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下的黄昏 作者:老酒 一、疯婆婆 我家的房子是村子里面最新的房子,大家都说盖房子的地方选的好,一面倚 山,三面环水。可是打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便讨厌这所住宅。房子是木头 结构,常常在黑夜里莫名其妙的发出“啪啪”的爆裂声,就像村里的老人们说的 死去的祖先回家来看望子孙时所行走的声音,更可甚的门前还有一颗几个人都围 不过来老梧桐树,一到深夜,猫头鹰便在上面阴森森的啼叫,弄的我时常是疲惫 透了,才蒙在被窝里睡着。家的上手有一户邻居,邻居的阿婆是一个半疯不疯的 人,村里的人都叫她疯婆子。而奶奶却告诉我,疯婆子年轻的时候是一位风光的 人物,做过国民党司令员的太太,虽说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可是在大城市里面还 有一位只比她十来岁的儿子。 我对我家新房子的厌恶个根源是我对木屋莫名的爆裂声和对树上猫头鹰的啼 叫的畏惧,但是这些还是不及我对疯婆子的畏惧。她花白的头发总扎不到一处, 从来都是乱蓬蓬的,仿佛哥哥讲故事里面的巫婆,她也是经常一个人不停的咒骂。 妈妈却对我说,疯婆子对我极其疼爱,在我还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出去干活, 都是疯婆婆在家照顾我的,我实在是一点都记不得了,我小的时候真是疯婆子照 看大的吗?我不是很相信,因为我还有奶奶,妈妈又说奶奶只喜欢夏红姑姑家的 嘉燕表妹,不喜欢我的,渐渐的我也觉得似乎我是疯婆子帮忙拉扯大的。 妈妈叫我多粘乎疯婆婆点,疯婆婆有许多好的东西,我却做不到,我可以不 和我同龄的伙伴跟在她的后面拚命的叫喊“疯女人”,可是要我拉住她得手,去 田间,园地里,我做不到。尽管有几次妈妈把我的屁股打得通红,还骂我没有良 心,可是我还是尽量避免见到她。 我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有一次给我的印象很深。 具体多大我记不清了,可是我保证我已经能够记住东西了。那次是疯婆婆拿 糖果给我吃,我顺从的剥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边想着妈妈说的我是疯婆婆帮着拉 扯大的话一边疑惑的盯着疯婆婆看,就在我差点承认我确实是疯婆婆帮忙拉扯大 的时候,疯婆婆却忽然露出很凶狠的模样,莫名的开始对我家门前的那棵老梧桐 树咒骂起来,那个样子仿佛老梧桐树是她几世的仇人。我当时没来得及拿第二颗 糖果就拚命的跑开了,我确定我离疯婆婆已经很远了才停下,回头望去,疯婆婆 压根就没有在意我的跑开,她仍旧在对那棵老树不停的嚷嚷。而我嘴里那颗还没 有来得及融化的糖果已经给我整个吞下去了。打这以后,我觉得疯婆婆比猫头鹰 还让我睡不着觉。 我也曾饶有其事的望着那棵梧桐树,说真的我虽然很讨厌上面的猫头鹰,可 是我觉得这棵老梧桐树还是很和气的,斑驳的树干就像我爷爷的脸,只是树的底 部因为岁月长了,已经给虫子蛀了很多很大的洞。可是洞里面有许多的蚂蚁,不 时的还会长出些蘑菇,增添了我许多的乐趣。我还曾经拿过锄头在树底下挖过, 神仙们是经常把一些珠宝埋在这样的大树底下留给人的。疯婆婆竟然这样的咒骂 它。后来我问过别人,为什么疯疯婆要咒骂那棵梧桐树,大人们都闪烁其辞,妈 妈还警告我不准去老树底下玩,还是嘉燕妹妹告诉了我实话,原来这棵树以前是 经常用来吊人的。而后面我再看这棵老梧桐树的时候,上面好象也开始真的有东 西在上面吊着了。虽然老人们都说小孩夜里出去的时候有祖宗的鬼魂给保护着, 我还是很少夜里出去玩了,因为我回家总是要经过那棵老树的。 二、夏红姑姑 不知道什么原因,村里的大人都喜欢逗我玩,可能是我脸上红彤彤的结实的 肉,被人拧上几把不会哭,可能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我就会拿起石头去砸别人 家里的锅。可是我知道夏红姑姑不喜欢我,一看到我便讲些我听不懂,但是又听 起来不舒服的话。