……这是男厕,你,你不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问话一点也不理 直气壮,反而有点胆怯。 “我也没说这是女厕,那边儿人多,过来借用一下不行啊!”她说话的时候, 用下巴指了指隔壁,那样子看上去真让人受不了。 如果只是看她的头和脸会让你觉得这男人长的女人味十足,太脂粉气了。比 我的头发还短的卷发懒洋洋的趴在头上,两只不太大但却很精神的眼睛忽闪忽闪 的象是会说话一样,有很矫好的皮肤的脸蛋上没有妆,嘴唇没有唇油,但很有味 道。宽大的水桶裤,墨绿色的长袖T 恤领口很高,配她的脖子么,显得肥大了些, 也很好看。可她说起话来的语气和神情的野蛮劲象足了街头那些个前卫的街舞少 年。现在的女人哪个不是拼了命似的把脸涂得象街边的广告牌,花花绿绿的招人 眼,哪还有眼前这样的素面朝天就出来见人的。这样的女人,也难怪会出现在男 厕没有被人发现,若不是她的胸……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嘴角,好 象是要嘲笑自己一番。 “哎……”待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快走出门口了,我索性摇了摇头,伸出去 的手在空气里悬着,有点傻气。 “小心你的包”她说着回过头来“还有你的裤子”。说着,哈哈大笑着走了 出去。 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旅行包已经躺到地上去了,而我的裤子,还好只 是打开了裤扣儿,要不然可真丢人死了。我也来不及去理会其他了,赶紧关起小 门儿解决了它再说。 那天,是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北方的名城,长这么许多年了,都一直是呆在那 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读高中时不得不住在县城里三年,可我最终还是没能正 大光明的逃离从生命之初就伴随着我的贫穷。 我落榜了,家里再也拿不出钱来让我读大学,虽然只是几分之差,但只为了 这几分父亲却要拿出不知道多少个几万的钞票我才能走进大学的校门。那是个天 文数字,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可能是一辈子甚至几辈子也不一定能存够的钱。 后来我放弃了,不得不放弃,因为我必须要赚钱去养家而不是让家里再负担我的 学费,哪怕是复读一年,那也是极不可能的。 那年我十九岁。穷人家的孩子上学晚,有书可以读已经是很福气的事儿了。 为了不在家里吃闲饭,那年的冬天我留在城里做了些散工,也领到点钱,但那也 只不过够我们家人填饱肚子。而母亲因为长时间的病卧在床则分去了除我以外的 我家的全部的开支。那个冬天她永远的走了,去了她一直以来想去又去不成的天 堂。我很难过,但没有哭,我觉得死去对她来说是种福气,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牵 挂没有贫穷也没有失望,只是我的落榜没能让她走得安心,我觉得心疼。 在那最后的时间里,她一直痴痴的看着我,眼里闪烁着泪光,她是坚强的, 那泪也一样。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放心这个家不放心我,虽然过了冬天我就二 十岁了,可在她眼里我还是个孩子。我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不放,想让她再多留一 会儿,多看我一眼,那样的眼神,在我今生以后的时间里都再也不会出现。现在 再想起时,我还是有割舍不完的疼痛。 终于父亲从他的肩上卸下了压了他四年之久的沉重的担子,那脊梁似乎也有 点弯曲了,憨憨的背影从母亲离开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人是走了, 可那份真情和对妻子的责任恐怕他永远也放不下了。 有一天,父亲忽然对我说让我出去闯荡闯荡,说我是大人了,不能一辈子呆 在这穷山沟里,还说我应该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做点什么。就这样,我把老爸的希 望连同自己的贫穷一同装进行囊,出发了。在母亲走后的第一个春天过到一半的 时候。 送我走的那天,他只是站在我家的院门口,虽然只离公路百来米远,可他说: “孩子,我在家里为你送行,累了就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就是这样一句朴实的话,可它却给予了我多少希望和勇气,尽管他没有高贵 的出身也没有倾城的财富留给我,可他的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真的已经深深的烙在 了我的心坎儿上,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老父的慈爱。 “想什么呢?”老虎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喂,别想了,到楼上做饭去。” “哦,知道了。”我回过神儿来看了她一眼,她还和当初见到时一样,素面 朝天,穿一件水绿色的半袖紧身T 恤,身材真的是一级棒,搞不懂她怎么……哎, 不说了。做饭去。 “你今天要吃什么,大小姐?” “随你吧,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吧,我没胃口。” “那你还要我去做饭,我也不吃了。”我还是赖在吧台边上不走,眼睛一直 有意无意的扫一下角落里的那位半脸女人。 “我只说没胃口,可没说不吃饭呀?” “那……”我还想反驳,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一向是对她言听计从,没 的解释,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无奈,我只好站起来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只听老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别偷懒,精神点儿,做好了叫我。” 我没有答她,因为坐在角落里的女人已经站了起来正好面对着我。我有点木 然,她太美了,若不是老点儿,我一定不会放过她,虽然我不喜欢美丽的女人, 但这个可不容放过。 她穿一件无袖大高领的毛衫,黑色的,胸前绣了一朵不知名的什么花,金色 的,看上去很协调又不抢眼,麻灰的休闲中裙,鞋子、肩包的颜色和胸前的那朵 花是一样的,让人看上去很舒服。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应该是和老虎一样,很与 众不同,起码她是很会花心思来打扮自己,而老虎也有同样的偏爱,只是她喜欢 打扮别人。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与我擦肩而过,淡淡的香味象一阵风迎面而来。 我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老虎的声音“欢迎下次光临!”我才慢吞吞的抬 步而去。 我做了冬瓜银耳汤、苦瓜炒辣椒、香茹小白菜和水豆腐,都是老虎喜欢吃的 菜。她很喜欢吃,但吃得很清淡,也吃得不多,更难得的是她喜欢看别人吃,看 别人做。她说做菜一定要色香味俱全,这样看上去才会有食欲也就会有胃口,如 果是做给自己喜欢的人就更不同了,你会觉得很快乐,也会觉得很享受。 当然了,我理解她的想法,也认同,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自己不做?一直 以来我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我也不问她,因为这是约法三章中的第一条。我只 能听从。 做菜是我住进来以后学的第一件事,象我这样的出身,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 了,哪还有心思把时间花在对菜式的精雕细琢上,虽然在家的时候也帮父亲做事, 但那都是乡下人吃的炖菜,没的这么精致。 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给老虎,铃声已经响了起来: “小可,我去看电影,你自己吃饭吧!” “喂……”不等我说话,她已经收线了。没办法,这一桌子的菜又得我一个 人把它消灭。不过,这么大的雨,也许她一会儿就会回来也不一定,弄不好还真 的没饭吃呢。心里这样想,还是等她回来再吃吧。她的约会多半是会不成的。 房间很大,只是一个厨房已经和我农村的家差不多大小了,我从来也没敢奢 望过自己有一天会住进这样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又有谁能想到我这样一个山沟沟 里爬出来的穷小子也能住这样的房子。 她曾经说过,这房子是她的前任男朋友买给她的,好象是用来结婚。她只说 这么多,她不说的东西我是不可以问的,象她的男朋友哪去了?怎么还不结婚? 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楼的门面是那个男人从前经营的酒吧。二楼和三楼是老 虎的住处。但是我已经住在这儿五年了,从来没见老虎到三楼去过,或者她总是 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上去,这我不能肯定,因为我时常想“房间总是要人打扫的吧。” 可她不让我上去。 若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雨还在一直下着,很猛,打在窗上只能看着有水 不断的从上面流下来,分不清是雨点还是雨线。天灰暗暗的,使得视线都很模糊, 什么也看不清楚。有雷声传来,很远,远得让我想家。 我把自己窝在沙发里,静静的听着雨声、雷声,人群的吵杂声,再远的地方 还有一阵朗朗的笑声。 我提着我的旅行包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笑自己刚才的傻样儿,想到 自己在一个女生面前这么失礼,不禁一阵阵的心慌脸红。 虽然明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人的国度,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 或者到哪里去,也甚至不可能会有一只什么猫呀狗呀的跑到我的面前嘲笑我的土 气,但我还是莫明其妙的感到不自在,觉得自己是一只来自地狱的鬼精灵,在天 堂里无地自容。 我伸出手指,随随便便的抓我的头发,然后又把手指放在嘴边象是很好吃的 模样。现在想来我真是傻得没边儿了,怎么活象是痴呆儿童的无知相。 在当时,可以说我就是无知的,无助的。我没有目的地,自从走出家门踏上 公共汽车的那一刹那好象我已经后悔了,我能到哪里去?我能做什么?我能不能 养活自己?既便在那一刻之前,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赚到很多的钱,让我的 家人能够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怎么样学到更多的知识以便有一天可以真正的出 人头地,光宗耀祖。可是当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异乡喧嚣的人群里时,我是茫 然的。 阳光很美,天空很蓝,女人都是花枝招展,可这儿的繁华以我的平庸和贫穷 能负载得了吗? “喂!你干嘛一直低着头,你掉钱了?” 有人说话,这么多的人当然会有人说话,我只能一直走下去,因为没有与我 同路的人。 “喂,说你呢,掉裤子的那位。” 我猛一回头,这么大厅广众之下,她怎么可以这样大声揭穿我的难堪,我知 道是她,那个刁钻野蛮的丫头。 “你,你怎么可以……” “我就说了你想怎么样?”她还不等我说完要说的话,好象知道我要说什么 似的咄咄逼人。 “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理她,只管走我自己的路。 “你去哪儿呀?” “干嘛不说话?” “你别跟着我了,我不会把你上男厕的事儿说出去的。”我忽然一转身,挡 在她跟前。也不知道哪儿昌出来的勇气,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儿想到了用这个 法子堵住她的嘴。 她那会儿大概楞了有几秒钟的时间,好象她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嘿,小子,挺聪明的么?!” “彼此彼此!” “我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她说。 “我怎么样了,管你什么事。”我不理她,又转身向前走去,没有目标只是 一直向前。 “通常男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当场拆穿我,只会不了了知。” 听了她的话,我又停下来。“为什么?”我有点不理解。 “刚说你聪明,这会儿又笨了不是。”她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只用眼角瞄了 我一眼,自顾自的走着,这下轮到我跟在她后面了。“为什么?”我追上她又问。 “如果男人出现在女卫生间里,女人通常是会大声的尖叫,那是种不由自主 的自卫。可女人若出现在男卫生间里,对男人是没有威胁的,男人多半是会笑而 不理。象你这样当面拆穿的,我还是第一次碰见。” “你怎么肯定……?”对她的回答我很难想得通。“啊,第一次,难道你经 常……” 她只管一边笑一边走着,并不回答我也不否定我。 “这种人,真是神经病。”我在心里对自己嘀咕着。突然象是逃难一样,向 着刚才相反的方向跑去,心里有种难言的恐惧感。“是不是大城市太大了,大得 连男女都不分。”这简直是荒唐之极。 广场边的草坪里有几个象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女生在跳舞,没什么人看, 但他们还是跳得很起劲儿。我回头看看她没有跟来,这才放心停下。想到在学校 的那些日子里常常和同学们一道在操场上这样跳着舞着,真是很开心,但却象是 很久远以前的事儿了。 我一直坐在广场边上的长椅上,看着舞蹈听着音乐,可思想却是一片空白, 象是这个季节即将枯萎在黑暗里,却硬是要再散播一点沉香,把我整个的人弥漫 在陌生的城市。 我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心跳声,沉重得把夜幕坠入人间。 天色,暗下来了。 “你打算在这儿过夜吗?”这声音从背后传来。 “天啊,你怎么阴魂不散。”我有点生气了,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她。 “我问你是不是打算露宿街头?” “关你什么事儿。这又不是你家。” “你讲讲理好不好,我看你在这儿坐好久了,就知道你没处可去。”她停了 一下又说“你从哪儿来?” “……” “你从哪儿来?”她拉长音调又问。 “我没处可去。”我终于低下头,象是霜打了的茄子。 “到我家住吧。”她说。好象这句话一直就等在嘴边,不容思想。 我看她,越发的觉得不可思议了,可我竟然无力反驳她。直到现在我仍然对 她的固执无能为力。 “为什么?”我问。 “放心,我一不吃人,二不贩卖人口,三也不是有利可图,瞧你,我有什么 可图的?”她的语气和刚开始时一样的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却抵挡不来她的锐气。 想想也是,我什么也没有,一穷二白,就算有条命在,也不至于就给她宰了 吧。 “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不为什么,因为你敢揭穿我,你和他们不一样。” “当然了,我帮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今天先不说了,等明天,我们来个约 法三章,你若同意的话,我们再谈。好吗?”这会儿倒是她一直以来第一次用商 量的口吻和我说话,反倒是让我不习惯了。 “那……” “得,别这啊那啊的,先去了再说。”说着只管拉着我的手就走。只见她随 手一招,就有一辆出租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 我就这样,被她绑架了。那时,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而她就只因 为我在卫生间里那糗样儿,竟然就把我给绑架了。 怎么说呢,我想这件事恐怕我永远也说不明白,繁华的城市,喧嚣的人群, 而我是空的,她呢,和我一样吗?或者这是一个阴谋,或者这是一个结束,又或 者也是什么的一个开始。没法子说清楚。直到现在,在我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了五年以后的现在,我也还是不明白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准她就只是个女 人,一个和我有着不同的生活经历的活着的行尸走肉。 那夜,我睡得很香很沉。尽管我有满腹的疑问,满脑子的不知所措。可是在 那样一个家里,我觉得自己象是梦里的王子,而那样的家是我幻想中的天堂。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过去的回忆中拉出来。从沙发里蹦起来时觉得身 体软绵绵的,象是失去了平衡。每次想起过去的种种都会令得我精疲力尽,好象 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哪怕用我整个的生命去填充也平不了记忆里的深渊。 我打开门,看到老虎象一堆烂泥一样,湿漉漉的趴在门口,一股强烈的酒气 直冲进我的鼻子。 “怎么又醉成这样,还跑去淋雨,你疯了?”我有点象是抱怨的口气,象是 问她又象是自言自语。 看到她这样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应该说这是家常便饭了,她打电话回来说 要看电影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我在诅咒她,而是她每次的约会 都会闹到这样子收场。刚开始的时候我虽然觉得有点不理解也太不可思议,可后 来,就形成习惯进而就见怪不怪了。 我把她抱起来,抱去卫生间。为了不让她生病,我必须帮她换掉湿衣服,再 冲个热水澡才行。 