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修罗花 作者:眉斐色舞 谁也不记得在佛前暝目静修的那些日子有多长,仿佛,一念间便已过千百年。 那个时候,蓝并不懂得什么是仇恨,修罗也不明白什么是爱欲,那个时候,没有 爱恨没有寂寞也没有记忆。 世事有因就有果,所有因果的起源,都是因为那一天那一眼那一瞬间。 那一天,其实与任何一天并没有不同,佛祖讲法,妙口生莲,仙乐飘飘,神 灵飞舞,但是那一刻,蓝不知为什么,睁开了眼,修罗不知为什么,居然走了神。 只是一瞬间,所有的禅唱远去,所有的经声不再,微风穿堂而过,天地之间只见 相望的眼神,相望、相望…… 佛祖一声叹息:“心已动,去吧、去吧……”,蓝与修罗堕入凡尘。 五百年已过,仿佛,也只是一念间。 修罗闲来无事正在看“天人”的《修罗花》,看完之后说:“我不会吃一种 颜色的鱼,我只要吃一种鱼就好了”,从此他决定要改行当一个渔夫,发誓一定 要抓住一种叫蓝的鱼…… 太多的时间生活在水里,就会厌倦,于是渴望岸上的生活。 每天见到的都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空气,蓝决定改变这个一尘不变的生活, 逃离这个水世界。 奋力一跃,来到了心弛神往的人世间。 蓝看到了一个渔夫,一个叫修罗的渔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与悲伤包围了 她,幻想中的那个美丽人世隐隐的、一点点的、令蓝不能相信地消失了。 蓝转身逃去,回到属于她的水世界,呼吸着熟悉的水空气。 修罗眼睁睁的看着蓝就这样游走,他曾发誓一定要抓住她,此时他的眼中却 流露出对这个异类的疑惑,他仿佛感觉自己的誓言是一种无期的等待,无望的痴 …… 正当修罗要放弃时,他忽然记起有个神人告诉过他的一句话:“曾经有一条 美丽的蓝鱼游到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当她游走后我才知道应该把她抓住,如果 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而且要在上面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要再抓住她一万遍… …” 一阵凄凉的风吹过,修罗把心一横,跳入水中,他知道在那水中一定会有无 数条美丽的鱼,但他想抓的只有一条鱼,一条叫蓝的鱼。 修罗的纵身一跳在平静的水世界激起一阵浪花,水中的修罗找不到蓝的任何 踪迹,蓝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他发现有越来越多的鱼游到了身边,鱼儿们不停 的抗议:“你不要乱往水里跳嘛!你跳到水里会污染环境,要是砸到小鱼儿怎么 办?就算砸不到小鱼儿,砸到那些水花水草也是不对的。” 然而此时的修罗已是无力开口,因为他忘了自己原本就不识水性,他无法呼 吸,感觉到身体越来越重,渐渐的向水的深处沉去,朦胧中见到一个蓝色的身影 飘到眼前,他想伸手却不可及,只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 蓝看着修罗:“唉,为什么永远只是开始,却不知结局……” 当时蓝离修罗的手只有零点一公分,但是在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她的 恨意彻底被她的感觉所征服,因为她决定救这个人。虽然这个人让她堕入凡尘, 但是她却不认为他应有这样的结局,毕竟,他已经完全忘记过去…… 修罗感觉到身体变的好轻好轻,头却痛的仿佛要裂开一般,他睁开眼,发现 自己躺在岸边,水面平静如初,岸上风景依旧,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修罗坐 了起来,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试着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起“是她是她,是那条叫蓝的鱼救了我,是她在我快要淹死时救了我, 我是真要抓她吗,她是如此的善良,我为什么还要那样做,算了吧,就像平常一 样,天地这么大,我就好像一粒微尘,也许一个深呼吸,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但他必竟是修罗,修罗本性执拗、善妒、刚烈,能力很大,他得不到的东西就一 定要毁灭,也许这就是他要捉到蓝的最初目地,当邪恶战胜了善良,他知道该怎 么做了。 他向破坏神湿婆要来了“失心粉”,只要闻了“失心粉”,意志再怎么坚不 可摧的鱼也会听从他的命令,但是这种药是神之禁药,如果用了就会被创造之神 梵天打入万劫不复的无底洞,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只知道心底有一个欲望, 就是一定要抓住她。 他再一次来到水边,口含避水丹,把心在一横,咬咬牙说道:“蓝色的鱼, 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你”,跳入水中又开始了他的第二次追捕。 阿修罗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依然是有无数条美丽的鱼儿在游来 游去,而蓝居然就在眼前,浑身透着一种妖异的幽蓝在微微的笑,它有着一双一 条鱼不应该有的眼睛,忧郁深邃的眼神看的阿修罗有点发怵,他摇摇头,摇掉那 微微泛上心头的内疚感,却摇不掉心里一阵一阵往上冒的冰凉。 