因此找嘉燕表妹玩的时候,我总是偷偷摸摸的,不让夏红姑姑 看见。嘉燕表妹很乖,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的,很好看,小手儿又总是干干净净。 大人们有些事是很复杂的。嘉燕表妹叫我的奶奶是叫外婆的,叫我的爸爸是 叫舅舅的,可是她还管疯婆婆也叫外婆,而我只叫我的奶奶叫奶奶,管我的爸爸 叫爸爸,不叫疯婆婆为奶奶的。这样的疑惑一直困扰我好长日子,后来和嘉燕表 妹私底下谈论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时候,嘉燕表妹才把其间的关系给我说个差不 多。原来我的奶奶生了很多孩子,可是却又养不活,而疯婆婆身边正好没有子女, 于是就把夏红姑姑送给疯婆婆养了,所以现在嘉燕表妹管疯婆婆叫外婆,而我却 是不用的。 疯婆婆的屋子很大,可是比我家的要破旧的多,顶上的悬梁,堂前的木头柱 子都已经是漆黑,和我晚上回家的脸差不多,墙上也贴了画张,可是都是又黄又 破,即便是大白天,屋子里也是黑乎乎的,大堂的中央还挂了嘉燕死去的外公的 相片,里面的老头整天都吹着胡子眼睛瞪着门口。嘉燕表妹平时连一只蚯蚓都不 敢抓,可是在这里她就比我胆子大了,她敢一个人进进出出这屋子,而我一个人 经过门口时都要飞快奔跑的,我总觉得大堂上挂着的老头盯着的是我。疯婆婆家 里确实有许多好玩的东西,我家里没有,比如许多大大小小的花瓶,还有可以挠 背的石头做得篱爪。这些都是我和嘉燕表妹趁疯婆婆不在的时候在房子里面看到 的,可是我一直想要看的一件东西却没有看见。奶奶告诉我,疯婆婆有一件全身 都发光的衣服,那是她在年轻的时候穿的。我和嘉燕表妹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 到,疯婆婆有几个很大的箱子,都是上锁的,钥匙整天都挂在她的腰上,我和嘉 燕表妹都认为那件漂亮的衣服因该在箱子里,可是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尽管我 们的行动一直都是很小心的,但是有一次却被抓了,我跑得快没有给留下来,可 嘉燕妹妹却给抓住了,疯婆婆狠狠的骂了她,还送到了夏红姑姑的家里。 真是不明白,夏红姑姑就是不能和我的妈妈相处得很好,夏红姑姑和我别的 叔叔家都很好,而我和嘉燕表妹却又是这样的好。村里的人都说妈妈和夏红姑姑 以前经常吵架。我不大相信,每次杀年猪的时候,我们一家都是到姑姑家吃饭的, 而夏红姑姑和姑父也是带着嘉燕表妹来我家吃饭。后来有一次我确实听见她们吵 架了,也就是我和嘉燕表妹给疯婆婆逮到那次不久。当时已经是晚上,我都睡的 谜迷糊糊了,只是她们吵架的声音很是刺耳,让我又醒过来了。夏红姑姑声音很 气愤,你这么巴结她,讨好她,不就是想她死后从她那里分店东西吗,谁都知道 她那年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谁都知道你安了什么心。妈妈说话的声音也很大, 我按什么心?我就是看她一个人孤单单的可怜些,照顾她一点,你是她的女儿, 你就让别人不要去照顾啊。后来她们越吵越凶,我却又睡着了。 三、大城市里来的信 我是看到疯婆婆在大城市里的儿子寄来的信,才确定疯婆婆实实在在有一个 儿子在外面的。信是邮差叔叔给到疯婆婆手里的,上面贴了好几张花花的邮票。 信还没有打开,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是那个只比她小十几岁的儿子写来的。 到了晚上,信在我家打开了,爸爸虽然是小学四年级水平,可是疯婆婆一个字都 不认识。爸爸读信的时候身边有许多人,夏红姑姑,嘉燕妹妹都来了,还有村里 面几个和疯婆婆年纪相仿的老人。爸爸读信一会儿用我听的懂得语言,一会儿又 夹杂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拉着嘉燕表妹的手坐在奶奶身边一个劲的偷笑,爸爸拗 口的样子确实很好玩。 