象这样子照顾她已经不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习惯了。刚开始接触她的身体 的时候我真的很怕,不仅只是心慌,而是那种欲望折磨着我,象烈焰一样燃烧着 我。那时都是只帮她换掉外衣就把她扔到床上,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去卫生间冲凉 水,然后一夜无眠到天亮。 我觉得自己的思想太龌龊、肮脏,可它总是在我不知不觉间就来玷污我的灵 魂。那样的欲望始终折磨着我,但她是我的天使,就算她有过错有隐私,她在我 心中也永远都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到后来再面对她的身体的时候也就平静了。 因为我不再把她当成女人。 我轻车熟路,很利落的把她的衣服脱掉,然后抓起莲蓬头把热水淋在她的头 上,洗发精用完了,我只好拿沐浴露临时补缺。她的头发已经短得不能再短了, 所以很好洗,我喜欢她的头发很软、很乖的趴在头上,有自然的弯曲。 洗好头发我用大毛巾把它包好,然后开始洗她的身体。她的皮肤很好,白里 透着粉红,没有一丁点儿的瑕疵,完美无缺。而她的身材,虽然我和女人接触得 不多,但我觉得她是最好的,就象我说过的,一级棒。我的手在上面游走,但我 感觉不到皮肤。她乖得象个婴儿,眼睛眯着,对着我傻笑,嘴里还不停的叨咕着 什么,我听不清。 忽然,她一下扑到我的怀里,抱着我放声大哭。这下可把我吓坏了,我并没 有侵犯她。我扳过她的脸看看,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起来, 可能喝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哭了。知道是这样我也就放心,就这么抱着她让她哭 个够。只是我也和她一样满身都是泡沫了。 “乖乖的听话,一会儿洗完澡睡一觉就好了,不哭。”我抱着她,轻轻的用 手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她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就是这样,过会儿就没事了。 终于,她安静下来,而我也把她身上的泡沫都冲干净了。我用浴巾裹着她的 身体,把她抱回房间,等到一切都安置好了,我把她的床头灯打开,橙红色的光 线打在她的脸上,很安静,很美。于是我才关了大灯,关了房门。把自己和她隔 在两个世界。 她睡了,而我也把自己洗干净了,睡意全无,我只好坐回到沙发里,燃了一 支烟,静静的听着夜的回声。 第二天,我从沙发里醒来,老虎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她一动也不动,眼睛 还是红红的,那样子真的让我担心起来。看她的样子,好象已经这样坐了很久了。 “你没事吧?干嘛不多睡会?” “小可,我要出门,酒吧的生意你帮我看着。过几天我就回来。” “你要去哪儿?哦,不……我,我怕我看不住。”我忽然忘了不能问她问题 的。 “没事儿,只是几天而已,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每天到那里坐坐就可以 了。” “阿男也知道你要走?”阿男是酒吧里的管事儿,我想他应该知道。 “没有,如果他问起你就说我病了?” “那好吧,你可要早点回来。万一……”其实我也不知道会万一什么。 “你该上班去了,别迟到。” “知道了。” “阿男,看到蓝芯吗?”我到酒吧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抓住阿男问老虎的下落。 我在单位想了一个白天,越想就越觉得不对。 “我还要问你呢。老板一整天都没来。”阿男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只 是对我的问题似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对了,早晨我上班的时候,她说不舒服,我也没想她会没下楼来。”我随 口敷衍阿男一句,“噢,那我上楼看看去。” 阿男没理我,我只管往楼上跑去,想要知道老虎这会儿是不是还在家里。 当然,她当然不在家,一切如故,只是没有她的影子。我看了她的房间,她 的大包小包,全部都好好的躺在柜子里,而且所有的衣服也都挂得整整齐齐,没 有任何的迹象表明她已经走了,可她的人就真的这样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是半 年。 我就这样失去了她的踪迹,就这样轻易的让她从我的身边走掉了,不知道她 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会回来,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到我的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回来这个不是我家的家里都会让我觉得很安心,哪怕是 她并没有在我的面前转来转去,可我知道她在,在酒吧或者在她自己的房里,有 的时候也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面孔,但后来我知道那些都是她的朋友也就无所 谓了。因为可以看到她的卷发,看到她高兴或者不高兴的表情,看到她发呆时的 孩子气,看到她对我凶巴巴的呼来吓去。 可如今她这样一走就不知去向了,我真的心慌到有点六神无主的地步,不管 是在单位还是在酒吧都坐立不安似的,定不下心来。我想我就要发疯了。 那一刻我真的希望我自己能够把她狠狠的抱在怀里,亲吻她,抚摸她,让她 感觉到我的存在,让她感觉到我是那么那么的爱着她。之前,我已经习惯了她整 天在我面前,甚至我们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我竟然任由着她放任自己的行 为,也放任自己对她的怜惜和爱护不被她看在眼里。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她,只 是在这之前,服从,一味的服从蒙上了我的眼睛也蒙上了我对她的痴心。 没有老虎的日子,我度日如年,可我知道自己不能为了想她而荒废了酒吧的 生意,我答应过要帮她看着,我理所应当要信守诺言,因为是老虎造就了我,我 没有理由让她失望。 除了每天上班做好自己的工作,晚上我就在酒吧帮忙直到凌晨。阿男一直问 我老虎究竟去了哪里,到后来我只好说她去看妈妈了。 从老虎走的那天开始,那位被我叫做“老女人”的半边脸就每晚都来,而且 都是只坐在同一个位置上,要一杯苏格兰咖啡,在那里搅来搅去,直到咖啡都冷 了也不见她喝一口。然后再叫一杯,重复前面的动作,直到差不多两个钟头以后 才离开。那时,差不多是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样子。 除了老虎走前的那个雨天她走得很早,以后的日子她都是很准时的来去,让 我注意的是她每天出现都让我觉得和前一天有所不同,我也说不清楚究竟不同在 什么地方,只是她每次来都穿不同的衣服。差不多半个月的样子,我一直注意着 她,并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我觉得原来女人穿衣打扮的精致远比我想象的更 细腻得多。 “抱歉!小姐,打扰一下?” “……”她只是抬起那张美丽的脸向我发出疑问。 “本酒吧新调制一种酒,现在是优惠期免费,请您试尝可以吗?”我微笑着 向她发出邀请。 “谢谢!”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说实话我真的有点为难,她的态度的冷淡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个 “谢谢”是拒绝还是接受。我索性从托盘里端起酒杯,顺势摆到她面前,很礼貌 的欠身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我回到吧台,一边和阿男闲聊,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 好象在和一位少爷说着什么。我看她一眼,看到她用手指了指我,而那位少爷也 正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我看过来。 “可文,那位女士请您过去一下。” “谢谢!你做事吧。”我向他道了谢,径直向她走去。 “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吗?” “方便的话请坐下来聊几句?”她眼光直视着我,让我没有退避的余地。 我一向是个有点胆小的人,而且和老虎一块儿这么多年了,养成了服从的毛 病,好象对女人多了些畏俱。 “不打扰您?” “请坐。” 待我坐下以后,她又叫了刚才给我传话儿的阿明,“请给这位先生来一杯… …” “哦,是蓝调伊人,叫阿男再调一杯。”她叫不出那酒的名字。 “谢谢!”她说:“为什么叫蓝调伊人”她看着我,和刚才一样放肆的眼神。 “这酒是为您调的。”我没有说谎,是我特意让阿男为她调的这种酒。 “味道很特别,我喜欢。为什么叫蓝调伊人?”她又问。 “象你,象你现在的心情不是吗?”我想我猜得没错,十几天来她的脸告诉 我她是个忧郁的女人,她有心事,有烦恼或者是她很寂寞。 “我很蓝调吗?”她笑着问我,那笑有点牵强,只是嘴角不得以似的微微有 一点上翘,而眼睛还很幽深,深不可测。我觉得我看不透她,可能我原本就看不 透女人,就象蓝芯。我又想她了。 “对不起,打扰了,今天算我请客,您请慢用。”这话说出口时我才觉得语 气有点阴冷,我知道自己失礼了,于是站起来欠身向她施礼:“抱歉!”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这样把她扔在一边儿了,我不知道她想和我说什么, 但总不至于叫我只是为了问我那酒的名字,而那个什么“蓝调伊人”纯粹是我乱 编滥造出来的,倒是和她很贴切了。 我想到蓝芯,想到老虎这会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我却在这里和一个比她 还美丽的女人乱侃一气,我痛恨我自己。这时音乐响起,是老虎最喜欢的WinterinJuly, 刚好现在就是七月了,而我现在的心情好象比冬天的严寒更让我颤栗。一束束的 灯光在我脸上飞旋着,冷气好象正在从头顶倾泻而下直到脚心,可内心深处还是 有一股炽热的激情在熊熊燃烧。Lonelyheartstroubledminds.蓝芯,听到吗?请 你回来,回来制止这个冬天。 三年前。 放暑假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到老虎的身边。 我想她,已经有一个学期没有见到她了,虽然她经常送东西到学生公寓,可 她从来不见我,只是把那些吃的用的和她给我的零用钱放在传达室的张大爷那儿, 每次都是这样,我甚至有的时候觉得很失望,因为那之前很久我就开始喜欢她, 可她就是因为知道了这点才让我住在学校里不让我回家也不让我见她。我不明白 那是为什么,不明白她为什么收容我、支持我、鼓励我,然后又把我拒于千里之 外。 回家的时候,我没有走一楼酒吧间的门廊,而是在小区管委会的后院绕道进 去,用钥匙开二楼的房门。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想做些她喜欢吃的菜。为了这个 我回来的路上已经买了好多东西。 我从不会乱花钱,也不可能拿老虎的钱寄去给父亲,所以她给我的钱我都存 起来了,另外在身上有一些备用的到最后也都给老虎买东西了。而我在学校的一 些日常生活开支我的奖学金就足够我的开销。记得最初我为了给父亲寄些钱回家, 曾经一个人跑去外面的小吃店打工,被老虎发现以后,她竟然把我大骂了一通。 那以后她每个月都定时以我的名义给父亲寄去她觉得足够可以生活的五百块钱。 可她哪里知道,五百块钱对我们那样的家庭来说节衣缩食是足可以花上大半年的。 因为再也不要付母亲的医药费了,而奶奶她老人家这些年来也都和我们一样不会 对吃的东西有什么挑捡。我没话说,只能象老虎教训我的那样,用心把书读好, 等到将来可以自食其力了,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我用我的钥匙开了房门,嘴里哼小曲,提着东西就朝厨房走去。因为我从没 有想过这个时候老虎会呆在家里而不在楼下的酒吧。可是,我真的被眼前的景象 吓的魂不附体,手里提的东西顿时撒了一地,我吓得张大嘴巴往后退,不能相信 自己眼里看到的这一切真的发生过,不相信。 “蓝芯――” 她回过头来看我,从那个女人的怀里挣扎出来,她看着我。脸上没有表情。 “蓝芯,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哭了,我真的哭了。“说呀,告诉我这 都不是真的。”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事实就是这样,你都看到了。”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恨她那样子的表 情。我恨。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那个女人走了,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那一刻我真的希 望她会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眼前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都只是 一场梦。 老虎一屁股坐到沙发里,随手点燃了一支香烟。 “你干嘛那么激动?这关你什么事儿了?”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你……”我想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可是我说不 出口。 “小孩子,你懂什么?”她说这话时的语气简直就象是我的家长。 “可我不是小孩子,你当初把我带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不是小孩子。”我 还是哭,而且哭得很凶,以至于说话的语调都夹带着哭腔。 我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在我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的意外,唯一有的可能就是 母亲太早的离开我,可是贫穷和疾病并没有夺去我们这个家庭的和睦和亲子之情。 在我的概念里,男人和女人的爱情是天经地义的,我根本不知道同性之间也能发 生什么,或者可以发生什么。所以,当我兴高采烈的走进家门,而看到的却是老 虎和另外一个女人拥抱着接吻,我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我象是被闪电击中的猛 兽,再也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我想,我崩溃了。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她坐在沙发里抽烟,而我就坐在地上哭个不停,哭得象 个孩子,我想我那时是把自己一辈子的苦都哭出来了。眼泪让我更加思念我的妈 妈。想到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流一滴眼泪我真是不孝。越想到这些就越哭,越是 哭下去也就停不下来。 后来我不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起来,莫明其妙的 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在这之前我是喜欢她的,虽然明知道她比我大了几岁,可我就是喜欢她。自 从她把我从火车站绑架的那天开始我就怕她,也怕她给我定的那个什么约法三章, 可是我怎么能管得住自己的心呢?喜欢是没有错的,可我却喜欢了一个不喜欢男 人的女人,我是不是太笨太傻了。想到这儿的时候,我的眼泪又不争气起来,我 是个男人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的流鼻涕流眼泪的真是不象话。 我在房间里拾掇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这许多的东西都不是我的。我是一无 所有的。从来到这个城市的那天,我就是一无所有的,而如今拥有的这些,不过 只是对这个城市的繁华的排斥和对面前这个老女人又敬又惧又怜又爱的感情。 是的,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属于我的,我什么都没有,甚至也没有我自己。 “你要走了吗?”老虎打开了我房门,手里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 我不说话。 “你不能走。”她说这话时很僵硬,也很阴冷,听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看她,用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鄙视的眼神看着她。但有点心疼。 “其实在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你,你是不能喜欢我的,不是吗?” “没有” “约法三章的最后一条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能过问你的私生活。” “是呀,我们不是已经分得很清楚了吗?”她的语气似乎缓和了许多“我有 我的生活方式,而你只需要读你的书,感情的事你不懂的。” 说着,她走了出去,好象到这儿为止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当然,她没有义务向我解释她的私生活,可是,在我看来她已经是我生活的 一部分,我怎么可以不过问呢?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喜欢女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我跑过去拦在 她面前,无比放肆的向她质问。 她什么也没说,可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那是我的事,但你不可以再喜欢我。