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西湖的传奇 作者:徒步中国 网络里的爱情总是俗套,或者大同小异。有时只是一个游戏,有时只是填补 了一个空缺。谁多爱谁一点,都会是一种伤害。可是这样的爱情,这样的故事, 仍旧在发生、在继续,或者在一个瞬间结束。 1 那时候我不过初到杭州,一切觉得新鲜入目,仿佛未经资本主义的发展而直 接进入社会主义的中国。于是夜夜游天堂,拿美景当夜宵,籍以为自己瘦削的身 体找一些长胖的资本。乍一见到西湖大喜过望,恨不能立即宽衣解带,不幸岸旁 女客过多,见到我这样子定会抢在我前面落水。 那时候我不过一只刚会上网的大鸟,一如小孩子刚得到一个玩具,即使玩得 不精也舍不得放手。那时候我不过没什么课业的新大学生,有了日夜泡在网上不 下来的资本,宛如不少在中国富贵的官们,具有日夜泡在女人怀里不出来的资本。 那时候我不过是还未爬出失恋的阴影的男人,一如在黑暗的甬道里穿行的人 见到前面一线灯光会欣喜异常,失恋的男人听了女人的赞美自然也欣喜异常。 那时候我天天上网。 2 突然有一天得到Tess的网号,是老黑说的。事后我听人说老黑在那段时间里 是她的男朋友,便感到非常痛苦。我从前听说过她,有一次我们班一个女生在一 次演讲中夺冠,我便夸奖她的演讲词写得好,她说哪里哪里这不是我最好的。后 来听别人说原来她的演讲词是请Tess写的。我估计她也听说过我,因为我高中时 有一次不小心连看了两天两夜的录像,错过了一次重大的考试,校领导们见前三 名中没我的名字以为我退步了,谁知往后数了三百名也不见我,于是我的事漏了 出来,后来全校通报,学生们想没听说过我都很难。 小聊了一会儿她说对我一见如故,我连忙表示一见倾心。可能因为有了男朋 友便没了顾忌,她说她喜欢我。 此前不久我经历过一场夭折的爱情,女朋友是高中的同学。高考时她超常发 挥结果考了一个非常有名的学校,我虽也超常发挥但没有她超得好,虽也考了一 个有名的学校但没她的名气大。她嫌我没出息,跟一个比她上的学校更有名的男 人跑了,而那家伙是我们中超常发挥最厉害的。 于是我归纳得出一个结论,要想和一个女的谈恋爱你所在的学校一定要比她 的好;譬如说,她念的是小学,你起码要是初中。 刚刚失恋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理由不脆弱,所以在她表示喜欢我的时候 我便没有理由不欣喜。这雷同于一个刚经历过汽车相撞的车祸的人,下次出门有 人愿意用自行车载他,他便没有理由不高兴。 3 老呆是我同宿舍的一位好汉,有一副看起来很彪悍的身材却让女朋友跑完了。 某一段时间的某一次呆子在兜西湖的时候发扬小学时老师一直教导的诸如“过马 路扶老奶奶,坐公交车让老爷爷”的好传统,在公交车上给人让座。可惜的是被 让的不是老爷爷也不是老奶奶,而是比他们的孙女都小的一个女孩;那女孩对老 呆一笑,其笑嫣然。 更可惜的是那女孩的男朋友就站在旁边,见有人对他的女朋友如此亲昵,— —或是说见他的女朋友对人如此亲昵,马上妒火中生。公交车没停稳就牵起女朋 友的手愤然下车,这时最可惜的事发生了,老呆捡到了那女孩留下的一点点东西。 具体什么东西老呆不肯说,估计是留有联系地址电话号码之类的本子。回来后老 呆喜形于色地说,今天艳遇,他妈的真艳遇!帮一个女的对付了一个流氓,她给 我留了地址和电话啊。 我说呆子你发了,马上都市快报上就会有你勇斗歹徒的照片。接着我也学他 大叫艳遇啊真他妈的艳遇,今天在网上遇到一个从前暗恋了好久的女生,她说喜 欢我啊。 老呆马上泄气了,因为我的语气虽是学他却比他逼真的多。他告诉我那地址 电话都是捡来的。 我也马上泄气了,接着告诉他妈的这女生现在都有男朋友了。呆子拍拍我的 肩,说那兄弟俩一起努力把。 4 老呆后来不知做了些什么事,表现在行动上就是上网勤奋了很多。我为了要 和Tess在网上碰面也得每天上。