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中午,我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窗帘晚上没有拉,屋里的家具在午间 炫目的亮光中看起来很假。我挣扎着坐起来,脑袋像裂开一样的疼,竟然有一种 宿醉后的感觉。 难道真是我喝醉了? 这一切都是梦? 我踉跄着起身走到隔壁,地上仍然胡乱摆着那四个小凳子、毛巾、滑板,都 是空中加油的重要设备。床上的被子乱七八糟,一只淡黄色的套套软趴趴地窝在 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我突然很想呕吐。 在厕所吐完,我又回到儿子房间躺下。 看着天花板,就那么看着。 过了一会儿,眼睛有点酸,我就把眼皮合上。合了一会,我又把眼睛睁开。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作些什么,或者想要作些什么。 下午的时候,洪歌回来了。 现在她平静多了。 我在床上躺着,盯着天花板。她站在床边看着我。但是,每当我把视线移向 她的时候,她却又总是把眼光避开。 沉默了好久,她满怀歉意地开口了,“老胡——” 我截住她的话头,“等等,我问你件事儿!” “你问吧。” “你,你和他,你和他不是第一次,对吧?” 洪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嗯!” “呼——,是这样啊!”我长出了一口气,也可能是叹气,但发出来的声音 又不太像。 “老胡——” “别慌,我还有话。” 我又吸了口气,“唏——,我还有话,嗯——,哦。”不知怎么了,我的呼 吸有点不太通畅,眼睛觉得很辣,鼻子很疼。好像猛然间跑到了零下三十五度的 雪野,骤然遭遇了过度新鲜的空气。 谁说的来着,新鲜空气也可以致命。 “老胡,想哭你就哭出来吧!是我对不起你,你就打我一顿吧!” 哈哈哈哈,谁想哭了,我根本就不想哭。打人,我是文化人,我不打人,不 打! 我喘了几口气,冲洪歌摆摆手。 “老胡!”洪歌放声大哭,扑通跪在床前。 我想被火烧了似的跳起来,“快起来,你又不欠我啥!”我拼命把她拉起来, “我得给你跪下才对!那个豆腐干怎么样了?” 她先一愣,接着就明白我说的是谁,“他,他没大事儿。医生说休息两星期 就好了。” “两星期?哦,两星期,又耽误了两星期。” 洪歌满面通红,不知道该怎么接我的话。 我把她拉到床边坐下,亲切地搂住她的肩膀,“小伙子人不错,挺聪明。他 家住那里啊?有几个兄弟姐妹?他有痔疮吗?前列腺可不能有毛病!” 洪歌惊恐地看着我,不敢坐得太近。 我揉揉嘴巴,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说话。 “你真的很喜欢他吗?”我突然声音低沉地问道。 她迟疑了许久,仔细地审视我的眼神,“是的!”她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可是,我听见了。 “那他有老婆吗?” “去年离了。” “——,明白了!”明白了,真的明白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已经 成为别人的累赘了,但是,这种情况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喔——,这样啊。那咱们也离了吧!”我轻轻地吐出这句话,好像周文王 当年吐出自己的儿子。 “离婚的条件你放心,房子、家具我都不要,存款也都留给你!他的条件很 好,不愁钱的问题。你要需要赔偿金什么的,尽管说!”洪歌如释重负,语言顿 时流利起来。 我本想怒骂她一顿,可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没底气。只好无力地挥挥手, “我睡了,你走吧!赔偿金我不要,其他的随你怎么弄吧。我肯定签字就是。” 洪歌站了一会儿,想走,又不太放心。 “呵呵,我没那么脆弱——” 她走过来,突然伏下身用力地吻我,糊了我满脸的泪水,“谢谢,对不起, 对不起!老胡,其实我是真的爱过你的,真的!可你为什么就是不给我争气呢? 老胡,我真的很爱你!可是——” 我很遥远地看着她,带着没有香味的微笑,真诚地说,“别说了,我相信你。” 她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交谈了。 “走吧,忙去吧!我要睡了!” “也好,孩子就不再回来住了,以后先到他姥姥家。我把他的东西收拾收拾。” “别,我明天就上班去了。等我不在的时候再收拾吧!” 我听不得翻箱倒柜收拾行装的声音,尤其是现在。 她很知趣地带上房门走了。 “哐啷”然后是客厅的大门。 关门的回声很响,衬得客厅很空,这个家也很空。 星期一晚上,我下班回到家。所有她和孩子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房间还被 重新打扫整理了一遍,很整洁。 整洁的让人想哭。 -------- 努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