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之道 作者:老那 一 我把车开坏了,在单位里这就叫出事。修车花了一万多块钱,行政老大和老二 为此诘难我。还想上纲上线。后来看到我不是那么好惹,这件事就没了下文。但对 于我来说,这还是一件事。如果说我那也叫出事,那单位里出了大事的人还真不少。 上面讲的把车开到水里,撞得面目全非,我就不提了。我就提大事,第一件事是花 了几千万搞出一个垃圾堆一样的东西出来,这还算好的,第二件事是花了几千万搞 出一个老虎机出来,也就是说,浪费几千万还不算,每年还要拿几百万去养它。问 题是大家都不把这当事,就把我那事当事。之所以这样我想不明白,我想了一个月 也想不明白。我之所以想这么久,是因为我无事可做,如果我不想这件事,我不知 道还能干什么。这使我觉得偶尔出点事还是有益处的,至少可以使我的生活变得充 实起来。问题是这件事不光充实了我,还使我觉得愤愤难平,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 总是不能一碗水端平,要对我格外垂青。 我的郁闷之气不光影响到我的生活,还影响到我跟老陆下棋。那股气把棋盘充 满了,并像蒸气一样不断上扬。老陆说:还想着那件事呀。我把车开坏了我对老陆 说过,他当时就嗤之以鼻。他还说那部车他也开坏过,不就开坏一部车吗?小事一 桩,单位里大把车,开坏了一辆还有一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这么看得开是因 为他当时是行政老大,他自己不当回事,就没人当回事。老陆说:二娃,你还年青, 前途大着呢,他们耗不过你。老陆的话提醒了我,原来我是资历浅,底子薄,后面 没人靠。所以有人要拿根绣花针当棒棰。想通了这一点,我就不再烦恼,一身轻松 跟老陆杀,结果把他杀得人仰马翻。老陆说:你悠着点,悠着点,我的气没那么短, 来日方长。我一口气泄了,跟老陆搞起了拉锯战,一直拉到十点半,我才跟老陆去 吃宵夜。 我跟老陆是多年的棋友,我这手棋艺全是他手把手教的,也就是跟他实战中一 步一步学的。我原来不喜欢下棋,从来不看棋谱。由于整天无所事事,坐着也是坐 着,于是就四处溜达,经常溜达到老陆的办公室。我们在一起抽烟、喝茶、侃大山。 老陆抽着烟,手就开始痒痒,他说,杀一盘。瞅了瞅四处无人,就把办公室的门关 上了,把棋摆开。我似模似样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们玩了一下石头剪子布。 他输了,先下。他第一着是当头炮,我拱了一个中卒。老陆一看怔住了,他还没见 过这种下法,以为是什么绝招,当头炮没敢轻举妄动。老陆第二步棋是跳马,我拱 了个边卒。老陆又怔了一下,这回怔的时间比较短,他把车弄了出来。我又拱了个 边卒。这着棋露了怯,老陆知道我不会下棋,再走下去非把几个卒子拱过河不可。 老陆是个仁义之人,他还怕我面子上过不去,对我说:喝茶吧。我们就喝茶,那盘 棋就摆在那儿。直到下班。我跟老第一次下棋就是这样的。 过了没几天,我又去老陆的办公室磨时间。老陆的手又痒痒了,他又提出下棋。 刚把棋拿出来,正准备摆,才想起我是个棋盲。老陆说:不行,我得教会你。他说 我们不能总是这样大眼瞪小眼吧。我想想也是,我要老是这样,以后老陆也不让我 进他办公室了。我还不算太笨,第一天就把象棋的基本套路学会了,第二天就学会 了基本布局。我每天都在进步,老陆的棋已经原地踏步了好几年。不到一个月,我 就跟他搞起了拉锯战,常常拉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说:养虎为患哪,养虎为患。这 句话的实际含义就是生活真是其乐无穷,比蜜还甜。 养虎为患的日子没过几天就给人举报了,领导在单位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我们, 回到办室,处长又找我谈话。老陆是个老同志,脸皮尽管老厚,但面子上还是过不 去,开完会回去就把棋扔到垃圾桶里了,扔了后才觉得可惜,想想上班时不让下, 下了班总可以下吧,中午休息可以下吧,又跑到垃圾桶里把那副棋子捞了出来,拿 到厕所里冲洗了一遍。他还拿了块布,把棋子一个个擦干净,再拿到太阳下晒,准 备下了班就找我开杀。 下了班我才不下棋呢。我之所以下棋,是因为上班时无事可做。下了班我要找 一件事做做还不容易,就算找不到事,我也可以在街上溜达。我把自己溜达到筋疲 力尽了,就找个大排档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看街上的风景,我是指一路走过去的女 人,看她们的长相和衣着。看着看着我就开始浮想连翩。老陆一看我不跟他下棋, 傻了眼。他千辛万苦把我培养成才,没想到竟是个不堪造就之材。为了照顾老陆的 情绪,我偶尔也打电话叫他下来杀一盘,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如果心情不是 太坏,有时也陪他杀一回。但多数时候我还是愿意给他吃闭门羹。我不能养成有求 必应的习惯。学会拒绝是我的一条人生经验。 二 老陆跟我在一起时常常对我讲做人的道理。在他看来,这做官也是做人。同样 是往上爬,有人就爬得轻松,有人就爬得沉重。他是属于爬得沉重的那一类型。老 陆说:我这官做得不容易呀,我可是熬了十几年才熬到一个副科长。给领导倒尿罐、 捶背、搓背、修脚指,什么恶心事没干过?领导夫人病了,我老婆还得去陪床。她 们还是同学呢,这同样是嫁人,嫁得好不好还真有关系呢。相比起来,我这官就做 得太轻松了,我尽管也熬了好几年,但总算赶上了人事制度改革,有个竞争上岗。 我一竞就竞了个副科长。搞得领导想给我个倒尿罐的机会都没有。 老陆说,我老了,就在正科上熬吧,再熬几年,熬个处级非领导职务就准备退 了。你还年青,不要以为领导不让倒尿罐就万事大吉了,现在不兴倒尿罐,但总兴 个别的什么吧。譬如说吃个饭,喝个酒,沟个女什么的。