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巷少年 浪官 浪官在八年前的漳水里潜游许久后浮出水面,他那油亮的肌肤像镜子一样反射 着太阳遥远而神奇的光芒,璀璨,夺目。穿透岁月的铜墙铁壁,浪官的光芒会把觉 子许多年来的灰暗心情鼓荡成紫色的欢喜,托着梦,迎着风,轻盈瓢举。 漳水,从太行古老缝隙流经觉子记忆的最深处,长长汩汩而来。浪官掬起一捧 河水,朝向耀眼的太阳奋力抛去,水珠儿散开,像一串银铃,像节日喷吐的礼花, 像一片缀满金子的笑声,回荡在天外。 觉子十七岁以前的日子定格在山城衙门外的一幢破旧木楼里。楼顶上间或落下 的一支喜鹊或乌鸦的羽毛,常常能在他纤细白净的手中把玩半天。据说刚脱落的鸟 毛仍有生命的余韵,觉子一手捏着毛根,一手轻轻抚过羽身向外移开,毛尖会朝他 手的方向,努力探过头去,显示着生命的张力。 当年觉子重复这个游戏,百玩不厌。他把父母遗留给他的所有单独的光景统统 如此消磨。 木楼的泥皮偶尔在过街汽车的隆隆声中“吧嗒”落下一块,可能落在觉子的身 边手上,但落不到觉子的兴趣里。老楼也闹鼠,但老楼里的鼠对觉子熟视无睹,如 同觉子对它们的置若罔闻。 觉子的父亲绯闻迭出受贿伏罪是许多年后的事。鸟毛陪伴觉子老楼里的寂寞时, 这位父亲正在山城中学的讲台上把帝国主义为自己准备了掘墓人的神圣理论阐述得 入木三分。如果不是五短身材局限了这位演说家的应有魅力,他绝对不可能迁就一 个医院取药处的冷美人为妻,也就不可能生下我们正在讲述的觉子,并把他养到十 七岁。 十七岁的日子在觉子眼里显得无比空洞。他高中毕业后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有 一天他在穿衣镜里瞧着父亲忙忙碌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比父亲的个子高出一截。 那一刻,他的脸上掠过一层红晕。此后每与父亲擦肩而过,他总怀些羞涩地低了头, 仿佛超越父亲是极不光彩的勾当。 觉子的父亲似乎比儿子坦然,儿子毛茸茸的胡须日浓一日,他瞅着直乐。他对 妻子说:我们儿子文静得像个大家闺秀,胡子却明目张胆地茁壮成长。觉子的妈有 永远也织不完的毛衣,听着半导体里的无聊相声,对丈夫的话总爱理不理。 觉子离开山城古老的木楼来到漳水边上是那年秋天的事。他的父亲去教育局长 面前送了些殷勤和笑脸,觉子就获得了一个乡下学校讲台补缺的差。虽然觉子从来 没有离开过父母,去的地方又偏僻而远离山城,但觉子似乎没有畏惧,因为在他内 心深处,早已萌生了对于老楼的厌倦。 初到边镇中学的那个午后落着些秋雨,苍茫的群山笼罩在烟雨中给觉子的远行 平添了几多古风乡韵画意诗情。被校长差遣来帮助觉子收拾小屋的是三个与他年龄 相仿个头不相上下的男孩。虽已入秋,但瓷实的乡下孩子汗衫还敞着怀,胸脯和肚 脐可一览无余。 “你父亲教语文的吗?”一个男孩问。 “教政治,不过也能教语文。”觉子答道。 “他就你一个儿子吧?” “哎。” “怪不得要带在身边。” 这话引起了觉子的一丝诧异,但那男孩全然不觉,赵他自己的主意往下说: “我们杜老师那口子真叫能耐,一杆子下去,硬叫他老婆怀了仨。这不,儿子降生, 他也只得请了产假。” 觉子从这个男孩的嘴里听出了一些喜悦,他隐约觉得,这孩子是从他生命的河 流里滑出的另一个自己,走过十七年的岁月,在陌生的彼岸上相聚。 “你叫什么名字?”觉子问。 “浪官。” 浪官也开始注意觉子对他的审视,他看着清纯似水的觉子,也仿着觉子问道: “你呢,你叫啥?” “觉子。” “桔子?……还不如叫香蕉呢!”浪官让小屋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我是觉悟的觉,不是桔子的桔。”觉子声名。 “是睡觉的觉呀?更了不得。睡觉就是干那事,要笑煞人的。” 