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苏敏冉冉睁开双眸,眼前是一片安祥的白色光茫,刘靖的身影缓缓飘到她的面 前,含情默默地对着她微笑。 苏敏一瞧见刘靖,喊着。「靖!我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不会再分开了。」 她兴奋地朝刘靖奔去,然而她跟刘靖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而缩短,他还是远在数 步之外,情意盈满双眸凝视她。 此时,刘靖提起手来向她挥舞,他的身影渐渐远离。 「靖!不要走,不要走呀!」苏敏吶喊着。 刘靖消失在白色光茫里,她的身子又跌入黑暗的世界。 梵德早上来到局里才知道昨晚的行动,他一脸错愕有如一座雕刻精细的雕像, 傻愣愣地伫立在办公室,他好想在地上钻个洞让自己躲藏起来,不敢面对面带嘲讽 的同事。 他踽踽蹒跚地走到台南医院的病房门口,用眼角瞥了一眼病房,燕卿正躺在病 床上。该不该进去?该如何面对燕卿?这些问题在他心里搅乱着,胃部痉挛的痛处 传遍全身。 燕卿忍着痛处撑起上半身,瞧见站在门口的梵德,羞赧地垂下头来。 原本正在问话的两个刑警识趣地从梵德的身旁走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 「梵德,对不起。」 「为什幺是你呢?」他一脸幽凄地凝视燕卿。 「人不是我杀的,是她!」燕卿哀怨地扬起眸子凝视着他,希望能得到他的谅 解。 「那幺…..喜欢我的女子是你吗?」 「不是,是另一个她。那个凶手为了避人耳目,才释放那个温柔的她,再让你 喜欢上她。这一切只是为了使警方不再怀疑我。对不起,不是我这个林燕卿喜欢你。」 她的泪水汩汩滚下。 「为什幺为什幺?」梵德吶吼着,奔出门去。 圣诞节越来越近了,民生绿园矗起一座高大的圣诞树,年轻人聚在一起就是谈 论打算在圣诞夜如何狂欢做乐。原本是像中国春节一样,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如 今已成为彻夜狂欢的最佳时机。这个世界已经变了。 「你醒了。」 「欸,你来很久了。」苏敏躺在成大医院的病床上说着。 「没有,我刚来而已。」梵德拉张椅子到床边坐下。 「检察官侦讯的结果怎样?那通电话可以当证物吗?」 「提到这点就令人啼笑皆非。」梵德摇着头说着。「仲杰原本不认罪,最后他 听了那通电话的录音,只好伏首认罪。检察官以罪行重大,求处二十年有期徒刑。 毕竟他没有杀死人,只是同谋﹑弃尸﹑杀人未遂和泼盐酸而已。」 苏敏叹了口气。「那幺燕卿呢?」 「这才是令人啼笑皆非。燕卿坦诚这些案子是这个身体所做,但坚称不是她所 为。我们也试着引出那个她,有时出现的是那个变态女。」 「变态女?」苏敏疑惑地望着他。 「就是那个凶手,我们私底下都戏称她为变态女。」 「呵呵…还真贴切。咳咳…. 」一阵开怀的笑声引来苏敏伤口的疼痛。 「要紧吗?我赶快去叫医生。」梵德神色担忧地站起身来说道。 「不要紧啦。」她对警方要如何询问燕卿感到十分好奇,于是忍住疼痛继续说 着。「然后呢?」 「有时就是出现那个变态女,有时是那个跟我交往的女孩。」梵德说到这里, 垂下眼帘沉默了一阵子。「可是她们出现的时间都很短暂,很难做详细的笔录。最 后我们请出专家,想利用催眠来试看看。你知道结果变成怎样吗?」梵德噗嗤笑了 出来。 「她说出过去所发生的事,甚至她小时候所受的伤害。」 「你只答对了一半,催眠专家引出个八岁的小女孩,在我们面前哭哭啼啼,童 言童语,说小朋友都不跟她玩,爸妈经常吵架,母亲又怎样如何。还真的是小孩子 的声音耶。」梵德搔着头发不解地说道。 「第四个燕卿!」 「欸!