可惜的是宿舍只有一台电脑,而呆子又属于身强 力壮的一类,往电脑前一坐就稳如泰山;我比他袖珍得多,抢电脑的时候就无异 于轻如鸿毛,身心备受煎熬。 于是我只有起早贪黑,或者叫做具有了昼伏夜上的鼠性。每天劳累得像个农 民伯伯,呆子毫不理我飞扬跋扈得像个资产阶级。 这期间发展的事情很多,例如呆子已经开始和那位公交车上相遇的女孩牵手 逛西湖之类。每次我见到他们一起走出校门就眼红得发抖,但无计可施只得长叹 一声坐到电脑桌前。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比较幸福的时刻,因为没人再和我抢电脑。 听说这时候Tess和老黑发生了某些不小的矛盾,呆子提议要庆贺一番。这时 我突然发现老黑所在的学校比她的差多了;那他们分手必将如中国足球失败一样 必然了。我吃惊以前怎么竟没有发现。于是我买了两件啤酒在宿舍和老呆抱头大 喝,两个人都喝得无比沧桑。 然后老呆一脸真诚地说兄弟,以后我不会经常上网了,把机会让给你吧。过 一会儿又说,你最好白天上,晚上西湖风景挺好的,我建议你出去走走。 我不是不知道这个事实,然而还是当天晚上接受了呆子的建议。第二天回家 的时候发现门反锁着,感到不对头我便飞一脚踢开门,发现他们俩一起从床上坐 起来。 5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弄不明白老呆怎么那么有水平以至于在不长的时间里 把女人从别人的手里夺过来,而我一直以为我属于智商比较高的一类。向他请教 的时候他总是神神秘秘的说,兄弟啊这是要靠自己钻研的,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 不是告诉咱们么,照抄别人的经验是没用的。 我说呆子你别卖关子了,帮我搞定了我又请你两件啤酒并且保证每天晚上出 去看风景。 老呆仔细看看我的脸然后说除非你还答应和我换个名字,你叫呆子吧? 6 那个元旦的夜晚被我们过得很隆重,呆子居然不去陪女朋友而愿意在宿舍陪 我喝酒,他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兄弟我为了你什么都舍得放弃,就像今晚不陪 她而陪你一样。我说呆子你有什么要求就明说了吧,说了好喝酒。于是老呆告诉 我说兄弟妈的今天我才知道我的马子又有了一个王八,陪我去搞他一顿? 我把一瓶啤酒吹干了然后说呆子你果然很义气,怪不得你能找点时间陪我。 走,现在搞去。他们在哪? 呆子睁了睁醉迷迷的眼睛说,或许在床上。 于是我终于弄明白呆子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泡定一个妞。明白之后倒 头昏睡。 睡梦中我骂自己怎么这么混蛋,人家呆子都搞了又被甩了而你还没开始。迷 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呆子自言自语说唉以后难过啊,以后没人陪着看西湖了只好看 别人看。 7 正在这时候电话响起,在黑而静的夜里绵绵不绝。老呆不耐烦地从床上撑起 来,拿过电话吼一声这么晚了你打什么电话妈的找人收尸啊。 接着转过脑袋对我说兄弟果然有人找你收尸。她的。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夺过电话时身强力壮的老呆都被我撞个趔趄。接着他骂 道你小子没良心我泡妞的时候都主动把电脑让给你,你一得志就不是你了。我在 心里想你让电脑是因为你用不上电脑而我抢电话是因为我用得上电话。 她约我通宵上网。我大喜过望。 我说呆子Tess约我通宵啊你去不去?呆子说反正我一个人也挺难熬的还是陪 你去吧。我想如果是前几天你肯定不会嫌一个人的时候难熬,便说那我们快点。 可恨的是我们走遍了杭州所有有房子的地方,所见到的网吧无一不满。两点 半的时候呆子累得不走了说我们还是回家睡觉吧,我说那我们还是去看西湖。于 是把车子蹬得飞快,去西湖边欣赏漆黑的风景。 