浪官一手扣个环,一手伸出食指往里戳,脸上神秘兮兮的样子便很令觉子难堪, 脸上不觉又泛出了红晕。浪官就止了笑,告诫他的伙伴:“觉子从今以后就是我们 的朋友,大家都得对他好才行。” “那是当然。”小伙伴们答着散去。 觉子被校长领进教室的时候他看见浪官一个劲地使眼色,要他坐到自己的旁边 去。觉子有些羞涩没有过去,浪官就“嚯”地站起来:“报告校长,我请求让觉子 同学与我同桌。” 觉子与校长都略一惊异后相视而笑。校长说:“同学们,觉子虽然和大家的年 纪,但由于从小家庭良好的教育,已经是高中毕业生了。由于杜老师不能上班,今 后的语文课由觉子老师上。大家欢迎!” 觉子看到聪明的浪官因反被聪明误而自悔与沮丧的样子,竟羞涩地不敢与他对 视,好像自己犯了错误愧对朋友而手足无措起来。 忐忑和张皇使觉子回忆起了独居老楼时的静谧与随意。面对数十束陌生的注视, 觉子犹如被剥光了裸示人前,汗水与红潮在他脸上此起彼伏。 浪官目睹了觉子的窘态顿生伤心与焦急。只见他灵机一动,嘟噜转向一个女孩 下令似的说:“豆儿,领起来大家给觉子老师唱个歌吧!” 豆儿从觉子汗雨淋漓中徐徐站起,她的浓郁的黑发由艳黄的蝴蝶结挽在两肩, 眉眼分明处一些温馨与娇媚频频传递,顿时在觉子十七岁的秋天,生成了一株婀娜 婆娑的花柳,摇曳着青春的缤纷,播撒着爱意与风情。 歌声四起,觉子似乎为一种友爱所拥抱,在浪官声嘶力竭的歌声中,觉子重新 找回了刚入边镇时的激动与自信。恐惧渐渐淡化为坦然与平静的遥远的背影。 浪官以他的纯朴与聪明,构成了觉子心目中边镇的灵魂。以致几天秋假觉子都 没有随同时们四散而去,独自一人呆在浪官为他收拾好的小屋里,聆听寒蝉冷雨, 弹奏心灵深处的生命序曲。 空空荡荡颇有几分萧条的校园让觉子惶惑回到了从前的老楼里,但眼前不复有 灰暗的窗格子,而是白云悠悠苍茫的远天。天边外,有他对浪官的一缕感激与依恋, 对豆儿的无名的艳羡。 浪官的歌声从遥远处瓢来,觉子迅速收敛畅想后是一份真正的欢喜。 “噢……噢……,你这就跟我走……” 歌声与浪官一起在觉子的小屋停下。 “觉子老师,今天打核桃,你和我去做个帮手好吗?” “很高兴。可是我不会爬树。” “你就在树下捡,然后装在大口袋里,由毛驴驮回来。” “好吧。感谢你惦着我的孤独。” 觉子被浪官托举上驴背的时候,很渴望这托举的时间长一些,他感到浪官的手 是那么有力,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能托举生命升华的力。 他们往镇外去的路上,碰到不少同学与他们的家长也往山坡里去打核桃,大家 都扛着长长的杆子,提着一兜干粮,露着秋天的笑容。 浪官扛了杆子牵着毛驴走在前头,驴脖子上挂着几个苹果和熟鸡蛋,“饥了就 吃”,浪官叮嘱觉子道。 “浪官,你真好。” “是吗?觉子老师。” “单独的时候,你就叫我觉子吧!” “好的。”浪官回过头来,会心地一笑。 “那你叫给我听。” “——觉子!” “哎。” 他俩都笑了,笑声流成欢快的河流,一直奔腾到许多年后觉子灰暗的心田。 浪官取了两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递一个给觉子的同时,另一个的一半已经 在他自己的嘴里了。 “觉子,你说,豆儿好不好?” “好。” “那你喜欢她吗?” “我?”觉子还没有回答过类似的问题,他从来都羞于启齿言情,半晌后说, “我们还小哪。” “小?”浪官摇摇头说,“你还不知道,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她是你的什么人?” 浪官没有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来解开觉子的疑惑,而是解开裤子从裤衩口袋里 摸出一个避孕套,“噗——”地一口气吹得像太阳那么大,系了拴在长杆的顶端。 