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本传 在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参战军民团结一心,英勇奋战,对疯狗进行不间 断的围剿,狠狠打击了疯狗的嚣张气焰。 释义 一段时间之后,疯狗群的攻势开始减弱。虽然围攻村庄的事还是时有发生, 但主动进攻城镇的事情已经很少。疯狗的威势正在慢慢消退下去。 战斗在这个县的是猛鬼的一纵。它们喜欢进行大规模的进攻,特别喜欢主动 进攻解放军。对于疯狗来说,每一次这样的进攻,等于是一次大规模的集体自杀。 这种错误的军事路线使得疯狗数量迅速减少。现在已经很少有狗从远方来投奔这 里,人类对家狗实行清剿的总体遏制战略发挥作用了。一纵疯狗部队普遍编制不 足。疯狗们出击的次数越来越少,每一次战斗中可投入的兵力也越来越有限。疯 狗指挥官们不断向猛鬼司令要求给它们补充兵力,猛鬼再向总部打报告。但总部 也变不出新战士来,只好不断压缩非战斗狗数量,把一些原来负责采集食物以及 别的非战斗部队战士调上前线,连石榴研究所和中央警卫队的战士也被选调了不 少进入战斗部队。同时缩短独立大学的学制,让那些刚学会走队列的狗孩子去前 线完成它们的学业。如果总部答复说暂时没有新战士来,前线指挥官就愤愤不平 地骂娘,抱怨总部对别的部队偏心。 为了研究形势,商讨对策,农历八月下旬,狗类独立运动最高指挥委员会在 独立运动总部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参加会议的狗包括指挥委员会七位正式委员 和四位候补委员:阿花、水怪、懒蛇,以及独立大学的副校长。山妖主持会议。 会议在严肃的气氛中开始。大家唱完《独立颂》,庄严地朗诵了一遍誓词,然后 开会。 花豹先发言。花豹说: “根据我们情报部门掌握的情况,我们的兵员在急剧减少,战斗减员和不明 情况减员非常严重。我们找不到新战士。邻近乡县的狗都被打狗队打光了,靠我 们自己的后代补充又来不及。如果我们把这些战士都拼光了,以后怎么办?所以 我觉得现在不能再组织大规模进攻。我们现在应该进行战略收缩,主力部队退入 山中,只留少部分游击队伍继续骚扰敌人,拖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山。” 猛鬼说: “什么?你让我们把占领的地方让出来?” 花豹说:“只是暂时的。” “暂时到什么时候?” “到有利的时候。” “现在就是最有利的时候。敌人还没有弄清楚我们的情况,敌人在明处,我 们在暗处,条件对我们有利。我们的出路就是战斗,没有什么别的出路。等我们 把这几个县变成了无人区,我们才可以松一口气。” “变成无人区!你这是空想!” 猛鬼还想争辩,虎子说: “好了,你们两位的意见已经很清楚了。其他同志呢,有什么意见?老灰, 你的研究所能不能快一点我们提供新兵?” “这个,”老灰咳嗽了一声,“当然,总的来说前景是乐观的。你们可以到 研究所去看看,很多母狗的肚子都鼓起来了,很快就会有狗崽子出来。但目前肯 定还不行。我们需要时间,要更多的时间。只要我们能坚持一年以上,我们的后 备军就成长起来了。” 大家沉默不语,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一年,一年,”虎子边思考边说,“我们一定可以坚持下去。我们没有别 的办法招募新兵,只能靠石榴研究所。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刚才花豹同志和猛鬼同 志争论的问题吧,进攻还是防御,我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黑魔说: “花豹讲得对,前一阶段我们损失太大,我们应该调整战略。另外,经过这 一段时间的连续战斗,部队已经相当疲倦,也很需要休整。我认为我们第一阶段 的任务,就是说,起义初期阶段的任务,我们已经出色完成了。现在需要的是巩 固战果。所以我建议我们这一段时间停止进攻,整顿队伍。” 山妖说: “对,这也是我的意见。我建议各纵队全面停止进攻。略为后撤。必要时撤 回山里。” “什么?”猛鬼大叫起来,“你们真的要停止进攻?你们完全听信了花豹的 那一套。虎子,你也同意这样做?” 虎子说: “是的。现在不能再发动大规模进攻。特别是你喜欢的那种密集队型的进攻, 必须立即停止。” 猛鬼说: “为什么?我的战术一直是成功的!我哪一场战斗打输了?如果不是我们一 纵,当然还有二纵和三纵,没有我们的英勇奋战,会有今天这种局面吗?会有这 个安全的独立区吗?我们已经建立起了世界性的声誉,我们给全世界的狗类带来 了希望,我们应该乘胜前进。遇到一点点小挫折,就打退堂鼓,独立运动还要不 要搞下去?” 山妖说: “猛鬼,情况在变化——” 猛鬼说: “不管情况怎么变化,我们的战略仍然是:进攻、进攻、再进攻!胜利是靠 进攻取得的,难道退却能够取得胜利吗?” 一纵的参谋长水怪紧接着说: “对!我们必须不断进攻,给人类造成持续的压力,让他们在我们的压力下 走向崩溃。我们虽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对人类构成了一定的压力,但是压 力还不够大,还不够久,我们必须继续加大压力。” 花豹反驳说: “持续进攻是不可能的。这是常识。” 虎子接着说: “我们以前太象人类了。我们连打仗都在模仿他们。我们总是集合在一起去 冲锋。人类就巴不得我们那么做。他们只要在那里等着我们就行了。我们呢,我 们排着队,一批一批去送死。猛鬼,你说,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猛鬼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虎子说: “我记得我们以前制订了一个阶段性的战略,在现在这个阶段,我们的原则 是骚扰和惊吓,目的在于驱赶他们。但是我们忘记了这个战略,我们直接去进攻 他们。特别是你手下那几员猛将,它们还特别喜欢去进攻敌人正规军的驻地。敌 人最喜欢你这样做。我当然理解你的想法,你是想尽快把他们消灭。但是不行啊, 我们还没有那个实力!当然,这不只是你一个的问题,我们都有问题。我也是这 样,一看到胜利了,就高兴得不得了,忘记了那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来的,把我 们自己制订的那个阶段性战略忘记得干干净净。以前兵源充足,大家都不觉得这 是个大问题。我们大家都被这三个多月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没考虑长期这样下去 怎么办。一直到前几天,花豹把部队减员的情况详细告诉我,我才觉得问题严重。 其实我们有我们的长处。人类最怕的不是看得见的我们,而是看不见的我们。我 们就要利用这一点!就要让他们看不见。要神出鬼没。我们不要去找他们,让他 们来找我们,他们要是不敢来找我们,那我们正好休整。我们要攻击他们的薄弱 环节,攻击那些没有打狗队的地方。其实主要是骚扰那些地方。骚扰完了就走, 等打狗队赶到,我们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骚扰了。我们要搞得他们疲惫不堪,要 去调动他们,而不是让他们来调动我们。有的时候,在安全的情况下,我们看准 了机会,就狠狠干它一家伙,让他们狠狠地痛一下,然后我们迅速撤出战场。总 而言之一句话,我们要打游记战,不打阵地战。打阵地战我们要吃亏。其实我们 开始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但是到后来我们的仗越打越大,失去节制了。这种情 况不能继续下去了。我们不能死拼。这就是我的意见。”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锻炼,虎子的语言表达能力看来有了很大的提高。 山妖说: “其他同志呢,有什么意见吗?” 水怪说: “我反对虎子同志的意见。” 黑魔气呼呼地不讲话。 其他委员都表示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只有老灰说: “我只有一句话:我们必须坚决拥护虎子同志的正确领导。” 它还想多讲几句,被虎子制止了。 最后,虎子说: “同志们,起义以来的这两个多月,我们取得的成绩,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我们毕竟做到了。这个成绩毫无疑问是建立在战斗胜利基础上的,没有这个 基础,一切都谈不上。战斗的胜利既是三支战斗部队的功勋,也是其它非战斗部 队的功勋,当然主要还是战斗部队的功勋,对这一点谁也不怀疑。我们总的战略 是进攻,这是明确的。现在我们不过是要调整进攻的方式和节奏。我们取得了很 大成绩,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以前也许我们可以接受这个代价,但是现在我们 已经没有本钱象以前那样消耗了。我们事实上已经丧失了大规模进攻的能力。我 要讲的就是这个意思。我想猛鬼和水怪同志能够明白这个道理。根据大多数同志 的意见,我提议我们确定下一阶段的战略是,巩固成果,整顿部队。现在,我们 就这个问题表决吧。” 疯狗分批分批地进山休整,留下少量疯狗继续在乡村骚扰。这几个县的局势 仍然紧张,仍然有一些社员逃走。但疯狗的大规模进攻毕竟已经停下来了,从总 体上看,疯狗潮第一轮冲击波的能量已经差不多耗尽了。社员们也积累了比较多 的经验,人们不那么惊慌了。一个成年男子用一根长扁担就能成功地抵御一条疯 狗的袭击。剿狗部队松了一口气。但他们也不敢贸然主动向疯狗发起进攻。他们 根本不知道向哪里进攻。 双方似乎都在等待什么。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农历九月初,一种疾病在疯狗群中传染开来。最先发现这种病的是黑魔的第 二纵队。 这天早上二纵参谋长阿花来到二纵司令部,对刚睡醒的黑魔说: “司令,情况不对!今早我接到报告,说有一个支队出了怪事,支队长不见 了,一些战士也不见了。” “被敌人打死了?” “不是。” “研究去了?” “我认为不是。” “哦,别紧张。也许它们晚上擅自离队去抓鸟,到早上还没回来。