认真读你的书,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她扬长而去,临出门前还把我买给她的黑巧克力狠狠的踢了一脚。 那夜她回来的时候,喝得很醉,醉得不醒人事,是阿男和阿明把她送回来的。 也就是那晚,我第一次解开了她的衣服,为她洗澡,然后安置她睡下。奇怪的是,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安静的对着她的一丝不挂的身体,而脑子里却什么都没有,一 片空白,只是想着让她安安稳稳的睡下去。因为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她比我活得 辛苦。因为她醉下去的样子。 我没有离开,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想我是留恋那种她给我的奢华的生 活吧。或者我舍不得她,想照顾她,虽然她是个老女人,可和她生活了两年之久, 我知道她是个非常需要人照顾的孤独的女人。或者叫她男人。 那是我第一次窥视了她的秘密也窥视了自己的阴郁,那是种绝望,因为我自 己可能永远也无法站在属于她的行列里。我被爱情隔在她的门外。 老虎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可我却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得到她,我不知道她 在这个城市里有没有亲人,也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人也象我一样的这么 惦念着她。她的女朋友我倒是见过几次的,但我又不能昌昌失失的就去问人家蓝 芯的下落。这一刻我真的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愚蠢的人,我已经不知道诅咒自己多 少次了,诅咒自己为什么要听她的话,真的就对她的事一概不要过问,甚至是连 最简单的问题,比方说,“你都有什么家人呀,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也都不曾 问过。 没办法,我只能等了,等着老天开开眼,可怜可怜我这愚钝之人,赐她再回 到我的身边。 我就这样一个人走在吵杂的人群里,寻觅着那个有卷曲的短发脸上没有一点 化妆的女人,可是没有一个象她,是她。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红妆锦容,唯独 没有我要寻找的那位素面朝天的女子。 我去冷饮厅为自己买了一杯冰咖啡,然后就又出现在阳光里,我怕错过哪怕 是一丁点儿的机会。 这些日子以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快变得神经质了,我是个贫穷的人,所以我不 怕我一无所有,我是个沉默的人,所以我不怕一个人的孤独。可我真的好怕她就 这么再也不出现,她的酒吧,她的家还有那些她的秘密我都无力负担。 我必须依然上班、下班,到了晚上就在酒吧里帮忙,因为楼上空空荡荡的, 它是空的。 我也是空的。 “可文,你这些天怎么了,没精打采的?”阿男一向很少说话,只是有的时 候会在我的面前抱怨不听话的小弟,我觉得那是他的一种排解自己的方式。但他 的威严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 “没什么?” “老板还没回来吗?”他顿了顿又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我有点不理解他的话,看他。 “是你惹她生气了吧,以前她可没这么长时间都不来店里一趟。”他一边说 一边玩着手上那只酒杯。 “也许吧。” “以前,她和天哥在一起的时候也吵过架,也出走过一次,后来是天哥把她 接回来的。” “是吗?天哥是你以前的老板?”我好奇的问他。 他点头。 “他后来出车祸死了,结婚前两天死的。” “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对那次事故的调查后来也无缘无故的搁置了,因为找不到 任何的证据,只说是场意外。”阿男摇了摇头:“以前,酒吧都是天哥管的,蓝 芯不太懂这个,天哥死后,她又一直生病,我觉得她一个人孤伶伶的,这才留下 来帮她。” “你说她生病?是蓝芯?” “是,她那时好象病得很严重呢,一直住在医院里,听说后来还去了哪里的 疗养院。” “真难为你了。谢谢你一直照顾她。”我觉得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听得出 来,他的天哥是个好人。 “第一天上班,觉得怎么样?”阿男知道我才刚刚毕业新找了工作。 “算好吧。” “我看得出你喜欢她,好好待她,女人大点没什么的。”阿男说着拍了拍我 的肩,他的手很有力。 “……” 不待我反映过来,他已经走开了,而我还是坐在吧台边发呆。 酒吧的生意一直不错,阿男不但会经营而且还是调酒的专家,听说是跟他那 位天哥学的。我想他对他的天哥那么有感情,定是会精心照料生意了。 “可文,外面有人找。” 不知道是谁,那么大声喊我的名字,也不怕吵到客人。“噢,来了。” 酒吧门口停了一辆红色的跑车,车的主人,看上去很脸熟。这不就是那位只 搅咖啡的半脸女人,我觉得这红颜色的车子和她的忧郁不登对。 我假装没看见她,心里却知道就是她来找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 的直觉。 “可文”她并不是很大声的喊我的名字,相形之下,她那弱不禁风的嗓音反 倒是盖过了过往的汽车嗽叭声。 “是你,找我有事吗?”我又在假装我的莫明其妙。可我不知道这一回是不 是有心的。 “他们都这样叫你,你不介意我也叫你可文吧?” “不会,没关系。” “抱歉,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做事。”我好象在下逐客令一样。 “有事,上车吧。”她近乎是命令的口吻。 为什么我遇到的女人都这么蛮不讲理,好象不领导别人就不安心一样。虽然 我习惯了老虎对我的呼来吓去,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对我这么指指点点。 “对不起,改天吧。”说完我就不再理她,转身回酒吧了。我记得没错的话 应该是晚上九点钟的样子吧。 我好象感觉到她在我的背后一直看着我,有一双眼睛,象是可以穿越黑暗的 的精灵,紧紧的粘在我的身上。而在我进门之前,我在想她,而不是蓝芯。 这算不算是背叛呢,我确定自己已经是爱上蓝芯了,她是我的老虎。可我这 会儿却正在有意的引起别人的注意,而这个别人还是那么的美丽而且咄咄逼人, 更严重的是我竟然在希望她不要走开,而是就呆在酒吧外面,站在深夜的街头等 待我的再次出现。我想我真是鬼迷心窍了。 这些天来,每到半夜12点的时候,我都会放那首WinterinJuly,我在暗暗的 祈祷着我的老虎能够听到这首歌,听到我正在这里呼唤着她。 我喝了很多酒,说实话我很想醉,醉了就可以看到她,可我也想让自己保持 清醒,因为只有清醒了,我才能知道自己有的疼痛。 我恨我的贫穷,但我爱我的家人。 我恨她当初对我的收容给了我懒惰和奢侈的生活。 我也恨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一无所成,走不出现在,走不出游戏也走不出自己。 我是如她所愿完成学业了,可我却把她给丢了。她不爱我,她只是可怜我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恨她,恨她让我无地自容,我恨她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我恨 她不喜欢男人偏要去喜欢女人。 可是,我想她,我也恨她。 一首歌终于曲终人散了,可酒吧里的人却不见少,反而在这样的深夜里更蕴 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欲望,或者黑暗比较容易诱惑人的贪婪,而沉默则更容易在 宁静的时候忽然的爆发。 “可文,可以走了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蓝芯一向是叫我小可的,这个 女人是谁,为什么我想不起她是谁,在我生活里没有她的影子,所以,一无所知, 也无从所想。 睡梦里,我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我的身体上有如一只奔腾的骏马,我听不到马 蹄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那在我体内燃烧的欲念。 我张开眼睛,但黑暗如同我的眼睛的颜色蔓延了我整个的身体。我不由自主 的回应着那只手的欲望,疯狂的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身体,我要她。我知道我要 她,不然我会疯的。 “蓝芯,我爱你,让我爱你,你是我的,是我的……不要离开我,我会好好 爱你的。”我在心里念她的名字,念一百遍一千遍。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我闭上眼睛想要想清楚自己这是在什 么地方。可是,却寻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说明这一切的丝毫的迹象。隐隐约约的, 好象自己曾经和一个女子在做爱,距离自己很远很远,但却很清晰也很真实。我 忽然意识到自己好象根本就是一丝不挂的躺在这张别人的床上,这下可糟了,就 算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可是那条蓝色的搭在我身上的毛巾被好象正在嘲笑我 的愚蠢,原来我根本就是无所遁形的,这是人家的家,我能跑到哪里去。 “你醒了?想吃东西吗?” “你……”我刚想问“你是谁?”可我没想到,这个“谁”竟然就是……常 来酒吧搅苏格兰咖啡的那位美女。 “天啊,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在这?这是你家?”这个女人真是个魔鬼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这可如何是好呀? “别这样,这是我家,我自己的家,看看,你喜欢吗?”她说着直接走过来 拉着我的手就往外面走。可我的衣服……,真是狼狈加难堪,无药可救了。 她拉得我很紧,以至于我想挣开她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用以遮羞都还来不及。 我急了,干脆用力甩开她“你放开。” “你,昨晚你都做什么你忘了?”她有点生气了,但摆明是女人撕娇的那一 套。虽然老虎从来不在我面前撕娇,可我真的好希望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老虎,是 我的蓝芯。 被她这一问,我马上就象一只谢了气的皮球,哑口无言了。我能怎么样,明 明是我做了亏心事,昌犯了这位老女人。说实在的,她是不是很老,看她那样子 也就和老虎差不多大吧。老虎比我大四岁,过了这个冬天就三十了,虽然现在夏 天还没过完,可我却日夜都盼着自己快点老起来。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所以后来我才一直到酒吧间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象很委屈的样子。 “我,我有什么好,你喜欢我什么?”我还真的有点不习惯别人对我说这样 的话。这些年来虽然在大城市里生活着,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爱情故事,但我始 终都没有让自己也成为那么多人中的一名,因为我要的人是蓝芯,而她不喜欢男 人,我只好一直等下去。 “你年轻、英俊,有很好的工作,又有那么一位有钱又漂亮的女人。” “是呀,我是有女人,那你为什么……?”下面的话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说出 口。 “她不是你的女人,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和女人有肌肤之亲。” 她那么肯定的说。 是呀,我从来没有碰过女人,虽然我以前一直习惯了帮老虎洗澡,但我没想 过要那样占有她的身体,如果是,我宁愿自己死去也不会让老虎做她不喜欢做的 事。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爱她,我还能给她什么? “都是你,你是个坏女人。你下贱。” 不知道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词儿来说眼前这个女人,她那么美丽,美丽得甚至 有点不真实,怎么会是个下贱淫邪之徒呢?其实话才出口,我已经后悔了。可我 还是挨了一个耳光。真搞不懂这些女人,怎么都喜欢打人,还专打人的脸。 我没有反映,甚至都没有用手去摸一下被她打过的脸颊,我自顾自的穿好自 己的衣服。她看我没反映象是吓着了似的走近我,一边摸我的脸一边对我说对不 起对不起,那样子太小心翼翼,说得我有点不忍心。 “没事的,不疼了。” “我得上班去了。你自己吃饭吧。”我想走,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一刻也不 想呆下去。 “你还会来吗?”她问“我会去找你的”然后很肯定的说。 她的房子看上去也很大,我找不出哪儿才是大门。我回过头去问她“你……” 不等我说完,她紧接着说“我叫叶子,我知道你叫余可文。”我楞住了,看她的 样子,我很想笑。想想也是自己对不起她。想到这儿,倒是对她起了怜悯之心了。 有好多天,我都在她没来之前就躲到二楼的家里,虽然我不想呆在那儿,但 我也不能呆在酒吧里等着叶子来找到我。我告诉阿男说单位上有份计划书要做, 我得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做事,就不来酒吧帮忙了,他一口就答应了我,还说要我 放心。我还特别交待,如果有人找我,一概都说不知道。 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我都躲在家里,上下班都是从二楼的房门进出,绕道 管委会的后院。很安全,没有被她发现。 有一天,我正在一边喝着酒一边在网上溜达,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兴奋 得差点要去撞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电话就说“老虎,是你吗?”那会儿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 “可文,我是阿男。” “是你呀” “老板还没有消息吗?” “嗯!”我只轻轻的应了一声。“酒吧有事吗?”我问。 “那倒没有。但我今天接了个电话,是找天哥的,我觉得奇怪,天哥已经好 几年不在了,怎么还会有人找他呢?” “是吗?对方怎么说?” “没说什么,我说天哥已经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对方就没说什么了。” “那你有留下电话吗?或者是找蓝芯也不一定。”我想着阿天已经早就不在 了,那人一定是找蓝芯的。 “我要了他的电话号码。你要不要试试看?或者会有蓝芯的下落。”阿男似 乎也不敢十分肯定。 “你告诉我是几号,我打过去问问看。” 于是,阿男告诉了我那个电话号码。对着那几个阿拉伯数字,我想了好久, 想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可是理不出一点的头绪,我真的想不通这其中到底有 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我拨过去找什么人呢?这真的让我有点为难。可我还 是得试试,不是吗? “喂!请问……”该死,我竟然不知道应该问什么。 “请问您是不是打过电话找杜天明先生?” 我终于勉勉强强说出了他的名字,这对我来说有点难,我从来不知道天哥的 名字,只是知道老虎曾经打算嫁给这个人,而他在结婚前两天突然的死去了。说 出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困难,只是我从心底里排斥他的存在。但也仅只是排斥,我 无能为力把他抹得一干二净。 “是的,对不起!我们真的不知道杜先生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可是为什么 一直有人以杜先生的名义给予我们无偿的援助呢?”对方听电话的应该是位上了 年纪的老妈妈。 “您是什么单位?”我小心翼翼的问着。 “我们这里是一家孤儿院。杜先生当年在筹建它的时候曾经说过,他会一直 无偿的援助我们,只要我们这里哪怕就只还剩下一个孩子。可我们确实再也找不 到其他的单位或者个人愿意这么长时间的给予我们帮助,没办法,杜先生这些年 来每个月都给我们寄来一千或者两千块的生活费,可是这两个月来,我们都没有 收到钱,再这样下去的话,这些孩子就快要没饭吃了,不得已我才打电话找杜先 生的。可哪知道他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哎!”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叹得我的心一阵一阵的发抖,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朵听到的这些话,难道我这是在做梦吗?我狠狠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真 疼啊,不是做梦那就是真的了,怎么有人这么傻,哦不,是这么大公无私的掏自 己的腰包去填这样的无底洞?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对了,我忽然想到蓝芯,老虎不也这么多年无偿的援助我继续我的学业,而 且还免费吃住,免费花销,只是她的那些有点苛刻的条件似乎有点不尽人情,那 也只不过是要我不要太过问她的私事。甚至于到她的酒吧去帮忙,她也都没有强 迫我,而是我自己觉得过意不去才在假期或者平时闲下来的时间帮上一小会儿的。 天哥老早已经死了,那么这些年来一直给孤独院寄钱的没有别人,一定是蓝 芯没错的。肯定是她。 “您,您怎么称呼?”我觉得有点失礼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老妈妈是什么人? “我是这儿的校长张楠。” “张校长,你是从什么时间开始没有收到钱的? “六月份到现在。” “那您确定在这儿之前都有收到杜天明先生给您寄的钱吗?” “是的,是杜天明。” “张校长,我知道了,您放心,蓝芯会把钱寄给您的,以后按月给您寄。