你别整天一副游手好闲的 样子。我说,老陆,要是你做我的领导就好了,一天陪你下几盘棋,这官就越做越 大了。老陆说,领导也有爱好的嘛,吃个饭,喝个酒,沟个女,打个球。老陆还说: 你不要整天在女人堆里滚,那些女人老来找你,妖里妖气的,别说领导,连我都看 不过眼。这句话让我大吃一惊,我什么时候在女人堆里滚了?什么妖里妖气的女人 老来找我了?不就是个狐狸若尘吗?她是老来找我,穿得妖里妖气的,一天换三四 趟衣服,我们不能只认衣服不认人哪。老陆已经喝得七晕八素的,他说,你还想蒙 我,我的眼睛血亮血亮的,别说那么大一个女人,就是她脸上有几颗麻子我都看出 来了。若尘脸上还有麻子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天晚上我给若尘打电话,问她脸上有没有麻子。若尘说:讨厌哪你。我说, 有没有吗?若尘说,有没有你自己来看。她的意思太明白了,想让我去看她。什么 麻子不麻子的,我才懒得管呢。我只是想拿她开开心。但要不要去看她我还得想一 想。我刚跟老陆喝了酒,他喝得醉醺醺的,我把他扛到了六楼,出了一身虚汗。他 老婆一看我把酒鬼给扛了回来,不仅不感谢我,还对我做脸色。我刚把衣服换了, 还冲了个澡,现在却要下楼,这是我第一个不愿意的。我出了一身汗,把酒卸出来 不少,但我感觉还是有五分醉意,再上楼下楼的折腾一下,可能就是八分醉意了。 大家都说酒能乱性,若尘又是整天穿得好象看不见衣服似的,在大街上我还能控制 自己,在她的闺房里,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把持得住,如果她有情我有意,那么万事 好商量,万一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岂不是出了个大洋相?这是我第二个不愿意的地 方。可若尘在电话里说:你到底过不过来吗?我要是不过去,她大概有一个月不会 理我了。后来我看了看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这么晚叫我过去是什么意思?我 说:这么晚了你还叫我过来,安的是什么狼子野心?若尘一听就把电话挂了。她的 意思是费事睬我。 那天晚上我很兴奋,无法入睡。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到三点钟时我还是两 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我什么也不能想,就能想若尘。我心里想,这 么晚了,她大概睡得很香吧,不如把她吵醒。在电话里陪我聊聊天也好嘛。若尘可 能睡得迷迷糊糊的,电话一响,她就醒了,眼睛没睁开就把听筒抓了起来。发出一 个粘粘糊糊似有似无的声音:喂。我说:我想了一个晚上,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什 么要挂我的电话?她居然很温柔,轻声说:你还没睡呀?我知道她已经把眼睛睁开 了,看见周围黑乎乎的,万籁俱寂。明白我在骚扰她的美梦。我说:不是没睡,是 睡不着。她说:别胡思乱想,睡吧。说着把电话挂了。 我听了她的话,不胡思乱想,把双手搁在额头上,闭上双眼,努力让头脑变成 空白。但我没法让我不想若尘,她老是穿一些禅翼一样的衣服招摇过市,街上的人 都像我一样爱看她。我还不知道她有多少个像我这样的朋友。她总是在我想要忘记 她的时候搞点什么事,让我又对她记忆深刻起来。我把眼睛斜了一下,看到已经五 点了,心想若尘大概又睡熟了,不如再把她吵醒。若尘拿起电话说:你还没睡着呀? 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她总是这样,在我耍无赖时就对我轻声曼语。一旦我对她关 爱有加,她就对我撒泼。我说:想听听你的声音。若尘说:我现在过来看你。这句 话让我吓了一跳,我只是想骚扰她一下,我睡不着也不让她睡好。我可不想她这么 早过来看我,现在天还没亮,伸手不见五指,她住在城市边缘,从她住的地方到我 住的地方要经过几个复杂的路段,如今治安环境这么差,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不 就听不见她美妙的声音,看不见她美丽的容颜了?我说:别,别来,就是要来,也 得等天亮透了。若尘说:那你就让我好好睡一下,你也不想我两个眼圈黑黑的,跟 你在一起提不起一点精神吧?你也得迷几分钟,明天还要上班呢。听话,好好睡觉。 原来我对若尘还是蛮放不下的,我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安危,然后才想到她美丽的容 颜。想清楚了这一点我不免大吃一惊。 三 若尘来看我,她穿了件电影里地主婆爱穿的那种老式衣服,下面是件花裤子。 看见这种打扮我就想抱她一抱。可她还是不让我得逞。我一做开姿势她就往后退, 我前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后来退到沙发上,她一屁股坐了下去。我弯下腰,把嘴 凑到她的脸前,她把双手伸得直直的,抵在我的胸口上。脸上是一种视死如归的表 情。我盯着她的眼睛看,发现她的眼睛肿得像灯笼。她说:别看,黑了两圈,涂了 几层粉呢。我说:谁把你害成这样?若尘说:除了你还有谁?一个晚上把人家吵醒 三回。我说:这不叫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吗?若尘说:就剩下一张嘴了。我把她放开。 她坐直了腰,整理了一下给我弄乱了的衣服,再把头发往后顺了顺。若尘的长相真 是让我疼爱有加。 我给若尘倒了杯牛奶,用的是她专用的杯子。这个杯子是我和她一起到商场里 挑的,买回来后她拿消毒水洗过,用清水冲了一遍,用开水煮了一遍,再用高温消 毒。然后放在消毒柜里她指定的位置。除了她的手就不能有别的手再碰。她每次在 我这儿享用流体食物就用这个杯子。这使我觉得她整天住在我的房子里,窥视着我 的一举一动。