不管干什 么去了,等它们回来,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这几个家伙。” “我认为它们不会回来了。” “逃跑了?它们疯了吗?现在这个时候,它们能逃到哪里去?只有跟我们在 一起才是安全的。” “我认为它们向人类投降去了。” “不可能。那等于是去送死。” “它们自己以为那是一条活路。我认为,这是因为永久清醒症在它们身上失 效了!” “有这样的事?”黑魔警觉起来,“走!我们看看去。” 黑魔和阿花带着它们的警卫员,没有去分队队部,直接来到阿花说的那个支 队的驻扎地。刚一走进大本营,就听见狗群吠吠不休。 “咬死它!咬死它!”一些狗愤怒地叫喊着。 “战友们,战友们,你们冷静一下。”一条黄毛狗用诚恳的声音说,“大家 想想,我们以前的日子过得多好啊,有熟的东西吃,有温暖的窝睡。现在呢?什 么都没有了。我倒是问问你们,独立运动到底给了我们什么好处?” 狗群回应说: “给了我们自由!” “让我们不做奴隶!” “自由?不做奴隶?哈哈,”黄狗大声说,“那都是假的,是老灰他们编出 来的。你们这些傻瓜,人家讲什么,你们就相信了。我可没有你们这么傻。” 狗群愤怒了。 “咬死它!咬死它!” “誓死捍卫独立运动!” “独立万岁!” “咬死它!咬死它!” 黄狗冷笑了一声,说: “有些狗当然想过现在的生活啦。你们知道吗?”它放低声音神秘地说“那 些中央干部,每晚睡觉时都用别的狗来做垫子。周围也用狗垒成一圈,好象四面 墙壁一样。顶上呢,也有几只狗当屋顶,就象这样,”它做了一个用身体当屋顶 的姿势,“对,就是这样!这样睡觉当然暖和哪,对不对?所以我说你们,你们 可别那么傻。反正我知道什么自由啊独立啊,那都是假的,是老灰他们编出来骗 人的。” 狗群议论纷纷。 “谁在这里造谣?!”黑魔大吼一声,走进狗群。 “把它抓起来!”阿花跟着走进来,“就地处决!” 狗群一下子肃静了。刚才讲话的那条黄狗吓得全身发抖。 “司令,司司司令,我,我我——” “还不动手?”黑魔喊道,“没听到花参谋长的命令吗?” 执法战士们拥上去,把黄狗压得跪在地下。 黑魔说:“你说,我什么时候用别的狗当垫子睡觉?谁看见过?是你自己看 见的,还是别的狗看见的?” 那条狗嗫嚅着说:“我没有说你。” “那你说谁?花参谋长?” “没有。不是的。” “那么,是我们的领袖虎子同志?” “没有没有。是我造谣。是我想象出来的。我怀念以前的生活,我是条可耻 的狗。我是革命队伍的耻辱。” 黑魔说: “你知道就好。你造谣惑众,动摇军心,你自己说,按军法该如何处置?” “我该死!我该死!司令求你饶了我。参谋长求你饶了我。求你们饶了我! 我一定戴罪立功!一定一定!” 阿花说: “执法战士,执行战场纪律!拖出去,咬死!” 五个健壮的执法战士各咬着造谣狗的一条腿和尾巴,把黄狗倒拖着走了。黄 狗大喊大叫求饶,一直到没有声音为止。 狗群噤若寒蝉。 黑魔问: “你们支队长呢?” 群狗低着头不答话。黑魔又问了一次,狗群还是不做声。 黑魔愤怒地吼道: “这里最高级别指挥员是谁?” 一条猥琐的小个子老狗左右看了一下,迟疑地走出来。 “报告司令,我是二小队队长阿猫。人家叫我小胆阿猫。” 狗群笑起来。 黑魔问: “你们支队长呢?” 阿猫说: “报告司令,我听说,支队长和副支队长都走了,不过,这只是听说的。还 有,一小队和三小队的队长,还有别的一些,他们都——” “去哪里了?” “报告司令,我不知道。我想——,这个,我不知道。” “走了多久了?” “报告司令,听说昨天晚上走的,也有的说是前晚。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个, 我想——” “阿猫队长,拿出山猫的威风来!你现在临时代理副支队长职务。阿勇,” 黑魔对自己身边的一名警卫狗说,“你代理支队长。你们两个临时负责这个支队, 一直到上级任命新的正副支队长为止。你们现在的任务是整顿支队,加强政治训 练。你,警卫狗,跟我来。” 原支队长的警卫狗走出来,黑魔、阿花带着它走到一边。警卫把支队长离队 前几天的情况作了汇报。警卫说,支队长这几天情绪不安,老发牢骚,不执行上 级命令,说不该来投奔什么独立运动,以前的日子好过得多。又对经常跟它一起 的别的几条干部狗说:“别干了。大家都别干了。回家去。迟走不如早走。我们 都错了。狗就是狗,什么独立运动!”昨晚带着那几条狗走了。去哪里不知道。 黑魔叫阿猫集合支队。经查点,这个支队剩下的战士已经不足编制的一半, 阿猫也搞不清失踪的狗到底是在战斗中牺牲了还是逃走了。 黑魔和阿花离开支队驻地返回二纵司令部,一方面通知各分队队长今天下午 视察下属部队,弄清楚情况,晚上到支队开会,另一方面叫通讯狗把情况报告给 总部。 第二天,黑魔把部队交给阿花,自己赶往独立运动总部。正好那天猛鬼和水 怪也在总部,虎子就把几位领导狗叫到一起来,讨论新出现的情况。大家听了黑 魔的情况汇报。 黑魔最后说: “我们已经在几个支队都发现了永久清醒症失效的问题,所以我怀疑我们整 个部队都已经感染上了这种病,只是大家没有发现。这对我们基础会造成毁灭性 的打击。我们是什么,狗类自由独立运动!没有永久清醒症,连独立的意识都丧 失了,还谈什么独立运动?” 水怪说: “这证明我们的一些同志对于胜利前途产生了怀疑。为什么?因为最近我们 没有打胜仗,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胜利来鼓舞他们。” 山妖说: “问题不在这里。我认为这是敌人的阴谋。肯定是敌人给我们的战士吃了什 么东西,所以这些战士不疯了——我是说它们疯了,永久清醒症失效了。敌人已 经渗透到我们内部来了。” 黑魔说: “我们要想办法立即制止这种病的流传扩散。山妖,你有没有草药对付这种 病。” 山妖说: “还没有。不过我今天就可以叫他们去找。” 花豹说: “要是找不到呢?那我们不完了?” 虎子说: “那倒不见得。就算根本不存在这种草药我们也还可以坚持下去。这不是草 药不草药的问题,是纯粹的精神意识问题。其实大疯狗早就讲过,永久清醒症只 有和自觉意识结合起来才永久有效,要不然,就算一时清醒了,以后还是会糊涂。 但是我们不可能等到大家全部清醒了再来起义。所以目前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我们没有必要惊慌。不管怎么样我们是在起义,走了第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走,这个道理哪怕是猪都明白。战士们自己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们也要跟他们 反复强调这个道理。” 老灰说: “我们宣传部一定会遵照虎子同志的指示把工作做好。我今天就去编一份战 报,把这个问题讲清楚,讲透彻。” 虎子说: “对,跟他们讲清楚,我们处在和人类交战的状态,回到人类那里,是死路 一条。对这个问题,我们要认真对待,但不必惊慌。永久清醒症失效只会是小范 围的,只会在那些以前在人类手里过得比较好的狗中间的那些怀念过去生活的狗 中间的那些糊涂的狗身上起作用。他们走了,我们的队伍更加纯洁了。当然,我 们必须认真对待,草药还是要去找。部队必须立即整顿,防止再发生大规模叛逃 事件。至于以后我们新一代的战士,他们是在独立区长大的,它们除了独立的生 活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生活,所以也就根本不存在投降人类的问题。所以一切的 关键在于时间。只要我们坚持得久一点,我们就再也不怕什么失效。独立运动存 在一天,独立意识就会存在一天。” 老灰笑着说: “虎子的同志的一番话使我们茅塞顿开。看来,黑魔同志,你的担忧是多余 的。” 黑魔说: “我的担忧当然不是多余的,很多战士逃跑了,这是事实。不过今天虎子这 么一说,我的确是放心了一点。山妖,现在就看你的了。” 山妖说: “我觉得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草药一时可能找不到。怎么办?我的意见是 及时地把有毒的肌体切除,就是说,迅速查清楚哪些狗感染了反清醒症病毒,然 后立即把它们清除掉。只有纯洁我们的队伍,革命才能胜利。所以除了各部队自 己整顿之外,我建议另外组织一个独立的专门调查组。” 虎子说: “有必要吗?” “绝对有必要。而且要迅速。” “那好”,虎子想了一下,说,“找草药和侦查奸细的事,就由山妖同志负 责。一定要尽快制止这种疾病蔓延。” 会议之后,山妖立即组织了一个特别调查组,名叫忠诚调查组,山妖任组长, 水怪、懒蛇、阿花三位参谋长任副组长。山妖指示,第一,任何一条狗,不管职 务高低,一律属于被调查范围。第二,如果确认某条狗已经感染上了人类的反清 醒症病毒或者是人类派来的奸细,必须坚决将其清除。第三,对于那些对独立运 动丧失信心,散布悲观失败言论的狗,必须严肃处理,必要时也可以清除。第四, 对于有历史问题的狗必须重点调查。 山妖的工作开展得很有成效。调查组建立之后两天,他们就在士兵中发现了 大约三十多条人类派来的奸细狗或者感染了反清醒症病毒的狗,山妖立即把它们 处决了。调查组深入发动群众,号召大家告密。在群众的积极配合和揭发下,一 些散布过悲观失败言论的狗被揪了出来,由纪律委员会看管着,等候进一步的审 查处理。后来,经过山妖同志的进一步核查,这些狗被认定为敌人,接着都被处 死了。然后,调查组的工作对象扩展到军官中来了,调查的重点也由侦查奸细转 移到了考察军官们的忠诚品质。山妖决心通过这一次全面的彻底的审查,纯洁革 命队伍,剔除隐藏的奸细、敌对分子、不坚定分子和各种嫌疑分子。 有军官狗私下指责山妖是在制造恐怖。话传到山妖耳朵里,山妖淡淡地笑了 笑说:“对!就是恐怖!这是革命恐怖!我们就是要搞革命恐怖。我们需要这种 革命恐怖来纯洁我们的队伍。” 随后的两天,山妖处死了两条据说公开散布过失败和错误言论的军官狗,其 中一条就是指责过山妖的那条狗。军官们开始害怕了。恐慌情绪在独立大学的教 官中表现得最为严重。它们中的很多狗原先都参加过村狗自治会议或者类似的组 织,有的还担任过自治会议的高级职务。这一类的组织,按照山妖的定义,都是 反动组织。有两条独立大学的教官狗在夜里逃跑了。它们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们是由大疯狗直接发动起来的地区骨干狗,但是它们两个以前都担任过村狗自 治会议主席,极有可能会被山妖认定有罪然后被毫不留情地处死。 在山妖看来,这两名军官的逃跑恰好说明调查工作的必要性。