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照着那个号码拨过去,被告知已经停机。 那个女人是谁? 花儿,花儿是谁?谁是花儿? 倩?倩是哪位?不弃不离,不单单是身体的出轨,心灵、情感,乃至灵魂,都 已完全脱离了轨道。背叛,背叛得太彻底了。彻底得让惜惜绝望得恨不能立即死去, 潜至十八层地狱找到春风,揪着他的耳朵问个究竟。 婚姻里的爱和温情,都是假的吗?那些来自他的宠爱和关怀,都是在演戏吗? 周末,老人要见孙子,惜惜就让保姆先带儿子过去。以前也常这样,孩子送老 人那儿,他有事外出应酬,陈惜惜也常常一个人在家。但那时就不觉得是一个人, 除了享受难得的清静和安静,从来不会有一个人的孤单感觉。那时候,丈夫和儿子, 一大一小两位男性公民,不论他们在不在身边,他们的身影,他们的声音,他们的 笑脸,就算是吵闹,都会把她的心塞得满满的,根本不容她有片刻孤单。 现在就不一样了。前脚送走儿子,后脚再走回那所装修华丽的房子,陈惜惜便 感到蚀骨的寂寞,夺命的孤独。除了孤独,还有如影随形的“花儿”,那阴影毒药 一样一点点残杀着她的美好情感。 陈惜惜终于倒下了。身体虚弱得几乎撑不起肩上的头颅。躺着,却不能一直躺 下去,不得不想办法爬起来,想办法强迫自己吃点东西,保持营养,保存体力。春 风不在了,她就是儿子的天,是这个家庭的天。天,绝对不能倒下。天倒下了,一 切都完蛋了。 一个人的孤独里,记忆的碎片慢慢聚拢,思维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些年来,尤其近两三年,他待她实在是特别好,特别温柔,特别细心,特别 体贴。无论外面生意多么繁忙,回到家来,都不忘对妻子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每 逢周末,或是情人节、妻子生日、结婚纪念日等类似重大的日子,他都会从早到晚 陪在妻子身边,甚至亲自下厨,为全家人做一桌丰盛的餐食。 她说: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说:可能是老了吧?以前年轻不懂事,一门心思只想着赚钱,现在越来越觉 得,如果没有幸福的家庭,赚一座金山回来也没什么意义,越来越觉得老婆和孩子 的重要性,越来越觉得家才是我最需要的地方,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幸福的时候,憧憬的未来必定也是幸福的。感受幸福的时候不曾想到,一切都 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变化。原来,这份反常的温柔和细心背后,却是另有一层深意, 那就是背叛,背叛得如此狡黠,如此彻底。 原来幸福,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用幻想编织的美丽外衣,自欺欺人地披在身上, 用虚幻的美景,安慰自己,带来虚幻的甜蜜和快乐。 陈惜惜穿着柔软的拖鞋,在室内来来回回地踱步。 内心里渴望,“花儿”带来的冲击,快速被化解。虽然越是期待化解,便愈是 乱麻一团,找不出头绪。男人泡女人,通常都是有金钱做后盾。春风算是有钱人吗? 如果说现在,勉强可以算,那么以前,在自己认识他,嫁给他之初,他算什么?认 识他时,他不过大学校园一名穷学生。嫁给他时,他不过银行最前线一名坐柜台的 普通职工,每天除了查钱,做账,过着和验钞机所差无几的机械生活,没什么特别。 如果不是惜惜的煤老板父亲陈锦江的建议和鼓励,春风也未必想到辞职出来单 干。如果不是陈锦江提供的第一笔启动资金,春风也未必有勇气涉足商海。如果不 是惜惜父亲在第一笔资金之后又接连提供了第二笔、第三笔,春风的事业也未必会 所向披靡、攻无不克、一帆风顺。在魏氏公司出现生意上的困境,遇到资金周转的 难题时,如果不是惜惜父亲慷慨相助,无条件支援,把一笔笔巨款如期汇到,魏氏 公司未必能够在商海出其不意的海啸里,没有丧命反而愈加强壮地发展到今天…… 惜惜的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为了提高女儿的幸福指数,保障女儿的 生活质量。可是他,回报她的,竟是背叛,是暗箭,是背后一刀。 事情绝不能让陈锦江知道。父亲要面子,更疼女儿。父亲比女儿会更难忍女婿 的背叛。以父亲的心性,如果春风活着,就算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即使不会把春风 灭掉,也至少会把魏氏公司一手端掉。 “我能让一个人快速发财,成为富翁,也能让一个人快速破产,成为穷光蛋, 哪来的还让他滚回到哪儿去。”这是陈锦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端掉魏氏公司, 然后,父亲必定要为女儿重选女婿。当然,那只是父亲的做事方式。 如果春风还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究竟该如何处理?按兵不动,暗里观察, 侧面打听,弄清究竟是怎样一种隐情?然后再做打算?这是属于惜惜的做事方式。 然后,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谈,推心置腹地沟通,问问他,为什么要有另一个她,作 为妻子的她,究竟什么地方有错?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不到 位,才导致他在外面寻求补充?该自己反省的,就自己反省,该他做检讨的,就得 他做检讨,最后,必须保证,和那个女人砍断关系……当然,这是打算继续把日子 过下去的做法。 