阿修罗听到如梵音般的话在耳边不停不停的响:“你想要抓住我吗?你要是 想要抓住我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抓住我呢,虽然你很有诚 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抓住我的。你真的想要抓住我吗?那你 就抓住我吧!你不是真的想要抓住我吧?难道你真的想要抓住我吗?…… 阿修罗头痛欲裂,终于忍不住的大叫了一声:“啊” 只见阿修罗慢慢的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痛楚的表情,就在刚才他大叫的 一瞬间,避水丹已经不见了,此时的他觉得心仿佛被一点一点的撕裂,疼痛肆无 忌惮的蔓延了全身,他只听到蓝微微地叹息,叹息…… 只是一念间,阿修罗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他以为自己……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个蓝色的身影渐渐、渐渐消失周围一片寂静,那 一刻,所有的声音俱都远去,修罗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 修罗只感觉到有风在吹过,他知道自己又回到凡尘。 两次的失败,不得不使这个怀一腔热血,但又生性残暴的修罗好好想一想了, 他坐在岸边冥思苦想。 此时,有一个年青的渔夫走过。年青渔夫问道:“神人何须如此啊?”修罗 看了看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但他给人一种亲切感,于是修罗将两 次追捕蓝的经过说给渔夫听,渔夫听罢呵呵一笑,说道好一个痴心的神啊!你从 一开始就错了,说罢渔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在修罗面前,然后神秘的笑笑便离 开,阿修罗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 当他打开那张纸见到上面写了这样几句话:“如果你等五百年,你就能看到 她,你等了五百年吗?没有,所以你仍然没见到她;如果你有翅膀,你就能飞, 你有翅膀吗?没有,所以你也没办法飞;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就可以抓 到你想要的鱼,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的出吗?不行,所以你抓不到那条鱼。” 修罗似乎明白了,也许这些就像道德经中所说的那样:“三十辐共一毂,当 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 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一瞬间,修罗像是有了神力,他飞上九重天,一口气将所有的海水吸到肚子 里,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找寻那条美丽而又神秘的蓝,日复一日,他终于找到了那 条美丽而又神秘的蓝色鱼,修罗将她捧在手中,此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有一句话在 不停的响:“唯有你,才能伴我上西天,唯有你,才是我的最爱”。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修罗觉得心居然会一点点痛了起来。是否这是一个错误,是否我原 本就不应该追捕她,修罗突然变的有些迷茫,是否我应该放了她,修罗发现自己 面临了一个艰难的决择…… 由心里升起的一丝邪恶、残暴念头让修罗还是决定毁掉她,因为前两次的失 败,让他对蓝不敢掉以轻心,为了不再节外生枝,他决定一口吞了她,就在他张 开口准备吞了蓝的时候,修罗闻到了一阵似花非花的香气,而这正是“失心粉” 的香气,是上一次修罗尚未来的及使用的“失心粉”。 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痛心的说道:修罗,你原本就属修罗族,你非神,非人, 非鬼,却能让三界的人都惧怕,每隔五百年就出现一个修罗王,他会掀起血雨腥 风,让三界杀戮成灾,生灵涂炭…… 修罗的皮肤,像铠甲,火烧不烂,雷击不穿;修罗的指甲,尖锐锋利,专门 用来撕碎人的喉咙;修罗的喉咙,他只知道用它来吸尽人的鲜血;修罗的眼睛里 除了血,是绝对不会流泪的;修罗的身体,像盾牌,像利剑;还有修罗的翅膀, 它们一振之间,就能穿破天空。 三界九重天都是有定数的,每一个生灵都应该按照他应该遵循的轨迹而生存, 原本你已随佛祖修练,只因一念,你又为仇恨而转世,我等了你五百年,只为化 解你的仇恨…… 已是午夜,一轮明月遥挂天空,水似的月光四处倾泻,修罗还在贪恋地吸食 着那股诱人的香气,蓝则静静地站他的身边,她已不再是一条鱼,她已经回复神 灵的模样,翅膀在月色下透着淡淡的蓝……修罗抬起双眼看着天边,长久以来充 满仇恨的火红色从他的眼里慢慢的褪去,残暴的眼神开始变的有如月光。 “我要你忘记这一切,放下所有的仇恨,永远只做一个凡间的修罗”,说完 蓝便飘然离开。 淡蓝色的翅膀轻轻的拂过修罗的脸,他感到一阵眩晕,闭上眼睛,那一刻蓝 看见顺着修罗的眼角慢慢的流下一滴有如露珠的泪,她的心一阵阵的痛,仿佛又 见到五百年前的那一双眼眸…… 她知道中了神药的修罗再醒来的时候将会永远忘记这一切…… 过了很久很久,修罗醒来了,他果然忘记了一切,没有烦恼没有仇恨,他变 成了一个凡人。 