它们的逃跑本 身就已经说明了它们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他们为什么要跑呢?山妖加快 了调查清理工作的速度。有谣言说,山妖已经有了一份秘密的名单,上了名单的 一百多名军官都将被镇压。山妖接着又处决了几名军官之后,这份名单的真实性 就变得可信了,因为被处死的这几名军官正好在那份谣传的名单中。所以接下来 的几天,又有七八条军官狗逃跑了,有独立大学的,也有其他非战斗部队和战斗 部队的。它们都相信自己已经被列入黑名单。 山妖的革命恐怖措施在起义军军官中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些不敢说自 己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军官们,一听见调查组这个名字就吓得发抖。对他们来说, 山妖的精瘦严厉的形象成了恐怖与死亡的同义词。同时,在士兵们和那些肯定自 己没有问题的军官中间,山妖的威望无比之高,仿佛它就是正义与秩序的化身。 山妖表面上很圆通,见了谁都笑咪咪的,但大家都知道它的内心有着极强的原则 性,对于独立运动有着无比的热忱与坚定的信仰。大家认为,山妖的确很残酷, 但那是一种必要的残酷,是一种正义力量必须具备的残酷。没有这种残酷,正义 是没有力量的;没有这种残酷,正义就战胜不了邪恶。 在调查组里面,水怪和懒蛇坚决支持山妖的革命恐怖措施。水怪是一个坚定 的理想主义者,它支持山妖是不奇怪的。懒蛇不同,它之所以支持山妖主要是因 为一种过分的警觉。它害怕起义部队中间真的潜伏着人类的奸细。只有把它们都 找出来,它才会觉得自己处境安全。但是找出的奸细狗越多,懒蛇反而越觉得问 题严重,也就越觉得不安全,也就越加起劲地去找潜藏的敌人。到后来,它开始 怀疑每一条狗,也许只有虎子和山妖等极少数几条狗除外。在这一阶段的调查和 镇压中,懒蛇甚至比山妖工作得更积极,也更有成效。 在调查组里,只有阿花反对这种镇压扩大化的趋势,但是它支配不了局面。 它向山妖提了几次意见,换来的只是山妖的不信任。阿花找了机会向黑魔谈了自 己的疑虑,黑魔建议她直接跟虎子谈,阿花就单独找虎子汇报了情况。虎子也担 心山妖做得过分了,把山妖、懒蛇和水怪叫来,要它们慎重处理镇压问题。经过 山妖和懒蛇的一番认真解释,虎子最后相信调查组的做法是完全必要的。虎子想, 山妖和懒蛇讲得很对,既然连老灰这种狗都可以进入最高指挥委员会,那么部队 里面有一些投机分子和奸细就一点不奇怪了。山妖既聪明又正直,虎子相信它是 不会冤枉好狗的。 得到最高领袖的首肯之后,山妖、懒蛇继续放心大胆地进行调查和镇压。这 天,独立大学的一名只是讲过几句牢骚话的军官也被懒蛇处理掉了,独立大学的 教官们实在是不能忍受了。一部分教官找到他们的常务副校长老灰那里,强烈要 求老灰向最高领袖反映大家的意见,立即停止这种罪恶行经。 老灰这一段时间自己也紧张得不得了。它不但当过村狗主席,还直接迫害过 虎子。它怀疑自己早已经上了山妖的黑名单。它怀疑整个的这场运动其实是虎子 策划的一场阴谋,矛头最终对准的就是它老灰,但它又怀疑虎子有没有这么高的 智慧。它更相信这场运动是山妖为巩固自身地位而发起的,或者山妖真的只是在 执行它自己头脑中的那种既愚蠢疯狂又无比坚定的纯洁性原则。老灰很害怕,它 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可以采取什么行动。这一阵子它主编的战报除了一 如继往地赞颂虎子伟大英明之外,又加上赞颂山妖英明伟大的内容,它想用这种 方式让虎子和山妖相信自己对它们是绝对效忠的。 但是今天教官们主动地行动起来,老灰忽然明白早该鼓动它们这样干了。它 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这一点,没有早点行动起来,只是一味地消极逃避。 不过,也许等待才是最好的策略。如果以前主动去挑起教官们反对山妖,效果会 很不一样,还很危险。现在,它们自己行动起来了,老灰当然很高兴。 它对教官们说: “你们有意见,可以自己到最高领袖那里去提嘛!我们革命队伍一直是遵循 民主原则的。这一阵子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坚决支持最高领袖和山妖主 任的革命恐怖措施,我认为这是十分必要的和及时的,我们一定要坚决地把那些 混入独立队伍中间的奸细、叛徒和不坚定分子揪出来,毫不留情地清理掉。但是, 另外一方面,我也有一些担心,担心调查小组某些成员——我当然不是说山妖主 任——的某些做法将会损害虎子和山妖同志的形象。我听说有的调查委员在进行 调查和清理工作时有简单化的毛病,有时可以说是十分草率和武断。你们都知道, 每处理一名军官,名义上都是经过最高领袖的核准的,所以,如果弄错了,虎子 同志和山妖主任的声誉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这种情况确实令人担忧。你们自己 去找虎子同志吧,你们有权利向任何一级首长反映自己的意见。” 这些话主要不是讲给教官们听的。老灰知道这些话最终会传到虎子和山妖耳 朵里去。 教官们一起来到虎子那里,强烈要求最高领袖下令立即停止调查组的工作, 要求为懒蛇处死的那名讲牢骚话的军官平反。顺便也转达了老灰的话。虎子认真 听了他们的意见,答应一定认真考虑。 当天,送走教官们之后,老灰找到花豹,说: “调查组再这样搞下去,你也很可能会牵涉进去。你当然知道我讲的是什么 意思。但是这很明显是荒唐的。我真不知道山妖是在干什么。你跟虎子熟,你应 该去跟虎子去谈谈。” 花豹也确实有一点担心。它以前加入过村狗自治机构的秩序部,还参加过迫 害虎子的行动,如果山妖认真起来,可以算是有严重的历史问题。它对于独立运 动能否胜利其实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私下里也跟其它狗讲过泄气的话,有一次 它说:“独立运动到底能搞几天?我看搞不了几天了。”这种话如果被揭发出来, 性质也是非常严重的。 当晚,花豹就找到虎子,谈了自己的看法,要求虎子立即下令终止山妖的调 查行动,说如果再让山妖这样调查下去,独立运动就不用搞了。恰好同一天晚上, 阿花也来找虎子,提了同样的意见。阿花阻止不了山妖的革命恐怖,只好请黑魔 出面,当晚阿花和黑魔一起来找虎子。黑魔、花豹、阿花同时来谈这件事,虎子 就意识到问题确实比较大了。第二天他招集指挥委员会成员开会,调查小组成员 也参与了这次会议。会上,山妖汇报了这一段时间调查清理情况,认为调查清理 工作还只是开了一个头,以后必须坚持不懈地进行下去。水怪和懒蛇支持山妖的 看法。其它委员认为,革命恐怖措施在一开始是必要的,但现在已经对起义队伍 造成了伤害,必须停止。经过激烈的争论,最后会议作出决议,调查和清理工作 已经基本上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可以结束了。忠诚调查组解散。永久清醒症失效 问题应该主要通过思想教育与草药治疗相结合的方法来解决。 但是为那些被错误镇压的军官平反的建议却被否决了。 山妖说: “如果镇压之后就马上平反,等于全盘否定清理运动,全盘否定调查组的工 作。如果你们希望这样做,那么,好啊,你们干脆把我和懒蛇、水怪处死算了。” 本传 部分狗群仓惶向西逃窜。 释义 在这次会议上,领袖们也讨论了山妖提出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食物供应 困难。山妖说明了食物问题的严重性。一段时间以来,虎子也一直在考虑这个恼 火的问题。说这个问题恼火,是因为这一类问题在虎子看来属于纯粹生活方面的 问题,是虎子不喜欢考虑又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这样的普通庸俗的事情跟独立运 动那些重大军事政治问题相比简直微不足道。虎子这一类狗有一个严重的缺陷, 就是认为别的狗也像它自己那样充满着理想主义精神,对琐碎的现实问题不屑一 顾。虎子自己对于食物从不挑剔,有什么就吃什么,随便吃一点东西就可以了。 它现在不在战斗部门,不需要做激烈的身体运动,所以它觉得饿一饿并没有什么, 有时候甚至觉得饿一饿还很舒服,饿着肚子照样可以闹独立。食物问题让山妖去 解决就可以了。而山妖这一段时间忙于内部肃整队伍的工作,基本上不管食物采 集部门的事。 山妖提出,可以考虑让部分部队往西边大山里走,缓解食物问题。山妖说: “现在,我们的部队过于集中,食物供应有困难。我认为,合适的办法是将 部队分散,不再集中在这个地区。” 虎子考虑的是另外一方面的问题,山妖的建议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高兴地说: “对!山妖同志这个建议很好。我们可以让部分队伍西进,开辟新的根据地。 目前我们有了一个大本营。一方面这个大本营暂时很稳固,我们可以分出部分力 量去开辟新的战场,尽快把独立运动推进到其他地方去。另一方面,我们毕竟只 有一个根据地,这是危险的。如果这个大本营覆灭,我们就会变成流寇。我们现 在这个大本营地势位置都很好,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人类目前也还没有胆量进 山,但是我们这个大本营已经谈不上秘密了,他们迟早会要打到这里来。所以, 我们可以让起义军的部分部队西进,作为一支独立的战略性力量,在西方的大山 区建立起稳固的永久性大后方。大家的意见呢?” 老灰马上表示同意,它的思路一下子就活了,它说: “虎子同志的意见无比英明。我们可以把这支队伍命名为西进军。如果别的 委员工作比较繁重,那么我请求虎子同志批准我来负责西进军的工作。我保证会 把事情办好。” 老灰主动请求领导西进部队,有两方面的考虑。从积极的方面说,这样它可 以独立掌握一支队伍,成为有实权的领导者,弄不好,它所领导的西进军可以成 为和总部平起平坐的力量,甚至取代这边而成为独立运动的新的总部。老灰深信 自己要实现这个计划一点不难。从消极的方面说,它至少可以借此摆脱山妖的威 胁。 其他委员讨论了一阵,最后也都觉得可以考虑将部分部队分散。但是在派谁 的部队西进的问题上,大家的意见发生了分歧。几位委员,包括虎子在内,都不 同意让老灰领导西进军,大家对老灰始终不信任。虎子的意见是,西进军任务重 大,最好派黑魔去,带上它的二纵。但是山妖明确表示反对。这是山妖第一次公 开反对虎子的意见,虎子也觉得有点意外。