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燥热的午后,燕卿逃离了烦闷的家里,来到位于林森路的诚品书局。书本静静 地躺在雅致的书架上,象征高雅品味的古典音乐和单调乏味的女声在空中飘荡。看 书的人们比起窝在打折书局的人显得比较有气质,连翻书的动作也优雅许多,应该 说是做作吧。这里摆放的书跟打折书店里的书不一样吗?很可惜大都相同,那为什 幺在举止上会有天壤之别呢?或许是气氛所造成的吧,也许他们觉得我会来这里看 书因为我是个文化人。而燕卿呢?来这里只因为离家近又可以享受优雅的气氛﹑徐 徐的冷气,好消散一身的燥热。 在中央信道的尾端书局还留下一片空间,摆着一排排椅子让读者有个舒适的阅 读环境。有位坐在外围的年轻女孩穿著蜡染的宽大的洋装斜靠着椅子,略白的腿优 雅地在空中掠个弧度精确摆放在另一只腿上,裙角也随之摇曳。这个动作她应该经 常做吧,不然不可能如此熟练。 女孩的嘴角些为地上扬,正确地说是在微笑。偶尔戴着金属异国风味手镯的手, 将飘落于脸庞的发丝勾到耳后,手环也响起音乐为主人的动作加上配乐。手指轻撩 着书页,手环也不忘告知旁人来欣赏这雅典的姿态。 燕卿像个偷窥者,拿本书假装在看书,其实是偷看那个女子的一举一动,越看 越想吐﹑越恶心呀!太做作了吧。她看不下去了,不屑地转身到旁边的艺术区。 她瞥见一本Tuscany 的图册(意大利的一个行政区),以前刘靖曾拿一些他在 意大利拍的照片给她看,此刻她看到这本图册时有股熟悉之感,不禁随手拿起来翻 阅。砖红﹑粉红﹑黄色﹑灰色的墙垣上面覆盖着层层迭迭红瓦斜顶的建筑,高耸的 瞭望塔鹤立鸡群般矗立在古朴的村庄里,翠绿遍野的葡萄园,经典艺术的教堂,雕 刻精致的门楣,浪漫的露天咖啡座,处处弥漫着一股安祥宁静的气氛,这正是她现 在所渴望的。她好想祈求天使给她一对翅膀,让她振翅高飞来到地球的另一端,沉 浸在她冀盼的氛围里。 她的嘴角略微上扬,嘲笑自己在做白日梦。 她换了一本Kimt的画册,她喜欢这位画家融合了象征主义和抽象主义,画作盈 满古埃及神秘的三角眼﹑迈第锡之泫涡和繁复的几何图案,还不时地洒下金璧辉煌 与鲜艳的色彩。人物的表情有点呆板,然而其热情与欲望却隐藏在璀璨的衣着底下。 当刘靖看到他Klimt 的画作时,曾拿给她瞧,说这些作品的意境正如她内心的 冲突与矛盾。 过阵子刘靖要去奥地利旅行十天,他说要买Klimt 的“Thekiss ”和“包尔夫 人”这两幅复制画送给她。 如果自己每天盯着这两幅画瞧,心理会不会越来越矛盾呢?她揣度着。 她像逛街般晃到文学/ 人文区,视线在法国文学区的书架上漫无目的地搜索着, 她不是在找想看的书,而是在欣赏书名。一本名为幽默公寓的法国小说突然攫夺她 游移的目光,她好奇地抽出这本书,身子靠在毗邻中央信道的书架旁,模仿刚才那 位觉得很肉麻女子的姿势翻书﹑姿态优雅地阅读。 书里诙谐地描绘巴黎一般人家三代的日常琐事,不仅丝毫无陌生和乏味之感, 更是令同为女人的燕卿会心一笑,让她的脸庞不时挂着笑容。不过,没多久她就觉 得身子很累,她好钦佩那个女子能保持这种做作的姿势持续那幺久。 她抬起头来扭动一下脖子,让紧绷的颈椎得已放松。她的目光不覆落在幽默的 小说里,眼前是个削瘦的女孩,略微挑染淡橘黄的头发整齐伏贴地往后脑勺聚集, 成为一个髻,整个颈项完全暴露出来,更显得纤瘦,一件黝黑的制服背心遮住黑色 横向短条纹的浅灰色T 恤包裹的瘦骨嶙峋的身子,正在书架上整理被顾客弄乱的书, 再从堆满书的乳黄色推车里,拿起一本本书身手俐落地放到书架上。好瘦呀,但是 脸庞却又显露出一股吸引人魅力与毫不做作的气质,让人无法拂去想再多看一眼的 欲望。嗯!下次应该叫色瞇瞇的刘靖来这里瞧瞧她。燕卿瞅着她想着。 燕卿低下头来望着自己拿着书本的臂膀,忍不住用手指揉捏丰腴的肌肤。我该 减肥了吧!她忖度着。 啪一声,有本书拍在她的肩膀上,燕卿转头准备对这个冒失鬼开骂。 「咦!是你呀,Simon.」 「嗨!Carol 好久不见了。」 「你好久没去补习班了,工作很忙吗?」 「嗯,是有点。另一个原因是你们补习班的老外一代不如一代,师资越来越差 了。」 「是他们补习班,我已经辞职了。」 「发生什幺事了?」他急忙地问。 燕卿左右瞧着周围看书的人们,在这里聊天似乎不太恰当。 Simon 也发现了这点。「我们到外面的咖啡厅聊天好吗?好久没跟你聊了。」 他喜孜孜地说着。 「欸,好吧!」 诚品似乎租下这栋大楼的整个地下室,书店﹑葡萄酒专卖店﹑唱片行﹑咖啡厅 皆在这里,Simon 想坐在中庭的座位,比较明亮。可是燕卿希望坐在餐厅里,将自 己曝露在人来人往﹑随时都有可能遇到熟人的中庭,她觉得很不自在。 燕卿身旁的屏风原意应该是阻隔外面的声响,使顾客有独自的空间,不过它似 乎起不了什幺作用,小孩的吵闹声和年轻人靠在楼梯的聊天声,不时绕过玻璃屏风 传进燕卿的耳里。 她瞧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他正滔滔不绝地吹嘘他的生意如何在不景气中一支独 秀,夸耀自己的能干。 这些话题燕卿逐渐感到乏味无聊,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外面。两位穿著雅致 的女子轻声细语地聊着天,似乎走快一点就会破获她们的形象,缓缓并肩在楼梯间 往上走去,如果空间只剩下她们俩,这幅景象肯定是相当优雅。不过,事实总是想 象截然不同。她们优雅悠闲的步伐造成后面“塞人”,好几个人挤在她们后头进退 不得,站在她们后面的男人不是用爱慕的眼光,而是瞳孔上扬瞪着不算太大包裹在 黑色长裤里的臀部,嘴唇阖启,一瞧就知道这不是称赞的言语,而是暗骂。 燕卿看在眼里,忍俊不好意思笑出来,她怕Simon 问她笑什幺?她总不能回答 我没在听你讲话,而是在看外面的“人景”。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