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赖灿仁望着窗外,冬色笼罩大地,萧瑟的土黄色取代了绿意盎然的田野。 公路两旁随着经济繁荣白色外墙的工厂拔地而起,参杂在灰黑色的屋宇及平矮 的农舍之间。深蓝色的窗子像走马灯般放映过往车辆的身影,灿仁也在这些车影之 中。 他贴着车窗呼出来的热气把玻璃蒙上一层白色半透明的雾气,他不自觉应该说 很自然地在那团雾气上写着美峻两个字,却又心虚地赶紧把那个在心底不知吶喊过 多少次的名字擦掉。名字是可以用人为的方式强迫移除,但是那个人的倩影却无法 抹去。 「赖先生,快到上海市区哉,你是要到淮海东路,阿对。」 「嗯。」 「一到下班时间上海的主要道路就开始堵塞,像个停车场般,还是昵苏州好, 有文化有历史,蛮适合居住各,非像上海。哼!赖先生你港对阿对?」他眼睛看着 前方,嘴往后一挪夹含着苏州话说道。 「对呀,印师傅,你说的没错。」灿仁看着后脑勺已经微秃的师傅,微笑附和 着。「还是苏州好。」 他再次望着窗外,或许是一种酸葡萄心里吧。昆山虽然属于苏州管辖,但是跟 苏州的文化和历史可搭不上关系。也许是人们不喜欢上海人的骄傲吧,而刻意找些 理由来批评﹑贬抑上海。 「赖先生,不是我多话,你比公司里那些台干亲切多哉。大伙都是同胞嘛,作 甚摆出付老爷的样子!」 灿仁从照后镜里看着师傅的表情就想笑,像铁制刷子般眉毛随着话语上下摆动, 嘴角偶尔还会抽慉一下。 「也不每个人都这样,只不过刚好我们公司的干部大部份是这种人。其实他们 压力也蛮大的,因此不知不觉中会把情绪流露出来。」灿仁很含蓄地回答。 「也许吧。赖先生你刚来苏州,阿还习惯这寒冷的天气吗?我瞧你也是个有文 化,人又不错,不过话说回来,日子久自,可别像那些台商般,到昵这里来就是要 寻女人。」 「是冷了些,这种温度在台湾可算是寒流了。唉,习惯就好。」 灿仁只回答前面的问题,后面的问题他悄悄闪过,因为他来大陆工作的其中一 个原因就是为了个女人,而且他现在也正要去见她。他讲完话像泄了气的皮球松垮 地靠在椅背。 真的能见到她吗?我想见她是为了想把对她的爱做个了结还是再续前缘呢? 我现在爱的是佩妮,就该对阿妮情有独钟不该再想她甚至还爱恋她。纵使她对 自己的情已逝,我也爱着阿妮,对她的爱依旧无法忘怀。妮,对不起,我只是去看 她一眼而已,没有想要跟她在一起。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自责地喃喃自语,祈求不知 情的佩妮原谅。 灿仁认识曹美峻已经1 年多了,曹美峻在他最落寞的时候悄悄然地出现在虚幻 的网络,如同小说的公式般两人相识﹑相知﹑相许。在感情的世界倍受坎坷挫折的 他,满心欢喜地想着终于找到她了,却苦于两人相隔千里。灿仁经常告诉她“在他 尚未再踏上这片土地之前不要爱上他。”,每当他在键盘敲入这几个字时就像拿把 重重的铁锤狠狠地敲击自己。他知道相思之苦,因此不愿他所爱的女子也要承受这 锥心之痛。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爱上不喜欢自己的人;而是明明很爱她,却又 不愿她爱上自己。 正如她所说的这条电话线太脆弱了,她渐渐消失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如今他已 经踏上这片土地了,而她呢?还记得灿仁这个人吗? 上海这个浓妆艳抹的大都会比他年初来时还要繁荣。车子的速度缓缓慢下来, 师傅正探着头看着门牌号码。 「赖先生是九十几号吧。」 灿仁倏然回神过来,赶紧说:「印师傅我就在这儿下车。」 「喔。」这个字伴随着他诡异的笑容说出来。 「嗯。」灿仁掏出一百元塞给师傅。「你就直接回家不用等我了,我自己会搭 火车回去。」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下车。 师傅不客气地收下这笔钱,心里嘀咕着还是一样寻女人,唉! 灿仁等到车子远离了视野才回头寻找门牌,他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心事,他要去 找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他远渡重洋离乡背景地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再看她一眼,她 好吗? 他抬起头来望着恒积大厦对自己说着。「美峻你知道吗?我现在就站在距离你 很近很近的地方,你感应到我的磁场吗?」 天空飘着细雪,梧桐树的枯枝挂着白茫茫的雪花。灿仁像个冰柱般伫立在梧桐 树旁,他的心一阵冰冷又倏然转为炽热,就要见到美峻了。 许多人说上海的姑娘很漂亮果然名不虚传,但是灿仁的视线却直直地落在大厦 的雄伟大门。5 点半了上班族从大楼走出来,衣着光鲜的人们被袭来的冷风逼得拉 起衣领哆嗦着,不禁快速地挪动脚步淹没在过往的人群里。 几位男女有说有笑地步出大楼,其中一位秀发染成红色,背着黑色包包﹑穿著 铁灰色的牛仔裤﹑平头的黑色皮鞋﹑米黄色的高领毛衣﹑宽松的鲜绿色外套黑色绒 毛的内衬往外翻﹑戒指戴在左手微胖的食指,她不正是曹美峻吗?灿仁深爱过的女 子,是灿仁朝思暮想的她。 灿仁曾经向曹美峻说过,在茫茫人海中终于找到如此了解他的人,如今他也在 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了。我该不该跟她打招呼?她的脸色怎么那样苍白?身子为何如 此消瘦?她身体不好又怕冷怎么没围上围巾?灿仁抓揉着披在身上的围巾,一股冲 动想跑过去为她围上﹑紧紧地搂着她给她带来一丝暖意。开朗的笑容洋溢在她美丽 的脸庞,我该不该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唉!我已经有了佩妮,虽然还爱着美峻,仍旧忘不了美峻,也应该放弃她,我 不能对不起佩妮,灿仁对自己训诫着。 他愣在那里就像身旁的梧桐树般,唯一有生命迹象的是他的头随着美峻的脚步 而移动,直到她消失在拥挤的人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灿仁回过神来,望着过往的人车对已经离去的她说。「美峻,我 来了。想你﹑想你,依然爱恋着你。你可知道我正对着你说我爱你吗?」 他看到了心爱的风筝,但是断了线的风筝已经飞入人潮里。灿仁无奈地看着车 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夜上海。他望着天空…. 美峻你曾经说过。「上海的夜空比白天 更美丽,黑暗中可以跟星星对话,可以和灿仁对话…. 」以前他们地理上的距离是 那么遥远,心却是如此近;现在距离是如此近,两颗心的距离却是遥不可及了。 灿仁紧紧地握住本书,这是他以前答应要送给美峻的书,而这本书的书名也正 是灿仁好想当她的面说的话。他望著书皮叹了口气,以前他不愿美峻爱他只要喜欢 他就好,是因为他不在上海。然而他现在就在上海,如今人事全非,这辈子再也没 机会跟她说这本书的名字……..“跟我说爱我”。 灿仁拦辆出租车来到徐汇区的太平洋百货,他还要见另一个她—于璐,他的干 妹妹。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