白堤上一个人也没有,把车横着骑都出不了事。两旁的柳树在黑夜里宛如大 白天的鬼,给人不可捉摸的感觉。风从湖中无边无际的吹来,喝酒带来的热量早 就没有了,我冷得说话都打颤。 我说呆子你冷不? 老呆满怀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说兄弟你别只关心我啊,我还好。 然后我停下车,脱下老呆的外套披了对他说老呆你真好,我好冷啊。 老呆大吼一声说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这样! 8 就在我无法回答老呆的问题的时候突然发现湖边的一棵柳树一分为二,带枝 叶的那一半用一种很熟悉的声音说我们已经分了你还来打什么岔。我和呆子吃了 一惊,接着反应过来不久前还约好今晚去搞那个王八一顿。 老呆把车子一扔就冲上去,我把外套扔了也冲上去。那女的怕被我们扔进西 湖便尖叫着抓流氓啊,我们都没料到有此一计便愣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那男 的已经把我的车骑着跑了,把呆子的外套也捎着去了。 我说呆子你他妈的怎么还不追?呆子说算了算了追不上的,那小子肯定吃了 伟哥要不是能跑这么快。 再回头那女的也跑掉了,我说呆子你别伤心这种女人不值得留恋。老呆沉思 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地说今后出门只好坐公交车了。突然间我觉得呆子说话真的好 有哲理。 9 把一切都忙完了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我问呆子现在你还想不想上网?老 呆说上网好歹比上吊好,再说Tess现在还在等你,我现在对这女的没信心了希望 全在你身上,走,我们去上网。 于是七弯八拐的钻进一个弄堂的拐角的拐角,发现此处居然还存在一个还剩 两台空机的网吧。我们便一致感叹杭州真的是卧虎藏龙,龙虎们非同寻常连隐蔽 得这么好的网吧都找得着。几年以后美国轰炸阿富汗,打了半年还不知本。拉登 在什么地方。我便认为如果找杭州人帮忙,一定省下很多买导弹的钱。可惜当时 没时间细想。 Tess已经发了无数条消息过来,为了回话我后悔平时怎么不练着用脚也会打 字。那机子号称是奔Ⅳ的,可惜靠它不知何年何月能奔四化。每个键都顽固得如 同没受到贿赂的贪官的心肠,把所有的信息都处理完了以后我发现手指像断了骨 头一样的沉重。 Tess已经和老黑吹了,原来是老黑也一不小心打了两天两夜的游戏,错过了 一次重大的考试。校领导见末三名中没有他以为他进步了,谁知往前数了三百名 还是没有他。于是他的事漏了,老黑被学校开除,Tess深感无望便和他吹了。 这时老呆在我耳边说兄弟有指望啊快说快说。我说你咋知道我们在聊什么? 老呆说我听见你把键盘压得吱吱响便过来看看了。我说呆子你怎么不学学我,那 天晚上的时候我听见你们把床压得吱吱响都没过去看看呢。 10 天快亮了的时候Tess说我们下吧。于是我对老呆说呆子我们下吧。回家的路 上我欣喜得对风当歌,呆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仿佛一个早泄的强奸犯。他说兄 弟以后我可惨了,出门连外套都没得穿。我说反正我们都坐公交车,你留了自行 车也没用,卖了钱换一个好点的外套吧。 呆子果然做得很绝,从那以后他便穿我的外套出门,他说兄弟太不好意思了, 因为我的事把你的车搞丢了,这样吧,我把我的车给你了。 11 从那以后我和Tess的电话多了起来,呆子变得很无聊每天只好躺在床上把铺 板弄得咯吱咯吱地响。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说兄弟我发现我们的窗子把外面的景 色分成32块啊。我说呆子以后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不要奸床,否则我也把你分成32 块。 