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庄一个离上海约两个小时车程的古朴小镇,素有东方威尼斯之称。于璐一直 想到这个浪漫的水乡拍几张照片,虽然星期天在古意盎然的小镇盈满从各地慕名而 来的观光客,致使古意全消。灿仁还是带于璐重游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他跟曹美 峻一起并肩走过的足迹与回忆。 灿仁和于璐走过石桥绕进小巷,除怯杂沓的人群及略嫌商业气息的店铺,四周 是滨河街衢﹑小桥﹑枯树﹑屋宇﹑小舟点点﹑倒映着周遭景物蒙眬身影的溪水﹑廊 坊水阁残留着昨晚的积雪,虽有萧瑟之感却突显出小桥﹑流水﹑人家的浪漫气氛, 此景只能在电影或丹青里见到吧。 当时灿仁和曹美峻走在水乡,如诗如画的镜头再次在他的眼前放映。 那是暮冬时节,嫩绿的新芽在树梢随风摇曳。他为美峻整理有点零乱的衣领﹑ 梳整被风吹乱的秀发准备拍下她美丽的倩影,他凝视美峻温柔﹑窝心的眼神,不禁 在她的朱唇轻吻。她羞怯地眼睫缓落﹑双颊绯红。他们勾着对方纤细的尾指漫步于 依河成街的石板路,两人依偎坐在摇橹滑过街河巷渠。在如古代一方一圆钥匙的双 桥凭栏眺望舟楫往来,两人相视而笑,为何而笑?是甜蜜之感吧。 船过水无痕,爱过心有迹。 古镇的一景一物数百年不变,但人呢?只消几个月的时间就变了,往事历历两 人甜如蜜,如今却是不胜唏嘘。是对美峻还是佩妮感到唏嘘呢?是两者都有吧,他 自问自答。 曹美峻已经是过去式,现在要好好疼爱佩妮。下次应该带佩妮来这里,她喜欢 浪漫的气氛,应该会喜欢这里,灿仁想着。 灿仁这位业余摄影师在小桥﹑街河﹑舟船﹑古宅﹑恬静小巷﹑沉厅﹑张厅等地 为于璐留下无数开怀的倩影,他从相机观景窗看到的人儿却是曹美峻,她的身影与 爱恋在他心里狂奔。 他抬起头来凝视于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已经有过太多的坎坷,我不能害她。 我现在爱的是佩妮,但是她现在正跟别人亲蜜的交往…. 似实似虚﹑爱与不爱﹑感 触﹑矛盾和眷恋该如何区分,如绵黏的蜘蛛网紧紧缠扰住灿仁。于璐看到的是灿仁 正专心为她拍照,却不知他内心的挣扎。 于璐靠在灿仁的身边,灿仁只是轻含着她的手,这若有似无的接触她也满足了。 她揣度着,我为什么要他带我来周庄呢?他上次来上海带我到同里和甪直玩而带曹 美峻来周庄,我是希望他跟曹小姐去过的地方也要和他一起走过吗? 我是在妒嫉还是吃醋呢?为什么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呢?唉!有这么好的男 人做我的好朋友和哥哥,就不该奢求些什么。仁,好想陪你一直走下去,伴你走过 一生。 她挽着灿仁的臂膀满心欢愉地坐在摇橹。身穿深蓝色棉袄﹑腰缠百折围裙﹑头 发整齐地往后梳拢的船娘摇着篙,驶船滑过纵横交错的小溪悠游。 同船的还有两对打扮时髦的情侣,他们不时地用上海话情言喧谈,语到浓时还 轻触对方的唇舌。船娘虽在纯朴的小镇长大,面对他们的亲蜜行为她侧脸望桥当做 没瞧见,也许她已经见多了吧。 于璐瞧见他们亲蜜的动作,不禁在灿仁的耳畔轻语。「搂我啦。」 灿仁似笑非笑地瞧她,接着往她的腰一搂在她的额头一吻。「满意了吧。」 她含笑斜睨着灿仁,朱唇翕动。「嗯,谢谢。」 船儿穿过拱桥,波光粼粼﹑两岸街衢﹑行人悠踏,豪宅朴屋,白墙黔瓦,枯枝 绿叶,霭雪瑞降,白布包头的老妪与红衣稚童在溪畔的石阶俯身舀水洗涤。 两船擦身而过,虽是陌生人也挥手打声招呼。船娘吴歌清唱,遇见相识的乡人, 拉起嗓子用当地方言问安闲聊几句。 「灿仁,有人说周庄是东方的威尼斯,你去过那儿觉得像吗?」 「各有各的风格与味道,很难去做评价,不过有个共同点就是浪漫。周庄对我 而言比威尼斯更让我心动,因为有你在身旁。」是因为于璐﹑还是美峻﹑甚至是她 们俩才让我对周庄难以忘怀呢?他想着。 「坏灿仁!」于璐羞怯地轻搥他的肩膀,虽然明知他在逗自己,还是喜孜孜地 含笑紧搂。 「先生,你去过威尼斯呀!能否说一下那里?听说很浪漫是不是?」一位穿著 鲜黄色羽毛衣的男孩问道。 「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就说说。威尼斯的摇橹叫做Gondolas,帅哥船夫穿著黑 白相间的T 恤,戴顶装饰着或红或蓝布条的圆帽摇着篙,像我们这样悠游于大小运 河。两岸是华丽精致的古宅与游人杂沓的石桥,船一拐个弯,又是另一种风情。歌 者和手提琴手高歌意大利民谣,罗漫蒂克呀。是古典﹑艺术与浪漫的享宴。」 另一对装扮艳丽的女孩拉着似乎有点年龄的男人臂膀,撒娇地说:「下次你带 我到那里玩好吗?」 男人不悦地说:「再说啦。」斜瞪了灿仁一眼。 灿仁听到那位男子的口音应该是个香港人,那位女子可能是包二奶奶吧! 