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难眠的一夜 “问题是我们怎么分工?”朱昔整个人趴在椅子上,侧头看司空琴,“阿琴想 干什么?找人还是上网查Revival ?” “这个……我对电脑不太懂,只会一些简单的操作。”司空琴看看欧阳操,又 转开了视线。“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看你们的安排吧,我全力帮助你们就是了。” 嘿,阿琴的脸红了。 朱昔无声地笑起来。 她的老毛病还是没变,一旦想说什么难以开口的话,她就会把头低下去,眼睛 看左边。我看她恐怕是想跟欧阳一组,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吧? “事先说清楚,欧阳,我宁愿满世界跑,也不愿意窝在家里找什么IP,ID的。” 朱昔侧着脑袋,仔细观察司空琴的表情变化,“我看我找人好了。” “也好。”欧阳操对朱昔做出的选择丝毫不觉得意外,“那我就负责查Revival 和降灵网。” “阿琴留下来帮你。”朱昔脱口而出。“女孩子还是应该在家里。” “不用吧?我家只有一台电脑,上网作业也只能一个人干。多留一个人在这里 没有什么用处,不如让阿琴帮你去找人。”欧阳操仔细看了看司空琴的脸色,以便 确认她对这种安排是否感到为难,“可以吗?” “可以。”司空琴点点头。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从左边转移到中 间来了。 “那就好。”欧阳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他本想对她说些抱歉的话,但又不知 道该怎么开口。他很清楚司空琴的身体,比一般女孩还要虚弱得多,确实不适合在 外面奔波。如果不是现在非常情况,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安排的。 看来阿琴有点失望。如果她想留下来跟欧阳一起,她应该说出来。她不说,欧 阳猴年马月才能知道她的意思。 朱昔笑着摇摇头。不过,算了。反正他俩的事情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这么分工吧。”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欧阳操再次开口, “不过我觉得恐怕挺困难,妹妹已经死了,哥哥一个人离开小镇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现在仔细想想,当年在小镇里上学的那些人好像跟他们兄妹根本没任何交情,更别 提联系了。你打算怎么找?” “简单,他们父母去世之后,监护人应该变成他们的亲戚或者父母的好友了吧? 先打听一下当年监护人现在的所在。不管怎么说,监护人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点他 的下落才是。还有,中学那个什么训导主任不是在我们离开的那年退休了,退休之 后就搬到城里去了吗?记不记得,我们两个还帮他搬过东西呢。他家地址我还没忘。 他当年对他们这对兄妹可是关怀备至,没事就叫到训导处说上两句。我想他准知道 他们两个的家庭状况,先上他那里去问问好了。” “你知道他的电话?” “不知道,我得到他家去一趟。阿琴,你跟我一起去?” “这个……”司空琴沉吟了一下,“我带的钱恐怕不够长途旅行用的。”这倒 不是推托之词,司空琴出来的时候跟家长撒了谎,她现在用的只是她常年积攒下来 的零用钱。买来回火车票应该是够了,但住旅馆就未必消费得起。 “说什么,难道我能让女孩子掏钱?”朱昔笑了笑,“算我请客。我出门的时 候正好老爸出去旅游,我把他的提款卡带来了。” “提款卡?”司空琴简直大吃一惊,“你父亲的提款卡?” 他会用他父亲的提款卡?我记得他好像说过,他从没有把现在的父亲当作真正 的家人看待。住在现在这个家里,始终是把自己当客人的。现在他能偷偷拿父亲的 钱来用,难道是表示这几年之内他们父子的关系已经变得和睦了,变得像真正的父 子了?真的是这样吗? 司空琴确实想问问,但又不敢贸然开口。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能说:“这样好 吗?” “没事没事,我以后打工还给他。”朱昔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果然还是没有变化。 司空琴的眼神暗淡了一些。离开小镇已经有四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朱昔还是 无法摆脱以前那些生活带来的暗影。哪怕现在的环境变了,他的性格也变了,可是 内心深处的那一块还是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那么,我呢?我又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出来? 八月一日,夜晚九点三十。 盥洗室的玻璃上结满了雾水。热气腾腾的空气里充满了人工香精的味道,让人 呼吸不畅。 司空琴和欧阳操的妈妈刚才都已经各自梳洗完毕,去睡觉了。司空琴的梳洗用 具因为没有地方放,所以就堆在梳洗台的一角,显得有点零乱。 “我说,欧阳,你不觉得特别惊讶吗?”朱昔一边挤牙膏一边跟那边还在擦头 发的欧阳操说话,“阿琴的变化真大,你没感觉到?她变漂亮了,有女人味了。” “也许吧。” “什么叫做‘也许吧’?”朱昔抬腿用膝盖顶了欧阳操一下,“她的心脏好了 吧?” “别推我,几岁了你?”欧阳操把毛巾扔到准备洗的衣服上面,“可能是好了 吧,她胸前挂的小瓶子不见了……对了,这次你们一起出去,小心一点。如果一旦 发生什么比较突然的情况,记得别让她受惊。” “废话,我当然知道。”朱昔不再多说什么,把牙刷塞进嘴里,开始刷牙。 “现在想想,我好像不应该把阿琴也找来的。她不应该卷进这种事情里。” “你要是不找她,她知道了会更难受。”朱昔抬起头来,从镜子里看着欧阳操, “喂,你到底懂不懂阿琴的想法?” “你刷牙的时候不要说话。”欧阳操拿起朱昔的毛巾,扔到他仍在滴水的头发 上,“我知道阿琴不喜欢别人可怜她,也不喜欢别人把她当累赘。但想法归想法, 现实归现实。我很担心她到底能不能安然度过这次难关。” “没关系的,我们又不是回去小镇。”朱昔把牙刷拿出来,“不过是去找找以 前学校的主任,可能还会见到同学之类的人。这些家伙又不会怎么吓唬她,应该没 有问题。