请 把您的地址告诉我好吗?蓝芯现在有事刚好不在。” “蓝芯,蓝芯是什么人?”张校长问。 “她是杜先生的女朋友,这些年一直是她在给您寄钱,只是还是用杜天明的 名字。”我肯定,肯定一定是蓝芯,除了她没有别人。因为这家孤儿院最初是天 哥筹建的。 “真的是这样,那我可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她好。我本人代表我们孤儿院的 全体工作人员和孩子们谢谢她了。” “好的,我一定转告。” 第二天,我拿着张校长的地址到银行取了三千块钱寄去给了孤儿院。那钱是 以前老虎给我的零用钱,我都没花,而是存起来,想在以后再还给她的,可没想 到这会儿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办完了这件事儿,我心情好极了,我觉得能为蓝芯做点事儿也算是我没有白 爱她一场。忽然觉得眼睛里湿湿的,是感动,但那是为天哥,为蓝芯,他们都是 好人,难得的好人。而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知道自己原来是多么的渺小。 天空里的蓝,蓝得寂静,即便是有城市的烟尘笼罩我们自己那颗喧嚣的心灵, 可有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让自己保持着一份原始的透明,哪怕只是在一个小小 的角落里,静静的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但那是我们的光,是我们的爱,也是我们 的真诚。 想到这些时,我觉得喉咙里好象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的呼吸。我终于知道是 什么从开始直到现在一直压得蓝芯透不过气来,为什么她要选择一种她认为可以 的方式去排解她心中难言的苦衷。 在那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了解她也可以看透她了,只是我并没有我想 象的那么聪明,相反,我只是着了自己的道儿自以为是的完全的肯定,从那以后 我就可以安心的爱她。然而,事实距离我的想象真的太遥远了。远得想飞,也都 无能为力。因为,没有彼岸。 我在人群里懒洋洋的走着,平静但有点孤单,可我的心情已经没有老虎刚离 开时那么糟糕了。 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闪烁的霓虹,还有我无力的脚步。另外还有 一双放肆而明亮的眼睛。 她盯着我看,从我的背后,我从橱窗的倒影看到她的脸,她的眼神,还有她 美丽的白颜色的麻布裙子。这个魔鬼又来了,她真的有点是阴魂不散,总是在我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时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扰乱我的思想,让我陷入又一次的深 渊。 我干脆坐下来,在橱窗下面的平台上,反正我是逃不掉了,不如就这样待到 她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自己走开。 我把脸贴在橱窗的玻璃上,从里面看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倒影。 忽然,我看到一个短头发的女孩,那背影简直象极了老虎,我三步并作两步 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她“老虎!” 可是,我错了,她不是。 “走,跟我回家。”叶子这时也抓住了我的手,狠命的抓紧我,就是不放手。 我因为失望而垂头丧气,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我象一堆棉花一样被她托着, 硬是给塞到了她的车里。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叶子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到,我听不到所有的声音, 听不到我自己,好象这世界已经把我残忍的掏空,只剩下一副躯壳。 我和叶子走在了一起,没有理由可以解释。 我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看电影,听音乐会,实在没有节目的时候就呆在 家里两个人下棋。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没有我当初看到她时那么冷漠,也 没有那么的另人讨厌。我也再也不躲着她,甚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反而觉得心里 没有太多的负担,好象根本也就没有了思想。 她一直照顾我,这是与我和老虎在一起的时候截然不同的,那时都是我在为 老虎团团转。而叶子对我,就象我以前对老虎那样的,这是不是很荒唐,什么都 逆转,向着相反的方向。所以我看不到自己。 叶子照顾我就象照顾一个孩子那么的无微不至。除了衣食住行,她还带我出 入各种各样的交际场合,介绍我认识了很多个社会名流。象我这样的无名小辈, 平时是没有机会与那样的人物正面交锋的,可以说我是粘了她不少光彩的。 这就样,我彻底的掉进了一个陷阱。而我却陶醉其中,不为所知。 和老虎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从来没缺衣少食的,她也给我很多的钱,很多花 不完的钱,但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为此而在心里滋生那种贪婪或者理所应当的 概念。我没有飘飘若仙自以为是。 但这次不同了,我真的陷入的叶子的温柔乡而不能自拔了,我彻底的沉沦在 了金钱和欲望的迷惑之中。我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自己越陷越深。现在想来, 也许是和我过去的贫穷有关,或者是和老虎的出走有关。可是不管是哪一种解释, 我都逃脱不了自己的灵魂。 有很多次,我们都碰到一个男人,看上去要四十多岁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他 的时候她向我介绍说他是天一集团的董事长,而他身边那位年轻的女子是董事长 夫人。 要知道我是天一集团豁下一家分公司的普通职员,能在公司以外的其他场合 见到董事长还真是让我荣幸之至。叶子告诉他我是他的下属职工。他根本连理都 不理我,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是董事长,当然不会把一个小职员放在眼里这 又有什么稀奇。 我们经常能莫明其妙的碰到一起,那时我也没觉得怎么奇怪,心里也没有把 它当成什么好了不起的大事。只是我骨子里不太愿意看到他,我不喜欢自大自负 的人。何况他所有的身份也不过如此而已,没什么可以用来炫耀用来自以为是的。 其实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所谓的巧合其实都是出自叶子的杰作,那都是她 有意安排出来的结局,虽然这其中牵扯到了我,但在我后来知道真相以后,我并 不怪她,也没有勇气去怪罪象她那样一个女人。 之前叶子没有提起她自己的事,我也不问,也许是和老虎在一起时间长了, 不由自主的习惯了不去问别人的隐私。 就在我和叶子相处差不多三个月的时候,我意外的接到了公司给我的解聘通 知,我被解雇了,虽然单方解除了合同我受到了赔偿,但叶子知道这个消息以后 还是很激动,我以为她在为我抱不平,那其实是我自作多情了。 就在我被公司开除以后不久的一天。叶子忽然郑重其事的把我叫到她家,和 我谈起了她的家庭。 叶子说,她老公背着她养了一个小老婆,但却死也不答应和她离婚,原因是 怕有人说他发达了就忘了糟糠之妻。 这男人真是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事实已经是如此了,竟然还厚着脸皮在那 里掩耳盗铃,可恶至极。 叶子还说,她不想放过她的老公,既然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也一定要一 抱还一抱,让她老公知道知道她并不是好欺负可以忍气吞声的人,只是她不放心 她的儿子,怕儿子以后会恨她。 “你儿子?在哪儿?”我一听说她有儿子可真是把我吓得跳了起来,她那么 年轻怎么可能有个儿子,这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这个学期他就读高二了,住在学校里,我不让他回到这里来。” 我越发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真是活见鬼。 “那你?”我是想问她的年龄。 “你是问我的年龄,不知道也罢。” 她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问,但我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按说儿子读高 二了,那她起码也要四十岁。天啊,我竟然和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做爱。这是不是 老天爷故意给我开的玩笑,他让老虎失踪了,然而却送来一个这样孤独又放肆的 灵魂在我身边,让我安慰她的同时也让自己找到一颗救命稻草。 和叶子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们的亲近却是和时间不成正比的。说心里 话,她很美也很性感,那时的我甚至已经迷恋上了她的身体。她让我不去想那些 压在心底深处很很远的东西,也想不起蓝芯。 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吃的用的她一概都包揽在身了,每天接我上下班。那段 日子我不太去酒吧照看生意了,倒是叶子常常提醒要我打电话回去问问,或者回 去看看。我也不是不想回去那里,但心里一直很害怕回去看不到老虎,自己那失 望的样子。 当我听说她有个儿子,我真是有点不知所措了。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是个 卑鄙无耻之徒。我贪图她的钱财,贪图她对我的体贴,还贪恋她的身体。 我再也不想听下去了,于是夺路而逃。 “你是什么人?”我问自己。“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和一个比你大那么多 的女人做那种龌龊之事?”我想我是完了,我竟然沉醉在奢华、无拘无束的温柔 乡里,忘了自己真正的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曾经发誓要飞黄腾达,荣归故里,可 现在,梦还在吗? 我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她,我必须这么做。 分手的那天,我们似乎都很轻松,但事实上,我们都心事重重。 “叶子,对不起!我不爱你。”我一定要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爱的人是蓝芯,我见过她,很漂亮。” 我很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我看她,满怀歉意。 “没什么,每次做爱的时候你都在喊着她的名字。”她慢条斯理的说着,面 无表情。 “对不起!”我除了说对不起,再也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什么来表示我内心的 不安。 “别说对不起,当初是我把你拉来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或者可以说我也 是在利用你,我要让他知道,不止男人可以找女人,同样的事,女人也是可以做 到的,只要她想那么做。 我想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但是你真的很棒,虽然你不爱我,但我们都没有出于真心要去骗对方,只 是我们都在利用彼此,以满足自己。你也一样的。” 是的,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并没有出自真心要从她那么里得到什么,我没 有那么想过。虽然她给我买了很多衣服,送了我不少的东西,把我打扮得象个上 流社会的绅士,可我,可我没有想得到它们。我也说不清楚了,脑子里一团糟。 “你那么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我知道她说的是蓝芯。 “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轻轻的说着,根本就不象是在回答她 的问题。 “既然爱了,选择了,你就要担起这个责任,有一天不爱的时候就下车,不 要心猿意马,大家都累。” 我知道她是在说她自己,看来她的伤势不轻。 “你走吧,我不会再去找你了,找到蓝芯,好好爱她。”她说。很平静。 我一直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也不知道她会这么轻松,好象在 她的眼里一切都淡了,甚至都不曾有过曾经。 临出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有点不舍得把钥匙放进她的手心。我的眼睛模 糊了,看不清她的脸,那会儿我真的好想再抱抱她,感受一下她的体温,她的心 跳,还有她曾经给过我安慰的激情。可是,我没有。 迈出这个房门,我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正象叶子说的那样,我得去把蓝芯找 回来。 叶子还是从背后抱住了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抽搐。 夏天已经过完了,秋天,总是让人忧郁的。我们都走不出自己,就算有门相 隔,我们还是会感觉到寒意在不知不觉的侵噬着我们的良知。 我也抱着她,紧紧的抱着。 我失业了,被这繁华的城市一股脑儿的打回原形,我又一无所有,但现在的 我要比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好了许多。因为现在我在爱着一个人,虽然我不知道她 的去向,可我有决心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离开叶子以后,我一门心思的想着蓝芯,我觉得自己在这几个月里象是一只 迷了路的小羊羔,找不到回家的路。现在我又回来了,回到了天堂酒吧,我要在 这里找到可以找回蓝芯的路。 只有这样,因为没有其他的出路。 秋天了,风一阵寒似一阵,虽然有温暖的阳光,但是打在脸上是冷的,没有 一点温度。 我又回到了我和老虎的家,经过酒吧门廊的时候遇到了阿男,他比以前看上 去更帅了,虽然岁月的痕迹清清楚楚的写在他的额头上,可他是个英俊的男人, 有一颗平静的心。 “可文,有蓝芯的消息吗?” 我摇着头没精打采的向楼上走去,忽然我好象想到什么似的“阿男”,我回 身叫住他。 “阿男,你知道天哥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 “这个,不知道。” “难道他没有朋友?” “他很少带朋友回来。” “那他的家人呢?” “天哥没有家人,他是个孤儿。” “哦,没事了。”我一边点头一边向楼上走去,没有再和阿男说话。 “可文……”阿男又叫我,可他欲言又止,“没事,你上楼吧。” 很多事都没有一点头绪,天哥的死,蓝芯的失踪,还有那家孤儿院……,我 该从哪儿下手呢? 我没有开灯,就让黑暗把我吞没吧,也许它真的能够给我一个答案,或者只 是一个启示也是好的。 “喂!臭小子,该起床了,还睡?” 我张开眼睛,正好对正了她那放肆又任性的眼神。“你想怎么样,是不是我 该走了?” “走,想得美,白白让你在我家睡一个晚上吗?” “那你想怎么样?”我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我根本没敢睡她的床,我怕自己的脏衣服会弄花了她洁白的床单。 “给我说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她的口气简直就是命令。 我不敢反抗她。于是,就坐在地板上讲了我自己的身事。 我告诉她我出生在一座偏远的山村里,家里有奶奶、爸爸、和一个已经出嫁 的姐姐,而母亲则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病逝了。自己因为高考落榜,家里没有 钱可以让我再去复读,所以想出来一边打工一边存点钱,再继续读书。说到母亲 时,我觉得自己有点哽咽。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余可文。”我想我是胆小的,孤身一个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终是有 点彷徨和茫然,而身处在繁华的城市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寒酸,这么想的时候难 免心里会有点自卑,所以面对眼前这个刁蛮丫头我无能为力。 “你干嘛那么凶巴巴的,是你一直缠着我不放的。”我还是说出了这句想说 好久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我,我叫蓝芯。”她回答时好象迟疑了好一会儿。仿佛那不是她自己的名 字。 “对了,你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说我凶么,那就叫我老虎吧。”她又说。 “老虎。”这个名字倒是起得很贴切。我在心里默默的嘀咕着。 “没有亲戚朋友可以帮你吗?你一个人出来这么远?”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 走。“来。” “没有,象我们这样的贫困户,人家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帮忙呢?”我 还是坐在地板上回答她的话。 “过来呀!”她又叫。 我这才站起来走出了这个房间。 “好大呀,这是你的家?” “是的,以后这也是你家了,你就住在这儿。来参观一下吧。”她拉着我的 手。 “不,你让我住一晚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住在你家。”说着我挣脱她的 手,回去房里拿我的包。 “站住。你以为我让你白住呀,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她自顾自的说着, 根本不理我了,一个人坐沙发里点了一支烟。 我唯一见过的一个抽烟的女人就是我的奶奶,她抽的是老旱烟叶,从我开始 记事的时候我就看她抽烟,到现在她还是在抽,但每次点燃了烟卷儿,还没抽上 两口,她就开始不停的咳嗽,那样子看上辛苦极了。老虎是第二个。 “抽烟对身体不好。”我说。 “要你管。” “你不是要打工吗?我雇你了,你干不干?” “你哪里有什么活好让我干的。” “有,我要你帮我买菜做饭,嗯,洗衣服还有打扫卫生。” 她想了想又说:“但是我不会发薪水给你。” “那不行,我要存钱上学的。我还是得走。” “你在这儿住,不愁吃不愁穿的你还要钱干嘛,钱我帮你存着,到时给你交 学费就是了。” “可我不会做饭呀。” “这容易,我教你,不行的话,到厨师班学学就会了。” “对了,还有,你得答应我几件事,这可是约法三章,你得绝对服从。行吗?” 她看我一眼。 我一直站在她对面,但我们之间相隔很远,而我站的位置刚好就在我睡过觉 的那个房间的门口。我在心里一直和自己打架,如果走的话我可能不容易找到合 适的工作,何况在这里什么都有,条件又那么好,不用做太多的事又有时间温书。 但是如果不走的话,却要受这个野丫头的气,我该怎么办呢?还是听听她开什么 条件再说。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第一,你不能问我问题。第二,你不能到三楼。第三,住下以后就得一直 到你毕了业才准你离开,中间不能无故的走掉。第四,你不能过问我的私生活。 嗯……,我先想到这些,以后如果再想到了再临时增加。” 我笑了笑,这算什么约法三章,看来她也就是个孩子,应该不会玩出什么新 花样儿来。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有机会再读书为她打工也无所谓。 就这样,我被她雇用了,而我的活儿只是帮她做做家务。看来现在的女人都 懒了,连家务也不做。还要雇人做饭。我在心里嘲笑她。 “走吧,陪我出去逛逛。” 我刚想问去哪儿,忽然想到自己是不能向她问问题的,也就没开口,随她出 去了。 那天,她为我买了些新衣服和鞋子。她说我的衣服太老土,也太寒酸。买了 衣服又带我去理发,还带我到处逛了逛。倒是大城市,连人都特别的多,我好不 容易才没把她的人给跟丢了。原本我是不要她买东西给我的,但她说这些不是白 给的,而是要从我日后的工资里扣除,那我还能说什么。只好象她说的那样,服 从了。 我睁大了眼睛从床上跳起来,原来我是做了个梦,梦到当初老虎怎么给我立 的约法三章。 “对了,她不让我到三楼去,那么三楼一定是有什么秘密了。”我对自己说。 是了,一定是。 我一个健步冲出房间就往楼梯上跑,虽然我还记得老虎的话,但现在已经管 不了那么多,我必须得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以便找到老虎的去处。 但是,当我推开三楼那一扇扇的房门,我才真正的失望。 书房的写字台上扣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男人的照片,他很英俊,甚至可 以说漂亮,整齐的头发,大而有神的眼睛,性感而有个性的嘴唇。这样来形容一 个男人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但他确实给我这样的感觉。只是它是扣在写字台上, 无奈我还是把它按原来的样子摆好,然后再盖好整张写字台。 三楼所有的东西都给白布盖着,看来蓝芯也都不想触及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 让它们一直在这里睡了这么许多年,陪着它们的男主人。 客厅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些家具很安静的躺在那儿,死气沉沉的,再加上 那满屋子的白颜色,更是越发的觉得有了阵阴冷的风从脸上拂过。在客厅和餐厅 交界的地方摆了一个酒柜,里面摆满了各式的红酒,天哥是个爱酒的人,怪不得 会开一间这么个性的天堂酒吧。就是这个名字吧都让人向往。 两间客房里什么都没有,若大的双人床看上去很冷清。而卫生间和厨房更是 空空荡荡,都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而我真的什么也没有找到。 在主人房里我看终于看到了蓝芯和天哥的双人照片。很大,挂在墙的正中间, 几乎是占了半面墙壁的空间。当然它也是隐藏在布的后面,我回到楼下搬了一把 椅子上来,小心翼翼的把白布卷上去,这才露出了男女主人的本来面目。 蓝芯穿着白颜色的婚纱,她那时真美,脸上有妆。施了粉黛的她看上去安静 多了,而眼睛里也根本看不到她现在的野蛮。我想大概是天哥的死给了她很大的 打击才使得她有了现在的个性。 至于天哥么,他不算是个英俊的男人,但脸上棱角分明,很男人气。我想了 半天还是想不出要怎么样形容才更合适。 我一直觉得男人不能太漂亮或者是英俊,那样的话就太女人气了。重要的是 要有魅力,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看完了天哥我又禁不住看了好一会儿蓝芯,她真的好美,只是那安静样子让 我觉得她离我很远很远。到后来我竟然有点怕了,手忙脚乱的把照片盖好,赶紧 下楼去了。 哎,还是空欢喜一场,其实所谓的三楼也没有什么好神秘的,真是该死,竟 然让老虎给捉弄了这么好多年。想来也真是好笑。 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这是我后来才想到的,为什么书房里的照片上的男人 不是天哥,那他又是谁呢? 我现在失业了,大白天的,总不能就呆在家里吧,我应该到酒吧去帮忙,可 现在这个时间酒吧里根本就没几个客人,或者会有些老客人会来喝咖啡这倒是真 的。 天堂酒吧,不知道是因为它的格调还是它的服务或者是它的这个名字,很多 客人都喜欢它,甚至有的人开车走很远的路也会在深夜到这儿来喝上一杯。为此, 蓝芯一直很感激阿男,这其实是他多年来的经营成果。至于盈利,蓝芯从来都不 操心这事,好象这生意根本就不是她的。她为了让阿男能安心的在这里工作,还 让阿男入股,当然并不是要他真的出钱,而是赠送给他的。我想这也就是阿男这 么多年一直死心踏地的为蓝芯工作的原因。 “可文,今天没上班?”阿男说着,递了一杯啤酒给我。 “我失业了。” “好好的,怎么失业了?” “算了,不说这个。”这个话题让我提不起精神来。 “你什么时候认识蓝芯的?”我问阿男。 “天堂酒吧开业的时候,天哥带她来的。到现在应该有七八年的时间了。” “可文,你昨天不是问我天哥有没有要好的朋友吗?我想到他有个朋友叫阿 华的。我听到天哥和他通电话,这么叫他的。听说他在天哥死后不久就出国了。 那次电话就是说出国的事。” “已经出国了,那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我有点失望。 “阿男,我现在没有工作了,我想趁这个时间回家去一趟,来了几年都没回 去过。酒吧的生意就拜托你了。” “那你早去早回吧,现在蓝芯不在,我怕我一个人盯不住。” “好的,那谢谢你了。”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家。刚住到老虎家的时候,要学很多东西,还真的去了厨 师班学了好些日子,再就是温书了。后来终于可以进大学校门了,老虎又不放我 走。可现在我失了业,老虎也失踪了,正合适时间我可以回去看看奶奶和老爸。 顺路我还可以去那家孤儿院去看看。自从知道了它的存在,我就在心里一直想着 要找个机会去看看,就算是为蓝芯吧。 我买了当天晚上去原城的卧铺票,打点了简单的行囊就上路了。在火车站的 购物商场,我还给奶奶买了些营养补品,算是我的一点孝心吧。其实我想她和老 爸最想要的礼物就是我这个大活人。只要我平平安安的站在他们的面前,那就是 他们最欣慰的事了。 卧铺还算舒服,我躺在上面想着五年前的春天自己踏上火车奔往一个陌生的 城市,而那时的我还是个穷小了。虽然我现在也还是一穷二白,可是和当日比起 来,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老虎所赐,如果没有她当 日糊里糊涂的把我给绑架了,说不定我今天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臭小子。 如今我已经完成了学业,即便我没有了工作,但我有知识就不怕养活不了自 己,这点是我最引以为豪的。 老虎,你在哪里,我想你,你知道吗? “小可,我今天回来吃饭,你要做好等我。” “每次都说回来,然后就不见你的人,扔很多菜了,真的很浪费。”和老虎 熟了以后,我有时候也和她开开玩笑,毕竟一个屋檐下天天见面,怎么好老是绷 着脸。而老虎也时常会讲些有趣的笑话给我听。 “今天一定回来。一定。”她再肯定自己。 “是,小姐。等你回来。” 我很乖,向来是很乖的。因为她难得要我为她做事,说是要我为她买菜做饭 洗衣,可她回来吃饭的次数简直少得可怜。好在她每次都事先通知我。但也有意 外的时候,就象我刚才说的,她打电话说要回来吃饭,结果临时有约会了,就把 我做的一桌好饭给搁在一边儿。 而我最怕的就是她的约会,每次都喝很多酒,醉得半死才回来。 她第一次喝醉酒是在我住进来以后半个月的时候。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女人 醉酒的样子。 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搬到床上安置好。其实就她的身高和休重我想应该没那么 重,可我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搬得动她。她不过才一米六多一点的样子。体形 很匀称。 她就那样睡了一个晚上,结果第二天中午她起床的时候竟然把我大骂了一通。 她说雇我是为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可我就那样把她扔在床上什么都不理。 我真的被她骂楞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算是照顾她了。 她说我应该把她的衣服换掉,然后……然后……然后……再然后。我简直听 傻了。 那时我才知道,她是个很挑剔的人,应该说是有严重的洁癖。在那之前我真 的没有留意过她是不是在家里穿家常服,睡觉的时候穿睡衣,而出门做事的时候 穿什么,逛街的时候又穿什么?我是个男人么,哪儿会留意到这些个细节。 但她说女人睡觉的时候是不好穿胸衣的,而她每天睡觉前必须洗澡,再有我 没有打开她的床头灯。 天啊,看来我要照顾好这位公主还真得下一番苦功才行。可是,对着女人的 身体,这怎么可以呢?这个我怎么能学得会呢? 有了那一次以后,我也学乖了,不光是要照顾好她,也得把自己拾掇得干干 净净的,免得她又找我的茬儿。 “可以吃饭了吗?”她回来了。 “马上,你先坐一会儿。 我从厨房里把汤端出来,然后到客厅喊她吃饭。 “吃……” 我还没喊出口,看到她正在脱她的衣服。 她从来都是这样,从夏天开始的时候,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或者是 洗澡,可她换衣服从来不避我的眼神,真是难为我的眼睛了,不知道这算是饱了 眼福,还是在煅炼我的自制能力。直到后来我发现了她的秘密,我才知道自己在 她眼里是透明的,或者她当我是她的同类。 “吃饭了。” “先吃饭,一会儿我有事给你说。”她一边解开她的胸衣一边罩一件棉布长 裙,其实那就是件加长的上衣,长到就要及到膝盖了,有很大的领口和肥大的中 袖。 她那样子看在我眼里可并不象她看我那么轻松。我虽然不至于是垂涎三尺, 可还是禁不住要多看几眼她的露在外面的性感的脖子。 饭后,她不让我收拾碗筷,而是把我拉到沙发里坐在她旁边。然后神神秘秘 的从她的小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什么?这么神秘?”我自言自语。 “打开看看。”她看着我笑,那笑让我觉得很熟悉,也很亲切。 “天啊,录取通知书。” 她笑着点头,看上去比我还开心呢。 “是财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你怎么弄到的。”我一直在温书,可我并没有 参加今年的高考,这怎么可能呢。 “别管那么多,你过几天去报到就对了。” 我太高兴了,真的想拥抱她,她太可爱,太了不起了。 “这,我要怎么感谢你呢?”我平静下来,眼睛里含着泪,太激动了。 “谢我干嘛,你只要读好你的书,其他你一概不要管。随便你喜欢住在学校 就住去,想回来就回来。但你不能偷跑,一定读完才行。”她一本正经的说着。 “去洗碗吧,还傻坐着干嘛?” 那晚,她哪儿都没去,留在家里陪我看电视。我们聊天聊得很晚。都聊了什 么我不大记得了。但那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我会永远记住老虎给我录 取通知时那张满是笑容的脸。 我知道楼下那间天堂酒吧是蓝芯的,之前的日子我白天温书,晚上就到楼下 去帮忙。因为老虎家里实在是没的什么活可做。我觉得自己象个废人一样,总不 能一直只吃饭不做事吧。开始时她也不让,但我还是经常去,她也就拿我没办法 了。为了继续在酒吧里帮忙,我决定不住学校,其实离家很近的,跑跑路有什么 关系。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留在家里就可以常常看到老虎,也有更多的机会照顾她, 因为我越来越觉得她是个没头没脑的人,生活没有规律,连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 顿的没有时间观念。我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呢? 已经是深夜了,火车还在一直向前行驶,我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些往事,想着 我和老虎在一起的日子,平静的,我们都没有欲望。 黑暗里铁轨的声音好象并不是在撞击着大地,而是撞击我那起伏不定的心房。 我闭着双眼,轻轻的数着呼吸留给我的淡淡的悠香,那是天使撒落人间的希望, 是黑暗赋予我的忧伤。 和老虎的相处很平和,虽然她的那些个要了命的习惯有的时候甚是让我尴尬, 可那些并没有让我对她产生厌倦。就算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秘密,我也没有 在心里不耻过她的行为。我想那是因为我觉得她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当然,我是男人,但在她眼里不是。 我上学以后,她时常会带女朋友回来,在我看来,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而 我甚至从来也就没有注意过她们。我想后来被我窥视到的秘密就是一个意外,那 其实真的是个意外。只是我在不应该回到家的时候回家了,仅此而已。 我在酒吧帮忙是一项义务劳动,没有钱可以拿。虽然我开学的时候老虎给了 我一些钱,但我觉得她为我缴的那些学费已经是我今生都不可能偿还的数字,我 也只当是真心实意的领她这份人情。至于她给我的零用钱,那可就是我不能拿的。 可是我对她没有反抗的能力,她总是拿服从来压制我。 后来,她干脆也不要我到酒吧去了,就让我在家里安心的读书,这让我怎么 能呆得住呢? 又一次,她醉酒而归。那时我正在无聊的看着电视里的体育新闻,她是自己 开门进来的。显然,她并没有醉到要我服侍她的地步。我想她可以自己解决自己 的事,可以自己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送她进了卫生间以后,就又回去看电视了。 “小可,进来帮我。”她在里面喊我。 我打开卫生间的门,看到她坐在地上,因为酒的缘故,她的脸有点红,那样 子很性感。 “你可以自己洗的。”我说,想避开她。 每当她醉得不醒人事的时候,我都可以克制自己的欲念,因为她看不到我脸 上那难堪的表情。可醒着她,真的是让我很害怕。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还是趴在浴盆的边上不动,一只手朝我的方向伸过来。 我有什么办法呢? 就是那次,我们小吵了一架。原因是我送她上床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她不由分说,一把把我推开,还顺势在我脸上重重的打了一下。 那是她第一次打我,所以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我看到她眼里有晶莹的泪在闪 烁,是我读不懂的。 “你疯了,你疯了……”老虎象是发疯了一样不停的念着这句话。 “我只是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对不起!” “你疯了,你是不可以喜欢我的。不可以。好,这是我们约法三章最后一条 的附加条件,你要记住。”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房间里走出去,去客厅里找她的烟,我知道她要抽烟。终 于,还是我拿了烟递到她的手上,并给她燃了火儿。 “你是不可以喜欢我的。”她又说。猛抽她手上那只香烟。 “我足足比你大了四岁,要知道,是四岁。” 我觉得她有点语无伦次。看上去象是一只受伤的野鹿。 “但是我喜欢你。”我坚持。 “小孩子,你懂什么是喜欢。” “你睡吧,睡觉吧。” 我真的有点不忍心看她的样子。认识她以来,我一直觉得她是个野蛮刁钻任 性又很霸道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一吻竟然会把她伤得如此的地步。其实我 是无心的,只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而已。现在再想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并不是因 为那一吻,而是因为我是个男人。 那晚,我睡得不好。一直在想她说的大我四岁,难道大四岁就没有爱情吗? 她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一样。 第二天她没回家,也没打电话给我。 第三天回来的时候,她说她已经在学生公寓给我租了房子,让我当天就搬进 去住。那时已经是晚上了。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离开她远一点,那样就没有机会天天对着她,想她了。 