山妖的理由是,黑魔作为副领袖,对 于总部的各项工作至关重要。黑魔的二纵是起义军的最重要的骨干力量,把二纵 派走,等于是放弃这个大本营。山妖对于虎子的领导能力始终有一种怀疑态度, 它也不相信青龙和猛鬼,它认为独立运动的前途很大程度上系于自己和黑魔身上。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这种态度。 虎子沉默了一阵,同意考虑黑魔之外的其他人选。他不愿意公开与山妖闹不 和,也担心别的狗把他的意图理解为是想排斥异己,支走黑魔,以便独掌大权。 山妖的话里面很明显有这样的意思。 黑魔在这个问题上有点犹豫不决。他也觉得自己去领导西进军比较合适,但 同样担心别人错误理解他的意图,以为他是想借此机会闹独立,另树一帜。而且 他也确实担心自己一走,猛鬼的冲动和青龙的不明事理会把这个地区已经取得的 胜利成果彻底丧失。再说事情既然牵涉到自己,他也不便多讲。 花豹提出可以让猛鬼西进。猛鬼说: “我为什么要走?我们在这个地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如果我的队伍撤走, 你就可以保证这个总部的安全吗?我当然要进军,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往西边。 我要往北,向人类的心脏进军。” 最后,山妖觉得还是派青龙的三纵西进比较合适。他认为,在目前情况下, 有一纵和二纵在这里,这个大本营足够安全了,三纵的撤出不会对大本营安全有 太大的影响。在老灰听来,山妖的这个建议明显是想削弱虎子在总部这边的力量, 他相信虎子不会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更加坚定了必须借此机会逃离山妖控制范围 的想法。 青龙自己很愿意担负这个任务,但虎子总有点不放心。他担心的是青龙的领 导能力。他想提出让花豹带少量队伍西进,但又担心花豹对于独立运动的态度不 够坚定。最后他只好同意山妖的意见。虎子想,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青龙的 能力有很大的提高,自己不也是由一条普通狗变成领导狗的吗,青龙为什么就不 可以呢?至少有一点他不怀疑,青龙是坚决服从他的,由青龙掌握西进军可以保 证西进军始终服从中央。 猛鬼开玩笑说: “快走吧,青龙,你在这里占着我的地方,我的部队展不开。你们三纵一走, 我们就更好打仗了。” 虎子说: “那么,从今天起,新三纵开始准备西进。青龙,你要好好准备一下。三天 以后出发。” 青龙说: “没问题,我的部队随时可以走。” “我建议,”老灰说,“石榴研究所也一同转移。” 山妖说: “最好不这样。等三纵在那边站稳脚跟了,你们研究所再转移也不迟。其实 我看你根本不需要转移。” 但是老灰提出了很多理由,说明石榴研究所必须转移,这个地方不太适合生 育,生出来的小狗肯定不那么强壮,以及别的许多理由。 虎子问: “那些母狗,她们现在能走这么远吗?” 老灰说: “她们现在都能走。再过一阵子反而成问题了。” 虎子说: “青龙,你有把握护送她们吗?” “没问题。我保证。” “那好,就让她们跟三纵一起走吧。你呢,老灰,”虎子问,“你自己走不 走?” “我知道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不管任务怎么艰巨,我一定要完成。我有 责任照顾革命下一代。” 山妖说: “你别害怕,老灰,我们这个总部不会被人类占领。” “我害怕?笑话!有我们虎子这样的领袖,我会害怕吗?” 老灰要走,虎子并不反对,他对老灰的讨厌始终改变不了。他希望老灰越早 走越好。他只是问: “你走了,宣传部和独立大学的工作谁负责?” “独立大学也可以一起转移。宣传部,我只要几个传令兵就行了。我会通过 它们来领导整个部队的宣传工作。” 山妖说: “独立大学不能走。独立大学学员应该作为预备队随时上前线。” 三天之后,西进军主力部队正式开拔。这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新三纵任 务一直是巩固战场,丧失的兵力比较少,阵容齐整。队伍分成三个部分,彼此相 距约十公里远。走在前面的一支小部队,由一分队长率领。他们负责探路、侦察, 为大部队选定沿途驻扎的地点。中间是主体部分,包括一二三分队全体、石榴研 究所、三纵的指挥部。走在最后面的是一分队三支队。前锋部队和后卫部队都要 准备随时在途中投入战斗,而主体部分在正常情况下应该尽量避免卷入战斗。 这里面最高兴的要算是老灰了,它虽然没有得到西进军的领导权,但至少终 于逃出了山妖的打击范围。至于得到西进军的领导权,那只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不是与石榴研究所同行,队伍本来可以走得快一点。那些怀着革命后代 的女研究员们使队伍前进速度慢下来。这种缓慢的速度冲淡了行军的严肃性,战 士们愉快地唱着歌,开着玩笑,打打闹闹地走着,不象是进军,倒象是在散步。 青龙多次命令各队队长整理好自己的队伍,但整理后不久,队伍又散漫下来,看 上去跟一堆蚂蚁差不多,根本不成行列。青龙和三纵的参谋长懒蛇对这种情况很 担忧,他们担心半路上突然杀出一队敌人来,自己的队伍马上就会溃不成军。青 龙严厉命令负责警戒的部队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觉。 起义军的三支战斗部队各有特点。一纵的特点是勇悍凶猛,二纵的特点是沉 雄稳重,至于三纵,它们的特点可以说轻捷矫健。三纵的前身是近卫军,这里的 大部分战士和指挥员是一些原来出身不错的狗,在人类手里没有受过什么苦,三 纵可以算是疯狗起义军中的贵族部队。这些狗的个体素质都不错,它们的长处是 短距离冲锋,在这种场合大部分狗都会表现得很勇敢,可以说是很有个人英雄主 义精神。三纵参加战斗以来每一仗都打得很漂亮,叫别的纵队没有闲话可讲。这 些战士要么是桀骜不逊的骑士,要么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叫他们凭着一腔热血冲 锋陷阵没有问题,但让它们长时间去做一件枯燥单调劳累的事情,它们就不耐烦 了。自从三纵组建以来,青龙和懒蛇想了不少办法来整治这些少爷和骑士,但一 来是时间太短,二来是青龙和懒蛇都缺乏足够的传奇色彩,在这些骑士和少爷们 面前缺乏足够的威信,加上青龙缺乏领导经验,所以三纵的骄纵浮躁毛病始终不 能克服。 还有一点,就是青龙本身在生活问题上有失检点。其实那些都不是什么大问 题,差不多每一条领导狗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这个问题。问题是青龙做起这些事来 过于公开,过于明显,根本不遮掩,于是招来了很多非议,这在很大程度上损害 了它的威信。 青龙平素喜欢吃好吃的东西。这当然是正常的,谁都喜欢吃好吃的东西,青 龙不过比别的狗更喜欢一点而已。食物采集部队搞来食物,总是先送给它们的司 令优先挑选。这是所有部队的惯例,三纵自然也不例外。又嫩又肥的野鸡,是青 龙最爱吃的。采集队为了投合青龙,就专门去抓野鸡,往往费了很大力气也抓到 不几只,结果把采集普通食物的事情耽搁了。食物够的时候,军官们还没什么牢 骚,但要是哪一顿食物不够,军官们就说:“采集队又抓野鸡去了!”其实很多 时候军官们冤枉了食物采集队,它们不抓野鸡也还是采集不到足够的食物。但既 然有过抓野鸡的事情,采集队无论如何分辨军官们也不相信了。青龙每次为自己 挑选的食物很多,一餐吃不完,青龙就叫勤务兵给它留着,到下一餐再吃。到了 下一餐,采集队又搞来了好东西,青龙一高兴,赶紧去吃新鲜的,让上一餐留下 的食物继续留下去。留了几天之后,老的食物变质了,不能吃了,青龙就叫勤务 兵把那些东西扔掉。军官和士兵们见了,非常气愤。 “我们吃不饱,它倒有东西扔!这象个革命领袖样子吗?” 此外青龙也比较好色。好色当然也不是问题,所有的领袖都好色。问题只是 青龙不太含蓄,不象老灰和其他领袖狗那样,用工作关系把这种特殊关系遮盖起 来。它喜欢搞来几条漂亮的母狗当着警卫战士的面一起淫乐,有时还叫警卫战士 也加入进来。哪怕不发情的时候,它也喜欢跟母战士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有时 夜里它让几只母狗围成一圈,它自己睡在中间,这样的确比较暖和一点。这就更 引起了一些军官的强烈不满,在私下场合严厉指责青龙是革命队伍中的变节者, 是可耻的堕落的腐败分子。 对于青龙的一些不检点做法,军官们早就向总部反映过,要求山妖调查青龙 的生活作风。山妖觉得青龙是最高级别的指挥员,又是虎子的好朋友,自己不便 处理问题,就把情况报告给了虎子。但虎子一来是比较忙,二来比较相信青龙, 所以一直就没有重视这件事。不管青龙有什么问题,青龙的个体素质在整个疯狗 部队中是最出色的,虎子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疯狗可以代替青龙出任三纵司令。 还有一点虎子可以肯定,那就是青龙对它很忠心,青龙会坚决服从它,服从中央。 部队放在青龙手里虎子是放心的。只要青龙掌管着三纵,三纵就不会背叛独立运 动。当初虎子选青龙担任近卫军司令,主要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虎子对三纵那些军官的意见置之不理,三纵的军官们因此对虎子也很不满。 它们知道青龙和虎子原来是好朋友,很明显是虎子在包庇青龙。 总而言之,三纵有它们本身的问题,青龙作为三纵司令也有很大问题。青龙 要想约束部众也就相当困难。这一次部队又是跟石榴研究那些美丽的女狗一起行 军,队伍就更难约束了。 头一两天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队伍尽管有点乱,但还算是有章法, 各部队之间的行军次序没有打乱。如果前锋遇到什么情况,中间大部队可以随时 停下来,从容地应对。 第三天,前锋部队被一道陡峭的大山挡住了。这是西进路上遇到的头一个障 碍,从这个地方开始,部队要进入山区了。一分队长这天正好有事和中间队伍走 在一起,前锋支队队长拿不定主意怎么过这座山。几个小队长争吵起来。一个说 要直接从山顶上翻过去,另一个说要找一个低一点的缺口地方绕过去。一个说低 一点的缺口地方就只有公路,那等于是把自己暴露给人类,另一个说哪怕是走公 路也比翻山合算,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所以也就更安全。