但故事就却没有这样结束,无论谁用过“失心粉”就会被创造之神梵天打入 万劫不复的无底洞,因为这种药是神之禁药,蓝也不例外,她被打入了无底洞, 她在里面无休止的下沉还要忍受无休止的折磨,但她却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她知 道她曾拥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曾有一个神为她堕入凡尘,她有过爱也有过被 爱,这一刻,为了这个她等了五百年的人,即使是失去生命她也不在乎。 有一天增长天王经过无底洞,向下一看,有无数个生灵在受着苦,忽然他看 到蓝也在那里,但不同的是蓝的的脸上却是带着微笑,天王掐指一算,大致的明 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想了想告诉蓝说,我没法帮你,但是他可以。 天王找到修罗,打开了他的记忆之门,修罗见到五百年前那双清澈似水的眼, 修罗恍然大悟,记忆一点点的恢复,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如此想要拥有蓝,他从 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无论如何,他决定要继续追寻下 去,不管蓝在哪里,他一定要找到她,即使她不再爱自己,即使自己要付出多大 的代价也无悔,他知道自己当初没有放弃追寻现在就更加不应该放弃。 修罗又一次开始了他的追寻,但这一次他不是去猎杀,而是去救一个或许不 再属于他,但他仍深爱的蓝,他按增长天王告诉他的方法,也是唯一可以救蓝的 方法,他将自己的血注入那个无底洞,他知道当他的血注满无底洞的时候就是蓝 脱离苦难的时候,于是这个曾经仇恨的神在不停的灌啊灌啊,他甚至不知要灌到 何时才是尽头……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修罗感觉仿佛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他看见了她, 一个陌生却又等待了几百年的她,他好想笑,但只是徒劳,因为他似乎无力再做 任何的表情。 蓝这个堕入无底洞的神灵,一个回到凡间却已失去羽翼的神灵,她已经忘记 了自己曾是神灵,她也忘了自己为何来到凡间,又为何堕入无底洞,唯一没有失 去的是那双依旧深邃,有点忧郁的蓝色眼神。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看四周,眼睛似乎在寻找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她见 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静静的注视着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由然而生,她 淡淡的一笑,那一刻,疲倦与笑容晶莹地交织…… 他说:“蓝,是你吗?” 她有些迷茫,不知如何回答,淡然的说:“你是在问我吗?你刚才说的就是 我的名字吗?” 修罗看着这个断翅的神灵,他知道她也许失去了记忆,他觉得心一阵阵的悸 痛,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的,我终于找到了你,我是修罗,我是来保护你的?“他说。 你认识我吗?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望着眼前这个看来疲倦不堪的 男人,她有些迷蒙。 修罗走到她的面前,他的眼神带点衰伤、却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他用尽全 身的力量将她拥入怀中。 你怎么可以忘记呢,我们历经了五百年,你当真就不记得了么?只是每一次 的邂逅我都让你从我身边离去,每一次的相遇总有一个人会受伤害,我曾因想念 你而在半夜里惊醒,我曾因害怕失去你而对月光哭泣,我们已经错失了五百年,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我要你永远不再受伤害“修罗紧紧的抱住怀中的蓝,仿佛 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她感觉到他的体温,感觉到他的心跳,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对一个陌生 男子的怀抱感觉如此熟悉,仿佛一生只为等待这一刻。 他不再是魔鬼,他只是凡间的修罗,她不再是神灵,她已是凡间的蓝。 谁都想不到当初那一眼会有如此多的故事,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和他会一次 又一次邂逅,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历经五百年,但是此时此刻他和她终于聚 在一起。 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未来,没有任何的预言。 五百年或许短暂的只是神灵从天界坠落的一瞬间,或许漫长的如修罗对三界 仇恨的一世世,同一个世上两个不同的生命,在这个凡间以自己的方式延续着不 一样的爱…… 一滴一滴的泪坠落,化做一朵朵蓝色的修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