有一天我以老呆的姿势睡在他的床上,仔细看那32块窗子的时候突然发现第 12块中出现一个女的。我戴上眼镜再看一看果然不假,说怪不得呆子这一段时间 喜欢躺在床上不下来。于是用木板把那一块钉上,呆子第二天便说唉在一个地方 睡久了不好,兄弟咱们换一个床位吧,这样比较有新鲜感。 我说在我的床上也见不到那女的你换了也没用。呆子吓一跳说你都知道啦? 我说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谈点实质性的,她叫啥? 呆子缓缓地叹一口气,说迄今为止我也只知道她是个女的。 12 我每个白天给Tess写信,每个晚上给她打电话。在周末的时候便去通宵上网。 她说我们能把所有的信都汇集成一本书,请余秋雨作序,然后肯定能畅销全国。 我说那说不定是别人都冲着序言来的。呆子听见这话便说那由我作序好了,我说 真要如此的话这本书印三本就显得很多余。 呆子被我每天从头天打到第二天的电话吵得很烦,说再过几天搬出去。不过 后来终于没有搬出去,因为某一天我发现浑身上下只有一枚硬币只够买一杯牛奶 而连一个面包都买不起了,而打电话比面包贵得多。我说呆子你再不借我点钱这 宿舍就会归你了,但是你要花不少安葬费。他说起码这样我能每天晚上睡一个安 稳的觉。于是我又想起在他的建议下出门去看风景的夜晚。 出门上网的时候机子也不再缺乏,令我气愤的是宿舍不能通宵供电。呆子说 兄弟啊咱们以后把机子卖了,你得了钱了让Tess到杭州来玩玩,我想看看她长的 什么样。我说你再怎么乱猜也不行,她肯定不会跟你从前的马子一个样。但我还 真的不知道怎么搞点钱来,尽管我真的希望让Tess到杭州来玩玩。 我说呆子你真的借我点钱吧,等老子有钱了一定会还你。他说我估计你会把 这笔钱留着你儿子还,又想了一会儿说我虽然钱也不多了,但Tess到杭州来了以 后我把内裤卖了也要请你们一顿。我说呆子你的内裤值几分钱?他说可怜你跟我 同舍半年还不知道,我的内裤是名牌,浪莎的。 13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呆子都很为钱伤心,我说呆子我们做家教吧,听说杭州 家教蛮赚钱的。呆子看着我,仿佛我是从神农架跑出来的怪物,说人家学生看了 我们的样子都吓死了,还听讲啊。我说那我们帮建筑工地做几天苦力?老呆很郑 重地摇摇头,说前几天四川一大群建桥工人工作时桥塌了,死了不少人。我说你 妈的怎么这么窝囊,不会拿出点勇气来?老呆说那我们抢点钱。 14 我估计这也是目前能在比较短时间内搞到钱的唯一方法了,便答应和呆子一 起抢钱。我说呆子啊咱们就仿照那天晚上白堤上的经历做吧。老呆说你的意思是 咱们还买一辆车和一件外套?我说哪里哪里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们选了一个很黑的夜晚,两个人打扮成很流氓的样子然后叫老呆用自行车 把我载着,然后开到苏堤。我们的计划是找一对正在僻静的地方亲热的情侣,然 后用棒子把那男的打昏,老呆冲上去劫住那女的然后说不许做声否则我宰了你们, 有多少钱快拿出来!再由我把那男的身上的钱摸出来,如果他穿的外套还算可以 的话就给他脱了,老呆这一段时间一直穿我的。 在制定这个计划之前我和老呆争执了很久。我说由我劫住那女的叫老呆在男 的身上摸钱,呆子说兄弟我比你结实,不会在那女的挣扎的时候和她一起掉进西 湖。我只好答应她。 我今天才发现呆子骑车很猛的。坐在后座上的时候只听见刷的一下就发现一 条马路已经走完了。我说呆子你慢点不然打人的时候会没劲的。呆子说我骑了几 十年的车还没……这时我便听见刷的一下。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正在从地上撑起来。呆子已经在骂你他妈的不会骑车 啊拐弯还这么快。