争来争去,互不相让, 最后支队长只好把部队停下来,就地休息,等分队长赶上来再作决定。 青龙、老灰和懒蛇率领的主力不久也涌到了山脚下。一分队长见到这种情况, 也不知道怎么决定,就请青龙司令下命令。青龙司令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先休息 一下,把老灰、懒蛇和三个分队长叫到一起,商量看怎么办好。青龙向来缺乏自 信,遇到什么问题,它一般都是这么办。这是个大的缺点,也是个小的优点。一 方面青龙总是打不定主意,另一方面却也因此能集合大家的意见。 懒蛇说: “我看还是翻山好。这座山不算太陡,我们完全可以翻过去。” 老灰说: “我们翻过去当然没有问题,问题是那些女研究员。她们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这样做。我们要对革命后代负责。” 几个分队长也觉得老灰说的在理,其实是它们自己不想爬山。 懒蛇说: “我们给她们帮帮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老灰说: “你想怎么帮?这可不是干那个事情!要是真的出了问题怎么办?这里面有 我们伟大领袖的后代!” 老灰这么一说,懒蛇就不好坚持了,他对青龙说: “还是你来决定吧。你是整个西进部队的领袖。” 青龙犹豫了一阵,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到自己是司令,不能不作决定, 只好说: “我看还是翻山好——当然其实不翻山也可以——老灰你说呢?”它又想了 一下,“第一我们要节省时间,应该尽量走近路。第二我们要尽量隐蔽。这两点 都是虎子反复交代过的。如果我们只考虑后代的安全,不从整个西进战略考虑, 虎子将来肯定会责怪我们。” 青龙又对分队长们说,“你们看呢?” 一分队长看了看山峰,又跟二三分队队长交换了一下眼光,显得面有难色。 它说: “战士们已经走了两天路了,确实不想爬山。当然我们一定要这样也可以, 问题还是石榴研究所那些未来的母狗们。” 懒蛇坚定地说: “没有什么想不想的。不想也要爬。青龙你说对不对?” 青龙说: “对对对。这座山并不高呀!我们先休息一阵,然后一鼓作气爬到山顶,大 家说,好不好?” 警卫战士们照例跟着大声叫好。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休息半个小时之后,队伍开始翻越山岭。三纵的每只狗都为自己选定了一条 路线,所以漫山遍野都是狗。这座山确实不算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就有战士到 达了山脊,朝后面那些气喘吁吁的同伴得意地吠叫。山顶风很大,爬上去的狗趴 在地上舒服地吹着山风,欣赏美丽的山区景色。石榴研究所的母战士们爬得费力 一点,但不久也都上来了。 青龙对老灰说: “你看,这样多省事。要是绕到公路,起码得半天时间。”老灰喘着气不答 话,它希望下山的时候出点什么问题,好证明它的意见正确。 老灰的愿望马上就实现了。下山的时候,研究所的一条即将生产的漂亮白狗, 下坡时不小心被石头拌了一下,骨碌骨碌朝下山滚去。这只可怜的狗一边朝山下 滚一边尖叫,把其它狗听得胆战心惊。等到其他狗在沟底下的小路上找到这条白 狗时,她已经断气了。 青龙走到白狗身边,很悲痛,又很懊恼。战斗中它已经多次亲眼见过战友的 阵亡,虽然不能说已经见惯了,但毕竟已经不会有强烈悲痛的感觉。但这一次不 同。 老灰接着也下山来了。一下山就怒气冲冲地对青龙吼道: “这就是你固执己见的结果!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条命要送在你手 里!” “这是事故,”懒蛇说,“走公路就一定不出事吗?” “事情已经摆在这里了,你们还不认错?我早就说过石榴研究所的狗不能爬 山。我讲过没有?” 懒蛇说: “你当然讲过。只有你这种超级天才狗才有这么准确的预言能力。你讲的话 兑现了,现在该满意了吧?” “你们三纵,”老灰说,“简直是无法无天!懒蛇,你别忘了,我是最高指 挥委员会委员,你懒蛇算老几?青龙,我倒是想问一问你,你们三纵到底是懒蛇 说了算,还是你这个纵队司令说了算?” 它特别强调纵队司令这个字眼,讥讽青龙有职无权。 青龙说: “遇到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商量。” “那你们现在商量出结果来了没有?前面还有很多山,是继续坚持走这样一 条愚蠢的路线呢,还是顺着大路走?” “这个,我看,我们要再商量商量。我们一起,包括你老灰,还有三个分队 长。” “你们去商量你们的吧。我是中央的领袖狗,宣传部的领导,石榴研究所负 责狗,独立大学常务副校长,难道我必须听一支下属部队的命令?这次我们的虎 子虽然任命你为西进负责狗,实际上它的意思是叫你负责路上那些日常性的事务, 如此而已,决没有更多的含义。你可不要错误地理解为我老灰必须听你的命令, 以为我老灰是你的副手。我老灰仍然是中央领袖,你,青龙,你是下属部队的队 长,这是十分明确的。你目前的责任,最重要的是护送我和我的研究所安全到达 西部,难道虎子这么明白的意思你都不能领会吗?怎么走,走哪条路线的问题, 我可以部分地听取你的建议,因为提供这样的建议正是你的工作。但是我现在已 经看见了,你的意见是错误的,荒唐的。所以现在我决定不能再让你这么胡闹下 去。如果你不愿意听从我的指挥,那也随你,我们分开走就是了,石榴研究所跟 我走,三纵跟你走。不过你要明白,你这样做,第一,是在违抗中央命令,第二, 更为严重的是,你是在分裂我们革命队伍。你要准备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严重后 果,你要准备以后在纪律委员会上说明你的理由。我已经对你进行了多次的挽救, 但是你总是一意孤行。青龙,我再奉劝你一次,你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你考虑清楚没有?” 青龙一时糊涂了,临行前它明明听到虎子宣布自己是西进军的总指挥,现在 怎么又变成了要听老灰的命令呢?但是老灰讲的也的确很有道理。也许虎子的意 思是这样的:西进军纯粹只是指三纵。自己是三纵的指挥员那当然不错,但老灰 的石榴研究所仍然是中央部队,不可能隶属于三纵,这也是事实。所以这是两支 平行的互不隶属的部队。而老灰是中央领袖,老灰的石榴研究所是独立事业至关 重要的机构,三纵目前的一个最重要任务是护送老灰和石榴研究所,这也是事实。 何况在村狗委员会时期,青龙只是老灰手下的一名普通战士,对老灰俯首帖耳惯 了,到现在,它虽然比老灰实权大,但对老灰总还是存着几分敬畏,决不敢把老 灰看成下属。不过,这一来,以后的事情可怎么办? 青龙看了看懒蛇。懒蛇说: “别理它!老灰算老几?青龙,全军都知道你是独立运动最高指挥委员会的 成员,而且你的排名在老灰之前。你不用听它的!老灰这是在纂权!” 老灰说: “青龙,懒蛇说话可以不负责任,你可不行。将来追究起责任来,主要责任 在你,不是懒蛇。懒蛇,我警告你,你现在的做法是在公开地违抗中央命令,公 开地侮辱和蔑视中央领袖,公开的挑拨领袖间的关系,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我 可以向你保证。至于你说什么排名先后,那又能说明什么?什么文件上,哪一条, 规定委员排名先后等于职务的高低?在我们委员会中,除了我们伟大领袖虎子以 外,其余的委员都是一种平等的同志式的关系,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青龙?排名 先后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有分工的不同,负责的不同, 职务高低的不同,中央与下属的不同。难道谁能够怀疑我是中央领袖这一个确凿 无疑的事实?难道你们三纵不是中央下属的一个纵队?你们是不是准备叛乱?准 备脱离中央?准备分裂独立军?青龙,懒蛇,你们是不是准备背叛我们神圣的伟 大的独立事业?背叛我们伟大领袖虎子?背叛革命?” 青龙赶紧分辨说: “我怎么会背叛独立事业呢?” 老灰提出这样的指责,青龙心里很紧张,似乎害怕老灰还会以村狗委员会主 席的名义宣告自己有罪。 老灰说: “不管你心里明不明白这种事情的性质,你事实上已经在这样做了。至于有 的狗,我看它心里是明白的。它很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它躲藏在后面,阴险地把 你引到反动的路上去。善良的青龙,你要警惕呀!” 懒蛇怒不可遏,大声叫道: “警卫队!把老灰抓起来!” 警卫队马上把老灰包围起来。它们对老灰本来就没有好感。但是没有青龙的 命令,它们也不敢真的动手抓老灰。 老灰惊恐地叫道: “懒蛇!你真的想搞叛乱!青龙,青龙,你必须立即制止他们!你要对我的 安全负责!各分队长,你们听着,你们如果参与叛乱,决没有好下场!警卫队, 你们必须听我的命令,我是中央领袖!” 警卫队迟疑不决。三个分队长也被突然发生的变故吓得不知道怎么办。 青龙叫道: “警卫队退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乱动!” 警卫队马上乖乖地退后了。老灰一看,大叫道: “警卫队,把懒蛇抓起来!把这个叛徒抓起来!送交纪律委员会!” 青龙吼道: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乱动!谁动我咬死谁!” 警卫队现在知道,谁也不要去抓。冲突总算是没有爆发。懒蛇哼了一声,对 老灰怒目而视。老灰确信自己现在已经安全了,由惊恐一下子变成了愤怒。他吵 吵嚷嚷地说: “好,你等着,懒蛇!我们在纪律委员会见!一二三分队长,你们都看见了 对不对?到时候你们几个都有责任出庭做证。你们都看见刚才懒蛇要发动叛乱, 要杀死我!要是我不在这里,要是我不把它的气焰压下去,它刚才肯定已经发动 一场政变了!你们三纵就已经变成了一支反革命军队!你们几个就已经狗头落地 了!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反革命分子绞死!还有你,青龙,我相信你不会支持懒蛇 的政变,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不立即把它抓起来,也就是纵容包庇它。