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富安桥旁的傍河水阁,暗红镂刻的窗棂与殷红的栏杆,黝黑的飞檐挂着几盏大 红灯笼,书写店名黄底红字的布幔随风飞扬,似乎在邀君入座,这是小镇茶馆的外 观。 窗外的世界是小桥流水﹑天色阴彤﹑细雪纷飞,窗内的世界是灿仁和于璐坐在 靠窗的木质桌椅,桌上摆着阿婆茶及瓜子﹑酥豆等茶点,两人把“茶”言欢,娓娓 清谈,西窗话旧。 灿仁望了一眼隔壁的座位,一家子人正嬉笑聊天。那张桌椅正是和美峻一起坐 过,当时两人对坐而视,她的话少,也不因此减弱彼此的爱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要说的话灿仁知道;灿仁想说的话她也晓得,这就是心心相映。 于璐凝视着灿仁,他为什么要看那张桌子呢?难道他跟曹小姐曾一同坐过吗? 灿仁,我正坐在你面前!一个爱你的人儿呀!她心中一叹,望着窗外吟诵。 「朱栏画柱照湖明,白葛乌纱曳履行。 桥下龟鱼晚无数,识君柱仗过桥声。」识君柱杖过桥声,应该是识君夜半电话 声吧!浓情蜜意的往事浮现在于璐的脑海。 「应该是朱栏画柱照溪明,红男绿女曳履行。 桥上游客午无数,谢君挽璐过桥行。」 「一首好好的词,你把它改成那样。真煞风景!」 「你管我!我是依实景而改的,你应该拱手作揖跟我说声谢谢才对,哈哈…」 「你呀!小女子向赖公子道声谢谢。」于璐头微垂,秋水般的眸子往上一扬, 双手挪到侧腰纤指微翘作揖,温柔地说道。「这样总行吧。你上次出卖我所写的小 说到底出版了没?」响亮带点嗔怒的声音从她的唇间发出。 「才要夸你温柔婉约,最后一句却又那么凶悍,呵呵…」 「你管我,我本来就是只母老虎,很凶的。」 「你舍得对我凶呀!」跟她调情好象不太对,灿仁羞赧地想着,立即话峰一转。 「什么出卖你,讲那么难听,只是加点你的故事而已。是有出版社跟我谈,但迟迟 还没定案。也许那是我写得第一本小说,用词遣字还很嫩吧。」 「但是可以看出你写得很用心,处处流露出你丰富的感情。」 「是疯子的疯是不是?呵呵…. 写作时我把全部的感情全放进去,有些情节再 也写不出来了。事后再看时,我搞不清楚当时在写女主角时是想着她本人还是…… .」 「是曹美峻是不是?」是我吧!然而她不敢说出来。 其实灿仁想说的是你,那时他还没认识曹美峻。他微笑以对,有些话还是不要 说。 「你跟那位男子还有连络吗?」 「他呀!满脑子只有钱,也不知死到那里去了,在我最穷困无助的时候竟然离 我而去,跟朋友到澳洲做生意,你们男人都是这样。」于璐愤恨地说。「他说过要 跟我结婚的,我也付出我的感情…. 」她幽幽怨诉。「还好有你的关心,让我在冷 酷无情的社会里感受到温暖,使我有勇气活下去。」 「绿杨妮草长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于璐冉冉吟诵。 她垂下眼帘热泪盈眶,我是在感叹那位无情无义的男人还是有情有义的灿仁呢? 灿仁对我的情是友情还是爱情?是义还是意呢? 「阿璐,别那么悲观,你还有我…..的关怀。」他急忙加入关怀两字,不愿于 璐坠入情网。我同时爱着两个人,已经很愧怼她们了,不能让阿璐再受到伤害,他 叮咛自己。 灿仁探身手指在她的眼旁磨拭欲落的泪珠。于璐举起手来握住他的手,两眼含 泪地注视着灿仁。「哥哥,谢谢你。」他的手想要从她的紧握中抽出,但是听到一 声哥哥,灿仁让她继续握着他的手。给她友情的安慰吧,他告诉着自己。 「我下辈子一定当美丽的女人,不会再被男人甩。我要成为有钱人,不再为贫 穷所苦。」于璐眺望窗外含恨地说。 「阿璐,别这样,你是爱上错的人而且是不值得你爱的男人。你瞧,男人也有 像我这么好﹑如此专情。」 「呵呵…对每个女人都很专情是不是?」 