等他发现另外一个倒在地上的是个女人的时候突然住了口,帮 她把车扶起来然后说我他妈的会骑车啊怎么拐弯还这么快,不好意思了。 但接下去我和呆子同时吃惊这女的怎么三更半夜地在街上如此玩命飞奔。 于是呆子说完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我骑了几十年的车还没见过骑车这么猛 的女人。 15 我和老呆同时问了那个不明白的问题,那女的惊魂未定地说他和男朋友正在 苏堤上一个僻静的地方亲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出来两个打扮得很流氓的流氓,用 棒子把他的男朋友打昏过去然后一个劫着她说不许做声否则我宰了你们,有多少 钱快拿出来!另一个把她男朋友身上的钱摸出来然后看那件外套还可以就给他脱 了。 我和老呆互相痴痴地望着,我说呆子刚才我俩在路上而不是在苏堤上吧?呆 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16 老呆说这样吧你住什么地方我和我兄弟送你回家。那女的说了以后我连今晚 要抢钱的事都忘了,我说呆子你送吧我回家把窗子上那片木板砸了。老呆说兄弟 你真体贴人幸亏前几天没和你换个床位。 走路的时候我发现老呆骑车不那么猛了。 从那以后我不再有抢钱的念头,因为呆子每天晚上有事可做。问题的根源是 在苏堤上挨打的那家伙醒来后就成了白痴。或者说没醒来就成了白痴。 我就闹不明白为什么老呆运气怎么总是比我好。 因为他的女朋友又换了两茬而我连见Tess一面都很奢侈。 17 明白这些的时候我很痛苦,痛苦的时候我叫呆子请我喝酒。呆子说我还得留 点钱请你和Tess吃一顿,现在花完了以后怎么办?我说呆子你一共有几条内裤? 他说不管我有几条我总不能卖完吧。 我知道再不赚钱就完了。Tess说五一的时候来杭州,现在到五一还有两个月 多七八天。 可是我两个月能赚多少钱呢?接着我发现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我应该 先问自己,两个月打算干什么来赚钱呢? 我真的很想找个家教。 我不怕学生见了我的面会吓死,因为不和老呆一起的时候我如果梳理一下还 是蛮帅的。从前那次被学校通报批评时领导们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在大字报上贴 了我的照片,本以为这样会使我声名大跌却不料使我声名大振。很多本来只知道 我名字的女生日后见了我的时候都指点着说哦看那位帅哥有一次在录像厅里呆了 两天两夜,好厉害呀。 然而我看了家教中心不少家长的要求之后傻眼了。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女孩要 学英语居然要找英语系大三的,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要补数学居然要找数学系 大四的。许久以后我发现这些不是最可怕的,我一个物理系的同学去应聘一个初 一男生的物理家教时被拒绝了,然来他的数学家教竟然是个博导。这时我觉得那 些人还不够大气,因为他本可以请爱因斯坦来教他孩子的物理,请欧拉来教他的 数学;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家长们知道爱因斯坦和欧拉是谁吗? 最后我化装成一个研究生才找到一个家教,教一个六年级男生的世界文学史。 教了几天他说要读几本外国名著,第二天捧一本狄更斯的《误入歧途的女人》对 我说不好看,内容没有名字精彩。 我惊呆了,同时觉得初一学生的家教确实应该是个博导。 家教做了一个月,赚了1500块,给Tess打电话花去一半。 18 老呆也很收获,偶尔回家一两次就像探亲一样,可惜不像出远门混得风光了 的儿子回家探父,而是像从监狱释放的弟弟回家看兄。他不曾有一点点的东西例 如说吃的——带给我,反而一回家就吵着兄弟啊有什么吃的没有。