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日的黄昏,太阳跟下班的人潮一样无精打采地做着今天最后的工作。 陷入车阵里的罗佩妮不耐烦地紧握机车的油门,心里嘀咕着干嘛刚刚才打电话 给我,早点约我的话就可以提早出门,也不用在下班时间跟这群看了就烦的乌贼车 抢道。罗佩妮虽然戴着手套﹑口罩﹑太阳眼镜,把全身包裹起来挡住冬日的阳光与 污浊的空气,脸上仍然显露出厌恶的表情,厌烦那通使她陷于车阵里动弹不得的电 话与塞车。 她瞥见右边的机车向前移动,挪出一丁点的空间,她油门一催迅速地挤进去, 不让别的车辆有机会挡在她面前。此时绿灯取代让她受困的红灯,她立即甩脱车潮 向前奔驰。 台南虽然不是个繁华的大都会,但是在上下班时段,不管在市区或郊区还是塞 满车辆。冬季的夕阳余晖把灰黑的水泥森林染成浪漫的金黄色,只不过归心似箭的 人们只想尽快脱离这令人心浮气燥的车阵,无心欣赏此美景。 罗佩妮来到孔庙对面的骑楼一一脱下全身的装备,甩甩齐肩的发丝,从黑色的 小背包里拿出可折式的粉红小梳子,对着机车的照后镜梳理被安全帽稍微压扁的头 发。双眉遽然靠拢,她再从背包里拿出丝润亮彩的淡红色唇膏仔细在略嫌大的嘴唇 涂抹,她抿一下双唇,才双眉舒展,露出满意的笑容。 佩妮喜欢穿裙子,因为可以展现那双匀称的腿,她也为自己拥有姣好的身材自 豪。虽是如此,保守的她顶多穿短到膝上七﹑八公分的裙子,而不敢穿更能展露双 腿的迷你裙。 及膝的黑色裙子底下弹性丝袜包裹着白晰的小腿,她斜靠在机车座垫一脚优雅 地伸直,另一脚微曲搁在脚踏板上,眺望夕阳照在孔庙的红瓦朱墙跳烁着光茫以及 凤凰树。她喜欢这里,尤其是黄昏时刻的浪漫气氛。 「妮,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一辆机车紧急停在罗佩妮的面前。「不好意思, 塞车很严重。」赖灿仁一边说着一边拿下安全帽搔着头发。 「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吧。」 赖灿仁停好了机车,罗佩妮拿出面纸擦拭他脸上的灰尘,再用吸油面纸轻拍他 的脸颊。赖灿仁突然抓住她的手,轻吻她的手指。眼睛骨碌碌地瞄了一下周遭,眼 见没多少车辆,迅速地紧压她的嘴唇。 罗佩妮赶紧推开他。「旁边人很多,别这样啦。」话虽如此,她还是蜻蜓点水 般在赖灿仁的唇上微触。 「妮,好想你。」 「嗯,我也是,上楼吧。」 两人走进阴暗狭窄的楼梯,赖灿仁立即紧搂罗佩妮的腰,再次在她的唇上游移 吸吮。罗佩妮虽然觉得他今天有些异常比以往激动热情许多,她还是陶醉在他的拥 吻里。 她们俩是四个月前经由sina的club缘认识,那时罗佩妮还在台北的一家网络公 司上班,在网络公司工作上网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大部份时间是用来收发垃圾邮 件﹑聊天﹑交友等私事,也因此结识了住在台南的赖灿仁。随着网络的泡沫化,两 个月前她回到家乡新化,加入台湾最流行的行业--- 职业游民一族。 这次的失业让她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因为能和他真真实实地在一起。 以往她们只能透过email 来传递彼此的情意,同事﹑朋友看她沉醉其中,也给 她一些忠告,网恋是虚幻的,玩玩可以,千万别当真。但是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她 相信赖灿仁对她的情是真的。她被他的内涵所吸引,为他的博学而折服,对他不是 一时感情的冲动。夜深人静时她的心里偶尔会绞起一股声音叮咛她,赖灿仁是个半 实半虚的男人。 不管如何,他现在正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真实地抱着自己吻着自己。 他们坐在靠窗的座位,佩妮喜欢这个位子,从这里可以一览无遗地欣赏孔庙的 一砖一瓦和绿意深浓的树木,让自己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中留点古朴浪漫的心情。 「灿仁,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看上漂亮美眉?心里对我有所愧疚,才对我那 么热情。」佩妮的双眸虽然带着笑意也露出揶揄的眼光。「阿…不要骗我喔,我的 心里只有你。」她用撒娇带点慵懒的语气祈求地说。 她那撒娇的声音像根魔术棒,在他的耳边轻轻一点,灿仁就会像着了迷似的对 她一五一十地道出实话,更不会对她的任性有所生气,她也善用这个本事紧紧抓住 他的心。 