「坏阿璐,随你讲啦,只要你开心就好。」只要于璐能忘怯痛楚,她怎么讲都 由她。「阿璐,忘了他吧!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若不是你的,纵使你如何爱他 守候他,绞尽脑汁逗他宠他,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你要明白你想要是怎样的男人与 爱情,才能不会再受伤和后悔。」 于璐看他一眼,嘴唇翕动,我就是要你这种好男人,她依然不敢说出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织织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 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她柔情万千地望着灿 仁缓缓吟出,用眼神与词句告诉灿仁“你可知道我是多么想你﹑爱你吗?” 「是七夕词吧。」灿仁望着她一泓秋水似的明晰双眸,心中一叹,不禁回忆起 与她初识的甜蜜情景。我在干什么?为何要让阿璐惹上一身尘埃呢?对她的情是友 情还是爱情呢?不行我只能给她友情,我要保护她。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于璐凭窗幽眺,缓 缓再吟出柳宗元的诗句。 我爱过的男人总是只愿当我生命中短暂的过客,而不愿多做停留,纵使灿仁如 此怜爱我也不敢与我相恋,他到底在怕什么?是因为太在乎我,而且知道我坎坷的 过去,担忧我再次受到伤害吗?你为什么那么傻呢?不踏出第一步怎么知道未来是 甜或苦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是苦也是心甘情愿。唉..难道我真的该做个孤舟 蓑笠翁吗?于璐在心里踟蹰着不知是否该对他说出心意。 「你这位中文系的高材生,虽然此情此景适合吟诗作对,也不要说些哀怨的词 句呀。好好好..回题。你要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有些人想要个在身边呵护她﹑宠她﹑陪她的男人。 有些人想要个帅哥,让她出门可以自豪。 有些人想要平淡的日子,只要对方爱她就好。 有些人想要钱,丈夫就是一丈以内是夫也,管她老公此时在那个女人身上,只 要有钱就好。 有些人想要光环,只要对方优秀就好。 有些人想要情趣,要对方说甜言蜜语。 有些人想要一夜情,只要来电有何不可。 有些人想要快餐爱情,只要看对眼就好。 长久的爱情,就必须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现在自己所要的,10年甚至20年后 也一样吗?还有一点,你是要跟你的条件谈恋爱,还是因为爱他而在一起。 好象有点矛盾喔。话虽如此,我要的是什么?乱呀!」 「你要你的阿妮呀!」 「唉,她现在已经跟别的男人在交往。」 「你们不是很恩爱吗?」于璐紧张地问。 「我在这里,她在台湾,两人相隔千山万水。」 佩妮在他离开没多久立即跟别人交往,心酸的感觉油然而生。纵然如此,灿仁 还是对她朝思暮想,尽量忽视她的无情,回忆她的柔情。 「拜托!你也才来一个多月她就移情别恋。哼,未免太快了吧。」她不屑地说。 「她现在很烦闷,需要有个人在她身边爱她﹑呵护她。」灿仁赶忙为佩妮解释。 虽是如此,不禁埋怨我如此珍惜她,面对阿璐和美峻都把持住自己的感情不愿对不 起她,而她却是这么容易地就移情别恋,唉..心寒而颤。 「这种女人只想身边有个人陪而已,至于爱不爱那无关紧要。」 我是为灿仁考量还是在破坏他们呢?