我有一两次竟 然蠢笨地以为他和女朋友在外面饿坏了身子,后来总算明白他这叫做先下口为强。 我说没东西吃过后他便不再显得饿,接下去说兄弟今天好爽啊我们登北高峰 了或者说兄弟今天好爽啊我们爬雷峰塔了。我说呆子我不希望某一天听你说兄弟 今天好爽啊我们跳西湖了。后来我想想这话不对,因为就算是跳了也不会是“我 们”跳西湖了,而是“我”跳西湖了。 呆子说不会不会怎么会呢,我倒是怕你会这样啊。我不知如何回答。 事实不幸地证明,老呆的预言是正确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当我在 那时候回忆起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认为老呆说话真的好有哲理。 19 那时候我已经收到了Tess的57封信,当然也给她写了这么多。我认为到此我 们出书的希望已经基本能够实现了,可呆子鼓励我们再多写一些以便能把书充实 得厚一点能卖得贵一点。我说呆子那你把序言写的长一点不就行了?老呆说我哪 抽得出时间给你写很长的序言。我说你忙啥?他说我也想写书哩。 我吃了一惊说呆子你这一个月好像不知道钢笔是干什么的了,你现在还能写 书啊。他说亲爱的兄弟我会以实际行动向你证明的。我说呆子你变了变了真的变 了。 后来呆子果然写得很勤奋。我看了一两次原来他在写《留给杭州的传奇》, 因为他觉得个月过得比较浪漫。再后来我知道这场恋爱谈了一个月还没分手,是 老呆活这么长所没经历过的,于是他要写点东西以资纪念。 20 呆子写东西的姿势很古怪,他说桌子蛮硬的写不好字便趴在床上,又把被子 叠了放在脚下,这样把身体所在的直线延长了刚好穿过窗户的第12个孔,我便明 白他干啥了。由于脚高头低,从侧面一看整个老呆便像一条沉了一半的船。我很 吃惊竟有这种想法,后来明白是看了《泰坦尼克号》的结果。 从呆子类似文章的东西里我知道了他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原来他在湖滨的某 个地方弄了一个房子,两人游山玩水累了的时候回房休息休息就不累了。我说呆 子啊你连啤酒都舍不得请我一次,妈的哪搞的钱在外面租房子。他说我已经把内 裤卖光了。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很蠢,我本应该想到这一层,像这种关系发展到 了在外面租房子的地步的人,再留着内裤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可惜的是先前我竟没想到。 21 家教赚来的钱养活不了自己很久,再不继续挣五一的时候我只好把自己卖了。 接下来几个晚上呆子都回宿舍,原来没钱了已经被房东赶出来了。我说呆子听说 这几年卖小孩的不少你怎么不考虑生几个小孩卖了换几万块钱?呆子说这个问题 我想过但关键是所需时间太长,就是再厉害也得等上10个月,这10个月里还是一 点钱都没有哇。我表示信服。 我说那你现在怎么办呢。呆子想了想说我想把我的书卖了弄点钱。我说呆子 你他妈的真是不呆啊,走走,咱们喝酒去,我请你。他说你干吗?是不是Tess跟 人跑了想请我帮忙搞那个王八一顿?我说不是的,为了感谢你给我这么大的灵感。 呆子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快去。 菜是老呆点的,等我付账的时候他已经醉倒得像一艘沉了一半的船,所以看 不见我伤心的模样。一顿饭吃掉730 ,我一个月家教赚来的钱没了。请车送我们 回家的时候用掉了最后的20块,看着一动不动的呆子我恨不能把他分成32块。 22 回家我开始写《留给北高峰的传奇》《留给灵隐寺的传奇》《留给雷峰塔的 传奇》,然后投往某家报纸。编辑说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文章,给我 千字千元然后说你接着写下去。