「那有可能呢?你也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灿仁握住佩妮的手紧 张急促地说着。 灿仁很会说些诗情画意的话语逗佩妮开心,她对这些情话却是既欢心又担忧, 总觉得灿仁不知跟几个女人讲过这些话。因此她经常讲些对他怀疑的言词,让他紧 张地神经紧绷来印证他对自己的爱是真的。 「这可是你说的喔。」 「你怎么老是不相信我呢?」 「仁,你知道我有些任性又小孩子气,你不会生气吧?」佩妮低着头温柔地说。 「妮,你别再撒娇了,一听到你撒娇温柔的声音,我整个人就软酥酥地。」灿 仁像融化般趴到桌上说着。 佩妮不敢得意地笑出来,她知道她已经抓住这个男人了。 「小姐,你们点的餐饮来了。」 服务生端来两盘用微波炉加热的套餐俐落地摆在她们面前。佩妮并不喜欢这里 的餐点以及过于简朴装潢,简朴只是老板不愿花钱装潢的借口而已。 她纯粹是看上这里可以眺望孔庙的景致,尤其是在黄昏时刻。 灿仁一边吃饭一边说些令人发噱的故事,惹得佩妮咧嘴大笑。 「妮,你也不要只顾着笑,这里面含有许多值得思考的事情。有时我把一件事 情讲得诙谐些逗你开心,是怕你觉得闷,其实有许多含意在我的话语里,也是对你 机会教育喔。」 又来了,罗佩妮的脸色虽然依旧带着笑意甚至感激赖灿仁对她所做的一切,然 而心里却是老大不愿听他说一堆待人处事的道理。他说过除了要当她的男朋友外, 还要当她的良师﹑益友与垃圾桶,佩妮知道他对自己真的很好,事事为她着想,浪 漫却总是藏在严肃的背后,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她要的只是灿仁能时时刻刻陪着她 ﹑宠爱她。 「好饱喔,你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呢?」罗佩妮啜饮一 口饮料,伸个懒腰靠在椅背说。 「嗯,待会再说,我们出去逛逛吧。」赖灿仁拉下脸来,拿起帐单走向柜台。 夜暮低垂,此刻的南门路跟下班时的车水马龙判若两人,恬静﹑安详,却含有 几分的沉寂与萧瑟。 「我们到孔庙里面走走好吗?」罗佩妮俏皮地说。 「但是已经关门了。」 「我们爬墙过去,走啦。」 她一说完立即拉着他横越马路,一瞧左右没人,身手俐落地爬到墙上。 「你踩着铁栏杆爬上来,我拉你一把。」 赖灿仁蹑手蹑脚地攀爬,还不时打量四周是否有人,罗佩妮铃般清脆的笑声在 他的头顶响起。 「妮,你怎么那样利害。」他拍拍跌落到地上时所沾附的尘土。 「小时候我家有座果园,我们经常爬到树上玩耍,我就是爬树长大的。」 她一付得意洋洋地说着。 赖灿仁一付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 两个人坐在庙前的阶梯上,灿仁一把搂住佩妮,她躺在他的怀里享受他的拥抱 ﹑温暖的双唇﹑让他的舌在嘴里梭游。宁静的夜幕笼罩八方,只有两人衬衫的磨擦 声与风儿在树叶游荡所产生的沙沙声,这才是佩妮想要的。 「我今天穿那件我们一起买的内衣耶。」她在灿仁的耳畔轻柔地说。 那是他们到新光三越逛街时,灿仁看到这席内衣跟她说你穿起来一定很美。她 一听也不管羞涩的荷包立即买下,希望灿仁有天能解下这件他喜欢的内衣,因为灿 仁是她深爱的人。 「嘻嘻…那我瞧瞧,你穿起来美不美?」 灿仁颤抖地解开她的衬衫钮扣,彩绘着黑色花儿的柔雾金胸罩顿时展现在他的 眼前,躲在胸罩里的丰满乳房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然而灿仁只是静静地欣赏不 敢碰触。她看灿仁不敢在她丰挺的酥胸爱抚,只好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紧贴着他的 胸膛不时地挪动上半身来弥补缺憾。这也是灿仁可爱的地方,珍惜对她的爱。 今年的冬季是个暖冬,晚风吹袭,也不觉得寒冷。佩妮躺在他的胸膛,他的手 紧箍着她的腰,下巴在佩妮的秀发磨娑,俩人沉醉在冬夜的天空下。 「仁,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嗯。」他垂着头吐出一个字后又默默无言。 「究竟是什么事啦!」他如此吞吞吐吐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他,一定有什么事发 生了,会不会真的看上别的女人,今天要跟我提出分手?佩妮惶惶然又狐疑地盯着 他瞧。 灿仁眺望着远方的霓虹灯,张大的嘴巴却没说出一个字。 「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佩妮从他的怀里坐起,侧身严厉地看着他。 