或者不愿有人欺骗我的宝贝灿仁的感情呢? 她扪心自问。 「也不能这样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是我离开她一人跑来这里,这不能怪她。」 「你呀,就是心肠太好了,小心她把你的好﹑你的爱当成是理所当然,而不知 好好珍惜你。」 「当时一听心都快碎了。」 「碎得如窗外的雪花,飘落于静谧的河面。」 「我碎了,飘散于火山口,炽烈的岩浆将我气化。 风起了,将我吹向浩瀚的天空与云儿结合。 天冷了,云化成雪,我随着雪花飘落于独伫江边戴着蓑笠的佳人面前。」 「雪不见了,因为我捧起细雪紧贴着脸颊,热泪从眼眶串串落下,融化了雪花。 你和我的泪合而为一,化成手心的水。我小心翼翼地捧近双唇,一饮而尽。」她端 起茶杯含唇而饮。 「好咸呀。」灿仁含笑地看着她。 「泪是咸的。化成雪的你是淡的,两者相融,咸淡合宜。被我热泪融化你,渗 入我的身体,与我融为一体。」灿仁你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瞧我我掰的好不好, 很应景是吧。」于璐话峰一转说道。 她不必说一字一词,灿仁从她哀怨的表情也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不知如何响应。 「你现在这家公司好吗?」于璐关切地问着。 「还好啦,只不过前途未卜。」 「不是还好吗?怎么会前途未卜呢?」 「唉,员工本土化是未来的趋势,我们这些台干不久就会被取代了。」 「那怎么办呢?」于璐焦虑地问。 「来上海之前我已经盘算过了,工作了五﹑六年应该可以存了点钱。你以前不 是做过服装生意吗,我也喜欢流行服饰,也许可以让你开家服饰店。而我呢,喜欢 喝咖啡,打算加盟咖啡连锁店,也可以把在世界各地所拍的照片挂在店内让顾客欣 赏。阿妮喜欢美的事物,或许可以让她加盟雅妮的连锁店。」 「你考虑挺多的嘛。说到阿妮,如果那位曹小姐还有那个阿妮站在你面前,你 会选谁?」于璐原想加上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叹,还是算了。 「我不知道。别骂我呀!如果换成是你,我想你也不知该选谁。唉…现在两人 对我的情都已渐远了。」 「一个是你现在爱的人,一个是你旧情难忘的人儿。其实你现在还深爱着曹小 姐,只不过一直把对她的情深锁在内心深处不敢去面对。」 「也许是这样吧?总觉得对不起阿妮。」 「呵呵…你是被曹小姐拒绝后过了一段时间才跟你那个阿妮交往呀!你又不是 立即又交个女朋友,虽然心里还有她的倩影依然爱她如昔,然而每个人还是必须为 自己的未来打算,再去爱别人呀!这是人之常情,干嘛对阿妮感到内疚呢?你总不 能为曹小姐守活寡吧,假若如此我可要为你立一座贞节牌坊了。」 「为个贞节烈男立座牌坊,那可是天下奇闻呀!」灿仁轻狎地说。 「哈哈…好了,不讲那些令你伤心的话,下次我们去苏州玩好吗?」如果我是 你,我要选于璐,她在心里喊着。 「我是来工作不是玩呀,我可没那么好命喔。看情况啦,如果有空带你去苏州, 到虎丘的岩安寺,看灿仁点阿璐。」 「是唐伯虎点秋香,三笑姻缘的发生地,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呀。」 「呵呵…. 对了,沉家的万三蹄是此地著名的佳肴,肉软骨脱﹑油而不腻,待 会我买些给你带回去,你只要煮锅热水再放进去温热就可以吃了。」 「仁……. 」 虽然灿仁的话平淡无奇,然而于璐却是感动地不能自己。有些话语旁人听来是 淡如水,倘若是有心人那是醇如酒,浓如蜜。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