她根本就不给我机会,就这样把我推出去了。我当然还是得听话,只是心里 放不下她,又说不出口。 她看着我,脸上没有表情。而我心中那被烧灼的疼痛却象洪水一样蔓延着, 无法自控。 那以后的日子,她常常送生活用品和钱给我,但从来不见我。虽然在周末的 时候,我会回去她的家,但她多半是不在的。 所以,从我搬出去以后,其实我们的雇佣关系就已经没什么体现了。但她最 初的约法三章依然在限制着我。 我一直都在想她,也想和她在一起过的那些日子,虽然苦辣酸甜什么都有了, 也有我的那些数不完的难堪,但我就是想她。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是因为我喜欢她, 还是因为我放不下她曾经给过我的安逸的生活。说不清楚。有的时候这些乱七八 糟的想法真的是让我苦不堪言。可学习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我知道自己再也 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说真的,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好事能掉到我 的头上,是我连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我能不好好珍惜吗? 但是,事实终归是事实,我是安然无恙了,可我已经从家里出来一年了,就 只在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把我的全额奖学金寄了一半回家给老爸。而老爸不止没 有怪我,还安慰我说不要一直惦着家里,要我安心在外面做事,学习。老爸还说 不要让我再寄钱回家,说我一个人在外面,用钱的地方一定特别多,而且现在是 在大学里学习了,总不能象在家里一样,太寒酸了会让人看不起的。 没错,我是有钱,而且还很多,花都花不完。但我不能拿老虎给我的钱寄去 给老爸,我做不到。 后来,在我到这个城市的第二个春天要结束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份工作。那 是一份晚班,在一家个体的小餐馆里当厨师。 没想到当初老虎让我学厨师只是为了让我照顾她的饮食,然而现在却真的派 上了用场。好在是晚上才上班的,并不会影响白天的学习。 那家餐馆的老板说每个月给我八百块钱的工资,晚饭可在餐馆里吃,如果生 意好的话,还可以给我多加两百块钱。这当然是份美差。只是在晚上八点钟上班,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两点。 有了那份工作以后,我就没有再在周末回去老虎那里。我不知道怎么样来形 容我那时的心情,但我得为了保住那份工作,去控制自己想见她的心。 城市的夜,车水马龙、人潮涌动,闪烁的霓虹和满天的繁星交相辉映。我不 太喜欢有色彩的东西,也不喜欢午夜的喧嚣。那样的吵杂对我来说是肮脏的,是 放肆的,也是腐朽的。 夜在我记忆里,是家乡的山,是我家门前的河,是父亲贫脊的背,是母亲安 静的眼神。它应该是安静的,甚至是寂静的。 快两个月了,我一直都没有在周末回家,只是在想她的时候,不管是在深夜 还是在其他的任何时间都会跑去公寓楼下的电话厅打电话给她。只要能听到她的 声音也是好的。是安慰。 老虎曾经在电话里问过我好多次,问我为什么好久都不回去了,我支支唔唔 的,只说是学习有点吃紧,怕自己跟不上进度,她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 有几次我算好她会来给我送日用品的时间,悄悄的趴在楼上的窗口,痴痴的 等着看她。我看到她把东西交给传达室的张大爷,然后站在大门口,朝着我的方 向站着,站着,好久才离开。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我猜不到她心里究竟在想 些什么。 “站住。” 午夜两点半,我走出餐馆的大门,朝学校的方向走去。有很远的路,但我一 直是步行,不舍得花钱坐车。但今天,我听到老虎的声音,在黑暗里,很轻,也 很严厉。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个时间她应该回家睡觉了。 我回头,看她。 “你就是这样学习的吗?半夜两点半的时候,在马路上学习,用你的脚?” 她说的话有点刻薄。 “……” “我还真以为学习多紧张呢?原来你就这点出息,当个小厨师你就满足了?” “不是的……” “那是什么?我给你的钱不够花?还是你想自己勤工俭学?” “还是你觉得我在控制你,你不舒服?” “没有。” “你别忘了,你是受我雇佣的。我也没有存心要虐待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故意岔开话题。 “这个你管不着。”她停了停了又说:“走,跟我回家。” 我看她还在气头上,不好跟她再争执下去,于是随她坐车回家了。 在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开口,我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回家以后怎么向她解释。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她,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但我什么也看不到,她眯着眼 睛,象是睡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已经是雨过天睛了,只是太阳还没出来。 早晨。 “小可,你那份工作昨晚我已经跟餐馆老板辞掉了,你今天不用再去上班。 给,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说着她递了八百块钱给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不知道心里有多难过,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竟然就这 么给她辞掉了。 “你很需要钱吗?”她好象看出来我心里的不安。 “我——我是想赚点钱寄回家里给老爸的。我从家里出来一年多了,也没寄 什么钱回去,我怕——”后面的话,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听了我的话站在原地楞了好半天,我想可能是我的话很出乎她的意料吧。 “把你家里的地址给我。”她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干嘛?” “问那么多?”她的意思是要我不要问问题。 有的时候问题好象是会随口而出的,我总犯这个毛病。但老虎只是不回答, 并不会因为我多嘴就斥责我。 我回房间把家里的地址写在纸上拿给她,可我并没想到她会在那以后的每个 月都用我的名字寄给老爸五百块钱,那还是后来我在老爸给我的信中知道了这件 事,心里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我能做什么呢?无非也就是象她期望我的那样, 把书读好,真正能学有所成。 那天,老虎在给我的约法三章的第四条后面又加了一条:不许我出去打工。 这下她可彻底的控制了我,我终于无路可逃了。只能守着她,悄悄的在心里 喜欢她。 那以后,她让我在学校里一直住到放假,不让我回家,也不让我出去打工, 她说我做什么她都能看得到,要我小心点儿。 我终于回到了家。回到了我阔别五年的故乡。 山还是那座山,河也还是那条河,我还是我,只是心已不是那颗心。 我堕落了,于是我看不到山谷里的彩虹,只能听到城市的夜从寂寞撕碎的声 音。待我醒来的时候,我忘了家的方向。 而如今,家就在眼前,我却在哪里? 五年前,就是这样的冬天,我从县城回到家里,与即将离开人世的母亲告别。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我从来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不管是母亲在的时候还是后来,我都没有当起这个家,反倒是父亲为了我的出行, 四处问人家借钱,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但我能做什么?要他放心,要他知道我 过得很好?所以我在离开以后所经历的事从没有向父亲提过只言片语,至于老虎 就更是不曾提及一字。而那些老虎寄给家里的钱,我无能为力为它们找到一个合 适的解释,也就不如不解释。父亲也没有问起过。 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我,不言不语。也许是看到我长大了,和当初 离家而去的毛孩子已经截然不同了。 父亲向来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人,他所有的语言就是他勤勤垦垦任劳任怨的 脊背,就是他依然如初的对我的怜惜疼爱的眼神。我看得出,他很想我。很想。 父亲从衣柜的最底层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打开看看吧!”他自顾自的低着头抽他的老旱。 那是个不大的小布包,我轻轻的打开。里面还有一层,再打开。原来是个红 红的存折。 “爸?”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里已经溢满了泪。 “这是三年来,你寄给我的钱,全部都在这儿。” 存折上面的开户日期是1999年5 月,算来那正是老虎再也不许我去打工的时 候。而最后一个月是2002年6 月,那也正是老虎失踪前的最后一个月。 这是什么?是心么?不是,她在我的印象里是个丢三落四的糊涂虫。那是情 么?也不是,她与我原本是那素不相识的陌路人,何以如此慷慨。 “我知道这钱不是你寄的。你拿回去还给人家吧。”父亲还是抽烟。 “爸,您怎么知道这钱不是我寄的。” “不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还了人家就是。” “那好,这些钱我收着。”说着,我从我包里拿出了公司发给我的赔偿金, 一共两万三千元,我留了个零头,其余的两万递给老爸。“爸,这是我工作赚的 钱,您收着。现在我有了工作,以后我会寄钱给您的,您只管花着,喜欢什么就 买,别亏了自己,这些年让您受苦了。还有奶奶,她那么大岁数了,我想让她和 您多享几年清福,也算是我的一点孝心吧。” “我和你奶奶没什么,不要你常记挂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事事小心,我 不担心别的,就怕你不学好,你要真的有了工作,那就安下心来,咱穷人家的娃 娃能在城里找份工作也是不易的。” “嗯,我知道了。” 父亲就是这样,从我小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灌输给我这种贫穷的观念,并 不是穷人就要有穷思想,而是要人穷志不穷。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让我记住, 咱穷人穷的只是日子而不是骨气。 当然,这我当然知道,但我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过着安逸享受的日子是不 是已经把骨气也过得腐化了,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想老虎并不是因为她可以给我许多的钱,而是我有一种想要保护 她的冲动,自从那次吻了她以后,我就一直有这种想法,只是后来知道她不喜欢 男人,心里觉得有点委屈,而那委屈在现在看来已经更让我想要去亲近她了。 离开家那天,下着小雪,天灰蒙蒙的,显得心情也有点暗沉。 父亲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只是站在我家的院门口,他没说什么,但我看到他 的眼神里有说不完的话语在嘱咐我,在安慰我。最后,他一再交待我要把那些钱 还给人家。他不问那人是谁,象是知道,也象是不想知道。 天明孤儿院。 孤儿校其实离我家很近,从原城坐长途汽车大概七八个小时的路程。我一直 睡觉,想让自己忘记家门口那张父亲的脸。 张楠。张校长其实是位老修女,看上去差不多四十岁的样子,脸上没有妆。 当然,当然是没有妆的。 第一眼看到她时,我楞住了半天,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是位修女,她是个文静 而端庄的女人。我对看破红尘是不太有同感的,我觉得那是自欺欺人的荒唐之说。 出家,真是,真有出家的心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就象人们常说的,死都不怕还怕 活着吗?真是。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我不喜欢张楠。 孤儿院不大,说它是个孤儿院其实不过只是一间还不算简陋的小教堂。张校 长给我介绍了孤儿院的一些情况,我似听非听的,因为都是些不打紧的事。 并不是我存心要不尊重她,其实我只是在想自己,想自己对孤儿院有什么好 好奇的,想自己要从这里得到些什么,是蓝芯的过去吗?还是现在?或者只是单 纯的好奇。我不知道。 “这里除了我,还有一位老嬷嬷,给孩子们做饭和打点日常生活。” “这里孩子多吗?”我问。 “现在只剩下十一个。有些情况好的,已经被人领养了。” “情况怎么不好了?”我没听懂她的话。 “就是有残疾。” “有多少是有残疾的呢?” “以前也有过个别残疾但情况不严重的,也被人领养了,但现在没有人愿意 在他们身上花钱,根本就没人要。现在剩下的这几个只有两个是没有残疾,都是 女孩。再说,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 “那,以前有多少人?” “前几年的时候要比现在多些,差不多二三十个吧。后来,有的死了,有的 被人领养。想想当初杜先生建这家孤儿院的时候也不过才四个孩子。” “是吗?” 我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的后院儿,那里有一群孩子正在嬉戏着,看他们 那天真无邪的样子真有点让人不忍心,有跛脚的,有鄂裂的…… “那些孩子看上去没什么,他们也有残疾?” “有三个是先天心脏病,那两个是聋哑。” 天啊,真不敢相信,看上去他们和正常儿童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他们小小年 纪就有这么不凡的人生,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眼前这事实。 “其实他们的病,如果有条件的情况下是完全有可能治愈的,只是我们也无 能为力。” 她说着,象是自言自语。 张校长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小女孩在喊“老师”。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天啊!真不敢相信,我那朝思暮想的蓝芯竟然在这里, 她正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从房子里走出来。 “蓝芯!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跑过去不管三七二十 一只管抓住她的双肩不停的发问? “你来这里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象是吓着了一样,把脸躲过去,不看我。身体还在我 的手上努力的挣扎,我没想到是自己太过用力的缘故。 这时,张校长走过来把我拉开“余先生,您认错人了,她是我们这儿的老师, 叫杜小兰。” “对了,你说的蓝芯是寄钱给我们的那个?”她有点想到了。 “是呀是呀,就是她。” “那就不是了,小兰在我们这儿也有五六年了,不会是她的。”她很肯定的 说。 “五六年,你是说她已经在这里五六年了?这怎么可能呢?” “是的,没错。当初她妹妹送她来的时候说她是有病的,但她不发病的时候 看上去却好好的,没什么不对。只是偶尔会有点小风波。” “她妹妹送她来的?什么时候?” “嗯,大概是九七年初的时候吧,应该是的。”她想了想,好象那已经是很 远的事了。 “哦,对了,她的妹妹应该和她是双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张校长又说。 眼前这个人和蓝芯长得一模一样,竟然在这里住了五六年,那她的妹妹就是 蓝芯了。我在心里想着。 看看她,其实细细看上去还真的是不一样的,她的眼神没有蓝芯的放肆,她 的表情没有蓝芯的刁蛮,象她这样安静的样子还真的有点让人害怕,我不敢再看 她。对了,她的头发没有自然的弯曲,长长的直发在脑后束了一个马尾,我想眼 前这个人应该是个妹妹才对,她看上去要比老虎小巧一些,也更让人怜爱。 “她们来的时候说她们是杜天明先生的妹妹,因为没有亲人了,而她的姐姐 又有病需要人照顾,所以才送到这儿来的。” 杜小兰这时候已经和孩子们玩去了,看她的样子好象我们说的事和她一点关 系也没有,她脸上没有表情,淡淡的,很安静。这样子让我想到了蓝芯。蓝芯和 她真的是不一样的,老虎要比这姐姐野蛮得多。 “那年她们来的时候,小兰的情况很不好,要么就几天不说话,要么就整天 的胡言乱语,她不认识人,也不和别人说话,傻傻呆呆的。” “小雨说姐姐之前在精神病院住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小雨是妹妹的名字)。” 张校长说起蓝芯以前的事,我想听下去,于是问她“后来呢?” “我们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生病的,但小雨说在精神病院里,病人太多,环境 也复杂,没病的人在那里也会被传染的,这才把小兰从精神病院给偷出来的。来 这里以后,小雨一直陪着她常和孩子们一块儿玩,她恢复得很快,就象现在这样 子,再也没有发过病。” “小雨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她只在这儿住了两个月,没多长时间,她说有生意要打点,就走了。” “如果按时间算下来,那不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吗?在火车站。”我 默默的想着。 “张校长,我方便在这里住两天吗?”我突然想到杜小兰,如果小雨真的失 踪了,或许她会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一定。