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傍晚李扬跑往火葬场时,手机音乐响了起来,屏幕上旋转着一个宝蓝色的“亲” 字,耳边传来的是那首《幸福在哪里》的旋律,属于田歌的专用铃声。她告诉他明 天约了中介去看房子,这次感觉还不错,问他能否一块儿看一下。不提房子还好, 一提房子李扬就头大,又加上火葬场一片忙乱,于是二话不说他就给否了。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房价涨成什么样子了?在这节骨眼上赶着去凑热闹?不 去不去!”李扬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脑子可真好使,你这么有脑子,到现在还没房子,你不去我去!”田歌把 电话挂了。 这晚,李扬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前一直马不停蹄,协助魏氏公司的财务总监张 睿,安排魏春风的后事。张睿是魏春风朋友的朋友,安徽人,上海复旦大学经济专 业的毕业生,毕业后娶了个上海媳妇,婚后又遭遇了媳妇“劈腿”,离了婚,离婚 时正逢魏春风公司正处于高速发展时期,急需专业人才,于是便通过朋友的介绍奔 了过来,离开了上海那个伤心之地,在青岛一呆就是五年。 料理魏春风的后事时,张睿主内,李扬跑外,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联系 殡仪馆、丧葬公司、火葬场,从火葬场回来,再将魏氏一家悲伤欲绝的老少妇孺送 回家里,将其安顿下来,沉重着心情,说了些话,无非是开导安慰之词,明知起不 到什么作用,又不能不说出来。 从那个充斥着悲痛情绪和哭泣声的环境里出来,已是夜里11点了。 妮妮已被哄睡了,岳母赵文凤也在。赵文凤鼻梁上架着老花镜,和田歌坐在狭 小的客厅里,母女俩头拱着头,趴在茶几上,茶几上铺着几张图纸,田歌右手握着 一支铅笔,对着图纸比比划划。 看到李扬进了洗手间,赵文凤立即走过来,拿起李扬换下的外套,拿到客厅不 足一平米的小窗前,用左手揪着衣服领,将衣服送到窗外,右手劈劈啪啪地拍打了 十多下。李扬从洗手间出来,岳母正揪着衣领把衣服从窗外拎进来,李扬瞅了岳母 一眼,咧咧嘴角,做出一个僵硬的笑的表情,算作是打招呼,别的话便一句不想说 了。 老太太是典型的青岛土著,世代生活在青岛市郊那个叫李沧区的地方,做了三 十年社区儿科医生,退休几年了,职业病还是改不掉——爱干净,并且不是一般的 爱干净。李扬也爱干净,但起初还是无法适应老太太的爱干净——梳个头发,能把 脑袋伸到窗外,以免脱落的头发在屋里满地乱飞,传播灰尘细菌;每天从外面穿回 来的衣服,只要老太太在,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如同换鞋一样子把衣服一齐换掉, 如果穿着衣服从门厅走到客厅里去,老太太就会皱起眉毛。 家在李沧区的老太太,到女儿女婿浮山后的家,只需坐一趟公交车,30分钟就 到,来去方便。老太太保养得好,腿脚利索,身体倍儿棒,说来就来,说住就住。 时间久了,李扬也便习以为常。 “妈,还没睡呢?” “等你呢,怎么才回来呀?吃过了吗?给你留着菜呢。”赵文凤说着就要去厨 房。 “妈,别忙了,早吃过了。”李扬望望岳母,想给她一点笑意,脸上的表情却 仍发僵。魏春风的事,他还没和田歌说,又这么晚了,一时也不想解释晚归的原因。 说句打心眼里的话,这老太太,有时候真是烦人。每次一到女儿家来,进门第 一步,就开始反客为主,卷起袖子先占领厨房。几点钟吃饭,吃什么,全由她说了 算。安排起家庭事务,比田歌这个女主人还理所当然,还理直气壮。有时候李扬都 疑惑,这个家,究竟谁是主人?还好,妮妮一天比一天大了,老太太来得越来越少 了。 见面次数少了,好感和亲热度自然也提高了。有时候连续多日老太太没来,李 扬还会主动询问一下,“呀,妈最近怎么样了?”这么问的时候,一定是他想念岳 母做的菜肴了。再说句实心话,这老太太,对李扬这个女婿,那真是疼。她只要一 来,就变着花样煲汤、做菜、包饺子,李扬好哪一口,她必然少不了做哪一口。吃 饺子时李扬不吃肉馅的,每次她都不厌其烦地弄两种馅,包出来的饺子,既精致又 好看,既好看又好吃,可谓一绝。