更何况还有我跟着她呢。” “这些人是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他’呢?” 朱昔吐掉漱口水,转头看着欧阳操。“你说的,他暂时不会动我们。” “我只是认为我们暂时不会出生命危险。但……想要马跑的时候总要用马刺或 皮鞭。”欧阳操拉开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喂,等等!”朱昔扔下盥洗用具,几步追了上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只是猜测。”欧阳操穿过客厅,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拉开门,“你说过, 你找了两个朋友参加降灵会?” “是啊。”朱昔跟着他走进去,顺手把门关上。“那又怎么样?” “其中一个已经出事了,另外一个呢?” “这……”朱昔语塞了。卧室昏黄色的灯光下,他看到自己的手机就放在欧阳 操的电脑桌上。外屏幕是银灰色的,没有任何曾经来电的提示。这个时候他才想到, 他已经三天没有跟林灵联络一个字了。从他们认识以来,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林灵是知道他的号码的,发现他不在家之后,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他知道你的号码,却没打电话给你,对吧?”欧阳操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已 经看破了他的心思。 “你……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朱昔想笑笑,但却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笑不出来, “你是想说,现在他也死了?” “我不知道,只是在胡猜。”欧阳操带点安慰意思地说,“我们现在是‘他’ 想要奴役的马,为了让我们能跑向他所想的目的地,他可会用各种方式来鞭策我们, 让我们知道恐怖就在身边,免得我们偷懒。” “这比喻真让人讨厌。”朱昔干笑了两下,开始用毛巾擦头。从毛巾摇摆的缝 隙中,他把目光投向电脑桌上,那安静躺着的手机。 水流刚刚才出事,林灵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作为好朋友,我竟然好几天没有 打电话给他,问问他现在的情况,难道林灵他就不觉得奇怪?莫非他真的出事了? 不然没有理由不跟我联络……猜来猜去一点用都没有,我是不是应该主动打个电话 过去?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念书吧? 朱昔把毛巾从半干的头发上取下来。 打电话……算了,还是别打电话了。万一真的没人接电话怎么办?哪怕是自欺 欺人也没关系,我现在不想听见任何人出事的消息。 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欧阳操很敏感的察觉到了朱昔表情的变化,也看到了他注视手机的视线。 他现在一定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打电话给他朋友。早知道这样,刚才不应该想 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我看还是早点转移话题比较好。 “我们家只有一间空房,咱俩只好睡一张床了。”欧阳操绕到床的另一面,打 开床头灯。“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我,还有阿琴三个人在学校里睡觉的事情了?” “当然记得,那天差点没让阿琴给吓得魂飞魄散。”朱昔一屁股坐到床上,虽 然尽量克制,但他笑的声音还是有点太大了。“半夜我们出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听 到她一人在教室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我还以为她遇见鬼了。” “阿琴害怕晚上一个人呆着。”欧阳操也笑起来,“现在看来她这个毛病也已 经好了。才四年而已,我们都变了不少。” “可我觉得你好像变化不大。”朱昔仰天躺下,两手一伸,一个人几乎把整张 床都占满了。“还有你妈妈,简直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又年轻又漂亮。那个男人 后来再没有来纠缠你妈妈吗?” “你是说我父亲?”欧阳操把顶灯关上,在床边坐下来,“没有。他滚得越远 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他,也害怕让我妈妈再见到他。我怕她又像许多年前一样,见 到他就发傻。” “我说你没变化,没想到你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朱昔躺在床上笑了笑, “这话好像是你小时候就说的吧?你难道想独占你妈妈一辈子?” “不行吗?”欧阳操淡淡地说,“谁能保证保护她一辈子,决不背叛她,决不 伤害她?只有我。” “喂。”朱昔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看着欧阳操穿着睡衣的后背。他感觉到欧 阳操话语中好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又找不准究竟是哪儿不正常。 “我妈妈一生受伤已经不少了。”欧阳操回头,示意朱昔往旁边一点,给他让 出睡觉的地方来。“我必须呆在她身边,好好看着她。决不会让她轻易为任何人付 出任何东西,也决不能轻易把她交给任何人。不论是我父亲还是别的男人。” “欧阳……”朱昔看着欧阳操的脸。他的瞳孔在床头灯的昏暗光线下变成了暗 红色,他的眼神很平和,但平和之中却隐藏着一层冰冷的神色。 “我你看最好还是早点睡。”欧阳操把手伸向床头灯的开关,“明天一大早就 要坐火车,如果你起不来,那你就等着倒霉吧。” 灯灭了,欧阳操血红的瞳孔和那冰冷的神情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喂,欧阳,你是当真的,对吗?”朱昔面对黑暗,小声发问。 欧阳操没有回答他。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