他把杆子高高举起,那东西就在秋风中飘舞,有时与太阳重叠,有时与太阳分离, 像另一个星球,另一个宇宙。 这多少让觉子明白了些,也多少让觉子的心里添了些伤感。 冬雪像贺年卡的祝福一样迈着无声的步履翩然而至。严寒使空空寥寥的边镇中 学缩成一方大山里的积木,凄惶而孤楚。学校没有足够的储煤来烧暖觉子的小屋, 浪官就率领了小伙伴们去国道上截住河北来晋拉煤的卡车,掠获了足以多的煤炭, 来将觉子的小屋烧暖,将觉子的心烧暖。 截车等于说是零点行动。长途劳顿的外地司机一天运营此时经过边镇已困乏难 忍,看见大路当中有人挡道就魂不守舍,车一停,有人与司机周旋,有人在车顶上 往下搬运。待回到觉子的小屋,个个黑头黑脸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还要伸出一排结 实的小巴掌,骄傲地宣称:“这是正宗的‘黑手党’。” 觉子不参加党的行动,只坐享其成。虽然他极不愿大家为他冒险,但浪官全不 以为然,安慰觉子道:这点小事,一点伤害没有,绝对不给你闯祸。 浪官打发走他的党徒,还要与觉子单独呆一会。觉子就烧了水,替浪官清洗头 脸。他用香波把浪官的头发揉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又细细地将浪官身上的每一处认 真擦净。浪官也会紧紧握住觉子的手,不由自主地说,“真像豆儿的手一样柔绵。” 没有浪官的晚上,觉子总有说不出的落寞。他不知道浪官将他与豆儿相比自己 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恼。他把小屋的灯弄得暗暗的,他常常是通宵不让它灭。他盯着 这灯影下的一片光亮,仿佛盯着秋天旷野里的太阳,和在太阳里飘舞的那个白色星 球。盯得困了,一闭眼就进入了梦乡。 浪官会在觉子的梦里飞翔,飞向他自己的白色透明体,而把觉子撂在一头小黑 毛驴的背上。觉子想随了浪官而去,但他没有浪官那有力的翅膀。他飞不起来,可 是他想撒尿,在毛驴背上尿已流了满裆。他着急得哭喊:“浪官,快来——”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尿床,而是另外一中液体粘附在短裤上。 元旦前夕,刚刚荣升教育局副局长的觉子父亲组队来边镇巡视。边镇中学校长 不敢不在领导面前大夸觉子的才华。其实觉子倒有正确的自我评价,他对父亲说: 我应该说得过去,但绝对没有校长说得那么好。 新年全县中学生口头作文比赛在县城角逐。豆儿以非凡的实力获得了边镇中学 的唯一名额。校长来找觉子说:你是豆儿的辅导教师,家又在城里。这次学校就派 你带队进城参加比赛,你也好在家里过个元旦。 觉子和豆儿进城时又约了浪官同行,一路上欢歌笑语不断。教育局的新宿舍在 加紧装修,觉子父母在老楼里第一次招待儿子的朋友,心情也颇有些愉快。晚上, 他们把豆儿安排进宾馆,浪官就与觉子在一起。觉子的父亲上楼给他们关灯时,他 看到儿子枕着浪官的胳膊沉入香甜的梦乡。 豆儿获得了第三名,前三名选手的辅导教师授予园丁奖,因此觉子此行是载誉 而归。在元旦短假结束后全校师生的庆功会上,浪官的手拍出了新年的新气象,拍 出了整个山里人的欢畅。 寒假回城时,浪官和他的小伙伴们截了辆货车让觉子搭乘。豆儿和浪官一起来 为觉子送行,各各怀了些眷恋。 过完春节,开学已在觉子的盼中。他拒绝父亲安排他进城工作,一闹开元宵, 他就急急要往乡下去,说浪官邀他去看红火,城里的节日他早腻了。然后他就听见 父亲悄悄对母亲耳语:“咱儿子迷上那个野小子了!” 新春连绵的炮竹能炸开漳水的冰凌,却炸不开浪官浓浓的心事。他天天在边镇 小站上守侯徘徊,觉子终于在他的期待中从边镇的春雪里走来,走进小镇迎春的歌 海、舞海。 浪官央求觉子陪他翻了岭去看豆儿,觉子爽快地答应了。