他紧接着说:「但是必须要忽略河水的恶臭才能感受到浪漫的气氛,运河两旁 的住家都把废弃物往河里倒,那味道可想而知了。而且威尼斯的扒手相当多呀,防 不胜防,连小朋友都是技巧纯熟的高手。」 「怎么可能?欧洲那么文明的地方,怎么会有扒手呢?」依偎在黄衣男孩身穿 白色羽毛衣的女子不相信地说道。 「什么呀!欧洲的扒手可是一堆,我在法国﹑德国都碰过,好几次差点破财消 灾。我在德国科隆还碰到抢匪拿支枪骑着脚踏车抢劫啤酒屋,骑脚踏车抢劫这才夸 张呀。」 「对对!欧州治安不好,我们就在国内玩好了,下次我们去九寨沟好吗?」那 个中年男子向搂在怀里的女孩说着。 那女孩撇过头去不屑地说:「你不带我去就直说嘛!干嘛还找些借口来搪塞。」 男人叹了口气,温柔地握住女孩的手,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生怕被我们这些 陌生人听到似的。 「你现在还是个学生,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要靠家里的救济,不知道何时才 能带我去欧洲旅行。爱情跟面包,还是选择面包比较实在。我应该找个有钱的男朋 友才对!嗯,我们还是分手吧!」白衣女孩扳开男孩抱着她的手臂,嗔怨地说。男 孩赶紧说尽情话安抚女孩。 「瞧,你呀!祸从口出,害那两对情侣反目成仇。」于璐含笑地对灿仁说。 「我那知道呀!我是无辜的。」 「我的要求没她们那么高,只要你在身旁关心我就好。」 于璐再次紧搂着他的臂膀,脸上荡漾着幸福的表情。她瞅了一眼他们,两个女 孩皆是双手在胸前交叉,嘴角下垂,撇过头去不理会男人的解释与蜜语。 那位可能是包二奶的女孩有时闪过达到目的狡黠的表情,而白衣女孩的眼神却 是像下定决心要跟男孩分手。两个男人急忙地在她们耳边说尽情话,想挽回她们的 心,搏取佳人一笑。于璐心中嘲笑那两对口角不断的情侣,不知珍惜眼前的幸福。 船娘似笑非笑地摇篙。她像个观众般欣赏这段突如其来的插曲,给她索然无味 的摇船时光带来乐趣,晚上跟街坊邻居聊天时也多了个八卦的话题。 两人下了船悠闲地漫步于街衢,踏在历经风霜﹑看尽繁华落寞的石板,寻幽访 古。灿仁在闲聊中将那两对情侣的争吵归究于现今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这是个事 事讲求目的﹑利益得失﹑盈满欲望﹑精神空虚的时代。整个社会的共同标准是物资 享受﹑向往浮华奢靡的生活,人们迷失在虚幻的世界里。 于璐对灿仁的讲法存有诸多疑惑。也许现在这个社会正如他所说的,然而古代 就不是如此吗?精神生活!何谓精神生活?在古代,识字的有几人,读书人又有多 少,应该比现在少很多吧,那么当时社会的精神生活不是更贫乏吗? 读书人念书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作官,有几个是为了享受精神生活而念书呢?千 里为官只为财,历史上出现几个清官纯粹是为百姓服务呢? 欲望!现代的人是为了金钱的小欲,而古代是想做皇帝的大欲。从古至今,多 少人为了想争夺皇位而骨肉相残,为了一己之欲,多少无辜的百姓血流成河呢?官 员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不也是把全部的精神用在争权夺利﹑搞党派,他们花多少时 间为百姓着想呢?史上有多少冤狱是这些欲望的产物呢?人民的揭竿起义不也是因 为他们的剥削! 那些高官那个不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然而有几个人真的把所读的圣贤书在 言行之中表现出来,有谁会在生活中言行如一呢?除非他们不想在官场混! 做事圆融,他们所做的跟心里想的完全一样吗?是他们所为符合众人所要,并 不是他们真正的想法也都是如此。 有钱谁都想享受,农民粗茶淡饭是因为没钱。江南一代的盐商﹑道府其财宝堆 蓄府内,他们的宅院不是一间比一间还璀丽华贵,与今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以前 是农民没机会赚钱,如果当时有机会他们不会想赚吗?他们有个会念书的孩子,不 也希望他能进京赶考谋个官职,光宗耀祖吗?现在人人有机会,大家不会向钱看吗? 以前也许是愚民政策,要百姓们安份有己,这才不会有太多人跟上阶层争夺权与钱, 只有那些掌权的少数人能享受荣华富贵。 灿仁讲得理由,也许是现代人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清高而找的借口。于璐很想跟 灿仁说出心中的看法,现在的气氛是如此浪漫,何必讲这些严肃的话题破坏气氛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