不光给女儿、外孙女洗衣服,还给李扬洗,只要 他脱下来的脏衣服,只要她在,绝不会让它们留到第二天,每次洗起来,比田歌还 耐心、还仔细,可谓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说起来,这位岳母,除了一些瑕不掩瑜的小毛病,还真是没得挑,若要用几个 负面的言辞来描述她,李扬真还挑不出几个来。人家如花似玉的闺女(如此形容田 歌并不过分,二十来岁时的田歌,当仁不让地足可以与花和玉相媲美),自从女儿 嫁给了他,赵文凤这当妈的,就开始过上了这既贴钱、又出力;既操心、又受累, 而且至今仍得不到丝毫回报的日子。妮妮出生时,是赵文凤出钱出力侍候的月子。 妮妮从8 个月开始,就习惯了和姥姥睡,在妮妮两岁之前,有时姥姥不舒服,或回 自己家几天,妮妮和田歌、李扬在一块睡时,竟整晚不断地哭闹折腾,也就是说, 那时候女儿只要跟爸爸妈妈睡一晚,李扬和田歌就得失眠一晚。等妮妮两岁以后, 渐渐大点、懂点事了,也渐渐习惯和父母在一起了,赵文凤这才得以解脱。妮妮三 岁开始,进了幼儿园,李扬和田歌早晨送她,却经常不能在傍晚及时去幼儿园接她, 又没有余钱雇保姆,于是,当他们无法接孩子时,就时不时地,一个电话打过去, 这一繁重任务就落在赵文凤身上了。她接到指令,二话不说就乘了公交车,接了孩 子领回来,等李扬和田歌有一个到了家,老太太吃过晚饭再回自己的家,或顺便住 上一两天,帮女儿在家里收拾收拾,打理打理。反正只要她进了门,总是闲不住。 放着自己家里宽敞的大房子不住,心甘情愿地蜗居在这累断双腿的阁楼里,唯一的 想法,就是帮着女儿女婿提高生活幸福指数。 田歌说,母亲天生是个劳碌命,男人在时,侍候男人;男人不在了,侍候女儿, 侍候外孙女。因此,李扬对这位岳母,更多的还是敬重。几年相处下来,还真积下 了割不断的感情。 “哎,明儿中午中介约我去看一套房子,你能出来吗?一块看去?” “什么房子?” “月光山色的,这是中介今天发来的照片,我给打印下来了,你看看吧。” “累了,改日。”李扬满脑子都是魏春风的死,哪有心情看房子。 “那我自己去看,要是看中,就掏钱定下来了。”田歌说。 钱?钱!李扬大脑中仿佛有闪电掠过,提到钱的一刹那,一件事猛然浮现出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返身回到进门玄关处,在门厅低矮的特制挂衣架上,睁大双 眼翻找着什么。只见几件熟悉的衣服,都是田歌和岳母的,李扬三天前挂在这里的 外套,已不见踪影。翻找无果后,李扬立即扭头问田歌:“我那件外套呢?咖啡色 那件?你收起来了?” 田歌的脑袋重又埋进图纸,头也不抬:“我没收你的外套。” 赵文凤接话:“三天前挂的那件咖啡色?我给洗了。” “洗了?”李扬脑袋轰地炸了一下,眉头一下子拧起来,一张脸如掉进冰窟窿。 “明天要穿吗?刚才听天气预报了,明天还要升温,我估摸着这件衣服穿不着 了,就洗了打算收起来,换件别的,好吗?”赵文凤观察到女婿的脸色,语气里多 了几分小心。 “口袋里有东西,洗前有没有掏出来?”李扬的语气有些急。 “什么东西?”赵文凤问,“洗前翻过两个大口袋,没见着有什么啊。” “在哪儿?” “南屋窗口正晾着,可能还没干,非要穿它吗?我去看看,估摸着也快干了吧。” 赵文凤起身。 “我自己来。”李扬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南卧,一边解释说:“口袋里装着点东 西,我找一下。” 阁楼实在是太小也太挤了些,里面的每一处空间,都兼具多种使命。南卧不仅 仅是岳母和妮妮的寝室、田歌的梳妆室以及全家人的更衣室,还兼具晾衣室。洗出 来的衣服如果不闷在不见天日的卫生间,就只能挂到南卧里来。靠窗的地方是个小 斜顶,阳光通过两面墙的两扇小窗,可以很充足地晒在斜顶下面的空间里。由于空 间矮,人通常不往那儿活动,田歌灵机一动改装成了一个漂亮的晾衣场,摆了一个 落地式晾衣架,洗完的衣服在这里也可以见见阳光了。衣服晾干后,就顺便收进南 卧的大衣橱。南卧的衣橱是全家唯一的衣橱,李扬睡觉的北卧经常让人“抬不起头”, 那里的矮柜只能放些内衣短裤之类随身换洗的小物件,一家人的外衣外套,都要在 南卧里进进出出。 妮妮小小的身体在床上平躺着,呼吸均匀,睡得正香,仿佛正做着一场酣梦, 嫩嫩的小脸上是十分舒展的表情。李扬望南窗瞅了一眼,咖啡色的外套果然挂在低 矮的小窗前。他猫着腰轻轻走过去,把动作放得很轻,唯恐惊醒了女儿。 李扬拎着外套,小心翼翼从南屋走出来。 “装在怀兜里,洗的时候没发现吗?”李扬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岳母说。 “没有啊,没发现啊,什么东西?”赵文凤满眼不解,一脸无辜。 李扬站在客厅中央,快速且娴熟地将外套怀兜的纽扣解开。衣服还有些潮乎乎 的,他用两根长长的手指伸进窄窄的怀兜,摸了摸,两根手指退出来时,夹出了一 张皱成一团的纸条。 李扬眉毛上的疙瘩,愈发拧得紧了。 “妈,衣服没穿两天,怎么洗得这么急?”李扬声音稍稍提了些,却并不是有 意。 赵文凤瞅瞅他指头里捏着的纸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里面装有字纸啊?嗨, 我当时只在外面摸了一下,外面口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没想里面怀兜里还藏有 什么纸片片,你以前这个小兜兜里什么也不装的,怎么忽然就装上东西了?什么东 西?要紧吗?” 李扬皱着眉,不答只问:“妈,洗前为什么没仔细看看呢……” 田歌猛地从图纸上抬起脸,冲李扬道:“怎么跟妈说话呢?妈给你洗衣服,一 个谢字没有,还埋怨?惯的是吧?以后衣服自己洗,甭培养臭毛病。” “没你事儿,少说两句行不?”赵文凤拿眼神制止女儿,又转向李扬,“咋回 事啊?啥东西?很重要吗?” 不等李扬答话,田歌又补充:“李扬,这跟妈没关系,是我让妈洗的,当时衣 服上全是酒味,眼看天也热了,穿不大着了,不洗还等着发臭啊?门厅里挂那么多 衣服挤得慌,能不用的就赶紧洗了收起来,怎么啦?还洗出罪过来了?” 在岳母面前,李扬自感失态,没理田歌,立即冲岳母咧咧嘴,故作轻松道: “没事儿,妈,没事儿,忙一天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赵文凤满腹狐疑地瞅瞅他,“真没事?” 李扬点点头,肯定道:“真没事,你休息吧。” 赵文凤表情有些恹恹地,转身回了南卧,轻轻带上了门。 李扬回到小北卧,蹲下身,拧开矮柜上的台灯,将潮乎乎的纸团凑到灯下,瞅 了又瞅,终于在纸团上找出了一个毛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试图将它展开, 一点点力气都不敢用力。只是一碰,毛边就碎了。 李扬脑袋哄哄地响,一颗心仿佛掉进深渊里。 纸团的原身,是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字纸,是一张借据: 今向好友李扬借款贰拾万元人民币整(私用),使用期限为两个星期,即日起 至20××年×月×日一次性归还。立字为据,特此为凭。借款人:魏春风 落款时间为三天前。 一张床垫横在地板上,李扬坐在床垫上,大脑混沌,心乱如麻,脑子痛得仿佛 顷刻间钻进一群虫子,无数的虫子,百爪抓挠,万嘴噬心。 田歌洗漱过后推门进来,歪起脑袋,对着他的脸瞅了好一会儿。 “怎么啦?”她问。 李扬仿佛没听到,毫无反应。 “受什么打击了?发什么呆?”她又问。 “发呆了吗?”他猛地抬头,瞅瞅她,立即克制了情绪,不露声色把纸团捏到 手心里,尽量让语气举重若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三更半夜了,都劳累了一天, 这时候万万不能引发家庭大地震,影响全家人休息,“没怎么,怎么?你还不睡啊?” “我就要睡,你还不睡?”她瞅着他。 “睡啊。” “那还不去洗?几点了都?” 李扬弹起身来,去了卫生间。再回来时,田歌已经躺下,却睁着两只大眼睛, 眼神亮亮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李扬挨着她躺下,阖上双眼。 “你那字条到底是什么东西?财务票据?购货发票?很重要?”田歌侧过身, 一只小手绕到他胸上。 “没什么,一张发票,没什么大不了,我再想办法,你别管了。”李扬眼皮没 抬一下,顺口搪塞。 “困吗?急着睡啊?” “有事?” “还没和你谈房子呢。” “太累了,明儿再谈吧。” 卧室里静下来。李扬伸手拧灭了台灯。如水的月色,从头顶的天窗漫进来,小 屋里立即被曼妙轻纱笼罩了一般。 “周丽倩今儿结婚。”田歌又来了一句。 “嗯。” “要你去,你不去,反正我朋友的事,你从来都不放心上,算了,我代表我们 夫妻俩了。” “哪有时间啊?人家结婚都放到周末,她可倒好,今天周几?单位的事都忙不 过来呢,还参加婚礼?” “这日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定的,人家按着阳历和阴历给合出来的大吉之日,人 家合个好日子,还看你星期几有时间?” “行了行了,不困吗?