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要麻烦你帮我们照顾孩子了。” 张校长说得很客气,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她哪里知道我的私心,还真以为 我是为了孩子,看来我不是个有爱心的人,但我也没有在心里排斥这些孩子,我 并不是不爱他们,只是我在当时,没有把他们放在第一位。 我在孤儿院住了三天,再也住不下去了。 杜小兰,无论我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一概不理,也不和我说话,甚至我问她 认不认识蓝芯她也好象没听见一样,而且面不改色,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 后来我想这多半是她的病在作怪,她已经忘了以前的事,只记得眼前这些孩 子,要不然她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开心,就连她的笑也象个婴儿, 那么天真无邪。这也难怪,她和这些孩子一起生活了五年之久,虽然中间有来有 去,但那孩童的稚气,却是永远也带不走的。 张校长说她就是这样的,从来都不太说话甚至是不说话。而和孩子们在一起 的时候就不同了,她好象已经融入其中,把自己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大。她没有 烦恼,也没有心事,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在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眼前这些孩 子。校长还说她这些年来都没有离开过孤儿院半步,至于一些生活用品,她和孩 子们一样,都是由那位老嬷嬷照料的。好在她懂得教小孩子认字、唱歌,若不然, 她们也会觉得她是个聋哑人的。 校长说的这些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没想过会有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 与世隔绝,更没有想到的是,蓝芯竟然真的把小兰一个人扔在这里不闻不问。其 实说她不闻不问也不对,她不是也定时给孤儿院寄钱吗?这钱其实也算是她寄给 姐姐的了。 我想不通,干脆也懒得想了。临走的时候,我留了二千块钱给张校长,说蓝 芯这段时间正在忙一件别的事,所以才委托我来这里看看的。 张校长很客气,我想如果她不是修女的话一定会是位贤良淑德的好妻子的。 我回到天堂酒吧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天的夜来得特别的早,弄得人也跟 着懒洋洋的。 我和阿男打了招呼就上楼去了。想好好的睡一觉,让自己的脑子早点清醒过 来。 从孤儿院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蓝芯和小兰,想这两个面貌相同然而性格 却截然不同的女人,想她们的故事,想得我整个头都要炸开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一进门,我就把背包扔在地上,把大衣和外裤全部脱掉,光着脚走进客厅开 了电视,然后又走进卫间去洗澡。热水淋在了我的头上,让我有了回家的感觉。 虽然我的家远在千里之外,可是当我面对着我的家和亲人的时候除了想念有了着 落以外,并没有一种让我安心的感觉,反而是家让我更有负担和责任。而在这里, 虽然不是我的家,但我却觉得无比的轻松和自在,只是没有老虎的蛮不讲理我有 点失魂落魄。 “前日,我市天一集团董事长林某某被刺,死于家中。杀人嫌疑人林某某之 妻已于昨日到市公安局投案自守。详细情况本台会另作后期报导。敬请观众留意 收看。” 听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我真的是吃惊不小,“没想到 这个年纪轻轻的董事长就这么一命乌乎了,还是死在自己的家中,死于妻子之手。 她的妻子我不是见过好多次吗?那么年轻的女人想不到胆子还真不小。”我正自 言自语的嘀咕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来。 “喂!” “可文,我是阿男。我忘了告诉你,这两天公安局打过好几次电话找你了, 也不知道什么事,刚刚又打过一次,你要不要回个电话。” “公安局?公安局找我干嘛?不会是……” 天啊,这下可把我给吓坏了,公安局找我,那一定是老虎出事了,她出车祸 了,还是被人谋杀了,我越想越觉得可怕。 “不用打电话了,我这就去一趟。” “不会是蓝芯吧?” 阿男也这样问我,这下我的心里更是没底了。二话没说我就挂断了电话,手 忙脚乱的回房穿衣服,一边穿一边打开门下楼。 公安局。 “同志,我是余可文,我刚从外地回来,听说找我有事,是不是蓝芯出事了?” 我一进刑侦队的办公室就找住一个警察问话。我担心极了,真的好害怕是蓝 芯出了意外。 “蓝芯?蓝芯是谁?”他反问我。 “蓝芯是——是我女朋友。”我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口。 “她怎么了?不是你的女朋友吗?怎么还朝我们要人?”其他的几个人听了 他的话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我——她失踪了。” “失踪,这问题可严重了。你有没有报案呀?”和我说话的人立刻严肃了起 来。 “没有。” “失踪多长时间了?”他拉着我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让他旁边一个年轻一 点小伙子做笔录。 “已经有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 “不,不,我不是来报案的,不是报案。”我看到他们在做笔录,心里有点 着急,其实也说不出自己在怕什么,只是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蓝芯的事。 “不报案?那你来干什么来了。”他有点生气了。 “是你们找我的呀,我不知道什么事,还以为是蓝芯——这才说的。” “我们找你?你是余可文?” “是,是。”我一边回答他的话一边点头。 “我们这儿有人想见你。你跟我来吧。”说着,他站起来,朝走廊尽头走去。 我的心七上八下的,真恨不能一时半刻就停下来,跳得我手忙脚乱。不知道 是什么人想见我,还好不是蓝芯。 “进去吧!” 那扇门是锁着的,门口站了一个警察,很显然是个看守。那里面关的是什么 人呢? “叶子,怎么会是你?”看到她我真吓了一跳。 “没什么,怎么就不能是我,你以为是谁?”她苦笑着问我。 “我是来自守的,我杀了我的丈夫。我终于把他给杀了。” “你丈夫?” “天一集团董事长啊,你还不知道?” 她这一说,我全明白了,原来叶子就是电视新闻里讲的那位来投案自守的杀 夫凶手。可她的样子哪儿象能杀人,她根本就软弱的手无负鸡之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人?”我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已经不是吃惊了,而是 有点害怕。女人的心呀,真是摸不透。 “我恨他,恨不能他早点死,他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和那个女人做爱,他不 是人。”她哭了,有点歇斯底里。 这是她以前没有和我说过的,那时她只说她恨他,恨他和别的女人好了又死 活不和她离婚,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说不清楚是女人手狠还 是男人心狠。这也算是那姓林的自找的。 “坏人总是会有报应的,你又何必为了他赔上自己。”我抓着她的手,我想 抱她,但是没有。 “报应,我等不到那天,我怕我死了他还死不了。” “那你也不要你的儿子了?你要他以后在社会上怎么做人?”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走自己的路吧,我只能给他生命,至于生活是什 么样的,那是他自己的事。现在的命是他自己的,怎么做人是他自己选择的。我 只是希望他不要象他爸爸那样。” 她停了停又继续说:“麻烦你把我说的话转告给他,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让他以后做个好人,哪怕是再苦再穷也要做个好人。” “你放心,我会的。” “你能替我照顾他吗?他叫林枫”她哭着问我。 “我尽力吧,你不想见见他?” “不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怕他恨我。”她其实还是害怕的。 “可文,对不起!当初是我害得你失业,你不怪我吧?” 我摇头。 “他爸爸的那些遗产你帮我卖掉吧,留一半的钱给他,但不要让他知道,一 定要让他自己奋斗。另外的一半,随你怎么处理吧。我就不管了。这些在他爸爸 的遗嘱里都已经写明了,临死前我让他写的。”叶子这时候已经冷静多了。 看来她是个好女人,能在丈夫临死前让他写出这样的遗嘱也是不简单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把钱捐赠给孤儿院你同意吗?” “这些我都管不着了,随你。如果能用他的钱做点善事也算是给儿子积点德 吧。” “那我就代表那家孤儿院谢谢你了。那里都是有残疾的孩子,他们很需要一 笔钱来用于手术和医疗。” “好了,我不想说了,你怎么处理那是你的事,我不想知道。以后我不会再 见任何人了,也不要让林枫来看我。你走吧。”她很安静,表情淡淡的。 我想再说点什么,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我想安慰她,可我自己却显得那 么的无力。 过了那个冬天,叶子被正式宣判了。虽然她是投案自守,但却是故意杀人, 所以被判无期徒刑,那以后的日子她将永远生活在高墙内。 不知道叶子用了什么办法,林在遗嘱上写着:我是被妻子所杀,但我不恨他,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孩子死了爹又没了娘,希望我留给他的 钱能让他有个好日子过。 这是叶子的律师告诉我的,林在遗嘱上还声名了我是林枫的合法监护人,他 所得到的遗产只能在二十岁以后才能得到全部所有权。 我在法庭宣判的那天见到了林枫。看他的谈吐我知道他是个过分早熟的孩子, 小小的年纪就背负那么沉痛的命运。说心里话,我觉得他虽然是生活在富贵之家, 但他却及不上我一半的幸福。 那天,他告诉我,他知道他的爸爸是怎么虐待叶子的,他说当他亲眼看到那 样的场面的时候真的想杀了他的爸爸,可是是叶子阻止了他,而现在爸爸死在妈 妈的手上,他知道妈妈都是为了他,所以他并不恨她。 听到他这么说我放心多了,知道他不会为了这件事一辈背着包袱成长,其实 这也是叶子希望看到的她自己的儿子。 和叶子告别以后我本想马上就离开公安局的,那时已经是深夜了。可是我还 是给那个老警察揪住不放。 “你们不能强制我报案吧?”我有点急了。 “人口失踪案,这可是大案,说不定里面还有牵扯到人命,你想你的朋友都 五个月人影不见,你就不急?” “这——急有什么用,我想她总会回来的。”其实让他这一说我也有点沉不 住气了。 “这样吧,我不做笔录,你说说她怎么不见的?” “我得回家睡觉了。”我没理他,自顾自的回家了。 我想那么晚了,他一定在局里值班一个人闲着无聊找我给他解闷儿的。 快过春节的时候,酒吧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因为他说他是来找蓝芯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让我觉得似曾相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 见过。他很英俊甚至可以说是很漂亮,男人如果长成这样的话,我想女人一定也 会喜欢的。他又说他是来找蓝芯的。可不是蓝芯的男朋友? “蓝芯去哪儿了?” “您找她有事?”我问。看着这张脸,真熟。 “没什么,六月份我回国的时候,我们见过。我还有些事要向她交待清楚, 所以这才又来的。” “六月,那时,你们见过?” “是的,我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生活,我听说她找我好多年了,六月份回来的 时候就见了她。” “我,我能知道她找您什么事吗?” “您是?”他问我。 “我——我是她的男朋友。” “没什么,她找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天哥出车祸那天的经过。” “但是我觉得奇怪的是,天哥出事那天她明明就在场的,她怎么还来问我。 这是我回加拿大以后才想到的。 我忽然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三楼书房写字台上那张相框里扣住的人,他应该 就是那个阿华。 “对了,我叫严华,和天哥是好朋友。”她说到朋友的时候有点激动。 “我是余可文。”我们俩人握了握手。 “酒吧的生意还好吧?” “谢谢!还不错。” “天哥开这间酒吧就是为了要资助孤儿院,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也还好,只是孩子比以前多了。” 我们闲扯了好半天,他始终也没提到过关于车祸的只言片语,我又不好开口 向他问,真是急死我了。 “严先生,您知道蓝芯有个姐姐吗?听说她以前有一段时间住在精神病院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口没遮拦的说出这样的话,这对蓝芯来说有可能是个秘密, 是我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可我就这么说出来了。 “没,没有。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她是怎么生病的吗?”我逼得很紧。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明显的没有刚才那么安定。 “可我知道,她是因为看到有人用车撞了杜天明。”我很肯定也很坚持,不 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怎么昌出来的。 “我和天哥是好朋友,我怎么会撞他呢?” “我又没说是你撞的,你干嘛急着为自己辨护?” “不是我,不是我撞的。我不是有意要撞他的。” “你?真的是你,你是杀人凶手。阿男,快报警,他就是杀死天哥的凶手。” 在我和严华争论的时候我就一直用眼睛给阿男使眼色,让他帮我,可不能让 这个人给跑了,我的直觉告诉我,阿华就是凶死天哥的凶手。 阿男在打电话,严华这时已经串到门口了,我拉住他,在他的脸颊上用力的 打了两拳,可他的力气却远比他看上去的模样要大的多,他也回了我两拳,结果 我一下就趴到地上了。我真是没用。 这时阿男也过来帮忙,三下两下就把严华给打倒在地,看他的身手完全就是 个练家子,我还真是小看他了。以为他只晓得在吧台里面摆弄酒杯,抛掷调酒壶。 从公安局做完口供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还是睡意全无。 严华已经全部都交待了。车祸那天,是他开着车在路上闲逛,碰巧看到蓝芯 和天哥发生争执,因为他心里气不过,不想让天哥和蓝芯结婚,想到他们就要结 婚,所以才一时失控撞了天哥,然后逃之夭夭的。 知道天哥死了以后,他害怕蓝芯会把他给供出来,所以在事故当天就男伴女 装逃走了。后来在外省听说这起车祸没有目击证人,警察又再也找不出任何证据 证明是有人蓄意谋杀,他才回来办理的出国手续移民去了加拿大。 据他交待,他把那辆车给沉到郊区的一个大池塘里了。 至于他为什么恨天哥,警察没有告诉我,说这个是属于个人隐私,不予公开, 我也就没再多问。我想我是可以想得到的,他的气不过无非是因为他喜欢的人要 结婚了,是和一个女人而不是和他,他也是个同性恋者。至于天哥,我不想胡乱 施加我的想象能力,但是我相信他还是对蓝芯有感情的,不然就不会有结婚一说。 我把自己陷在沙发里,尽量让自己少一些想象,也少一些烦燥。可我平静不 下来,叶子的事和严华的事已经把我搞得头晕眼花。而蓝芯却依然音讯全无。 刚刚在公安局里,那几个警察还在拿我开玩笑,问我要不要报案寻找我的女 朋友。 七年前的车祸终于可以水落石出了,让死去的人有了安慰,可活着的人怎么 办,她们还是得病的病,走的走,留下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在这里白白的空欢喜 一场。 不知道为什么我抓起电话就打了孤儿院的号码,而那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我真是有点神经不正常了。 “喂?” “对不起!张校长,我是余可文。” “余先生有事吗?” “抱歉!这个时间打扰您。我想说杜天明先生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已经抓 到了那个肇事者。麻烦您告诉杜老师一下,只要告诉她就可以。另外,我已经找 到了愿意为孤儿院无偿捐款的人,款项大概要到五六月份的时候才能到位,这是 件喜事,我想让您先知道。” 她似乎是听楞了,半天没回答我的话,其实我也不要她回答我什么。 “好了,您休息吧,我收线了。再见!!” 打了这个电话我似乎安心多了,好象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蓝芯,也让她分享了 我的喜悦。而事实上,我真的有点怀疑那个杜小兰就是蓝芯。 说来也怪了,严华的事没过几天,蓝芯果然回来了,那天刚好是年三十,我 简直太高兴了。 她回来的时候是用自己的钥匙开的房门,那时酒吧已经关门了,可蓝芯回来 以后就给阿男打电话,要他回来上班,说春节期间酒吧不休息,正常营业。 我很奇怪她的做法,以往都是休息的,起码要休息三天。而这次不知道为什 么,她又在耍什么新花样,我倒真想看看。 原本我一个人在家里是没什么好准备的,可她回来我总是要对我的雇主尽一 点心力,当然让她开心才是我最开心的事。于是我拉了她出去采购,买了很多她 喜欢吃的东西。我还买了一串氢气球,有五十支那么多,再有就是一串火红的玫 瑰。红色是代表爱情的,我爱她,真的爱得很深,当她在失踪了半年以后再出现 在我的面前时,我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有多深,那是我自己也无法衡量的。 我让她先洗个澡,那样会减轻一点疲劳。而我一个人做饭已经足可以应付自 如的。 她洗澡的时候把卫生间的门关了起来。