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燕卿将塑料的窗帘往上一提,从狭小的飞机窗户俯瞰是不知名的国家,大地洒 着如亮片般的灯海飘散于大地。往前望去,如一席殷黑的丝绒从无边的天际垂挂下 来,上面镶嵌着无数的星星,如璀璨的钻石在幽室里闪烁着诱人的光茫,望之如垂 手可得,却又缥缈虚幻。 不久,一道柔和的光茫钻破黝黑的天际急速窜出,有如剧场的聚光灯投射在太 阳神身上,阿波罗鞭策着金雕木琢的战车在黑布绒的画布上急奔而过,骏马所踏之 处,渲洒下鲜艳水柔的橘红色之线条。 这是燕卿第一次从飞机上观赏日出的景色,以前她曾出国旅行,只不过是只消 飞行数小时的东南亚,而不是需要过夜的欧洲。 身材跟其它亚洲航空公司空姐比起来较为壮硕的空姐,随着曙光的到来开始在 狭窄的厨房忙碌,准备这趟旅程的最后一顿餐点。 晨曦的阳光刺痛了燕卿的眼睛,她拉下窗帘,眼前所见不再是无垠的天空,而 是拥塞窄狭的机舱,一道压迫感随即涌来。她侧头瞧了躺在她肩膀上睡觉的施东炜 一眼。我为什幺会在这里?为何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和刘靖去奥地利旅行的人为什 幺不是我?我是为了这份工作吗?他是为了我的身体吗?她无奈地阖上双眸,刘靖 的身影遽然飘向她的眼帘。靖!你想我吗?她在心中问着。 飞机缓缓下降,大地被轻柔如棉絮般的晨雾所遮掩,涂上鲜艳色彩的屋宇像积 木般在白晰的浓雾中若隐若现。 一走出机舱,燕卿对周遭的事物雀跃不已。四周皆是金发碧眼高大的老外,而 不是东方人,听到的语言是世界最美的语言之一--- 法文,连空气都弥漫着香味。 她不敢相信竟然能够到欧洲旅行,虽然只是出差,但能感受到这浪漫的欧洲气息也 足以。我终于来巴黎了!她在心里吶喊着。 八月底的气候在台湾仍是炙热难耐,巴黎却已凉意拂身。她从随身包包里掏出 刘靖为她准备的水蓝针织开襟薄外套穿上,随手抓起衣襟轻吻着,「靖,我爱你。」 她喃喃地说。 燕卿瞥了一眼东炜,他已穿上西装,紧握她的手,挺胸直走,丝毫没顾虑到她 是否觉得冷,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刘靖关心她。 施东炜带她搭乘机场的捷运到市区。燕卿紧抓着拉杆旅行箱,将随身手提袋斜 背,手掌按住手提袋的拉链,随着东炜在不见天日的地底转搭好几趟地铁。每到一 处地铁站,东炜就站在月台中央瞧着地图,查看该转搭那条路线的地铁,也不跟燕 卿解说此处是那里。 燕卿瞅着他迷惑的表情不禁想笑,他还自夸来巴黎好几次了。出发之前刘靖已 经给她巴黎的地图,跟她解说该怎幺搭车﹑转车,应该注意些什幺,才不会沦为扒 手的恩客。此刻,她好想念刘靖,而不是彦欣。 在阴暗的地底迷宫绕得头昏脑胀的燕卿终于踏上地面,璀璨的阳光迫使她瞇起 眼睛,不敢直视它的威严。等她适应了明亮的自然光线,周围的景象并非是印象或 图片中古典雅致的巴黎,而是现代艺术感十足的巴黎。 钢骨结构线条简明的新凯旋门矗立在眼前,中央镂空部份吊挂着一块不规则形 状的白色天帐。宽阔的广场旁边尽是玻璃围幕的高楼,以及超现实主义的巨大艺术 品。 过去法国政府曾经请设计纽约帝国大厦的建筑师,在这个算是巴黎郊外的地区 设计一栋灰色的现代化大楼。尔后所兴建的建筑物为了配合当地的景观和视野,皆 以此栋大楼为设计主轴,一直沿伸出去,形成具有整体美的建筑群。雕刻﹑喷泉和 花坛,不管是印象派或超现实都配合四周的景物而设计。 这里跟维利特科学音乐城,成为巴黎两处具有现代感的建筑群。 燕卿瞠目结舌地望着八方的现代艺术杰作,暗想巴黎不愧是艺术之都,连高楼 大厦也搭配着艺术精品陈列其中,却无唐突之感。 施东炜可没兴致欣赏这些,他牵着燕卿的手走进附近一栋大楼。还特地叮咛她, 少讲话,多微笑。 燕卿心想着,他带我来巴黎出差,真的把我当成是花瓶和来这儿幽会!虽然心 里不太舒服,但是这个男人给她一份渴望的工作,教她国贸领域的事物,她只能默 默接受这一切安排。 「Bonjour !」