睡吧。”李扬对她的话题毫无兴趣。 “我不困,”田歌身体靠过来,伸过一条长腿,树藤一样缠到他身上,“典型 的闪婚,从认识到结婚不足仨月,彼此都没有多少了解,将来能幸福?” “幸不幸福,你操这么多心干啥?” “我好朋友呢,我能像你这样,漠不关心?”田歌道:“不管怎么说,总算嫁 了个有钱人,单位有女同事对这事很不理解,说她凭什么啊,学历也不高,就算长 得还行吧,年龄也不占优势了,年过三十的老姑娘了,还能嫁到条件这么好的男人 ……” “你还是她好朋友呢,怎么也这样说?你不会也嫉妒她?”李扬回了一声。 “我嫉妒她干吗?我这是转述别人的看法,我替她高兴都来不及呢,熬到31岁 才嫁人,父母都急出白头发了,挑来挑去挑了这么多年,不就为找一个有钱人吗? 容易吗?不像我,急匆匆把自己嫁了,当初连选择一下都没有。” “怎么没选择?那个牛同学,还有那个马同学,不都被你淘汰了吗?怎么又说 没选择?要是后悔,明儿给你自由,我看你哪方面都比周丽倩强多了,嫁个有钱的 更容易。” “还是算了,我就认了命吧,嫁都嫁了,我老公当然是最好的啦,要不然也不 能腻到现在吧?”田歌几根手指在他胸脯上弹琴一样敲了两下,哧哧地笑,“别说, 周丽倩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最近才发现,她那双勾魂 眼,特能勾人,一般男人都受不了,不过以前那些男的吧,东一个,西一个,人家 也就是跟她玩玩,没想到这次这姓柳的还真动了心,连周丽倩自己都没想到。” “还不困?”李扬扒开她的手和脚,翻了个身,把后背丢给她。 “浑球蛋,不理你了。”田歌弄个没趣,也把身子翻了过去。 没一会儿她又翻过来,“你肯定有事,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没事不会这副德 行。” “春风没了。” “什么?”田歌仿佛没听明白。 “春风出事了,车祸,人没了。” “老天爷,真的呀?啥时候的事儿?”田歌张大了嘴,眼睛也瞪得圆圆的,接 着,她又在极度震惊中,闭上了嘴。脑里又闪出丝缕怪异的念头:怎么搞的,这个 日子,本是很吉利的,要不周丽倩也不会把大喜之日定在今天。 怪了,自己的蜜友大喜,李扬的哥们大悲? 李扬又翻过身来,仰躺着,整个人像失去骨头一样,浑身软得像面条。从下午 到现在,他也觉得这不是真的,可是,耳边的哭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挥之不去。 田歌的身体贴过来,似乎要给他安抚,一声不响紧紧地抱住他。李扬待了一会, 又翻身起来,去了卫生间。脸上,全是泪。他用冷水抹了一把,一抬头,看到田歌 披着睡衣从身后的镜子里望着他。 “对不起,”她说,“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应该早些告诉我。” “唉,”李扬长叹一声,“告诉又有什么用?除了带来负面情绪,能挽回这场 车祸吗?” 回到床上,李扬疲惫地闭上双眼,却丝毫都没有睡意。 脑子里塞满了魏春风的死和那20万借款的事。 这一天他确实受了打击。魏春风在一场飞来横祸中突然失去了性命,被他借去 20万时留下的借据,一夜之间变成一团垃圾……李扬的心口,被一种压抑的悲痛和 混乱牢牢地堵着。很想和妻子聊一聊,把堵在心头的乱麻,一五一十掏出来,可在 万籁俱寂的夜晚,掏出来又能怎么办?自己松快一点,再去堵她? 理智告诉他,借出钱的事万万不能说。否则,至少这个晚上肯定是过不去了。 还有赵文凤,千万不可让她知道。20万,买房计划里的首付款,几个家庭凑起来的, 是小事吗?这可是要命的事。李扬不得不以最大的克制力,凭借疲惫和睡眠,掩饰 了心里刚刚被炸裂的那个黑洞。 死亡,是桩大事。朋友的死亡,更是一场难以承受的情感劫难。田歌立刻就变 得乖巧了。看到李扬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也无法安然入眠。 “来,我给你按两下吧。” “算了,都几点了,别折腾了,你先睡吧,别管我。” “你不睡,我能睡得着吗?” 夜已经深了。田歌打开台灯,披着睡衣爬到床头,掀开被子一角,不由分说将 李扬一条腿搬过来,以精湛的中医手法,给他按摩腿部及足底穴道,帮着缓解焦虑, 助其入眠。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