开始的时候我和嘉燕表妹都能静静坐着听,爸爸转达的意思大概是:疯婆婆 的那个老头子儿子非常想念疯婆婆,又说他的在那边的妈妈已经死去好些年了, 而他也是找了好些年才找到疯婆婆的。我听着乏味,看这众人,大家都认真的听 着,而疯婆婆身子有些抖动,脸上要比往常亲切不少,只是她的眼睛不怎么动, 似乎在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慢慢的开始坐不住了,爸爸手里的信还有好几页, 爸爸有时一句话还要半天才读出,于是我拉了拉嘉燕表妹的手,两人偷偷的出去 玩沙子。我们走的时候,夏红姑姑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对我们看一眼,她的眼 光也和疯婆婆一样,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疯婆婆又来找我的爸爸了,原来她要我爸爸帮她给那个老头子儿子 回信。爸爸一直都是很听她的话的,疯婆婆说一句,爸爸就写一句,直到太阳下 山了,才把信写完。 以后的日子,我便觉得有些过节的味道了。疯婆婆的家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夏红姑姑也经常把大米,腊肉之类的往疯婆婆家里送,可是我从疯婆婆的脸上看 得出来,婆婆其实好象并不喜欢夏红姑姑送来的东西,夏红姑姑好好的说上几句, 疯婆婆却冷冷的哼些声音。到有点像我的妈妈和夏红姑姑在一起时说话的样子。 后来嘉燕表妹告诉我,原来疯婆婆大城市里的那个老头儿子要来接疯婆婆走 了,再也不回来了。我不大相信,就这么一封信,疯婆婆就要离开我们村子?猛 然间我的眼光又碰到了大堂上挂的嘉燕表妹的外公,他又拿着眼睛盯住我了,唬 的我赶快跑除了屋子。 夏天里我一直都喜欢的一件趣事就是让蚂蚁打架。蚂蚁是有好,坏之分的。 红色的蚂蚁是红军,黑色的是国民党的坏蛋。我从家里的锅灶上打死几个苍 蝇,或者用蜘蛛网逮几个蜻蜓来。放到孤单的蚂蚁旁边,一会儿那只蚂蚁就会帮 来一大群蚂蚁,当然在红蚂蚁去找伙伴来帮忙的时候,我会抓一只黑蚂蚁放在诱 饵的旁边,一会儿两队人马都开来的时候,就会打起架来了。可是有一点气人, 红色的蚂蚁总打不过黑色的坏蚂蚁,弄的最后还要我来帮助它们。那棵老梧桐树 下,夜里我是不敢去的,黑乎乎的总觉得有一个人吊着,还拖着长长的舌头,可 是白天,我便不大怕了,那腐烂的树干下的蚂蚁最多,一下就来一大片。 我从疯婆婆家出来后,便觉得孤零零一个人。嘉燕妹妹跟着夏红姑姑身旁, 好象等下有好吃的东西。我一个人觉得没劲,就到老梧桐树下帮助红军消灭国民 党的部队。正当我玩的开心的时候,忽然身边多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我心里一惊, 急忙抬头往树上看,还好不见有女鬼吊着,可是我一转过身,疯婆婆手中拿着一 根柴薪,正凶狠狠的盯住我。我心理害怕,疯婆婆手中的那个棒子随时都会打在 我的屁股上,我再也顾不上那些蚂蚁的胜负,赶紧往家里跑去。疯婆婆没有追赶, 可是凶狠很的目光一直追随我的身后。我跑进家里,飞快的把大门关上,这下疯 婆婆看不到我了。我把门打开一条缝,疯婆婆已经转过了身体,正对着那棵老树 发呆了,可是一下子却又拿起手中的柴薪在我刚才玩蚂蚁的地方狠命的敲打,嘴 里疯狂的嚷嚷着那些平时说的咒语。好长时间才离开。 四、老头子儿子 老头子儿子明天就要来接疯婆婆走了,妈妈,夏红姑姑都到疯婆婆家里帮忙, 爸爸也一早就到邻近的市里面去买一些新鲜的菜。我和嘉燕表妹整天都待在疯婆 婆家里,我不大在乎大堂里挂着的吹着胡子瞪着眼睛的嘉燕表妹的外公了,厨房 里吃的东西准备的和过年一样丰盛。疯婆婆今天也精神不少,穿起了崭新的衣服, 那是夏红姑姑给扯布做的,她还用发夹在头发上夹了夹,嘴上不再不停的说着话 了,只有傻乎乎的笑。 第二天中午,那个老头子儿子终于来了,一进家门,我还来不及仔细的打量, 他便跪在疯婆婆的跟前大哭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我一句都听不懂的话,疯婆婆 也是眼睛里流着泪,嘴巴不停的动着却没有声音。