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临近寒假结束的时候,叶朗突然跑到我家找我。这个家伙,做事情总是不按常理 出牌。 “再过三天就开学了,有啥必要大老远的跑到这来。”我嗔道,心中却欢喜得不 得了。一个假期没见他,心里早就恨透他了,每天都烦躁不安,搞的妈妈莫名其妙, 骂我小小年纪莫非就到了更年期?其实每天我都要骂这个家伙几遍:你这个死人,我 一个女孩不好意思寒假不回家,你就不许过来看我吗? “开学后,我就不去学校了。”经过这次风波,他的脾气似乎改变了一些,少了 一点招牌式不恭的冷笑,多了一些深沉的忧郁。 “为什么?!又出什么事了吗!”我吃了一惊,吓得不由从椅子上站起来。经过 这些事,我真的连“井绳”都怕了。 “别担心,火山没爆发,洪水没泛滥,火星也没撞地球,神农架的野人更没敢抢 鲁冰婳当压寨夫人!”他说这话时那种嘲讽的表情才是我最熟悉的。说来也怪,我虽 然讨厌这种表情,但是,看到它,心里却会有一种安全感。 “讨厌死了!说正经的呢,到底怎么啦!”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实习。”他叼上烟卷,又开始喷云吐雾起来。 “去哪里呀?” “我童年时的那个小村,我已经跟那里联系好了。” 我听了,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剥瓜子。他的这个决定,我一点也不奇怪, 不这样做,他的心不会安宁的。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泛起些酸意。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他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他正在看着我,“我想尽量 多呆上些日子。” 我仍然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剥着瓜子,仿佛要把谁的心剥出来看一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会在那呆上一两年,或者,更长时 间。” 剥瓜子的手一下子停止了。我的眼泪滴落下来。但我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 该说什么,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地执著,如此地疯狂。我再一次发现,自己真的对他 了解得远远不够。 “冰婳,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他声音平静地说。 我又开始剥瓜子,狠狠地剥,“我的意见?我没有意见。谁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 梦想。再说……我的意见无足轻重,如果我说,你别去,你会听我的吗?你不会。” 我冷冷地说。“不过,如果你只是在跟你妈妈爸爸赌气、作对的话,我觉得你,愚蠢 之极。” 他站起身来,踱到窗前。“不,我不是在赌气作对。”他缓缓道。“人类永远都 不可以取笑监狱,那是世界上供人反思的最好的地方。在看守所里的那段时间,我想 了很多,虽然我仍然不能原谅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但是,回首我的所作所为,我终 于知道,其实我不过是在走他们的老路。尤其是他们为了救我,什么都不顾了,钱、 面子、前途,统统不重要了。就算我的心是铁打的,也该熔化了。” 听了他这些话,我真的好高兴,衷心地为他和他的父母高兴。 “可你……”我抬起头看着他瘦削的背影说。 “我只是不想再让碧玉的悲剧继续上演了,虽然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狼……” “别担心,”他转回身,微笑道:“山林是野狼的乐园,那里也许正是我纵横的 舞台。再说,我会常回来的,看我马列主义老妈,官僚主义老爸,还有……你。”他 的目光水水的,像要流进我的心里一般。 “冰婳,我一直都奇怪,梁家怎么突然间就放弃整治我了呢?”他忽然问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从衣兜里掏出那盘磁带。 他诧异地望着我,“你……你怎么还没销毁这东西!” “我不敢。”我低着头,轻声说:“也许,如果没有它,那个耿直的老革命,真 的会毁了你。” 他把那盘磁带紧紧攥在手里,然后,一把将我搂到怀里。“傻丫头,笨羊羔,这 种东西……不是贝多芬的交响曲,没有收藏的价值……”我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以后别叫我小羊羔了,我想变成……变成一匹母狼!”我伏在他的怀里,感到 从未有过的放松。 第二天,我和叶朗出现在梁思平家所在那个城市最大的一所医院里。 天气很好,难得没有风,阳光盛满了整个院子。 我们远远看到,穿着病号服的梁思平坐在小花园中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地痴看着 不远处一尊白衣天使的雕像。他的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样子是他的 看护或保姆。 我们走到他的面前。我问那妇女,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吗?那妇女叹了一口气说, 可不吗,整天都是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看,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可惜了。 我无语,鼻子便有些酸楚。 叶朗蹲下身来,说:“梁思平,我欠你。”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沓信件来,“这 些都是你的,还给你。”说完,慢慢地把那沓信撕成了碎片。“这个,也还你。”他 又掏出那盘磁带,一点一点的,将黑褐色的磁带从盒里抻出,团成一团,再一下一下 的,扯断,再扯断,那些褶皱的磁带,在明亮的阳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泽,像极了黑 色的波光…… (全文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