「不是啦,我那有可能移情别恋。是十天后我就要到苏州的昆山工作了。」 佩妮惊诧地盯着他。「怎么都没听你谈起过,是真的还是在骗我?」 「我一直不敢跟你说。」灿仁愧疚地低着头。 「什么不敢说,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你没跟我商量。」佩妮愤懑地说。 「上礼拜公司就跟我提起这件事了,我一直在考虑,到底该不该去?也是想有 了确切的答案再跟你说。」灿仁垂下头来不敢看佩妮一眼。 「这么说你是决定去大陆工作了?」佩妮冷冷地说着。 「嗯,妮,我也是想了好久,如果到大陆工作个几年,存了些钱可以让你开家 店,你不是想开家服饰店吗?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到大陆来呀,以我的薪资可以 养的起你。」 「几年..哼,那时我已经人老珠黄了,你还会要我吗?要我到大陆住! 算了吧!本小姐无法适应。」 「昆山到上海坐车不到一个小时,那里的台商很多,不会很落后。年初我去上 海玩的时候,台湾流行的上海也都有,生活上不会差太多的。」灿仁急忙解释着。 「哼,你还没说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讲这件事,我是你女朋友不是网友呀,我在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重量?你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一开口就是你要去大陆了,你 到底有没有真的爱我呢?」佩妮指着灿仁厉声地说。 「我当然爱你,对你的爱是真﹑是深。你也知道现在台湾景气很差,大家都一 窝蜂地往大陆跑,早点去是先卡位。我也是想到我们的将来,大陆的薪水是台湾的 1.7 倍,生活费又比台湾低,我可以让你过较舒服的生活。瞧我事事为你着想,还 不爱你吗?」 「我不管那么啦,大陆漂亮美眉那么多,很多男人一过去了就忘了台湾的另一 半,你能保证你不会吗?」佩妮带着恐惧哽咽地说。「你以前说过你曾经爱上一位 上海姑娘而且现在还有连络,你是不是想去见她?想和她再续前缘?你还有个心疼 的干妹妹在上海,不是吗?」佩妮冷眼瞧着他,字句咄咄而出。 「妮,我跟美峻已经是过去式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于璐只是我的干妹妹, 我对她只是兄妹之情。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会辜负你的一片情意吗?」 「会,你一定会辜负我,瞧你叫她们的名字--美…. 峻…. ﹑于…璐… . 多么亲热﹑甜蜜呀。」佩妮一付恶心又不屑的模样说着。「你一点也不在乎 我的感受,脚一蹬就要飞了,丢下我一人在台南,这样还说爱我?」 她越说越气胀红着脸,旋即甩开灿仁拥抱她的手臂,抓起背包飞奔而去,留下 错愕的灿仁。 拂面袭来的晚风吹散佩妮的泪珠,泪水仍然沾湿隐藏咬着唇的口罩,熙来攘往 的车辆似乎在嘲讽她被男朋友甩了,不屑地从她身旁急驶而过,不愿在她身旁多停 留一秒钟。 「阿妮,你怎么了?」 佩妮双手摀掩哭红的眼,不理会母亲担心的问话,踉踉跄跄跑进房间,碰一声 她重重关上房门把自己锁在悲恸的世界。 「阿妮,发生什么事了?」母亲急切地敲着门。 「别管我啦。」她在房里愤恨地吶喊。 「阿妮,开门啦,究竟怎么了?」 「叫你不要管我,就别吵我啦。」 敲门声停止了,房间里只剩她的哭声流窜,她一手紧抓另一手搥打粉红碎花图 案的棉被,把对灿仁的怨愤发泄在棉被上。台湾真的那么不好吗?一定要去大陆才 能过活吗?他说过的婚后两人世界是她一直向往的,一心一意想嫁给他做个贤妻良 母,给他一个温暖的家。现在呢?他要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他冀望给她 的未来何时才能实现?在他心里我到底有没有重量?他以前所说的情话都是假的吗? 背包里传来音乐的声响,佩妮不悦地一晃身跳下床铺掏出手机,屏幕上出现的 是灿仁的名字。走就走,干嘛还打电话!她狠狠地按下关机的按钮把手机丢向床头, 两手抓起同样是粉红色调的羽毛枕头把头盖住痛哭。 夜阑人静,灿仁在她的梦中现身,他正热情吻着一位年轻美眉,然而那个女孩 却不是自己…..佩妮从梦中惊醒,泪水再次滚落。他一定会外遇! 她嘟嚷着。佩妮拉起棉被盖住了头,想阻档随时可能进入她梦中的灿仁。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