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来上海一个多月了,工作仍是一场空,心越急﹑越没有面试的机会。此时有家 贸易公司约我面试,我差点兴奋地跳了起来。不过我高兴的太早了,那个家伙倨傲 地问了几句,随即侧过头去要我回家等候通知。当我站起身来,向他鞠了个躬,才 刚迈开一步,就听到嘶一声。我回头瞥了他一眼,那张精心写成的履历表已经在他 的手中分成两半,再揉成一团,不屑地丢到身旁的垃圾桶。我紧握着拳头,不是想 揍他,而是强忍住欲哭的情绪,叮咛自己不能哭,不能让这种丝毫不知礼貌为何的 人渣再看不起自己,至少要离开这栋大楼才能掉泪。 夏日炽盛的太阳毫无阻挡地照在对面大楼的玻璃帷幕,再反射到孤零零站在亮 丽大楼前面的我,一抹浮云冉冉斜掩了灼热的阳光,让凝视炽烈光线的双眸有了喘 息的机会。我渴望恸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阳光已经将悬在眼眶的泪珠全都蒸发, 我的心﹑自信与憧憬都随着履历表的撕裂声而碎裂。那些衣着光鲜擦身而过的人们, 神色冷峻地踩着我那碎落一地闪耀着阳光菱角分明的心,一些表情不是冷漠的男人 却用轻挑的目光瞅着我那美貌却又红着双眸的脸颊。我很想嘶喊,将这些讥讽我这 个失业人又面带轻薄的男人赶出视线。但是我不敢,如此一来只会让这群等着看笑 话的陌生人更有理由嘲讽我。 瞇起双眸,游目四顾,周遭尽是亮丽豪华的大楼。表面上它们是如此雍容华贵, 让人不禁产生一份美丽的憧憬。骨子里呢?还不是跟世界各地一样,装着同样现实 的人类,其差异只在于动物的兽性多寡而已。或许可以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多少人只看见她那华丽﹑光彩夺目的外表。却没瞧见甚至刻意忽视她那阴黯﹑冷酷 无情的里子呢?换句话说,这是自欺欺人。而我,就是其中一个。 一栋栋高耸的大厦顿时倾斜向我崩坍而来,我阖起双眸等待钢筋的梁柱将我掩 埋,破碎的玻璃把我柔嫩的身子割得体无完肤。过了半晌,我还是身飘如燕﹑心重 如石地屹立于冷酷的大地。没有生命的大楼没有将我掩没,反而活生生的路人那一 道道如刺眼阳光的视线﹑比棱角尖锐的玻璃还锋利的眼神将我割碎,用擦着乌亮的 皮鞋与时髦的高根鞋践踏证明我还活在世上的影子。 我累了,嗒然若丧地卷缩身子坐在椅子上,双眸无神地眺望窗外的屋宇。我怎 幺回来?我不知道,我的灵魂已被那道撕裂声而飘到梦想中的天堂,只剩下这个躯 壳仍留在人间炼狱。这间小小的屋宇也随之凝滞,唯一的声响是风扇转动扇叶的声 音,轻柔的风带走了身上的无助与无奈,然而风儿却碰到坚硬的墙壁反弹回来,再 次重击疲惫的躯体。 屋外苍白黯淡的光线从窗户悄悄地渗透进来,调皮地爬上了僵硬的身子,但是 闭锁的心仍旧囚禁于幽黯之中。 阴黯的斗室煞然亮了起来,是小波回来了吧!我没转身,仍然像是一座搁在椅 子上的雕像。 她没说什幺话,只轻轻张开瘦削的双臂,将我搂在怀里,给我最需要的温暖。 原本蒸发的眼泪此时已凝结成水滴,如夏日骤然而下的暴雨,从双眸奔泄而出。 「哭吧!尽情的哭,别憋着。」小波温柔地说着。「你现在念的是残酷无情﹑ 永远都无法毕业的社会大学。」 我紧抓着她的衣服,埋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她像位大姐姐拍着我的肩膀,安 慰这个没尝过苦头的小妹妹。哭累了,我扬起桃子般的眸子瞅着她。「小波,你不 想哭吗?」 「哭!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她的眼眶也红了。「哭完了,还是要打起精神 来面对这个现实的社会。在这儿举目无亲,更不用说有任何关系能拉我一把,一切 只能靠自己。」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沿着不算美的轮廓冉冉滑落。 小波孤零零地在上海打拼,公司里那些自视甚高的上海人对这个来自东北又没 有高学历的姑娘并不太瞧的起,经常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用上海话聊天。她虽然只 听得懂几成上海话,但从那些人的表情也晓得是在奚落她。她一下班赶紧搭车来到 夜校上课,想为自己争一口气,更怕自己被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所淘汰。夜深人静, 经常看见她坐在昏暗的台灯前面,勉强地撑起眼皮看书,跟疲惫的身心奋斗。 此刻,我才晓得小波当时为什幺会说\ “你来上海干什幺呢\ ”这句话。 隔天,我从书包里掏出电话簿,想跟那位当模特儿的邻居聊天,顺便询问是否 有打工的机会。 再不行的话,只好含恨回东北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乍然出现--- 赵倩 萍,她是大我一届的学姐。自从她毕业之后就来上海工作,这一年里我们只通过几 次电话,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突然心血来潮地..... 应该说撒旦的手紧抓着我 的手指拨打她的电话号码,而这一通电话让我踏入堕落的深渊。 「学姐,我是小煜,还记得我吗?」 「小煜....」对方沉默了半晌,随即用亲热的声音轻喊。「小煜,是你呀,毕 业了吧。想不想来上海发展呢?」 「呵呵... 」我苦笑着。「我现在就在上海找工作。」 「来上海怎幺没通知我一声呢?让我好好招待你。工作找到了没?现在好的工 作不好找,尤其像我们念的那种冷门科系更难呀。」她关心地问。 「唉!来上海一个月了,还是找不到工作。再没有面试的机会,可能就回老家 了。」我说到最后,都快听不到自己略带哽咽的声音。 「小煜呀,怎幺不早说呢?我们公司的业务正急遽扩张,生意都接不完呀,现 在急需新血的加入。明天你来我们公司,我介绍主管给你认识。凭你的条件,肯定 会被录取。」 「真..的......吗?你不会是安慰我吧!」我既疑惑又颤抖地说。 「当然是真的,你是我的学妹,干嘛骗你呢?」她假装嗔怒地说。 「学姐,对不起,这阵子遭受的打击实在太多了,不太相信好运会忽然降临到 我身上。」我赶紧道歉地说。 「傻ㄚ头,你明早九点过来。公司的地址是......」 我龙飞凤舞地写下地址,一颗心也随之飞扬。欢愉过后,心也逐渐沉静下来。 会不会学姐故意说些客套话,逗我开心呢?还是等明天面试之后再高兴也来的及, 更何况不知那是怎样的工作内容,自己是否能胜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