卫生间在厨房的对面,中间有客厅相 隔,只是这一点我觉得蓝芯变了,她和从前不一样了,起码她当自己是女人,而 我是男人。 吃饭的时候,她吃的很少,也不太说话,看那些她爱吃的菜没太怎么动过。 我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没有,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也说没事。我问她这段时 间去了哪里,她只说我知道,我问她过得好不好,她也说我知道,我问她我还知 道什么,她说我全部都知道了,只是不能把它们串起来。 天啊,她的话简直太深渊了,把我给弄糊涂了。 “老虎,你变了。” “没有呀。哪儿变了,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我想可能是你当老师当上瘾头了吧?” “哪来的瘾头儿,有的话就不回来了。” “能告诉我之前你为什么出走吗?走的时候你只说几天就回来,可这个几天 也末免有点太长了吧,足足有半年呢。”我取笑她。 “临时有事呗,再说那边没有人,我只好留下了。” “那我刚才问你问题你都没有制止我。” “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你以为你还是毛孩子呀?”她倒反过来取笑我了。 “来,你跟我到楼上来。”她说着,从椅子里站起来,拉着我的手。 “那是个禁地呢,我可不敢。” “有我拉着你,你怕什么呀?” 然后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老虎一直把我拉到主卧室里,一把扯下了挂在相框上的白布。然后她拉着我 面对着相片躺在了床上。 她告诉我,那个男人是天哥,那个女人是她自己,她们在结婚的前两天发生 了争吵,原因是因为他告诉她他自己曾经是个同性恋者。但他说他爱她,真的爱 她才答应和她结婚的,只是他要把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告诉她,原因是担心有一天 她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真相而不原谅他。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那天那个和天哥好的阿华竟然开车把天哥给撞死了, 而她因为目击当时的那一幕也精神失常,然后住进了精神病院。 我听着,这些我已经从严华的口供和我自己的猜测知道了一些,“那你后来 为什么一直没有把你看到的事实说出来,为什么不报警?” “我找不到他的车,也找不到他的人,有谁会相信我这个精神病人的话,就 算我报了警,所有的人都知道阿华和天明是铁哥们儿,当然大家都不知道内幕, 你说我的话会有人相信吗?” “你说的也对,那你后来为什么自己也变成同性恋了?”我问她。手里握着 她的手。 “你——”她好象想说什么又说没有说出来。咽回去了。 “对了,两个女人是怎么做那件事的?”我真傻,竟然问这样的问题。 老虎什么也没说,从床上起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就下楼去了。 我想我是昌犯她了,这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竟然分不清楚是非了。待 我急急忙忙追下楼去想要解释的时候,她的房门已经“嘭”的一声在我面前关上 了。当然是她在门里我在门外。 好不容易呀,我坐在她的门口儿哀求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她才开开门对我 笑了笑。那意思是说,“没事了,你可以走开了。”她的表情是这样说的,我看 到了。 “老虎,来看电视吧,别一个人关在房里。” “好吧,闭上你的臭嘴。” “是,遵命!” “小可,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拆穿严华的?怎么那么肯定是他撞了阿天?”第 二天早晨,我还没起呢,她就跑来我的床上问我。 “这个,我也是误打误撞的,没想到他那么笨就自己给说出来了。” “他怎么说?”她过来躺在我的身边。 “他说来找你,说起半年前你们见过面。” “然后呢?” “我问他你们都聊些什么,他说是你找他了解关于车祸的内幕。” 看了看老虎那么关注的神情我又继续说:“我觉得不对,原因有两点:第一, 因为阿男曾经说过,没有人知道车祸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甚至连警察的调查和取 证到最后也都不了了知了。所以我觉得你要找天哥的朋友的话也只能是了解天哥 的为人,而不是去向他了解车祸的真相。” “嗯,够聪明。”她说“还有呢?” “第二,他后面说了一句话很可疑,他说发生车祸的时候你就在现场,这个 才是他最大的漏洞。他怎么知道你在现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在现场。你说 对吗?” 老虎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还不等我问她“怎么了”,她已经哭了起来。说真 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老虎流眼泪。原来她哭的样子要可爱得多。这时候象个女 人。 “你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我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吓得精神失常,刚才听了你的话我才 知道,我那天看到的其实都是真的,只是当时,我已经忘了去想自己看到过什么, 所以才会变得不正常了。” “已经过去了,别再想它,现在他不还是跑不掉吗?” “是的,就是他撞了阿天,就是他。是阿华。”她说,越发哭得凶了,我怕 她又受刺激,不敢再多说话。只好揽着她,让她哭个够。 “没事的,我没事了,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只是把真相忽略了。我不 会有事的。都过去了。” 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我才算把心放到肚子里,她果然是好了。 “老虎,不如我们出去旅行吧?随便去什么地方,好吗?” “你想去哪里?” “听你的。你忘了一向是你领导我的?” “哦,是这样。那,那就走吧,还等什么?” 看来,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可北国的冰城留给我的最美好的东西并不是冰 雕的艺术之美,而是老虎给我的意料之外的意外。 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她现在是个女人,她的笑是那么的妩媚,她的快乐是那 么的一尘不染,她的柔情又是那么的让我缠绵。以前的老虎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 个木偶,是个不倒翁,她永远都是让我惟命是从,永远让我臣服在她的脚下。 而如今,我发觉自己是个男人,与以往截然不同。即便是叶子,就是和叶子 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只是有激情和冲动,然而却从没有过这种强烈的自豪感。我 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在保护着一个我心爱的女人,而不是象过去只是在想象中实现 爱情的美梦。(请原谅我在这样的时刻还想到其他的女人,但我不能不想起,那 是我成长的一部分经历,是叶子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真正的位置。) 我们在遥远的北方游荡着,在冰雕里穿行,在黑暗里接吻,在漫漫的长夜里 相爱。我们在彼此的心中绽开自己的身体,在彼此的身体里释放自己的灵魂。 我曾经是那么的熟悉她的身体,可我却发现自己从没有用心的去熟悉她的感 情。自从知道她是个同性恋者以后,我曾经一度只把她当成是我的同类,但我却 始终也不曾去了解她的情感。 我唯一的动作就是“服从”。 “小可,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好吗?”老虎问我。 “什么人,你肯让我见公婆了?”我取笑她, “不是,是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谁?” “见了就知道。”于是她再也不提此事。 我以为她忘了,其实人有的时候说话并不是真的在说,而只是一种释放。我 想。 我们一直在冰城呆了十余天,可是那里的寒冷比起之前我心中的严寒要逊色 得多,老虎很喜欢,她说那样的环境和那样的温度比较接受原始人的生活,那是 返朴归真。于是,我也喜欢。 火车并没有把我们载上回家的路,而是带我们去了长远。天明孤儿院的所在 地。 “小可,在这儿等一会,我就回来。”她把我一个人搁在房间里然后就出去 了。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让我心中有种莫明其妙的不安,我甚至有点担心, 担心老虎会再从我的身边消失。可她始终是飞不出这里的,这座孤儿院在我的印 象里应该是和她有着根深蒂固的情结的。所以这么想的时候我宽心了很多。 “等急了吧?” “没有,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去找要让你见的人呀。笨蛋。” “在哪儿?” “看你急的,怎么一直问个不停,这不是回来了。” 她没有走近我,这些天来我们一直是形影不离的,我们已经是一体的,可她 站在门口离我老远。我假装生气,想上前去拉她的手,可是她避开了。 “为什么?” “你,你知道我是谁?”她忽然问我这样的问题还真把我问住了。 “你,当然是老虎。还能是谁?” “你再看看。” “这?” 不等我说完话,她伸手从门外拉了一个人进来,这下我可真是吓了一跳,差 一点就跳上桌子了。真不敢相信,她们就那样并排站在一起,一样的卷发,一样 的表情,一样的眼神,还有一样的满眼满心的笑容,我可真傻呆了。 原本,老虎在年三十那天回家时我以为蓝芯就是杜小兰,可我不知道竟然真 的有一个和蓝芯一样的双生姐妹。 “这……,你们,真的是孪生姐妹?” 她们只是点头。 “说话呀,你们到底谁是谁呀?哪个才是老虎?” “你自己猜!”真见鬼了,她们竟然一口同声。 “我能吻你们吗?那样我就猜得出来。”我灵机一动,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办 法。 “好了,我们自己说。” 她伸出一只手来阻止我,我知道说话的这个是老虎,但不是这些天来和我朝 夕相伴的老虎。哎,我糊涂了,不知道。但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些天和我在一起的 老虎不是那个和我一起生活了五年的老虎。 怎么样?您也糊涂了吧? “小可,别怪我,当初我找上你其实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我不想别人知道我 不是蓝芯,而我也不想有人知道我是同性恋,所以才托你下水,你不会怪我吧。” 看,这才是老虎,说话永远这么拽。 “只是为了这些吗?” 说实在的我真的有点伤心,很不好过。“那你又何必破费资助我去学习呢?” “后来被你发现我的秘密以后我本想放你走的,可是我想到姐姐,觉得姐姐 其实才真正需要你的照顾,现在看来我是对的。她是个可爱的女人,对吗?”她 根本没有理我的问题,而是干脆自说自话。 “你,你就这么把我推给别人?”我好象没有力气反驳她,是习惯或者是还 是习惯。 “不,不是推给别人,而是你根本就不属于我。你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 只是对我的秘密感兴趣,要不然你怎么会在我失踪以后找上别的女人,不是吗?” “天啊,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是千里眼吧?这么远你也看得到?” “是呀,你的那点小伎俩还能瞒过我?”她这样说好象她自己是万能的,无 所不知无所不晓。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失踪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蓝雨。当年我在精神病院里看到姐姐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我在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发誓一定要为她讨回这个公道,也为天哥。” 她说她和蓝芯从小就没有父母,和天哥还有其他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孤儿院里 相依为命。虽然日子很苦,但大家都相亲相爱象一家人一样。后来天哥被一位有 钱人收养了,但他舍不得扔下她们小姐俩儿,于是悄悄的背着家里人拿钱出来让 她们去读书,可那些钱只够一个人的学费,蓝芯就和她异了名,一个人留在孤儿 院和其他那些孩子在一起吃苦,让她去读书了。 蓝芯没有告诉天哥去读书的是妹妹,所以每次天哥写的信都是她转给蓝芯, 然后再把蓝芯的回信转给天哥。那些年,她们就是这样转来转去。有一次天哥到 学校去看蓝芯,这才拆穿了事实真相。她说天哥一眼就能分出蓝芯和蓝雨的不同。 “再后来,姐姐也从孤儿院出来学习了,我才没有那么难过。可是,那以后 不久,我就发现自己对女孩子的兴趣要比男孩子多得多,甚至是对男孩子没有兴 趣。所以我就失踪了,我担心姐姐和天哥知道这件事,所以只好躲开他们远点儿 了。” “所以你失踪了?”我问她。 “是的,我走了很多年,那些年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养活自己,所以我知 道那是什么滋味儿。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想帮你也是出于同一种心情。” “谢谢你!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别谢我,我们是雇佣关系,你是按劳取酬的。”她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寄去我家的钱也是我的酬劳?” “当然,不然我凭什么那么慷慨。” “那就算是我资助孤儿院的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失业了?别忘了,你现在也是贫困户呢。”她又取笑我。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又玩儿失踪?” “半年前,阿华从加拿大回来时,我的朋友就告诉我了,她们已经帮我暗中 调查过阿华,知道他也和我们一样,不喜欢异性。所以我就想到天哥也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的关系太不同寻常,而天哥出事不久他就出国,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阴 谋。和他见面的时候,阿华一直说天哥是个好人,说天哥在他面前总是提到我 (他以为我是蓝芯),还说天哥爱我。当时我告诉他说我在天哥出事那天因为有 事,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我想问他天哥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还有车祸发生以 后交通事故部门的一些处理结果。其实我只是想打乱的他的思想,让他我已经什 么都不记得了。我想如果她心里有鬼的话一定还会再来找我,问我的情况,问我 是不是已经恢复了。所以才躲起来的。” “看来我们两个都可以去做私家侦探了。” “你不怪我?” “没有,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怪?” 我和蓝雨在后院的草场上谈了好久,她讲了好多关于她和蓝芯还有天哥的故 事。她还讲了她们小时候住过的那家孤儿院无缘无故的失火,讲了杜天明筹建现 在这家孤儿院的经历,也讲了她自己。 她说她可能会一直维持目前这种状况,也许一辈子都没什么改变,单身一人 也没什么好,有这些孩子们她不会觉得孤独的。但她希望她的姐姐能够得到幸福。 她看我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放肆,但那也是和以前一样的透明,里面什 么都没有,只有嘱托和期望。看她的样子,倒不象是妹妹。 “你不觉得我太小吗?别忘了你可说过你大我四岁。大四岁可是没有爱情的。” “胡说,谁说大四岁没有爱情了。你的爱应该给她。”说着她用手指了指站 在房门口的蓝芯。 蓝芯,是的,她才是我要爱的人,安静乖巧又柔情似水。现在我真的相信蓝 雨的话了,她是要人怜要人爱的。看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我真的想马上把抱上 怀里吻上一千遍一万遍,用我的爱抚平她心口上的痛。 “去吧!”蓝雨看着我,淡淡的说着。 “我,我能抱你一下吗?”我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 老虎什么也没说,走近我,给了我一个沉沉的拥抱。 离开她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的眼里有泪在闪烁,只是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 眼前这个女人,其实真的是个女人,只是她很坚强。 我得走了,离开她,离开老虎。因为身后有个女人在等着我。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没有风,轻轻的雪精灵旋转着从空旷遥远的地方飘然而 下,漫天起舞。天空里,没有颜色,没有声音,也没有堕落和沉沦。 我在雪幕里穿行,从春天开始的时候直到落雪的季节,直到蓝芯。 “蓝芯!” “是的,我是蓝芯。” 我们紧紧的拥抱,从五年前的春天。 我们深深的相爱,从现在直到永远。 雪,轻轻的落了,带给我们来自天堂的祝福! 我想,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堂,只是得到的方式让我们觉得有些东 西是快乐的,而有些东西是沉甸甸的。 完稿于2003-3-5子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