你要 考虑清楚。如果你不下命令,我有权直接命令各分队去抓。” “好了,老灰,你也不要叫了,”青龙说,“现在警卫队还在我手里,分队 长也不见得会听你的,你不要以为你能够指挥三纵。各分队长,你们听明白了, 我是由虎子亲自任命的三纵司令员,三纵的指挥权在我这里。谁不服从我的命令, 谁就是反对虎子。” 老灰脸色惨白地安静下去。各分队队长也低头不语。 “现在,”青龙说,“我们立即派传令兵回总部,解决西进部队的最高指挥 权归属问题。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我全权负责一切。至于走什么路的问题,老 灰,现在我们就依你的,不翻山了,尽量走平路。” 懒蛇说: “一切听青龙司令的,各分队,明白没有?” “明白!” “大声点!” “明白!!” “好!纵队,前进!” 在随后的几天里,西进军一直沿着铁路前进。这一带山高沟深,铁路是最便 捷的行军路线。队伍时而走在悬在半山腰里的颤巍巍的铁路桥上,时而穿过长长 短短的隧道。头一两天,它们夜间行军,白天隐伏在荒草里,想尽量保持行动的 秘密性。但不管它们怎么隐秘,这么一大群狗集体行动,还是引起了人类的注意。 它们的行踪迅速暴露了,所以它们干脆不隐蔽了,白天也行军。行军的阵列也没 有了,各分队挤在一起。青龙和懒蛇费了很大力气,才总算没有让整个纵队混杂 成一团。军官们好歹还能找到自己的下属。各分队支队基本上也还是聚在自己首 长的周围。 毕竟白天比夜间好走,部队的行军速度倒是比前两天快了。火车上的旅客看 见这么一大群的狗在铁路边走,觉得十分有趣,头伸出窗外,大声向它们打招呼, 吹口哨,扔垃圾,泼脏水。狗战士们对这些无聊的旅客怒目而视,心想,你们别 得意,以后会有你们好受的。 传令兵带来了总部的命令,西进途中所有事务统一由青龙决定,老灰只负责 石榴研究所。传令兵同时带来的总部的另一项决定:对懒蛇处以严重警告处分。 又任命老灰为世界狗类独立运动理论研究所所长以及独立运动史编写委员会主任, 责成它立即挑选成员组建机构并尽快开展工作。老灰心里明白给他安排这么一个 虚职,肯定是山妖的主意,纯粹只是想安抚他。 有一天夜间,队伍穿过一个长达两公里的隧道时,发生了严重事故。当时部 队已经相当疲倦,但是青龙想穿过这个隧道到达前面的那个小平原之后再休息。 战士们拖着疲倦的步子赶路,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听觉和视觉都十分迟钝。这 两天,大家厌倦了在路边窄窄的检修道上行走。那里总是堆积着许多从上面滚落 下来的石子,走起来拌脚。许多战士爬上路基,走在铁轨中间,等看见火车来了, 再走下来。一开始,青龙和懒蛇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命令高级军官们把战士赶下 来。军官们费力地执行着这个命令,赶了后面的,前面的狗又走上了去。青龙便 命令小队长以上的干部全部上铁轨,居高临下维持秩序。这一来战士们就有情绪 了,觉得这样做很不公平。你们可以走上面,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走?而且有一些 跟军官关系好的士兵也走了铁轨。于是纪律就很难维持了。最后,大家全都上了 铁轨,就好象没有那道命令一样。这样走了一天,没有出什么问题,第二天青龙 也就不再坚持执行那道命令了。 这天夜间,部队走进隧道后,也象白天那样走在铁轨中间。这时从后面来了 一列特快列车,没有鸣号,就象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进洞子。这个隧道处于弯道 上,火车的灯光射程有限,整个部队几乎没有谁发现了险情。火车进洞不久就撞 上了疯狗群的尾巴。队伍顿时大乱。后面的战士纷纷逃命,闹烘烘乱糟糟地往路 基下跳,前面的战士不明白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它们发现时,列车已经到了 眼前。结果,等火车过去后,隧道里只听见一片鬼哭狼嚎,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 狗死了,受了伤。青龙和懒蛇心急如燎,来回跑动,想找到各部队的干部,整顿 队伍,尽快把部队带出隧洞,以免再出事。花了半个小时时间队伍才整顿好。出 了隧道,到达休息地点,一清点,总共死了三十几条狗,受伤的将近六十条。 安顿下来以后,青龙回到司令部临时驻地,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简直是要哭 起来了。它看着同样懊丧的懒蛇,指望懒蛇能够为这次事故找出一个什么合理的 理由来。但是懒蛇也同样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老灰跑过来,严肃地提议立即召 开支队长以上干部会议,讨论面临的问题。青龙同意了。会上,老灰大喊大叫, 说某些无能和不负责任的领导人——指青龙——断送了革命,是独立运动的罪人, 必须为这一悲剧负起全部的责任。又意味深长地指出,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是窃据革命军队领导地位的某些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指懒蛇——的恶毒阴谋。 它提醒军官们要警惕,要以高度的政治敏感性来看待西进征途中出现过的种种复 杂情况,包括这一次的事件。它要求所有军官团结在真正的革命领袖——指它自 己——周围,坚决跟着正确路线的代表——指它自己——走。 青龙随后做了深刻检讨,同意自己必须为此承担全部责任,请求总部处分自 己。它提出立即辞职,说自己约束部队不严,造成今夜的悲剧,要大家在今晚的 会议上选出一条能干的狗来接替它。干部们不同意青龙辞职。它们这时也很内疚, 纷纷做检讨。一位支队长客观地说,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青龙司令辞职,只会 加剧混乱的局面。青龙最后同意等总部的决定下来之后再说。 懒蛇接着发言,一方面也愿意为此承担全部责任,另一方面反驳老灰对青龙 的指责和对自己的诬陷。它平时不大讲话,但有时候也可以滔滔不绝。它也用老 灰那种指桑骂槐的手法,提醒干部们要注意某些反革命野心家的险恶用心。这个 野心家阴谋家,在参加革命之前是人类的最忠实最卑贱最可耻的走狗,自觉自愿 地充当人类的凶兽,犯下了包括残害伟大领袖虎子在内的一切令人发指的反革命 罪行。混入革命队伍后,这个伪君子一变而成为所谓革命领袖,表面上比谁都革 命,内心仍然一贯坚持它的反革命立场,残酷地消灭异己,迫害真正的革命者, 无耻地争夺革命领导权。其最终目的,是企图扑灭由伟大领袖虎子及其亲密战友 青龙等所发起的这场伟大的独立运动,实现它的重新归顺人类的罪恶野心。但是 它的阴谋是绝对不会得逞的。因为三纵的全体将士将坚决地团结在伟大领袖虎子 及其亲密战友青龙以及由它们所任命的那些合法领袖的周围,坚决地、毫不留情 地粉碎这个反革命分子的阴谋。如果这个反革命分子再敢挑拨三纵那些不明真相 的将士反对三纵的合法领袖,三纵将立即将其镇压。 懒蛇的一席话,老灰听得心惊肉跳。它现在觉得跟着三纵出来是一个错误。 总部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照这样下去,以后会要处处受制于懒蛇。 青龙听了懒蛇的话,一方面摇头,一方面佩服,另一方面又很欣慰。不同意 的是懒蛇的说法也在夸大其词。老灰以前的确是人类的走狗,但要说它现在是想 毁灭革命,那也不免是在歪曲事实。他知道老灰现在想做的事情恰好是要把独立 运动搞起来,并且成为这个运动的最高领袖。佩服的是懒蛇搞内部斗争的本事似 乎不在老灰之下,自己在这方面简直是个白痴。欣慰的是总算有懒蛇在,三纵才 没有被老灰控制。老灰喜欢玩弄权术,一切为自己考虑,这一点青龙知道得很清 楚,所以决不愿意把三纵的领导权交给老灰。但是老灰又似乎最革命,而且大家 都相信了它,它也的确很有本事,凭自己这点能力,要跟它斗,简直是开玩笑。 青龙想,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情,自己真的应该辞职,把三纵交给 懒蛇,免得这支队伍断送在自己手里。它盼望总部的决定早一点下来,尽早撂下 这付担子。 等大家都讲完了,青龙最后宣布,在总部的决定下来之前,一切由自己负责。 它重新强调,一路上必须按战时纪律约束部队,有不服从命令的,就地处决。 第二天,西进部队全军集合,为死难者举行简短而隆重的追悼仪式。懒蛇为 所有的死者加封了烈士称号,许诺将来要在这个地方建立纪念碑。并且表扬了那 些在危难中救护战友的战士。接着,全军继续进发。 有了这次惨痛的教训,西进部队的纪律有了明显的改善。但不管怎么说,部 队无缘无故有了这么大的伤亡,而且在随后的几天里,又有一些重伤的狗死去, 并且在老灰的建议下,青龙同意让所有负伤的狗都留下来,在当地发动革命,实 际上等于抛弃了它们,大家心里都不好过,部队士气低落。加上劳累和饥饿,大 家行军时默不作声,再也没有刚从总部出发时那种轻松愉快的心情了。一直到抵 达雪峰山麓,看见连绵起伏的群山之后,队伍的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战士们知 道这一次征途不久将要到达终点了。有些书生气的青年军官甚至已经在考虑将来 历史上会怎么评价这次“伟大的西征”。 经过讨论,决定部队稍事休整之后,尽快翻越雪峰山,争取在春节到来之前 建立起新大本营。 这年秋天阴雨绵绵,山区就更是这样。部队缓慢困难地在山道上前进着。饥 饿,劳累,绵绵的秋雨,霜冻,彻骨的寒冷,使得行军变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在翻越雪峰山的过程中,相当一部分老战士、体力弱的战士以及石榴研究所的女 战士被悲惨地冻死、饿死或者累死在山上。还有一些被风吹到山谷里去了。没有 死的那些战士身体也变得十分虚弱。 翻越雪峰山之后,西进军减员将近一半,战斗力丧失了四分之三还不止。总 部对此一无所知。西进军走得越远,总部与他们的联系就越困难,最近一阵子, 总部没有派出情报员来了解情况,西进军也没有把情况及时报告给总部。 