问题是我沉溺于这种感觉,并且乐此不疲。我想不明白的是:她这样 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一种洁僻的表现吗?我对她说:你好象更关爱这只杯子, 甚至超过你的身体。若尘说: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眼直视我, 眼睛瞪得像广柑,神情肃穆。我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若尘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你 一样整天在外面滚?我说:没有,事实上我也没有整天在外面滚,你可别冤枉好人。 若尘说:冤枉谁也不会冤枉你,我谁都不了解就了解你,我说你吧,要是有哪天不 在街上看到十几个靓女,你一晚上都睡不着?啊,对了,昨天是不是一整天都关在 会议室里,没上过街?我说:冤枉,我可是在大排档吃了饭,喝过酒才回到家里的。 若尘说:那又是那根神经出了毛病。我说:这不是想你吗?一个晚上都没睡。若尘 说:你对别的女人说去吧。 她就是这样对我,我越是表白她越觉得我虚情假意。我哪来那么多虚情假意呀。 若尘拿勺子慢慢搅着牛奶,然后抿一小口。跟着又开始慢慢搅动,又抿一小口。 一杯牛奶大概要喝一小时。这时我就特别想自己是她手上的牛奶杯,让她这样慢慢 折腾。可她对我从来都是很粗糙,每次来看我,大大冽冽的走了过来,把事情讲完 了就邈如黄鹤。若尘终于把牛奶喝完了,她左手捧着杯子,右手拿着勺子,眼睛看 着我。我突然想起要她脸皮上有没有麻子的事,就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两手,两 眼在她脸上左看看右看看,若尘说:你想干什么?不准亲嘴。我说:没有麻子呀。 若尘一听就急了,作势要打。好在我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她动了几下也没有站起来。 那天早上的事就是这样的。我和若尘走在大街上,很多人盯着我们看。我知道 大家是在看她,顺便也看看我。问题是她经常被人这样看,早就习惯了,我就很少 给人这样看,难免觉得不自在。我对若尘说:跟你在一起,老是蒙受不白之冤。若 尘把眼瞪住我,说:谁要你跟着我?我说:我,二娃。若尘说:这不就结了吗?然 后她在马路边站住了,把我堵在她面前,我还以为她要干什么呢,没想到她说:喂, 什么事让你这么烧心?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若尘说:一个晚上没睡,不是烧心是什 么?我说:嗨,这事儿呀,不是没事找事吗?在单位里给人看小了,想折腾一下, 让别人看大些。若尘说:啊,想往上爬呀,我可帮不上忙。说完她就扭头走了,好 象我们陌路相逢,她刚找我问了一回路。 四 我把书整理了一下。架上的书有点乱。这几天同事们都在我架上拿书,好书一 本本地拿走了,看完了就随便扔在架上。主任也找了几本看,边看边说:你还真有 几本好书。这是一件很让我奇怪的事,我在办公室也有些年头了,我那些书有的已 经放在那儿一两年了,他们从来不拿去看,这几天是怎么啦?好象大家突然都无事 可干,并且喜欢看好看的书了。他们看书也不好好看,几分钟就翻完了一本,扔在 架上,又拿走了另一本。这还不说,看着看着,有事了,就把正看的那一页折起来, 往桌上一丢,走了。主任看书到是不折页边,但也没有好习惯,整天把书翻开仆在 桌上。我经常看见我的书十分痛苦地俯卧在他的台面上,作无声地呻吟。我的唯一 表示就是无比心痛,再看一次再心痛一次,真是歌词唱的:看多一次痛多一次。我 只好不看了,或者装做视而不见。但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比我上班无所事事还困 难。我从早上八点钟上班,到下午五点钟上班,除了吃饭和睡觉,至少有六个钟头 有可能无所事事。这么长的时间要是什么也不干,就坐着发呆也真是不容易。我除 了喝茶,看报,聊闲天,有时就会主动把书架整理一下。 这就像居家过日子,有时要打扫一下卫生。整理书架的时候,我顺便看看有哪 些书没看过或者没看完,找出来,在闲得无聊的时候翻一翻。这就是说,我看书也 不是为了看书,只是为了应付闲得无聊的日子。让生活看起来好象还是有些事情做。 我发现好多书已经看过了,没看过的不多,不想再看了,因为实在看不下去。我现 在很难把一本书一口气看完,就算是米兰 昆德拉,就算是杜拉斯,就算是王小波,我也憋不了那么长的一口气。我常常 是在闲得无法忍受的时候打开一本书,看几个段落,又把书关上。我有个朋友在开 书店,有一次我去她的店里买书,她送了我几打书签,我全夹到书里了。这就是说, 我今天在翻这本书,明天在翻那本书,我的眼睛每天都在不同的书上跳跃。我看过 的书已经记不住了,过目就忘。但看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感觉,这就是我看书的全部 目的和后果。这也像过日子,日子过了就过了,但过的过程中还是有些酸甜苦辣。 不同的是:你过的日子你全记得,我看的书我全忘了。 我在整理书架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大书,书名叫《领导艺术》。说它是大书,是 因为它是四卷本,3800千字。还有一本小书,书名是《怎样做领导》。这些书不是 我的,不知是哪个仁兄放在我的架上的,我肯定没看过,我从来不看这种书。但如 果实在闲得无聊,也不妨翻翻。尽管我对把领导和艺术扯在一起感到大惑不解。我 翻了几页,一点也看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这些人怎么可以把一本书编到这么厚? 要是让我编这么厚的书,还不如让我死掉。 下午我给二哥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二哥说:有事吗?