我信心倍增又写了《留给钱塘江的传奇》《留给 岳庙的传奇》《留给断桥的传奇》,形成一个庞大的传奇系列。许久以后老呆的 《留给杭州的传奇》出版以后没人要看了,因为大家觉得他简直是连标题都剽窃 别人的。 但我拿到钱的时候老呆的长篇刚开头不久,写到两人刚弄了个房子,我说呆 子现在别再弄房子了,兄弟我已经搞了不少钱,还是我去搞个房子把宿舍留给你 吧。呆子说那太好了接着问那能不能再借我点钱?我说呆子你别那么不知足。 接着老呆说出了让我晕倒的话,他说我是想搞点钱弄几条内裤穿穿。 我给了他500. 23 但再把这个系列写下去我发现没了灵感了,打算封笔却又不忍看着马上到手 的钱飞了,这话的一般说法就是放在盘子里的烤鸭飞了。于是我写了《行者有疆》 以给这个传奇系列告一段落,说我在走遍了杭州的水水山山之后突然感悟到它们 所经历的五千年的沧桑,于是心被这种文明带来的压力所累,决定以后的游玩取 消,算以此作为传奇的疆界。 呆子某一天说兄弟我今天搞到一个机会去看解剖死尸啊你去不去?我马上联 想到看了以后能写出一篇《留给天堂的传奇》便决定去,事后想在人们心中“天 堂”和“杭州”是等效的。谁知呆子笑笑说我已经写了一篇《留给解剖台的传奇》, 现在是想去看看证实一下我写的是不是有要修改的地方。我说呆子你怎么这样啊。 老呆说我看兄弟赚了不少钱了啊,再说我也不能老用你的钱买内裤。 我说解剖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呆子说大部分是男的但有一个是13岁的少女。 我说呆子那你看了中什么用13岁的少女还没发育成熟呢。呆子说其实我也这么想。 我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去了。 24 回来的时候呆子很兴奋说原以为解剖室里的气味会很难闻想不到有种香肠的 味道。我说那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香肠吧,他说只要不是台上躺着那人的肠子做的 我都吃。 我说你看了以后有什么感想?老呆想想说以后给儿子的遗嘱里要增加一条, 我死了不能把我的尸体卖了然后让人解剖。我在心里暗笑说说不定你儿子到时候 生活困难了还真会把你卖了呢。便说算了算了现在咱们出去吃香肠。 几天以后我看了老呆的《留给解剖台的传奇》的原稿,他在结尾处抒情说啊 他们多么伟大死了以后还不忘给祖国的医学发展贡献力量,我的心灵震撼了,我 觉得我死后也要像这样为祖国医学发展贡献出自己的遗体。我说呆子你的文章真 感人啊,就怕到时候贡献你遗体的不是你呢。老呆说你什么意思?我说那是你的 儿子啊。 25 我有钱的时候给Tess打了一个我长这么大从没打过也没听别人打过的长话。 我记得那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便很想她,决定打电话。老 呆还在写《留给杭州的传奇》,而且俩人已经在租的房子里住了半个月。我说Tess 我很想你希望你能现在到杭州来,她说我五一的时候会来的。后来我便不知道说 了些什么。呆子在某个时候说咱们去吃午饭吧兄弟,我以为他糊涂了便说你搞什 么鬼。他说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现在是愚人节的中午12:00了。挂断电话 我再看《留给杭州的传奇》,发现呆子这段时间又在那房子里住了半个月,他已 经写到被房东赶出来了。 这个电话花去的钱相当于我写三千多笔画所得,大体上是四百字。于是我发 现这辈子还是做文人比较快乐。 后来老呆也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幸的是,我得出这个结论用的是归纳法,老呆用的却是反证法。 26 呆子在其后不久的某一天和女朋友出去深夜不归,我估计晚上他又会对我说 兄弟今天好爽啊我们逛植物园了,不幸的是晚上他鼻青脸肿的回来然后说兄弟今 天好惨啊我们逛植物园了。