当他们进入采光明亮﹑装潢流线﹑乳黄色的墙壁挂着下一季的 服装海报的会议室,一位穿著淡铁灰色的五扣式西装﹑夹杂几绺银色的金黄头发整 齐地往后脑勺梳躺﹑身材不算高大的法国人,立即给燕卿一个热情地拥抱。 燕卿像个机械人忽左忽右侧着脸,挂着笑容让这位老外亲吻她的脸颊。 东炜和他瞧着燕卿僵硬的动作,不禁呵呵大笑。她也并不以为忤,以傻笑来响 应他们的笑声。 两方人员一阵客套的寒暄之后,各在椭圆形的深褐色桌子两旁坐下。燕卿看见 一位有着浅褐色齐肩的短发﹑穿著深蓝色套装﹑白色丝质衬衫的衣襟敞开露出诱人 乳沟﹑似乎是女秘书的美女动作优雅地掏出笔记本,她也立刻拿出会议记录纸,准 备写下这次会议记录。 虽然这次会谈以英语进行,不过这两位法国人带着英国腔调的英语,燕卿只听 懂十分之一,尤其关于服饰的专有名词,她更是茫茫然不知如何下笔。 东炜瞥了燕卿一眼,知道她听不懂台湾腔以及法式英国腔的英语。特意将会谈 的重点用中文阐述一遍,好让她记录下来。 当法国人拿出下一季的服装目录时,燕卿才觉得自己有点用处,而不是纯粹是 个花瓶。出发前刘靖曾教导她,挑选服饰时要先弄清楚以后所针对的客户层为何, 她们的消费能力怎样,喜欢何种服装和样式。再将自己转换成这些女孩,有如进去 服饰店般挑选想要购买的衣服,而不是欣赏。 燕卿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回想这些锁定的客户群的模样与打扮,再睁开双 眼想象自己是进入服饰店的消费者,仔细从目录里挑选中意的服装。她一边指着照 片向东炜解释这套服装适合何种阶层的消费者,台湾的女孩是否能接受。 东炜为了使法国人了解那些衣服适合在台湾出售,一一将燕卿的话翻译给对方 知道。 法国人看见燕卿专注的神情以及符合客户品味的挑选,除怯了刚才对她轻蔑的 态度,不由地对她敬重起来。东炜则是心中暗自得意,只要她的英语再加强,将是 个可造之材。他自忖着。 华灯初上,燕卿终于品尝到正统的法国大餐,开味菜是鳕鱼加奶油和炸虾丸, 接着是兔肉馅饼﹑浇着亮黑酱汁椭圆状的鸭肉切片。燕卿学着他们拿起搁在餐桌中 间篮子里的面包,撕成一小块将餐盘擦干净,此时沾着酱汁的面包别有一番风味。 燕卿啜了一口CHAMBOLLEMUSIGNY“LesCharmes”的葡萄酒佳酿,捧着肚皮靠在椅背。 过不久,燕卿看见身穿黑色西装﹑在白色衬衫衣领加个蝴蝶结的侍者端来晚餐 的主菜,不禁傻了眼。那位法国人瞧见她的表情不由地呵呵笑出来,对她说了一大 串话语。 东炜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他说你的表情既逗趣又美丽,十足的东方美女,呵 呵…他还说这道主菜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要你好好品尝。」他轻狎地一笑。「你 就慢慢吃吧,反正一顿正式的法国餐总要吃两﹑三个小时。」 燕卿望着用红酒及洋葱烧煮,呈玫瑰色的小羊排,为了不辜负主人的一番好意, 只好再次拿起刀叉切成一小片缓缓地吃,不过搭配夜之谷出产的1989年份香醇葡萄 酒,更显得美味异常,难怪欧洲人喜欢搭配不同的酒类来品尝佳肴。 最后的甜点是巧克力蛋糕以及浸橄榄油的乳酪。 这顿晚餐足足吃了将近三个小时,而份量则是燕卿一整天的食量。 席间法国人几杯葡萄酒下肚,嘴在说话,表情和双手也没闲着,搭配着讲话的 内容而夸张地飞舞。燕卿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来自法国的普罗旺斯地区吗?」 那位先生讶异地盯着燕卿直点头,问她为什幺会知道?燕卿言道有位朋友跟她 提过,因为他曾经到法国南部旅游,其实这是刘靖在闲聊中跟她说过,她只说朋友 而不是男朋友,是避免东炜翻脸。燕卿这一席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东炜看见法国 人高兴的样子,当然不会放过这幺好的机会,将话题巧妙地切入双方的合作事项。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