我说:没事,想 跟你吃餐饭。二哥说:行,下了班我来找你。我很少给一哥打电话。一哥很忙,给 他打电话的人多。我老是以为要是有事没事都就给领导打电话,领导一定以为你有 病。迟早会把你加入黑名单。当然一哥不像脑子里会出版黑名单的人。一哥刚来单 位时我以为跟他有过几面之缘,专门去他的办公室拜访他。我敲了门,听见请进的 声音,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哥看见是我,从大班台后走了出来,走到房间正中, 我们相距一步之遥,就站在那儿讲话。一哥说:上来了?最近还好吧?你那个小组, 叫什么来着?啊,政研小组,已经名存实亡啊?一哥问一句,我就答一句。我回答 的时候,看看一哥的脸,又看看旁边的沙发,我老想走到一边,坐在沙发上,跟一 哥聊聊。但一哥好象没有这个意思。我只好说:我没事,上来看看老领导,您忙, 我走了。说完我就走了。从此我就没有再进过一哥的办公室。一哥从来不打电话叫 我们上去。他有什么事要吩咐了,就亲自跑下来。这种领导真是少见呀。我有这样 的领导,还不额首称快我还干什么? 我常跟二哥在一起吃饭。当然饭桌上还有其他人。我是说我们在饭堂里一起就 餐。这句话讲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这就像某个名人写自传,要讲他和周总理 的关系,就把他们单位演出后总理接见的事拿出来一样。要讲这种荣耀,我的经历 可以写一本书。有一天我在街上安步当车,看到杨尚昆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还有一 次我去北京,正赶上戒严,原来江总书记要从我身边经过。国庆大典上我还遇到了 邓小平呢。我在办公室里等二哥时,就想着这些东西。这样我就不觉得等的时间太 长。二哥终于下来了,他走进办公室,对我说:走吧。我赶紧把皮包夹在腋下,跟 着领导走了出去。 领导开的是一辆本田雅阁。颜色是墨绿。车牌是三号。因为一号车超标,放在 仓库里,二号车一哥在坐。我上了领导的车。小车一阵风出了大院。二哥开车,我 坐在他旁边。我问二哥去哪儿。二哥就对我幽默起来:听你安排。领导在某些时候 喜欢讲这句话。这句话含义很丰富。第一层意思是领导自谦,你比领导还有能耐呢; 第二层意思是领导相信你,你安排领导干什么领导就干什么;第三层意思是有些事 领导本来不愿意干,但既然你安排了,领导就不好意思不干。以上分析说明我还是 有点头脑的,按说应该是个当官的料,但不知什么原因导致官路不顺。一路上我不 断地检讨自己,发现了不少问题。譬如说请领导吃饭就不知该去哪儿。这就是说, 我对领导不太了解,跟领导接触太少,关心不够。好在我的眼睛和耳朵也不完全是 摆设,尽管平时大门不出,小门不入,也知道些领导的生活习惯。我就知道领导爱 去怡情阁。我说怡情阁吧。领导还是那句话:听你安排。但领导已经把头靠的椅背 上了,闭目养神。这似乎暗示领导不再为吃饭的地方操心了。这就是说领导要么对 这个地方很满意,要么很不满意。趁领导睡觉,我好好研究了一下领导的面容。领 导的睡相很安详,嘴角有点下沉,眼角有点上飘,眉心舒展。看到领导这种神情, 我赶紧给一个兄弟打电话,叫他在怡情阁订间上房。兄弟把房间订好后问我他要不 要出现。我说:你没事就过来,有事就忙去。兄弟想了想才说:我还是过来陪领导 吃餐饭吧?陪领导吃饭是大事。 我和二哥在怡情阁吃饭,我一个兄弟作陪。我们吃中华鲟。据说鱼是各种食物 中对人的身体最有益处而最无害处的一种,中华鲟是鱼中的极品,所以一定要吃, 而且尽可能多吃。吃中华鲟最好是生吃,就是把鱼肉切成薄片,蘸着芥辣吃。当然 要喝酒,最好是高度白酒。我们三个人就喝了一支老鬼。二哥对酒比较有研究,从 1度的啤酒到62度的白酒,他都能喝。单独喝一种或者几种掺杂了喝他都乐意奉陪。 我们喝酒的时候,部长进来了几次。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姐,身材很好,气质也不错。 二哥叫她阿文,从她对二哥的态度可以看出两人很熟,这就是说二哥经常来怡情阁。 阿文的笑容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她笑起来时两只酒窝就像两个蓝色的陷井,直让你 想陷进去。阿文很忙,坐下不到两分钟就出去了,一会儿她又进来。陪二哥喝酒。 她每进来一次,二哥就让她喝一杯。这餐饭吃了两个小时,她喝了五杯酒。喝过酒 的阿文脸上起了些红晕,越发好看了。我想二哥不断地让她喝酒大概就是想她好看 些。阿文的腿很修长,很美丽,二哥总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她的大腿上。这个 动作我也忍不住不断地重复。我除了喜欢看阿文的大腿,还喜欢看她高挺的胸部和 一头秀发。她一进来,我就忘了口舌之乐而只记得一饱眼福了。 吃了饭我们去冲凉。地点是西山大酒店,在一座孤岛上。在这种极荒凉的地方 开一个酒店并且维持下来,如果没有独到的地方是不可想象的。我们停车的时候发 现很多广州牌号的车,这就是说广州人也喜欢来这里娱乐。二哥说:这地方的名气 越来越大了。我想二哥的意思大概是以后要少来这种地方。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 二哥说不定觉得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热闹呢。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好玩呢。 咨客小组穿了件大红的花旗袍,看见我们就把脸笑成了一片桃花。这女孩长得 高挑,脸蛋很耐看,屁股还特别大,我为了多看一眼她美丽的大屁股,就故意走在 她身后,看她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样子。