正在这时,它们接到总部的消息,叫它们停止前进,就地建立起根据地。通 讯兵同时告诉它们,起义军在樟树坪战役中遭受严重挫折。一纵全军覆没。猛鬼 受伤。黑魔阵亡。 本传 樟树坪一战使疯狗群遭受惨重打击。 释义 1973年农历9 月18日。樟树坪。 从早晨起,这里的气氛有点诡异。参加剿狗行动的解放军指挥部就设在樟树 坪。前一天晚上,护林员所在的那个小队,包括解放军的一个班以及公社的武装 部干事和张解放同志率领的民兵队伍,也都到了这里。他们追踪十几只疯狗,跟 到这里之后,失去了疯狗们的踪迹,晚上就在充当剿狗司令部的樟树坪大队部住 了下来。 自从上次见过护林员之后,部队首长对护林员就格外信赖。当晚他不同寻常 地跟护林员喝了一整晚的酒,谈了一些设想,征求护林员的意见。护林员除了发 表不少意见之外,又遵命喝了不少酒,远远超出他平日的酒量。所以这天早上护 林员醒来时觉得头很重,心头烦恶,口里有一股难受的味道。他用冰冷刺骨的冷 水漱口洗脸,想用这个办法清醒一下。他慢慢地拧着毛巾,望着土坪边上白蒙蒙 的狗霜牙发呆。 当他转头看他的白狼狗时,他很快发现狗不正常。白狗系在走廊的柱子上, 走来走去,哼哼嘁嘁,看样子很烦躁。护林员蹲下身仔细看了一下白狗,跟狗讲 话,问它是怎么回事,白狗对他叫了几声,算是回答主人的问话,然后又焦躁不 安地使劲摇晃着身体,眼睛紧张地望着大门外面。护林员觉得有问题。他走出大 门,在大队部周围的山坡、菜地和冻得硬邦邦的稻田里胡乱走了一阵,没有发现 什么可疑的迹象。但是他总觉得周围潜伏着危险。附近的树林里,或者小山包后 面,都有可能随时冲出一大群疯狗来。他回到大队部门外的地坪里站了一阵,抽 了一根烟。冬天的太阳象一团毛茸茸的白东西,有气无力地浮在沉重的雾气里。 一个民兵叫他去吃早饭,他把烟头仍掉,决定把他的疑虑报告给部队首长。 首长说: “猎人,你被疯狗吓怕了!我们下来这么久了,老实讲,活的狗我还一条都 没见过。这一带根本就没有狗了。要不是看见那些打死的狗,我真的会以为疯狗 是你们编出来的故事。” 其他人也跟着首长嘲笑护林员胆小。 首长又说: “你不是说疯狗有头脑吗?它们要是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们这里是司令部。 我们这里有的是人,有的是弹药,他们来多少,我们消灭多少。不要怕!” 他拍拍猎人的肩膀。 吃完饭,猎人又出去走了一圈。这一次他果真发现了情况。他快步回到指挥 部,报告说,附近有疯狗。 “你看清楚了?”首长问。 “在那边树林里,”猎人指着窗户外面说,“我看见一团毛毛的东西,一晃 就过去了。不是疯狗又是什么?狐狸?来,你跟我来!” 他拉着首长往大门口走。首长说: “好好好,我相信你了,你别拉我衣服。真有疯狗我也不能跟你出去啊对不 对?” 猎人说: “快关大门,我看它们可能会冲进来。” 这时门外走廊上白狗大声叫了几声。 “你听,我的白将军已经感觉到了!” 护林员走出指挥所的门。白狗见主人来了,更大声地叫起来,不顾皮带的约 束,想往大门外面冲,把皮带蹦得笔直。 护林员对跟着出来的首长说: “你看!” 首长一见,也知道情况不正常。他大声喊道说: “大家注意!有情况!关上大门。” 司令部的几个战士赶紧冲上去关大铁栅门。想到疯狗就在外面,他们慌里慌 张,有一个士兵还在外面,里面的人就七手八脚把门合上了,插了门闩。门外的 战士急得又喊又叫,里面的人就是不肯再开门,那个士兵只好从铁门上翻进来。 一落地,就对出卖他的那几个战友大声嚷嚷,骂他们不要脸,是叛徒,该枪毙。 那几个人就以集体利益为借口替自己辩护。干部们赶紧去制止他们的争吵,又狠 狠地批评了那几个见死不救的战士。 樟树坪大队部是一个三合院,坐西朝东。左右两边和后面都是平房,东面大 门那边是一道两米高的围墙,把两侧的房子的端头连起来。在左后面正房与侧房 相接的地方还有一段短短的围墙和一张通向菜园的小门。只要关上了这一大一小 两张门,疯狗就进不来了,除非它们能翻过围墙,或者翻过屋顶。 首长命令干部各负其责把所有方向所有房间的门窗仔细检查一遍,又命令全 体战士三分钟后全副武装在内坪集合。士兵们迅速列队。与此同时,民兵也在一 个角落里学着独立军的样子站好了队型,武装部干事随后把他们带到独立军队伍 的后面。司令做了简短的战斗动员,把部队分成五个战斗组,一个组留作预备队, 其他四个组分别防守四个方向。对于民兵,他没有下达什么指示。他向来不相信 老百姓,认为这些人根本不能干什么。独立军已经各就各位守在大门和窗户后面 了,民兵们还傻站在内坪中间,看着武装部干事,等着他下达战斗命令。干事走 过去跟部队首长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回到打狗队员前面,说: “首长命令我们,当好解放军的助手,哪里需要,就支援哪里。” 又补充说: “你们听我的命令。现在稍息,留在地坪中间,不准离开。上厕所必须请假。” 紧张的忙乱过去之后,干部们回到指挥所房间里去了,武装部干事也跟着进 去了,作为预备队的战斗小组也走到走廊上去休息了,民兵们仍然列队站在坪里, 不知道该干什么。他们呆站了一阵,觉得老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自行解散, 坐在地上抽起烟来。张解放同志大声斥骂他们,擅自坐下去的那几个人红了脸, 懒懒散散站起来,对同伴们做怪脸。 等了一阵,根本就没有什么疯狗出现。大家都松懈下来。民兵中有人掏出扑 克,劝说同伴打牌。部队首长在房间里喝水,看着毫无动静的窗户外面,怀疑这 种紧张是不是有点可笑。 只有猎人被他的白狗牵引着,忽而走到大门边,忽而走到各个方向的房间里, 紧张地巡视着,等待着。 猎人和他的白狼狗的感觉是正确的。十点钟左右,第一条疯狗从大队部附近 的树林里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七八条狗。接着,疯狗们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钻出 来,以分散的战斗队型冲向剿狗司令部。 投入战斗的是疯狗部队第一纵队的主力。猛鬼此刻正在树林里远远地察看战 斗情况。它相信半个小时以后,这个指挥部就只剩下房子,以及人和狗的尸体。 它以为这是一次成功的偷袭,一点都不知道敌人已经做好战斗准备,正在等着它 们的到来。 狗的吼叫声连成一片。前锋线上的疯狗已经接近房子。枪声清脆地响起来。 上次最高指挥会议之后,猛鬼对于虎子的不满情绪越来越严重。但是这种情 绪许并不带有任何私人恩怨的因素。从水库聚义的那天起,青龙从心底里就佩服 虎子,决定从此永远服从虎子的领导。它的不满主要来源于对虎子的退却方针的 不理解。它认为如果按照虎子的路走下去,独立运动是死路一条。猛鬼一点都不 理解虎子的路线。它认为这是一条投降主义路线。退却是错误的,出路在于进攻。 通向最后胜利的唯一道路就是坚决进行斗争。哪怕战略目标只是把敌人吓跑,也 要靠一系列硬碰硬的战斗胜利才能达到。敌人是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家园的。敌人 总是要顽抗到底。对待敌人,唯一方法是消灭他们。敌人是决不可能被感化的, 敌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心慈手软。我们不战斗,敌人就不会失败,这是一条最简 单不过的道理。 此外,对于部队出现的越来越严重的逃亡,猛鬼的理解是,这正是因为没有 打大的胜仗,战士们丧失了胜利的信心。这种逃亡从那次会议之后,一点也不见 好转。逃亡的狗并没有虎子所期望的那么理智,它们并不知道回到人类那里就是 死路一条,它们心里想的就是一顿好饭,一个温暖的窝。山妖至今也没有找到草 药来对付这种可怕的流行病。一纵减员非常严重。猛鬼从黑魔那里得知二纵也是 这样。三纵也许好一点,但肯定也有这样的问题存在。只有总部的狗逃亡得比较 少,这大概是因为那里的生活条件比战斗部队要好。所以虎子虽然知道有这个问 题,却并不知道情况已经这么严重。虎子已经腐化了,它已经被独立总部那种温 情脉脉的气氛变得软绵绵的,一点也没有当初的英雄气概。也许它陶醉了,陶醉 在独立总部那种虚假的生活气氛中,一天到晚思考那些不着边际的所谓大问题, 稳稳当当地当着领袖。虎子已经忘记了独立区的和平是怎么来的,忘记了那是前 线将士浴血奋战的结果。没有无数个流血的战场,就根本不可能有那个干干净净 的独立区。在那个独立区,那些健壮的疯狗一天到晚只是开开玩笑,调调情,放 纵地交配,唱歌,吃饭,或者象老灰那样,一天到晚阿谀奉承,以承赞颂领袖为 唯一工作。而那些公狗母狗本来明明可以充实到战斗部队来。前线一天天紧张, 后方却一点没有感觉。革命刚刚开始,上层就已经腐化了。所以猛鬼认为独立运 动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黑魔和自己,取决于战斗部队。至于青龙,尽管它也 领导着一支纵队,但那等于是浪费了那支纵队的战斗力。最好是把三纵合并到自 己的纵队下面来。 猛鬼认为,要说服虎子和山妖它们放弃退却主义路线,最好的办法是打一场 大的胜仗,用事实向它们证明,进攻才是最有效的防御。这一阵子它命令它的情 报部门加紧侦察。当它听到探子报告说,已经侦查到了人类剿狗总司令部的地址 时,它高兴得跳了起来。 “就是它!”猛鬼说,“这就是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接近它,包围它,摧毁 它!咬死它们!” 它立即调动部队进行部署,同时通报总部和黑魔的二纵,要求总部批准,同 时希望黑魔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支援。总部接到报告,立即开会。虎子、山妖、老 灰和花豹一致反对这个计划。会后立即派出通讯员,要求猛鬼放弃这个冒险的计 划,回总部开会。通讯员到达一纵司令部,传达了命令。猛鬼听了,气愤地嚷道: “开会开会!就知道开会!战机稍纵即逝,要打就必须快打!这些老爷对前 线的情况一无所知,就知道在那里瞎指挥!” 猛鬼要通讯员回去,说是前线紧张,不能回去。然后加快调动兵力,以求提 早发动进攻。 黑魔接到猛鬼的通报,很着急。按照猛鬼的脾气,这场仗是打定了。它认为, 如果猛鬼的情报可靠,这一场仗也不是一定不能打。打好了这一仗,对敌人的士 气是一个严厉的打击,对我军的士气是一个很大的振奋。打完这一仗之后,部队 进山休整,在这个冬天不再进行任何大的动作。