在路上,浪官一曲《 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一曲《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把他们年轻的心境表达得淋 漓尽致。 豆儿的父亲在县城中学读书时是觉子父亲的学生,现在觉子又是豆儿的老师, 因此,豆儿一家对觉子的到来表现出非凡的热情。当觉子吸引了豆儿全家人的注意 时,浪官和豆儿悄悄地遛了出去。直到掌灯时分,觉子才发现他俩失踪已许久。 夜幕与觉子把浪官与豆儿的秘密掩饰在人们的兴趣之外,农家丰盛的晚宴后, 浪官才回到豆儿家的新屋,来与觉子作伴。 “觉子,你睡过女人吗?”夜深了,浪官的话。 “哪里。”觉子仍不习惯这样赤裸裸地说话。 “你还不知道睡女人有多过瘾。”浪官和觉子并排躺下,他伏在觉子肩头美滋 滋地说,“要多好,有多好。”说着在觉子的腮上吻了一下,说,“觉子,你真像 豆儿。” “你也不管我高兴不高兴你这么比,老这么说。”觉子偎在浪官结实的胸前, 他的手在浪官硬朗的身上抚摸。 “觉子,你能猜着我和豆儿今天干什么去了吗?”浪官索性让觉子挤进自己的 被窝。 “我怎么能知道?”觉子搂着浪官,声细若无,“你们究竟干了什么?” 浪官没说话,抱着觉子用下身那硬硬的东西捅了捅觉子的腰。 春梦无痕。觉子的忧郁伴着渴望像山花野蔓,从心底身根,蓬蓬勃勃地生长。 盛夏是随着漳水岸边的浣衣女和漳水深处的群群裸娃们一同来临的。绿荫掩映 着白沙,清泉漂洗净蓝天,水中岸头一群群光腚男儿,像米开朗基罗的神刀加工过 一般,熠熠生辉,成为那些日子太行一隅颇为壮观的风景。 浪官如水中蛟龙,而觉子却不识水性,因此最初的日子觉子只是一名风景外的 看客。回城买了游泳短裤后,觉子准备摸索着下水。但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他仍做 壁上观。 浪官穿了一条觉子赠他的艳红短裤下水,他的伙伴们不依不饶地嚷嚷:“这又 不是拍电影,怕出现黄色镜头?”“穿什么裤衩,漳河水里没有的规矩。”“咱们 来给他剥了吧!” 说着七手八脚上去,把浪官摁在水里,艳红的裤衩就在伙伴们手里传递。 “这么紧紧巴巴的,太委屈你那伙计了。” “咱们让伙计痛快痛快!” 小伙子们在水里拽着浪官的手脚,许多的手就在他的鸡子上揉搓,把个浪官折 腾得欲死欲仙。 觉子很开心,在沙滩上笑得滚来滚去。那条被大伙脱掉的艳红短裤在他的眼里 随水而逝。 觉子下水是在浪官为他选择的一处僻静的浅水区,他在炎炎烈日下身上只剩了 那条银灰色的短裤后,浪官就为觉子的肌肤所感动,在心里说,活脱脱一个豆儿, 在嘴上说:“觉子,你真嫩,嫩得像一只雏鸡。” 觉子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浪官为什么没有再拿他与豆儿比,他心里想,我还从 来没有这样大胆地靠近大自然,这样与风、与日紧紧相依相抱。 浪官携了觉子在水里泡着,热辣辣的阳光从头顶上倾泄下来,亮晶晶的漳水哗 啦啦向东流去。浪官给觉子讲一些潜水要领,觉子试一次喝一口水,呛得嗷嗷直叫。 “我稍稍喘口气,你先游一会给我看。”觉子在水中直立着,水没了他的腰。 “好嘞!”浪官一仰,跌入水中便不见了。现在围绕着觉子的只有流水汩汩而 去的声音,望去诺大的河里只他独自占领着,这是怎样的一个奢侈呀。太行山坳显 得如此空旷,空旷得如同觉子的心,一无所想。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而浪官在哪儿?觉子耐不住,便叫:“浪官,你出来给 我瞧!” 像鱼跃一样,浪官在遥远处披满鳞光一个翻腾后浮在水面,他那油亮的肌肤像 镜子一样折射着太阳的强烈的光,闪闪烁烁,逼人的眼。 “看见了吗?” “看见了!”觉子有些陶醉。 浪官挥舞着双臂,像一架急速运转的水车,拍打出一道道瀑流、一朵朵浪花, 像一片缀满金子的笑声,揉合成生命的歌。 