可惜这段路太短,几步就到了电梯门 口。小组按了开关,就站在门口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电 梯,还涎着脸对她说拜拜。由此可以看出,我对美的东西有种特别的爱好,老是觉 得看不够。我和若尘走在街上,她发现有美人在附近,总会急急忙忙地叫我快看。 她说,这叫有美共欣赏。如果我因为动作迟缓没来得及看到美人,她就会很遗憾地 说:可惜了,那可是个绝色佳人哪。由此看来,若尘真是一个可人儿。 冲凉的地方在五楼。我们走出电梯,一个小姐在门口迎接。她说:欢迎各位先 生。这女人同样长得很漂亮,却是一副职业女性的打扮。我想她大概是部长或叫领 班一类的人,如果在歌厅,大概就叫妈咪。我记得上次来时是个男的,不知今天怎 么变成了女的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欢场的漂亮女人特别多,似乎所有漂亮女人 都进了欢场。有时走在大街上,看到一路走过的漂亮女人,我就想不知是不是也在 欢场里混。我有些朋友眼力特别好,他们在大街上走,总能一眼看出某个女人是不 是鸡。他们看出是鸡的女人我总觉得像良家妇女。我有时也能发现某个女人是操皮 肉生意的,因为她的打扮太过明显,我一经指出,朋友们就大笑起来。他们笑我发 现了一个人所共知的秘密。 领导喜欢药浴,我喜欢蒸气。我就跟领导分道扬镳。他下了四楼的贵宾房,我 和我兄弟进了五楼的贵宾房。跟领导分开有分开的好处,万一有什么丑事大家也不 用因为亲眼目睹而难堪。但我很替领导担心,领导已经发福了,肚皮圆厚,心脏也 不大好,血压还偏高。在药浴缸里浸一个半个小时,真是够呛。万一浸出什么事来, 我可是既害了领导又害了自己。替我按摩的小姐很性感,手式也不错,她还不停地 对我打情骂俏,可惜我一直在替领导担心,竟然打不起精神跟她调情,白白浪费了 两粒钟。直到下钟的时候我才想起一个大美人在身边差不多两个小时,居然连抱都 没抱一下。我趁她帮我穿衣服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脸上狠狠地啃了一口。没 想到这个女人很夸张,我才啃了一口她就浪叫起来,同时全身作颤栗状,我赶紧把 她放了。 我出来的时候,看见领导已经坐在休息室里,正吃着西瓜,两片厚厚的嘴唇不 停地蠕动,满面红光。 从孤岛出来还不算太晚,十二点还差几分钟呢。二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二 哥说:阿文哪,下班了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先送你回去,我再回广州嘛。 ……不想见一面就分开?那就跟我走嘛!……去哪儿?去宾馆开房。二哥就坐在我 身边,我无法想象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这个晚上真没白过。二哥答应我陪他吃饭最多表明他认同了我,跟我去桑拿就 表明把我当成了他的人了,当着我的面给情人打电话,那不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心腹? 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哇!这一点连陪我的兄弟都看出来了,他送我回去时说:小子, 你是福星高照,红运当头哇。我说:什么意思?是不是要表功?我兄弟说:哪敢, 陪大哥吃饭是大哥给小弟薄面呢。这个兄弟跟我很熟,我们常在一起吃饭,他没饭 吃了就想起了我,我没饭吃了就想起了他,人一熟了说话就没有分寸,所以我跟他 的对话千万不能当真。 五 单位的早餐越来越难吃了,不是炒粉就是炒面,要不就是面包和馒头。粥也是 一个模式,好好的白粥里面偏要放进一把青菜,或者撒一把盐,真让人受不了。当 然这些东西对于十年前的我来说可能是山珍海味,但对于今天的我来说可能就是臭 狗屎。这说明我已经变修了,也说明我的身体状况很差,我常常吃不下东西,或者 吃了肠胃就闹事。吃早餐的时候我喜欢到饭堂里走一圈,看看有什么品种,如果不 合口味,我就走到单位门口的大排档里吃。大排档里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就可以 吃什么,就是贵一点。在单位里一块钱可以吃得很饱,在大排档里一块钱才垫了个 肚角,这也许可以说明单位里的东西为什么难以下咽。 我在大排档吃早餐时,有时会碰到同事,有的同事还特别好心,买单时顺便把 我那份也买了。害得我每次去吃早餐时都希望撞到同事,好吃免费早餐。其实省这 点钱也没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省下这点钱去干什么,可我有时就是想吃点免费早 餐。吃完了把嘴一擦,大摇在摆走出去,不用像别人一样站在门口数钱。这有多好 哇。 我刚在办公室坐下,二哥就给我打电话,他说:你现在有空吗?二哥总是特别 客气,他每次叫我办事总是先问我有没有空。遇上这种时候我总是说有空,就算我 实际上忙得焦头烂额,譬如说有几个电话或有几帮人同时来找我。我有时候想如果 我说正忙着呢,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二哥有何反应,他是不是不再打电话找我了, 或者找我时不再问你有空吗。二哥说:你上来一下。 我走进二哥的办公室。二哥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茶几上摆着一套功夫茶茶具, 好像是台湾佬送给我然后我转送给他的。这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我正与阿容坐 在办公室的接待室闲聊。她来给我送茶叶,还拎了套茶具给我。二哥可能在办公室 里没事,四处瞎逛了一圈,逛到了我的办公室。二哥看到我跟一个美女搅在一起, 就装出要离开的样子。我说:领导,来得正好,有新出的高山茶,尝尝。