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K K : 你还好吧?你走了快半年了,有时候时间真的是很奇怪,人与人之间的相处, 有的两三年都可以是弹指之间的事,有的却度日如年,一分一秒都那么难捱。我想 起你走的时候,对我们这群朋友说,你会带一车的照片和心情回来,给我们看,让 我们替你整理。K ,你现在在哪里呢?你这个自由不羁,不受约束的家伙,曾经我 以为,我和你是一样的,现在才知道,我还是无法忍受世俗外的那种孤独。K ,这 样就注定了,我永远不可能像你那样,自由与超脱。 我还是老样子,只是头发短了。还是喜欢呆在家里,看张爱玲,奥斯丁,毛姆, 一边抱着厚厚的词典一边读英文原著的<名利场>。K ,朋友群里,没人能像你那 样厉害,听一遍的英文歌就能说出歌词的中文意思。你是个对语言学有天生敏锐性 的家伙。我还是像原来那样,偶尔去师大美术系偷偷旁听欧洲美术史,有画展的时 候就拉阿文一起去看。你走后没多久,展览馆举办毕加索画展,可惜馆内不能拍照, 不能让你看到我和阿文在老毕的画前那副激动与崇拜的神情。 前段时间带了一堆唱片回寝室,整天听,整天听,听成了条件反射,那首EAGLE 的〈hotel carifornia>总让我想起那年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在楼顶上玩通宵的时候, 你坐在风口弹吉他的情景。那时你为了追一个女孩子,专门留了长长的头发,结果 最后是那个女孩子没追到,学校传达室却常常堆满了其他女孩子写给你的情书。阿 文在敦煌有一挺好的朋友,是一个乐队鼓手,你到敦煌去时居然找到他,还成了铁 哥们儿,害得阿文骂你“ 横刀夺爱”。 大一上学期快要考试的时候,学校停了课,你又失踪了。你女朋友满世界地找 你,成天精神恍恍惚惚,一有电话就以为是你的,人像踩在针尖儿上一样,又痛又 不安全。你回来时是在考试那天,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冲进了考场。你去了西藏和 尼泊尔,全身晒得像个古铜色的海盗。也是在那天,你失恋了,你女朋友实在受不 了你那样自由不羁的个性,把你送她的信和礼物全部退给了你。你们无风无浪地分 了手。那天下午考完试,你拉我陪你去坐公车。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心情不 好或是需要平静的时候就会去坐公车,一站一站,从起点到终点。我们一直坐到天 黑,你问我饿了没有,说请我吃肯德基,我不饿,我带你去了一个酒吧。一走进酒 吧里光怪陆离的灯下,你的情绪就再也隐藏不住了,你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喝酒。 那晚你的酒量特别好,两大杯烈酒居然没让你的脸红一下。我坐在你旁边静静地喝 着泡沫红茶,看着灯下眉头纠结,只顾猛灌着酒的你,我突然觉得我们俩的人生有 多么不同,虽然也许我们本质都是自由不被困缚的,但你可以完全不理这个现实世 俗的世界,喝你的犀利的烈酒,梦你现实不可及的梦,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而我却 中庸得多,我每次面对命运时,都是那么地妥协,我情愿喝温和而平淡的红茶,我 怕孤独,我怕脱离世俗后也被世俗所抛弃的那种寂寞感。 从酒吧出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你翻门进寝室拿了你的吉他出来,我们又像从前 一样,坐在楼顶吹风。那夜没有星星,你抽了一地的烟头。我听你讲你的心情你的 梦,风吹着你的长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流泪。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如果 月亮再圆些,我想我会爱上你的。”我笑而不语。你轻轻地唱着,我轻轻地和,淡 淡的吉他和弦声弥漫在风中,天籁一般美。 K ,现在你还弹吉他吗?你走之前剪短了头发,现在长起来了吗?K ,我和Y 又分手了,这是第五次。以前每一次和他分手,你都会说出我们再合好的预言,每 一次都被你言中。这次我们分手你不在,没有人预言什么,我想,我和他就这么永 远地擦身而过了。我捱过了那一段如血肉分离般痛心的过渡口和适应期,现在回头 看看与他这几年的往事,我竟有一种远远地旁观似的恍若隔世的飘离感。我记得你 以前说过,说我们的这段感情总有一天会被我们两个弄成一个沉重的包袱,想要丢 都难。你总是很轻松地就言中了一切。 K ,我现在开始看M.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了,我记得这套书是我高三 生日的时候老爸送我的。那时我早虎视眈眈这套书很久了。可买了却舍不得轻描谈 写地去看它。你当时笑我说:“看吧,看完了,你的头就变成菱形了。”可那时你 说我时还天天抱着<尤里西斯>猛啃。那是一套据说全世界都鲜有人看得懂的书, 我是望而却步,可你还常常在历史课上偷偷看,好玩的是历史老师发现了后不但不 骂你,还要你下课去他办公室和他一起“ 研究研究“。K ,你这个该死的天才! 暑假到了,K ,我差不多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上网和写稿。要不就一遍又一遍 地听bon jovi和一些english classics. 我又瘦了,像个碾薄的纸娃娃。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灵感像一晃而过的小飞虫,让我难以捕捉。很辛苦。K ,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都是属于那种会活得比别人辛苦一点的人。我承认。 我们都是属于那种停不下脚步的人,需要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才能有温暖 内心深处的光明感。 K ,很奇怪,每一个暑假,我都以为我会活不过夏天,太热了。可每一季夏天 过去,我都快乐而明朗地带着一身小麦色站在了秋天高高凉凉的清爽天空下。我总 是这样,喜欢有新鲜感的不同的爱情,可却眷恋依赖旧的,老的友情。就像你说的, 做我的爱人,不如做我的朋友来得安全保险。 阿paul在上海来信说,他的酒吧开业了,生意不算太好,可是他喜欢坐在自己 的店里,看阳光一点点渗透进小小的斗室的感觉。阿paul是不愁生计的家伙,他毕 竟有一个为他造人民币的老爸。可你说你不一样,你需要靠自己,得到一种不落人 后的也属于自己的生活。我羡慕和佩服你。不知道是不是算是在潜意识里有点自恋。 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思想和性格。倔强,自我,骄傲而优越。 K ,阿文她们说了,等到你圣诞再不回来,就干脆做个墓给你算了。我们都很 想念你。我想特别是我。现在是下午,窗外太烈太刺的阳光,让我根本不敢出去。 一闭上眼睛,就希望看见你,远远地站在对街的亮亮的阳光下,微笑着,朝网吧走 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