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 很可能整个世界就是一个骗局,人生无疑也是一场骗局。人在骗局中,不得不 骗人与受骗。 人生充满希望,也充满骗局。希望就是骗局。 儿童最幼稚,也最容易受骗。大人总是哄他们说:别哭啦,明天给你买糖吃啊; 乖啊,明天带你上街去啊……类似的骗不计其数。从来没有人为骗儿童而内疚过。 儿童在骗局中长大,似乎也一直意识不到骗局的存在。他们永远对明天抱着美好的 希望。 老师骗我们说,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是祖国的花朵和栋梁,是人类未 来的希望等等。未来到来时却发现我们既不是太阳,也不是花朵,更不是栋梁。希 望倒还有,却跟过去一样靠不住。我们疑惑,然而还在希望。 毕业后来到一个陌生的办公室里。领导和老同事众口一词地说,你们是新鲜血 液,是主力军,前程不可限量。然而,一段时间以后你就意识到,你确是办公室里 打开水拖地板的主力军,此外并无新鲜之处,当然前程是很容易限量的,因为你很 容易发现要达到领导那个地位,必须熬到他们那个岁数。当然,希望不能说没有。 昨天,人们说明天会更美好。今天,人们仍在说这句话,还要把它作成歌来唱。 明天,人们肯定还会这样说,这样唱。没饭吃的时候,有人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 会有的。战争的时候,有人说明天和平就会到来。杀人的时候,有人说除掉这些坏 蛋天下就会太平。发天灾的时候,有人说只要团结在谁的周围,人就一定能胜天。 自古以来,总有人在设计各种各样大大小小希望的骗局,鼓动引诱逼迫着人们去干 这干那,达到这样那样的目的。到头来,世世代代的人们同那头看着眼前胡萝卜叶 的驴子毫无二致,被希望的骗局牵着鼻子,糊里糊涂地走完可悲的一生。 人们生活在骗局中,已经习惯了骗局,都不知不觉地在骗人骗己。见了朋友都 要说你好,心里并不觉得他好。见了陌生人要握手,心里却担心对方传播病菌。脸 上露着和蔼的微笑时,心里盘算着阴谋。发表意见时说些四平八稳隔靴搔痒等于放 屁的高见。说完再见就破口大骂。在高喊某某万岁万寿无疆的同时密谋暗杀。昨天 还在电视里义正严辞地反腐败,今天就因腐败锒铛入狱。明明天下大乱,却说形势 一片大好。 然而,人何只是被人骗呢?人除了喜欢被骗外,最喜欢自己骗自己。饥饿的时 候对自己说,忍一下就好了,想一想高级宾馆里的大餐,闻一闻小饭馆里飘出来的 香味,聊以自慰。性欲旺盛不可抑制时,躺在床上幻想一下超级明模电影明星街头 荡妇,也心动神摇畅快无比。被骗时,美其名曰吃一堑长一智。失意时,自我安慰 说此事古难全。倒霉时,相信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失望时,鼓励自己每天太阳 都是新的。最可笑的是,人生本无意义,却偏要寻出点名堂来,称之为意义,并为 之奋斗终身;明明是死不瞑目,却偏说死而无憾。被砍头时还要高呼万岁。 很可能整个世界就是一个骗局,人生无疑也是一场骗局。人在骗局中,不得不 骗人与受骗。 1998年9月4日星期五下午3时2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