我于是很吃惊。 原来呆子今天逛植物园时偶然遇见了上次在白堤上丢的车,又碰见同一时间 丢的外套,接着发现车上坐着一个穿那件外套的年轻人。呆子叫一声妈的你这畜 生拐了我的马子偷了我的车子穿了我的衣服,现在看你往哪跑!便冲了上去,不 久以后就成了我现在看到的这样子了。 我说呆子那你有什么感想啊?他说我发现这辈子还是做文人比较快乐,因为 打架太难了。 27 这时候四月已经过去一半,苏堤上的桃花开了又谢了,只有柳树枝头的绿色 显示出这是个生机勃勃的春天。这些日子想Tess想得很苦,于是我明白为什么老 呆在那么穷的日子里还要在外面弄一间房子,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于是我说 呆子啊我打算五一的时候到外头去住几天。呆子说不用不用我五一的时候要到上 海去的。 为了让Tess来杭州以后有一种对环境比较熟悉的感觉,我在信中一处一处地 介绍杭州的风景。呆子突然有一天说兄弟你干脆把发表有你传奇系列文章的报纸 寄给Tess算了,何必又动一番手脚呢?我说我给Tess看的东西应该是别人没有看 过的。呆子笑笑说那你的理想怕是实现不了了,我怎么知道你给她介绍的是杭州 的风景的?哈哈,这段时间你好笨。 28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煎熬,心里想着和Tess见了面会是什么感受,于是我相信 我是真的好笨。老呆见了解剖死人之后有一两次竟然感叹说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我再一次吃惊。 老呆积极地为五一去上海游玩而筹备,甚至又提前写了一篇《留给上海的传 奇》因为他怕去了上海以后没有时间写。我又详细地读了一遍我的传奇系列,制 定了五一七天的游玩计划我确信Tess会非常开心。 于是我便等待着五一的到来。 29(上) 四月三十号的夜里老呆弄来两件啤酒说兄弟为我们即将的分别干杯吧,我虽 然一直想看看Tess长的什么样但我还是宁愿为给你腾一间房子而放弃这个机会。 我说呆子你总是很高尚啊怎么你的一切牺牲都是为我做的。呆子说那是那是咱们 喝酒。于是两个人再次喝得无比沧桑。 老呆当天晚上就和女朋友去了上海,再也没有回来。五一的夜里他们正在黄 浦江边的一个很僻静的地方亲热的时候不知从哪出来两个打扮得很流氓的流氓, 把老呆一棒子打得昏过去然后劫住他的女朋友说不许做声否则我宰了你们,有多 少钱快拿出来!老呆没有醒来就成了白痴。 听到这消息时我突然想起老呆曾经说为祖国医学的发展贡献出自己的遗体, 曾经说生命原来如此脆弱,曾经写过《留给上海的传奇》。我很悲哀。 29(下) 老呆离开的时候我正醉得一塌糊涂,这时电话响了,在黑而静的夜里绵绵不 绝。我一下子清醒了接过电话问Tess你到火车站了吗我马上来接你。电话里传来 老黑的声音说她不会来了我们已经和好了。 Tess再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我感到这个地球已经不再转动了。于是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和好,我所知道的便是这一切是真的。 我又弄来两件啤酒然后一个人把它们喝光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听到了老呆的消息。我很悲哀。 30 骑车飞去西湖的时候撞了三五个人,被撞时他们都大骂你他妈的不会骑车啊 拐弯还骑这么快。我听见刷的几下就到了湖边,于是我发现我骑车也很猛的。 我很悲哀。 接着我叫一声呆子今天好爽啊我要跳西湖了。 于是我又想起《泰坦尼克号》。我感觉自己像一艘完全沉没了的船。 我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