闹了半会儿,妈妈和夏红姑姑 终于把老头子儿子搀扶起来,找凳子坐下,老头子儿子也开始和众人打招呼,而 我也开始有时间打量他起来。老头子儿子没有多少头发了,除了一副厚厚的眼镜,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大城市里人的新鲜感,甚而觉得他非常的像给村里专门放牛的 高家公公。当我觉得这个人没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时候,我便开始扫视他的行 李。我不禁大所失望,甚至有些生气,原来老头子儿子是空手来的。妈妈昨天还 告诉我,老头子儿子会带来许多这里买不到的东西给我们的,我抬头向妈妈望去, 妈妈似乎也有些不快。 老头子儿子和大家见面好了,疯婆婆又要我和嘉燕妹妹上前行礼,我极不愿 意的上向前打招呼,老头子儿子竟然也来摸我的头,我正准备把生气表现出来的 时候,还好,他却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五元钱,塞到我的手里,说给我买纸笔。 我开始觉得老头子儿子不是那么的挺讨厌了。当然我没敢立刻去接。其实我 还没有上学,可是五元钱是可以买到很多的糖果的,我征求了一下大人们的眼光, 才迅速的把钱塞进口袋里,飞快的跑出去了。而我走后屋子里面的声音开始大声 起来,也开始了有笑声。 吃完了午饭,疯婆婆便和老头子儿子进房子里面去说话了,妈妈和夏红姑姑 在厨房里帮助洗刷。可是到了黄昏,疯婆婆和老头子儿子出来的时候似乎就不像 中午进去的时候亲密了。 老头子儿子的一双眼睛老是四处张望,好象背后游人在偷看他的屁股,而疯 婆婆的一张脸却难看的要死,就像表妹憋足了劲将要哭出来的样子。连我都感觉 到了气氛的古怪,晚上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讲话,虽然桌上的菜比中午要丰盛的多, 可是大家喝的酒却比中午少的多。倒是我一个人最沾便宜,除了妈妈偶尔会瞪上 我几眼,我一直都是狼吞虎咽的,我还把一整盘的红烧肉都到进了我的碗里。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又来到了疯婆婆家,因为妈妈还在这里帮忙。可是 我进屋的时候,老头子儿子不在了,嘉燕表妹偷偷的告诉我她的那个老舅舅大清 早就走了。我看见疯婆婆却没有跟着老头子儿子去大城市,疯婆婆一个人坐在锅 灶前,手中拿着一根柴薪对着燃烧的火焰发呆,疯婆婆还是穿着夏红姑姑给做的 衣服,可是头发比往年的还要乱了。中午大家还是一起吃了饭,除了疯婆婆,大 家都吃的很多,到了晚上,那件黑乎乎的房子又只剩下疯婆婆一个人了。我离开 的时候又不小心看了嘉燕的外公一眼,那个老头子正恶狠狠瞪着我。 而后的一些日子,村了变得安静了,就我觉得因该是更加的安静,猫头鹰在 老梧桐树上啼叫的声音,老鼠在夹板里爬行的声音都比往常来的大,灯光也似乎 昏暗了不少。有一点令人安慰的是,月亮开始园起来了。 五、疯婆婆的屋子 夏日的田间,晚上经常有不少泥鳅出来乘凉,这些家伙多是很笨的,就连我, 有一把专门的钳子话,也是能逮住不少泥鳅的。因此在夜里,我经常跟着一些比 我大孩子出去,回家的时候也总有一些收获。可是在回家经过那棵老梧桐树的时 候,我还是会把心提得很紧。 可是有一晚我经过老梧桐树的时候,却把我吓个半死。因为我看到有一影子 蹲在树底下低声的哭咽,我以为是哪个吊死的女鬼出来哭怨了。正当我吓的就要 哭出来的时候,那边却叫了我的名字。原来她也看到我了,听了声音,原来是疯 婆婆,不是真的女鬼。可是我有些弄胡了,既然那棵树下吊死过人,为什么疯婆 婆夜里还一个人来这里来哭泣?我走到疯婆婆的身边,半是害怕半是好奇的望着 她,可能是因为看到我这个小孩子都没有哭,疯婆婆也不好意思哭了,她上来轻 轻的抚摸着我的头,眼睛很是古怪的注视着我。这时我忽然相信了我是疯婆婆帮 忙拉扯大的话,因为她看我的眼神是和那年我肚子疼的时候妈妈看我的眼神一样 的。 疯婆婆送我回了家,妈妈要疯婆婆进来坐坐,疯婆婆很是没劲的摇了摇头, 回身向那间比我家房子昏暗的多的屋子里走去了。我去上床睡觉了,可是爸妈却 在说话,爸爸说,老头子儿子太不像话,还说,想不到城市里的人也这么贪心。