如果不打算过了,甩给他一个耳光,发泄一下愤怒和郁气,这样的事陈惜惜做 不出来。她能做也必须得做出来的是,先拿到他私通的证据,然后把财产清算好、 安排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何分割,由自己说了算,毕竟,在婚姻里无 端搞破坏、搞分裂、搞伤害的是他。 无论是过,还是不过,绝对不可以装聋作哑、永远不提。必须得解决,得有个 结果。男人的毛病和恶习不能惯,不能迁就,一定得让他明白,同时拥有两个女人, 不可以!任何对妻子的欺骗、羞辱和不尊重,对爱情的亵渎、对家庭的不忠,都不 可以! 可是,他却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让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竟然一切都成 为了过去。 真的成为过去了吗?在他那里,或在那个“花儿”那里,因为他生命的消失, 一切都成为过去了。可在自己这里,过不去,真的过不去,俨然成了一道坎。惜惜 努力地、费力地,希望自己可以攀过去,却是攀得身心交瘁、疲累交集,却依然攀 不过去。 她始终坚信他和她一样信守结婚典礼时所立下的誓言,始终坚信他。一个从一 无所有的男人,到物质富有的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男人。一直如他自己所言,对妻子 的挚爱里还有着一份深深的感恩;一直如他所言,没有自身的向上和良好克制力, 即使客观上得到再多的支援和帮助,也不会走到今天。对了,他重点突出过他的克 制力,他以他的行为方式,时时让她相信,他是一个不会乱来的男人,绝不会拥有 混乱的私生活,对外界与女人有关的诱惑,具有超强的免疫力,能够抵御各类细菌 感染。因此而让她对他的卫生状态,从不怀疑。不仅是个人卫生,还有心理的、精 神的和感情的,洁净、健康,是他必须保证的卫生标准。 事实却让她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傻瓜而已。从短信时间上看,这种欺骗和愚 弄,存在至少已经三年了。欺骗和愚弄,这两个词不过分、不严重,恰是恰如其分 的。他背着她,瞒着她,瞒得密不透风,以绝对欺骗和愚弄的手段,掩饰自己的真 实想法,掩饰自己的真实行动,让她蒙在鼓里,让她和另一个女人,分享着同一个 男人长达三年之久。更不可容忍的是,他让她在长达三年的岁月里,充当着三角关 系中的最屈辱的一角。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明明知道,这样做,只会给家庭和婚姻埋下地 雷,早晚一天会严重伤害到她,伤害婚姻和他们的孩子,更会伤害到他,可他为什 么还要执意这么做? 陈惜惜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丈夫的所作所为。她努力寻找丈夫欺骗她的征兆, 种种努力之后,仍然是徒劳。因为他的表现是那样完美,面面俱到。但这并不表明, 那个被珍藏在秘密手机里的“花儿”,是一场因多疑而引发的误会。 陈惜惜对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毫不怀疑。平日里,她是个脾气很好的女人,但那 也要看对什么人,对什么事。平日里,她还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女人,但那也要看 对什么人,对什么事。如果说,在这事之前,她活了三十三年,身体还从来没有产 生“恨”这样的情绪,还从来没有从心底里恨过一个人,那么这一次,她终于明白 了“恨”的滋味。 以往,就算有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做了让她利益受损的事,她也不会恨,不 会斤斤计较,更不会伺机报复。但这一次,她的确在憎恶了,在恨了,没办法做到 不计较。 连日来,陈惜惜的心,被一团愤怒的火,结结实实地包围着,烤着,燎着。她 似乎听到一颗心被烧烤的焦糊味,因为无法忍受的痛和恨,心抽搐成一团,且一滴 一滴地在往外渗血,一夜一夜地,无法舒展,无法解脱。 那个女人,花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她在即将成为别人新娘的 日子里,还能忙里偷闲,和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尤其不可思议的是,在她新婚 的头一晚,居然还要和别人的丈夫腻在一起,半宿未归?是的,那晚,春风出事前 的那一晚,半夜十二点,他才回到家里。惜惜给他做了宵夜,并没问他去哪里应酬。 他主动解释,去了KTV ,陪客户唱歌。说这话时,他还皱皱眉,又说了一声“烦”! 欢爱半夜,必定是筋疲力尽。第二天又开车外出,因精力不支,或心思走神, 然后在出现意外情况时,应急能力大大降低,车祸身亡……陈惜惜浑身冰凉,心寒 齿颤,做梦都没想到,和自己生活了十年的老公,居然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制造这样 惊心动魄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 那个女人,那个叫倩的女人,昵称花儿的女人,她是谁?是的,这个和自己共 同爱过一个男人的女人,陈惜惜觉得自己必须得找到她。如果不弄明白真相,半辈 子的奇耻大辱,就没法洗涮干净。找到她,陈惜惜要亲口对她说,是她害死了自己 的丈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