我给领导 倒了杯茶,领导拿起来喝了一口。我说:怎么样?不错吧?这茶叶不光是新鲜,还 在于是美女送来的。领导说:不错,还真是不错。有我的份吗?这是什么话?这样 问简直就把我当外人了。我说:就是不喝也得把领导那份留下。领导说:言重了, 言重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说:这茶叶可是个好东西,我把它好有一比,比做美 人。它首先得山川之利,然后一路上得女人滋润。你看种茶的是女的,采茶的是女 人,制茶和销售都离不开女人那双玉手。看看,连给我们送茶的都是大美人。这茶 叶本来就好,清香扑鼻,经过阿容的玉手这么过一下,就不光香气浓郁,还多了些 女人的韵味。我始终觉得这好茶就像好女人,我们不能让,要争,争得头破血流, 你死我活。领导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趁你还没有改变主意,我赶紧拿走。 领导一走,我赶快打发阿容出门,跟着就把那套茶具给领导拎了上去。 领导有了茶具,就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他没事了就在办公室泡茶喝,有时还招 一帮手足在办公室里开茶馆。茶叶喝完了,他就打电话给我,问还有没有茶叶。我 赶紧把茶叶找出来,给他送上去。接着我就给阿容打电话,我说:怪想你的,几时 送过来给我看看。阿容要是在附近,立马就赶过来了,手里拎着几包茶叶。我们见 了面,当然要扯半个小时的淡,我就趁机看她美丽的脸蛋和甜美的笑容。送她走的 时候再拉拉她柔软的小手。 二哥说:坐,喝杯茶。我拿起一杯茶一口喝了,二哥又给我倒了一杯,然后把 自己的杯加满。二哥说:忙什么呢?我说:看文件。实际上我已经大半年没看文件 了。我觉得这些文件看不看都是一个样,今天要你这样,明天要你那样,后天又是 另外一种讲法。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你的头弄大。我才不会上当呢。可 有些同事就不太明事理,天天在那儿琢磨领导的意图,结果把自己的脑袋搞得像一 堆浆糊。我尽管没有把自己的脑袋搞得像浆糊,但跟那些浆糊脑袋也差不了多少, 这是因为我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喝茶看报,就是给领导拍拍马屁,所以这个脑袋再 好也是没用的。领导说:有什么新精神吗?我说:没有,每天的精神都是一样的。 领导说:有什么新书?我说:没有,有几本卖肉的,我想你也不喜欢,没买。我们 就这样闲聊,聊了两个小时,喝了两壶茶。后来没什么好聊的了,我们天天见面, 该聊的早聊完了。领导说:晚上有空吗?我说:有。领导说:那我们一起活动一下 吧。 原来领导找我是想让我跟他活动一下。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只是活动的内容领 导没有讲,也没叫我安排。这件事让我下午很不好过,我一直在想的问题是:领导 想带我干什么?我把头都想破了也没想出来。这就是说,我常常要犯犯傻,把自己 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一切都因为我时间太多,不知道怎样打发。 好不容易到了五点半,领导从楼上下来了,对我说:走吧。领导把车钥匙交给 我,对我说:你来开车,我要打几个电话。单位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大院里一辆车 也没有。同志们都养成了晚来早走的习惯。爱业敬岗的话天天在讲,但大家嘴上说 的是一套,手里做的又是另一套。这是因为钱越来越少了,但要用钱的地方却越来 越多。大家早一点走为的是看看有没有其他门路。 我把车开得很平稳,发动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为的是让领导在电话里讲的每 一句话都清晰可见。领导说:阿文哪,下楼没有?我马上到了。领导顿了顿又说: 有没有帮我兄弟找个靓女?找了?要去接?没问题。有车去那儿都方便。 领导帮我找了个女人,是个文员。领导还说:一起玩玩,有感觉了就发展下去, 没感觉就穷开心。领导想得很周到,他还关心我的婚姻大事。想在玩的过程中把这 件大事解决掉,所以他让阿文找了个职业女性。可我对职业女性一点也没兴趣,我 总觉得她们拿腔拿调,嗲声嗲气,心里想的是一套,外面做的又是一套。要么就扮 纯情,要么就扮痴情,实际上狗屁都不是。我见得多了,谁也别想在我这儿得巧卖 乖。 我们在翠华园接了阿文。阿文穿得很性感,上面是一件浅紫色带蕾丝的短袖针 织衫,下面是一件花短裙。看到这种打扮,我就开始心旌摇曳。可她是领导的人, 我只能在心里荡起涟猗。一路上我不断地想一个问题:翠华园可是高尚住宅区,阿 文一个小小的餐厅经理如何住得起,莫不是领导金屋藏娇?可我转头一想,就算是 领导金屋藏娇又怎么样,如今这年头,不藏娇的领导还能做领导吗?问题是我想这 些东西干什么,领导对我这么关照,我还去猜忌他,像话吗?可我不想这些又干什 么,总不能老是从后镜里盯着阿文修长的大腿吧。好在这段路不长,车到邮局门口, 阿文让停车。我看见一个女人站在路边树荫下发傻。她穿了件浅色的连衣裙,手里 拎着一只蓝色的手袋。阿文把车窗摇下,对着正在路边发呆的女人喊了一声。那女 人赶紧跑了过来。我帮她推开车门。女人坐了进来,一手拎着包,一手往上提着裙 子。她坐下来半天才腾出手去关车门。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我才知道女人穿长 裙的确太麻烦,原来露胳膊露腿不光是招人眼,也是图方便呀。 我一边开车,一边欣赏坐在旁边的女人。她长得还算端正,眉清目秀,胳膊是 胳膊腿是腿,身材也好,皮肤也白。可看起来就是缺点女人的味道。这种女人找来 做老婆是最好的,但我还不想找老婆。就算找老婆我也要找一个有女人味的,没有 女人味的找来干什么,还不如挂一幅画呢。