过没多久,那个专家又引出个十三岁的女孩,说一个大哥哥对她性侵害, 母亲有外遇等。」梵德摇着头。「你没瞧见这个她出现时的模样,嘴张得好大,好 象要叫出来,却又喊不出任何声音,表情相当惊吓,眼色十分恐惧,整个人卷缩在 椅子上发抖。专家一直安抚她,她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可怜的人呀!」梵德的 目光露出哀凄的神色。 苏敏叹了口气。「第五个燕卿!」 「对呀!检察官被她搞疯了,不知该如何起诉她,应该说她们才对。台湾不曾 发生过这种案例呀。燕卿还没疯,我们倒是先疯了。」 「要用什幺罪名来起诉,甚至是交付精神病院治疗,这是检察官和法官的事。 刘靖的案子能够真相大白,我就心满意足了。」 梵德忽然灵机一动。「五个不同的燕卿你都认识,也许你可以用她的事件来做 硕士论文。总比让那些没有受过精神或心理专业训练的记者加油添醋,写些不符合 事实的报导好些。」 「呵呵..这个提议不错。唉!其实燕卿本人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苏敏望着窗外的蓝天,一只迷途的鸽子在天际自由自在翩然翱翔,燕卿何时才 能像这只鸽子做真正的自己,自主地在天空飞舞呢?她忖度着。 欢乐团圆的农历新年过后,苏敏背着深蓝色的背包步履蹒跚走进冰冷的拘留所 会客室,她每走几步路就必须停下来喘口气,毕竟她的伤尚未痊愈。窗外的冬阳暖 烘烘地洒进室内,给这冰冷的世界带来一丝暖意,这道光线带给苏敏一身明亮光彩, 留给燕卿的只是幽暗沉闷的深灰色剪影。 燕卿扬起呆滞的双眸,不发一语瞅着坐在对面的苏敏。她的眼神比寒冬还冷冽, 比大雪纷飞还要萧瑟,然后嘴角硬挤出一抹枯萎凋零的微笑。 苏敏凝视燕卿的容颜,不消两个月的时间,原本年轻光鲜的脸庞,现已憔悴了 无光泽,过去开朗的笑容已消失无踪,不禁为她心疼。是一种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疼 惜,正常人对残疾者的关怀,毕竟刘靖是那个女人所杀害,而不是燕卿。「燕卿, 谢谢你愿意将你的事情告诉我,让我做硕士论文。」 「我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刘靖,因为你爱他。另一方面,我跟她们讨论过了, 她们也期盼能将自己摊在阳光下,让世人知道她们的存在,而不是默默无闻,只能 留在这个不知要在牢里度过多少岁月的臭皮囊。」她冉冉垂下头来说着。以前活泼 俏皮的她已不复见了。 「嗯,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我知道那晚你一直想控制那个她,她才不自 觉地下手轻些,我现在才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唉!那晚你为了要查出杀害刘靖的凶手,而不顾自身的安危。那时我才知道, 深爱他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有空的话,帮我给刘靖上柱香好吗?」燕卿顾左右而 言它,随即甩着头。 苏敏迷惑地望着燕卿,为什幺摇头呢?剎时,苏敏晓得了,那个她随时会出现, 燕卿不愿意那个她知道那晚自己暗中阻挠她杀了苏敏。虽然同存于一个身体,人格 却是回然不同,尤其嫉妒与小心眼是女人的通病。倘若那个女人知道“自己”背叛 了“自己”,不知会对燕卿做出何种报复的手段。她迟疑了一下,会是在暗中吗? 是因为自己无法看到她们之间的斗争。 她随即换了个想法,也许燕卿不想谈起另一个残暴的自己杀人,而且是杀了自 己所爱的人,很不愿面对这个现实。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