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一下子睡不着了,老想着那棵老梧桐树和婆婆看我的眼 光,后来模模糊糊的模模糊糊,我又看见许多泥鳅挂在老梧桐树上,一个个吊着, 不用钳子去夹,伸手就可以抓住了。 第二天,阳光依旧是火辣的,傍晚我玩回家的时候,妈妈告诉我疯婆婆生病 了,躺在床上不能爬起来,妈妈要我拿碗刚刚蒸好的鸡蛋给疯婆婆吃。我走进那 个昏暗的屋子的时候,里面已经有许多的人,夏红姑姑和姑父,小燕妹妹都来了 , 夏红姑姑正在疯婆婆的床沿坐着,一边按着疯婆婆的额头,一边和大家说话。我 看不出来疯婆婆有什么不好,眼睛依然能够看人,不过我还是把鸡蛋端上了跟前, 按妈妈交待的话了一番,然后离开了。 后面的日子我又去看了疯婆婆几次,疯婆婆依旧不能够下床,看样子是真的 生病了,脸上的骨头都开始突出来,但是眼睛却愈显得明亮硕大。疯婆婆跟前的 人没有我第一次进来看到的多了,有时是夏红姑姑一个人,有时一个也没有,而 整个的房子我总觉得在不断变化,一时却不知变化在哪里。直到后面有一次,我 要找挠背的篱爪时,我才发现房子的东西少了许多。但是疯婆婆还是有一些东西 的,一次没有人的时候,疯婆婆取了一个翠绿的石头样的套在手指上的东西给我, 也是说给我读书时用。我回家把东西拿给了妈妈,妈妈很高兴,后来又不断的叫 我送东西给疯婆婆吃,可是后来疯婆婆再也没有给我什么了,而妈妈也再不叫我 送东西给疯婆婆吃了,倒是我自己却养成了往那房子里跑的习惯。 到现在疯婆婆在床上已经躺了三个多月了。房子弥漫了让人恶心的臭味,原 来还有的几个箱子,现在都不见了,房子里就只剩下一张床和疯婆婆一个人。夏 红姑姑,也就是叫疯婆婆妈妈的人现在来的也很少,每天给疯婆婆喂完一碗饭就 走,倒是嘉燕妹妹经常捂着鼻子给疯婆婆擦檫身子。疯婆婆只剩下皮包这骨头, 可是她却一直在哼哼着,好像在对什么东西还舍不得,或是对什么东西不甘心, 眼睛少眨了,可是叫我看来里面的眼神比以往还要凶狠。 疯婆婆到底还是没能留在这个世上,在一个闷热的夜晚终于去世了,死的那 个时间,屋子里面挤满了许多的人,夏红姑姑很大声的哭着,嘉燕表妹也抹着自 己的眼睛,对于疯婆婆的死,我是一点都不伤心的,老梧桐树底下爬来爬去的蚂 蚁要比这里好玩的多,不过有两点我很是诧异的,一是,我本以为疯婆婆死了, 夏红姑姑是要高兴的,不想她也哭的很伤悲。 一是,疯婆婆的老头子儿子竟然也没有来,我记得我的爷爷去世的时候,我 的叔叔伯伯们跪了一大片。 疯婆婆的死,让村子里又热闹了几天,大家都到疯婆婆家来吃饭。之后,全 村就安静了,这回倒不像疯婆婆儿子那次走时的安静,而是象疯婆婆还经常咒骂 老梧桐树时的安静。谈论疯婆婆的人慢慢的少了,只是偶尔提起的时候,都说疯 婆婆那年来的时候不只带这些东西,又或说夏红姑姑以后的日子好过了,也有的 说我家里也沾了些光,大人们说话都眩奥,我听的莫名其妙。但是有一点我很确 定,妈妈和夏红姑姑的关系似乎好起来了,因为每次夏红姑姑看到我的时候,不 再说那些让我听起来不舒服的话了。 六、老梧桐树 疯婆婆走后,没过多久,村里发了一场大水,河这边和河那边唯一的一座木 头桥给冲走了。村里的老人们商议,决定把我家门口的老梧桐树砍掉用来做桥面, 大人们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把老树砍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说不上是喜还是什么, 砍它那天我在旁边站着,老树到下来后,那些红的,黑的蚂蚁都慌张的乱跑,还 有我看到了那群蚂蚁的肥硕的妈妈。但是村里后面又热闹了一阵子,我走到哪里 都听到大人们说村里的光棍老三叔叔在老梧桐树底下发了一笔财,我想这一定是 真的了,因为在这以后我在村里就没有看过他了。大人们好像都对老三叔叔眼红,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神仙总是把宝物留在地下送给好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