老婆不只是找来做饭的,还得陪睡和欣 赏。如果没有女人味,你就没办法在家里呆了——跑到街上看女人了。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这女人长得丁是丁卯是卯的,怎么就没有女人味呢,我得 找找原因,如果可能还得帮帮她。总不能让她自己把自己耽搁了吧。我一路开车, 一路想,一路观察,终于给我找到了几个关键的地方。原来她的脸长得太周正,这 是女人的大病,俗话说就是美得过了头。天意弄人就是这样的。有的美人嘴上有粒 痣,看起来很刺眼,再一看就觉得味道出来了。这个女人脸上就缺这么一个变化。 还有一个地方是胸部扁平,她带了乳罩,但乳罩里没有内容,撑不起来,看过去就 像一块平地上起了个稻场。再往下看,原来屁股也不大。哎呀天哪,她的脚倒是不 小。 后来我把车开到了桃花潭。到了桃花潭门口我才想起是领导叫我去桃花潭的, 原来我一路上胡思乱想,完全靠意念在开车。居然没有把车开到路边水田里,也算 是奇迹。领导要是知道我这样开车,一定会跳起来,然后把我赶下车,他自己来开。 谁会让这样不负责任的人替自己开车呢。领导车上有块牌子,有了这块牌子一路上 可以不交买路钱,去一些收费的公共场所还可以免交门票。守门的小青年把领导的 车看了一遍,他先看车牌,领导的车牌是3号,接着他看到了那块白的红字的招牌。 他立即钻进门洞里,把电动拦杆升了起来。我一加油门,小车绝尘而去。后来领导 还拿这件事批评我,他不是批评这种行为,而是批评我心气太浮燥。他说人的特性 一般时候看不出来,在一些小事上就看出来了。领导的观察和立论真是让我佩服, 我只有拼命点头的份。 我们住在玉梨一号。这是一栋单独的别墅,一共三层,一楼是娱乐的。二楼和 三楼住人,各有三间房。我们一人住了一间房,领导和阿文住三楼,我和那个女人 住二楼。住这种别墅有个好处,就是在室内也可以泡温泉,不用去大池子里泡。当 然如果觉得人太少,泡起来不过瘾也可以去大池子,不远,走路就五分钟。这是合 理的距离。再近了就会嫌吵,再远了去大池子就不太方便。 服务员给我们送了四张大浴池的票和四张早餐票。这就是说,住宿是不包正餐 的。领导一看已经六点多了,就说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泡水。去餐厅的时候,领 导对我说:其他我都安排好了,吃饭总得你来解决吧?我说:那还用说。这种小事 哪能让领导操心。两个女人听了就在一边偷着乐。我口袋里装了些钱,吃几餐饭还 是没问题的。最多我先买了单,回头再找我的兄弟帮忙解决。这是我的惯用伎俩, 我这也是按领导的意思办。当然我也可以自己花钱请领导和美人吃饭,但如果真是 这样,领导也会于心不忍。我给政府打工,辛辛苦苦一个月才两千多块钱,几餐饭 就吃光了。万一我的相好来看我,我拿什么请她们吃饭?拿什么陪她们唱歌?拿什 么陪她们做运动? 这餐饭吃了两个小时,我和领导一人喝了三支啤酒,两个女人喝了三支。阿文 在餐馆做部长,把酒练出来了,喝了酒一点反应都没有。陪我的女人就不行,一喝 就脸红。吃饭的时候我老是觉得有个东西在身边怦怦响,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才想明白是她的心跳。我心想一点啤酒就把她弄成了这样,要是跟她做爱,那 还不得心脏病?可这女人喝了酒就变得可爱起来,似乎有些女人味了。原来她的眼 睛蓄满了水,柔情蜜意就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吃完饭我们还坐着聊了会儿闲天。然后去泡温泉。我们把衣服脱了,换上游泳 衣。从住的地方走去大池子。两个女人走在前面,我就盯着她们的腿看,原来这两 个女人的腿还不相上下,阿文的腿稍微有点胖,加上屁股大,显得有点太丰满。不 知领导是不是就喜欢这种味道。我可是对阿文情有独钟。两个女人走在前面,我的 目光就老是在阿文的大腿和屁股上走来走去。大概是因为吃在碗里望着锅里的缘故。 广东的天气总是热,凉下来的时候总是不多。在广东泡温泉真是活受罪,可总是有 人来泡。这是什么道理我真是想不明白。 领导喜欢泡高温。在水里好像焗蒸气,出汗像下雨一样。我泡了不到半小时就 受不了,赶紧跑到了低温池里。我是自己跑过去的。我在低温池里泡了一会儿,我 的女朋友来了。她在我旁边泡着,不时看我一眼,有时还对我笑一笑。 我之所以跑到低温池,不光是因为受不了那里的高温,我还受不了阿文。她如 果只是在那里陪领导泡水也就算了,问题是她还帮领导搓背。只是搓背也就算了, 她还帮领导按摩。只是按摩也就算了,她还不时浪笑一阵。这个女人平时斯斯文文 的,正正经经的,没想到到了这种场合就管不住自己。她一笑我就觉得心里升起了 一股寒气,全身冰凉。跟着水温又把我浸热,待会儿又开始寒,又开始热。一凉一 热,一热一凉。这还了得,长此以往,我还有命吗?再看看我的女朋友,自己一个 人在那儿玩水。她一点也没有依样学样的意思。 我和我的女朋友在低温池里泡水。我有时看看她,有时看看周围的女人。看她 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我想这样泡水多没意思,不如拿她 开开心。我趁她不注意,突然把她抱了起来。一开始她拼命挣扎,无奈我越抱越紧。 她只好变得老实了。可是眼睛不敢看我,头扭向一边。我在她背上抚摸。摸了一阵, 我问她:是不是还没有男人抱过你呀?她不出声,把头从左边扭向右边。这个样子 如何得了,非吓跑所有男人不可。看来我今天不光是陪领导,还负有开荒的义务。 女人在我怀里喘着粗气,我又听到了怦怦的声音。可我还不想放过她。既然刺激开 了,就得给她一点大刺激。我又摸了摸她的屁股,她扭了扭,把我的手扭开了。接 着用手推我,想把我的身体推开。她哪里推得动。我本来在用胸部挤压她的乳房, 尽管那两块肉不太大,但压下去还是有点感觉。她一推我,我就干脆把手放在她的 乳房上。这下不得了,她一声惨叫。手舞足蹈,像疯了一样。我赶紧把她松开,看 着她一路拍着水爬到了岸上。