觉子正看得出神,瀑流落尽涟漪荡去,浪官消失了,漳水复还自己一片宁静。 许久的沉寂后,觉子依稀感到泥沙托住他的脚轻轻往上举,在他低头的一瞬间, 浪官攥了他银灰色的短裤,贴着他的身体冒出水面,“觉子,也让你尝尝他们整我 的滋味。” 浪官一手揽着觉子一手凫着水往更浅处漂游,觉子紧紧抱着浪官如痴如醉。 两个男孩相互撕扭着缠绕着飘摇着搁浅。再也不用担心水对他们的威胁后,觉 子的唇舌在浪官结实的胸脯上疯狂吞舔,双手抚过浪官的胴体,他的嘴唇开始下滑, 胸肌的强健,腹肌的紧密,像电通过唇舌传给觉子心灵以震撼,像火通过唇舌把觉 子整个的生命点燃。 觉子的唇舌继续往下,他吮到了盘踞在浪官身上的一具亘古以来人类的圣体, 勃勃然膨胀着,昂昂然挺立着,奋奋然跃动着,兴兴然歌唱着。 觉子的双唇在圣体上疯狂地吮吸,觉子的舌尖在圣体上疯狂地舞蹈,舌尖与圣 体相互感染相互刺激相互交流相互对话,共同嘶喊着一个对自然的问好。 浪官揉着觉子涌动着身躯,双脚抽打着漳水,播散出一波一波的快意。他的头 枕着岸,双睑微闭,于是他的眼里是一片血红血红的惊喜。 觉子抱着浪官的身体,把头深深埋在一丛英雄的密林里,竭尽全力地吮吸,吮 吸树的汁花的香风的强劲水的欢畅雨的缠绵云的飘逸;吮吸,吮吸山的魂河的精太 阳的执著月光的神韵;吮吸,吮吸父之严母之慈雄性的伟岸雌性的亮丽;吮吸,吮 吸…… 舌尖继续与圣体对话,他们的默契交流,使舌尖越来越快乐,圣体越来越雄壮。 在圣体猛然爆发喷涌的一霎那,一股亢奋的激流通过舌尖舌根利剑般,把觉子的生 命穿透! “云生那个雨来,谁生那个你,浪拍那个岸来,谁陪那个你……” 歌声和着微风细浪一同涌向浪官与觉子赤裸裸安然卧抱着的漳水的一个弯道。 大自然寂静无比,好像神圣的典礼后一次天与地的默语。远处传来豆儿悠扬深情的 歌唱。 “日照着那个月来,谁找着那个你,河顺着那个水来,谁顺着那个你……” 那年秋天骤然恶劣了的天气就像注定要与觉子过不去似的。浪官出事了。镇上 和豆儿要好的一个女孩搭乘河北货车遭到司机的戏弄,镇上的小伙子们气愤不过, 一致表示把那家伙废掉方解心头之恨。 浪官和他的伙伴们持了刀在路上拦截河北的车,照着受害者的描述,寻找那个 老色鬼。 因为他们截住了太多的车,便有司机骂将出口,于是发生了恶战,浪官持刀伤 了人。 正赶上严打车匪路霸的潮头,浪官和他的小伙伴们被统统收审。 真是祸不单行,豆儿又查出了身孕。觉子急得团团转。 秋后最终下达的判决让觉子心凉了半截:有期徒刑二十年。 在觉子父亲的周旋下,豆儿、觉子与送出服刑前的浪官见了一面。泪水调和着 肺腑之言,柔肠寸断。倒是平素坚强的浪官哭得更伤心,因为他抱愧豆儿与自己的 小精灵。 觉子说:“孩子我们一定替你留住,你惦着我们在等你,就要好好地表现自己。 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咱们一同回到梦寐以求的阳光下的河里,听浪,听雨,听歌, 听你。” 豆儿说:“等你出来后,我们带一个二十岁的浪子,还你一个奇迹。” “如果浪官能像杜老师,一杆子下去也是仨,那才是叫福气,二十年后那是怎 样一个奇迹!”觉子说。 浪官笑了,觉子笑了,豆儿也笑了。 觉子的父亲视儿子与豆儿结婚的想法为天大的笑话,觉子只好默默地离开了家。 我正是为补觉子的缺调到边镇中学代语文课的。校长开了曾是觉子卧室的小屋 给我住,在觉子遗留的一堆东西里,有与故事有关的一个获奖证书,一个避孕套, 一件银灰色游泳裤衩。床下还堆放着大块大块的煤炭。 听说觉子带了豆儿到南方去了,听说他们与在西部某个监狱的浪官有联系,听 说他们也往各自家里写过信,在信里他们说:“二十年后回来。” 二十年后都能回来吗? 二十年后回来,还是他们吗?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