要打好这一仗,关键是要出敌不 意,要让部队在绝对秘密状态下集结,近距离发动冲击,一瞬间铺天盖地压过去, 给敌人以毁灭性打击,然后飞快撤离。他担心的,一是事机不密,让敌人预先知 道了,第二是久攻不下,猛鬼还死缠烂打。它叫一纵通讯员回去,把自己的考虑 告诉猛鬼,警告猛鬼不要冲动。如果总部不同意,就不能打。但是如果总部同意 打这一仗,二纵保证给予配合。黑魔也派通讯员把自己的看法报告给了总部。 山妖听了通讯员的话,说: “这个黑魔,怎么搞的!它怎么也会支持猛鬼!不行,一定要制止他们!” 虎子、山妖和花豹以最高指挥委员会、总参谋部和一纵司令员的名义,用严 厉的口气命令猛鬼立即停止这个冒险的计划。但是猛鬼在接到黑魔的口信后,把 黑魔的意思理解为全力支持它打这一仗,因此有了更大的信心。它对总部的通讯 员说: “你去告诉那些老爷,我的部队已经出发。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打完了, 我再回总部去向它们请罪。” 经过两天的紧张调度,猛鬼的主力已经全部集结在樟树坪周围一公里的范围 内。一切都做得很好。猛鬼和水怪巡视所有分队支队,督促军官以严厉的军纪约 束部队,亲自处死了两个开玩笑的战士。再加上这两天早晚都有大雾,所以半点 风声都没有露,一纵的部队就成功地完成了集结。 与此同时,黑魔接到猛鬼坚决要打仗的报告后,知道猛鬼是阻拦不住了,就 叫跑得最快的通讯狗前去告诉猛鬼,在它到来之前,猛鬼决不能开始进攻。然后 把部队交给阿花,自己率领总部周围能立即集合起来的少量士兵,尘土飞扬地向 樟树坪急弛而来。 这天早晨,一纵的疯狗们静悄悄地聚集在大队部旁边的树林里。全军几百条 狗,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一条狗敢做声。大家一齐看着自己的司令,全都处在 战斗之前的紧张和兴奋状态中。猛鬼焦急地等待黑魔的到来。它相信黑魔,也习 惯于服从黑魔,黑魔既然说要等它来,肯定有它的道理。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九 点钟,雾已经散了,再等下去随时可能暴露,黑魔还是没有到。战士们因为紧张 过头而有些疲倦了,松懈下来。猛鬼着急地看了看水怪,水怪也皱着眉头看着猛 鬼。最后猛鬼毅然地说: “不能等了!” 它大声喊道: “分队长!” 三个分队的正副队长立即立正站好。 “按预定计划,开始进攻!” 一分队长跟着大喊: “分队注意,全体立正!一支队,二支队!前进!” 各支队长也跟着喊: “支队,前进!” “冲啊!冲啊!冲啊!” 疯狗群嚎叫着冲锋。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分队二支队的副队长,全军有名的战斗英雄“胜利”,后 面紧跟着它手下的六名勇士。预定在第一轮冲锋中投入进去的所有疯狗,也都跟 着冲出了树林,在它们的军官带领下,分散开来,飞速地朝大队部冲去。 地面的凹凸不平以及疯狗们贴近地面的快速奔跑,给防守方的射击带来了困 难。疯狗群冲到房子墙根底下了,被打死的狗只有一条,其余的最多只是受了一 点轻伤。疯狗们没有想到人类已经做好准备,第一批子弹扫过来,冲锋的队伍起 了一点颤动,好象打了一个寒战,但很快又恢复了稳定。疯狗们冲锋的方向是大 队部的左侧。但是当它们靠近房子时,主力就转到了前面铁栅门那里,其余一些 狗散开来,四面八方包围着院子,想分散防守方的火力,同时寻求最合理的突击 点。院子的大铁门关上了,这出乎疯狗们的预料。猛鬼向它们保证过人类一点也 不知道今天会发生战斗。但是负责正面攻击的这些勇敢的疯狗并没有因此被吓倒。 人隔着大门的铁栅朝它们开枪,它们跳开来,躲到门旁边的墙底下。那里是射击 死角。人怎么也不敢把手和枪伸出铁栅外面去开枪。就算他们敢那样做,它们也 只能胡乱射击,看不见疯狗在哪里。疯狗们试探着想再次冲到门口来,被战士们 的一阵乱枪压了回去。有的人把枪伸出去了,狗就来咬枪管。双方在大门口形成 对峙。尽管疯狗进不来,但是疯狗们杂乱的嚎叫声就在旁边,听起来实在是有些 吓人。 这种均势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迅速地打破了。战士们紧张地盯着大门外面, 一点都没想到疯狗会翻过围墙来。当疯狗的头从围墙上冒出来时,一个民兵发现 了,惊恐地大叫起来。原来,疯狗们不能从大门冲进去,就决定强行突破围墙。 一些狗靠墙站着,它们的身上又站上去另外几只狗,其余冲锋的狗就踩着那些由 战友们的身体构成的梯子往里面跳。大门旁边的战士们仓促地掉转枪口朝围墙顶 上射击,但并没有能阻止疯狗翻过围墙。有两只狗被打中,掉了出去,但还是有 三条疯狗成功地跳过了围墙,冲到了内坪中间。 当第一条狗跳过围墙之后,里面局势顿时大乱,民兵纷纷往房子里逃。跑到 这边来,觉得不对,又往那边跑。满院子都是人。战士们一边继续胡乱地开枪, 一边仓促地往走廊上撤退。大家都乱喊乱叫,谁也听不清谁在喊什么。听声音, 似乎有人已经受伤,不知道是被自己人开枪打中了,还是被疯狗咬了。 这时猎人提着一支步枪,从房间里里冲出来,大声喊着说: “不要朝院子里开枪!民兵用扁担打!部队守住围墙!” 又有两只狗已经跳过围墙。猎人开枪打中了一条,另外一条疯狗径直朝猎人 冲过来了。部队首长赶过来用手枪向冲过来的疯狗连连射击,在疯狗冲到离他只 有一两米的距离时总算把疯狗击毙了。部队首长大喊: “打!打!给我打!” 然后两个人一起朝墙头射击,想把那些继续跳墙的狗打下去。其他战士跟着 他们两个朝围墙顶上开枪,把疯狗冲锋的势头压下去了。 院子里,民兵们也仓促地应战,开始用长扁担对付院子里的那三条疯狗。 战斗刚一爆发,民兵们一下子就涌到铁门门口,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门外面 那些活蹦乱跳的毛乎乎的野兽。他们大部分自己没有枪,就密切地观察着解放军 的动作,想看清楚解放军到底怎么开枪。也有一些人跑到房间的窗户那里看解放 军射击。他们过分的好奇妨碍解放军的动作,士兵们吼着叫他们滚开,他们只好 无聊地退开,觉得解放军很不够意思,又恨自己手里没有枪。但是现在,他们的 扁担变成了院子里战斗最合适的武器。疯狗朝他们突击,他们并排站着,用扁担 去捅,砍。疯狗来咬他们的扁担,他们的扁担灵活地收缩,然后迅速出击,象蛇 一样进退自如,疯狗还真的不能把这一大群人怎么样。 三条疯狗逐渐被民兵包围在地坪中间,背靠背成品字型排列,构成一个互为 防守的阵势。这里面就有那条叫做“胜利”的战斗英雄狗。民兵在它们周围围成 一个大圆圈,当疯狗们向一个方向移动时,人的圆圈也跟着挪动。相持了一阵之 后,三只疯狗明白后面的战友没有跟上来,进攻已经被打退了,自己已经落入陷 阱,于是,在“胜利”的带领下,三条疯狗突然猛蹿,往围墙那边冲。“胜利” 冲到离围墙一定距离的地方,站好位置,让它的战友睬着它的身体跳起来飞过围 墙。第一条狗飞过去了。第二条狗正想冲上去,猎人的枪响了。“胜利”一歪, 倒在地上。接着,那条脚底下踩了一个空因此朝围墙直撞过去的疯狗,也被一排 子弹射中,撞上围墙之后,落在“胜利”的尸体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至于其它几个方向,除了后面那道短墙之外,都没有什么危险。战士们守在 窗户下面,不慌不忙地开枪。虽然打中疯狗的时候不多,但自己是肯定不会有什 么危险。短墙那里,疯狗数量不多。它们也想跳过围墙来,但被战士们顶回去了。 疯狗们的第一轮进攻被打退了。院子里硝烟弥漫。战士和民兵们围着疯狗的 尸体看热闹。在这一轮进攻中被打死的疯狗大约有五到七条,伤了多少无法估计。 人类方面也付出了代价。有一个战士的手被疯狗狠狠地咬了一口,情况怎么样很 难说。此外还有两个民兵的小腿被疯狗咬了。一个民兵被乱枪打中,所幸伤的不 是要害地方。其实被枪打伤了倒还不要紧,真正可怕的是被疯狗咬伤。部队的卫 生员给伤员敷了药,劝他们不要担心,被咬三个人还是很害怕。年轻的士兵想着 想着就哭了起来。 首长满头大汗,四处走动,检查部队,针对刚才的战斗情况调整队伍的布置。 房间方面人员减少到最低限度,主要人员都出来防守围墙。同时他也看到了民兵 的特殊的不可取代的作用,对民兵的也做了布置。猎人坐在水泥乒乓球台阶边心 事重重地抽烟。与此同时,部队通讯员一刻不停地与上级联系,报告说这里的情 况“万分紧急”,剩下的弹药肯定坚持不了一整天,疯狗群不知道会围困多久。 他要求上面派至少一个连的兵力来,带足弹药,火速增援。 半个小时之后,疯狗群发动了第二轮攻击。 到这天傍晚,人类明显已经顶不住了。增援部队没有来。上级似乎不相信情 况这么严重,迟迟不肯发兵。子弹已经非常有限,而疯狗们的攻势一点也不见减 弱。疯狗们似乎越来越聪明了。它们有意制造持续的紧张,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它们不断以小股部队突击,并不轻易地跳到院子里来。但一旦蹿进来一两条疯狗, 往往就能咬伤一两个人。到天黑的时候,疯狗大约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兵力,但人 类也有七个已经被疯狗咬伤了。人们是真的害怕了。大队部没有电灯,院子里变 得黑糊糊的,疯狗上了围墙也看不清楚。大家只好全部撤到房间里去。随即就有 疯狗冲了进来。房间对着内院这一边只有几个窗户,而且在黑暗中房间里面的人 也根本就不知道要向什么地方开枪。看不见疯狗,也怕子弹伤着对面的人,又要 节约子弹。首长喊话,命令全院子的人停止射击,关好门窗,等明天天亮再说。 然后一再对着步话机叫喊,哀求上级立即派兵。 到更晚一点的时候,一纵的两个分队长带着大群疯狗跳进了院子。猛鬼也悄 悄进了院子,察看战场。疯狗群在院子里集体长嚎。人们心惊胆战,盼望这一夜 早点过去。 猛鬼退出院子,在大队部旁边的草地上招开支队长以上干部前敌会议,作出 指示,留一个分队(的残余力量)在外面警卫,其余的疯狗全部进院子,吃一点 东西,稍事休息后,进行夜战。它指出,那些门都是很糟糕的木板门,只要努力, 是可以破开的。大家一起用爪子抓,一起用身体撞,一定可以把门破开。哪怕拿 头去撞,也一定要破门而入。天亮以前,消灭这里的所有人类,结束这场战斗。 干部们领命之后,各自带着自己的部队吃饭去了。这几分钟里,院子内外, 只听到一片狗啃东西时发出的喀嚓喀嚓的声音。房间里面的人本来就睡不着,听 着这种野兽吃东西的声音,哪里还敢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