我的女朋友爬到岸上后,好像哭了几声,跟着慢慢恢 复了正常。她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不时拿手拨弄一下头发,然后看看水里的人,当 然也包括我。 我在水里又浸了半个小时,然后也爬上了岸,坐在我女朋友身边。她似乎并不 怕我,见我紧紧挨着她坐下,也不避开。我说:大美人,你不是刚从乡下出来的吧? 她摇了摇头。我说:从来没跟男人亲热过?她不出声。我说:其实我不是什么坏人。 像今天这种事也不是每天都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看不上的女人我还不愿意碰她 呢。其实这个女人我就不愿意碰,我只是想拿她开开心。这叫与民同乐,领导带我 出来也就是这个意思嘛。女人说:我不习惯。我当然知道她不习惯,她要是习惯我 还不碰她呢。我开导她说:女人天生就是跟男人相亲相爱的,你不要见了男人就像 见了仇人似的,男人喜欢你才会摸你,你喜欢的男人你也想摸摸他吧,你说心里话, 心里想不想?女人说: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真拿这狗女人没办法。我后来又在 水里泡了大半个小时,心想这个女人总会有人拿她开荒,我既然对她没兴趣,又何 必费这个劲呢。 后来领导带着阿文来找我,看到我一个人泡在池子里,领导说:你女朋友呢? 我说:不知给谁拐走了。领导说:你真失败。那天晚上领导和阿文睡三楼,我和那 女人睡二楼。我回去的时候看到那女人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我敲了几次门,也 没人应。我就把自己也关得严严实实的。躺在床上我一时半会儿没法入睡,我就想 那女人干吗把自己幽闭起来呢,难道是怕我半夜三更对她图谋不轨,也太小看我了。 第二天我睡到九点多,领导来敲门才把我叫醒,领导走进房间四处看了一遍,问我: 阿春呢?我说:谁是阿春?领导说:他妈的,就是陪你那女人。这就是说,我到临 走时还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 六 二哥有天对我说:老三那里你也得走动一下吧?这句话很让我感动。因为领导 一般是不会讲这句话的。要领导亲自讲这句话表明领导对我的所作所为已经看不过 眼了。我只顾拍二哥的马屁,把三哥冷落了,这样下去迟早要把自己的小前途耽搁 掉。尽管实际上我对自己的小前途并不是很在乎,但既然开了个头,我总不能半途 而废吧。好歹要往上爬多一个台阶,至少压在行政老大和老二的头上。于是我给三 哥打电话,我说:有没有空吃餐饭哪?三哥答应跟我吃餐饭,但在饭桌上他却不停 地抱怨饭局太多,一天要辞好几个饭局,真是烦死人。这就是说,他给足了我面子。 要知道多少人想请他都请不了呢。可我就是想不明白,领导都这么给我面子,行政 科的老大哥怎么这么不给我面子呢?吃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居然 给我想明白了,原来大家都不知道我跟领导的特殊关系,大家都以为我是独行大侠 呢。 吃饭的时候,三哥说:你在办公室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想不想换个地方?我说: 换吧,俗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天天面对同样的面孔,也够让人烦的。三哥 又说:在办公室也没什么前途,上面还压着个正主任,出头难啦,不如去码头,那 里正好缺一个正职。我说:领导这么关心我,真让我感动,我敬领导一杯。 我跟三哥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但很少在一起说话。领导讷于言辞,但他是个业 务专家,写了好几本书。他是靠业务能力走上领导岗位的。这种领导干部在我们系 统不多。这种领导我也很敬重。大家都敬重他,除了他在干部提拔上可以一票否决, 还因为他是货真价实的专家。我跟领导熟是因为曾经跟他合作写过一本教材,尽管 我才写了一章中的一小节,但很对他的胃口,他从此就把我当成了人才。实际上我 对业务问题狗屁兴趣也没有,那一小节是我从别人的论文上抄来的,我一直在奇怪 怎么没人找我打版权官司,后来才知道原来写论文的那小子得血癌死了。这就是说 连老天也在关照我。 一哥和三哥差不多同时来单位的,说起来我还跟他们是故交。二哥是我多年的 领导,就算没感情也有交情。所以我轻而易举就弄了个副主任做。跟我一起“竞争 上岗”的很多人还在那儿候补呢。我对官场的苟且事知道的太多,不太想在官场上 混,之所以要争个副主任做做,一是大家都要做官了,我不能老做兵;二是做个副 官上起班来特别轻松,几乎不用干活。这后面一条简直太诱人了。真让我趋之若鹜。 我本来就想在这个副职上一直做下去,做到不让我做为止(据说是四十五岁),谁 知道行政科的老大哥跟我过不去,非拿我开涮,害得我只好继续往上爬。好在我爬 起来也不太难,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三哥对饮食没有什么要求,一个青菜,一个炒蛋就把自己对付过去了。真让我 感动。感动之余我不禁想:领导不愿意赴饭局,是不是吃不了那些个高蛋白的食品 哪?他真的能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我要是信了我就不是二娃。但领导真的从 不跟我去桑拿,也不去卡拉OK,甚至不去剪头。我陪他吃了几次饭,他总是吃了饭 就走。他说:得赶回去,老婆在家等着呢。这是什么世道?三哥是个业务专家,他 一来,大家都把手上的业务问题放下了,留给他做,所以他每天都累得要死。单位 的事还没干完,他就得往家里赶,因为他不回去,他老婆什么事也干不了。家里就 会像个菜市场,乱得你没法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