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兔 作者:李骏虎 那天,老板的举动令人震惊,他做出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包括他自 己。 那天,是本公司招聘新员工面试的最后一天。正因为是最后一天,大家都以为 大局已定,还有没有人来应聘已经不重要了。也因为是最后一天,负责接收应聘人 员报名表的人事部经理李美的态度就没有刚开始那两天好。也许问题正是出在她那 天的态度上,至少她的态度是一条导火索,这条导火索不巧又碰上了一个大火球, 于是最终引爆了老板的脾气。 那天我在场,刘小姗推开玻璃门进来之前我就看到了她。但我的身份是总经理 助理,此时正坐在老板身边替他逐个记下面试者的回答内容,所以很不方便跟刘小 珊打招呼。刘小姗那天从头到尾压根儿没认出我来,据她后来讲,她有点(500 度)近视眼,为了在面试中留下一个好印象,那天就没戴眼镜。至于为什么不戴隐 形眼镜,她的说法是,打算应聘过关再买,否则不划算。这也不足为奇,女孩家都 喜欢个精打细算,天生心眼小,──如果不是心眼儿小,那天也不会发生那么大的 变故,更不会瞬间改变了两个女孩子的命运。 当时我和老总们坐在会议室的玻璃门里,人事部经理李美坐在玻璃门外一张桌 子后面收发表格。玻璃门是隔音的,玻璃也是特殊的,我们看外面很清楚,但从外 面看上去就不过是两扇深灰色的不透明门。从里面望出去,外面的人走来走去都没 声音,又打手势又比口形,像哑巴聚会,安静极了。这种安静的氛围,与面试的即 将结束十分谐调,它甚至麻痹了所有人的神经,让有的人昏昏欲睡,有的人则心不 在焉。我不清楚老板是否察觉到了大家的这种状态,他依然坐得笔挺,面无表情地 打量着每一位应试者,并在轮到他提问时说出他那个一成不变的问题来:你最喜欢 什么东西? 在我面前的表格上,排列着应试者们对这个问题五花八门的回答:旅游、写作、 工作、权力、孩子、吃零食、钱、刺激……这里面包括了所有的庸俗、迎合、矫情、 哗众取宠和故作姿态。我猜不透老板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因为几 乎所有的报名表上都会有“个人爱好”一栏,他惟一的创造就是把这几个字口语化 了:喜欢什么东西?我也猜不透老板问话的目的和他所想听到的满意回答,不过我 有个发现:每个应试者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都和表格上“个人爱好”栏里填的不大一 样。我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临阵状态时的活跃思维,还是老板的问题确实让他们措 手不及。对所有的回答,老板一律点点头表示可以“过”了。 这一切人事部经理李美即听不到也看不到,她收下最后一名应试者刘小姗的报 名表,递给她一张空白的面试成绩表,然后就对着门口那一片街景发呆。可能是门 口水泥地反射的阳光过于强烈了,李美的眼睛一直眯着,这使她看上去心事重重或 者无精打采。刘小姗推开玻璃门进来,先微笑,后鞠躬,接下来把表格递给第一位 副总,然后退到那把孤零零的椅子那里,坐下来等待提问。与前面的应试者相比, 刘小姗无论形象还是素质都很出色,几乎每个问题都赢得了老总们赞赏的微笑,但 她并没有像别人回答问题时表现的那样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她看上去并不是努力 要回答好每一个问题,甚至神情有点漫不经心──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近视又不戴眼 镜的缘故。尤其她对老板的问题的回答,很出人意料。 老板的问题排在最后,他打量着刘小姗问:你最喜欢什么东西? 刘小姗不假思索地回答:流氓兔。 流氓兔是什么?──老板没听明白,不得不破天荒追问一句。 一种玩具,根据韩国卡通片里的形象设计的。 可能是最后一位应试者了,老板认为大可以轻松一下,就继续问道:原来是个 玩具,可为什么要叫它“流氓兔”呢? 刘小珊微笑道:它看起来坏坏的,眼睛都懒得睁开,一副小无赖的样子。 你为什么喜欢这样的玩具? 它对我很重要,不过,我不便说出来。对不起呀。刘小姗略带羞涩地笑笑。 老板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说完这句让人暇想万千的话,刘小珊结束了她的 面试,站起来,鞠了个躬,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老总们开始放松自己,吩咐打开换气扇,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扔来扔去,互 相点火。老板对我说,你把表格收起来,把每个人的分数总一下,我们抽支烟歇一 歇。就在这时,王副总突然说,老板,你看,李美好象不太对劲嘛。大家应声向玻 璃门外望去,果然看到李美和刚刚出去的刘小珊隔着桌子站着,她用翘成莲花的食 指指着刘小珊的鼻子,看样子正在教训人家。李美不停地翻着嘴皮子,刘小珊偶尔 才张张嘴,这两个女人僵持在那里,看上去就快要动手了。我们像看电影一样望着 外面,老板沉着脸,一言不发。张副总分管人事,站起来说,老板,我出去看看, 这样有损于公司形象。老板说,你们继续讨论,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板推开门,李美尖锐刻薄的骂声就飞了进来,老总们交换了一番眼神儿,都 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继续观望事态的发展。老板没有关门,背对着我们,他问李 美:怎么回事?李美继续指着刘小珊的鼻子对老板说,这种人太没素质,取消她的 应聘资格!刘小珊反唇相讥:你现在还没资格炒我,我要自己退出,请我我也不来 了。李美气不打一处来,冲老板叫,你听,你听,这种素质的人也能要吗?叫保安 赶她出去! 我看到门口的两个保安应声向刘小珊走过去,很担心刘小珊会受委屈。但是老 板及时地摆了摆手,制止了保安的企图,他挥手示意他们走开,然后面向李美,用 平静而清晰的语调宣布:你被解雇了,可以去财务部支取三个月薪水,我给你签字。 老板的话令人震惊,他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想李美肯定不能相信自己的耳 朵,她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老板:你要解雇我?就为她?!老板点点头,宣布了 另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决定:她被聘用了,从现在起接替你人事部经理的职位。李 美怒视着老板,我甚至能听见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哆嗦着美丽的红嘴唇,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她又去怒视刘小珊,但是刘小珊此时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刘小珊显然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能地替李美向老板求情:不行,我干不了 的,您不必解雇她。 但是我们都了解老板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这两个女孩的命运在那一瞬间发生 了质的改变或者说戏剧性的变化。我不知道是什么让老板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但这 样的事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会感到意外。我确信这一点,是因为老板当时并没有看到 :改变这两个女子命运的同时,多少也改变了他自己的命运。更让我惊奇的是:对 于老板的决定,副总们竟然没有任何异议。 晚上,我去看望李美。老总们肯定不会来,因为李美是老板的情人,他们的好 心会有黄鼠狼给鸡拜年之嫌。但我不怕,一来我虽然是总经理助理,实际上是个高 级秘书,而且我了解老板,他并不是个营营苟苟之辈,不会因此而怪罪我;二来我 和老板还有李美私交甚好,不来说不过去。各部门经理也不会来,他们早就恨透了 李美的拨扈,只是碍于她是老板跟前的红人,都不敢明刀明枪跟她过不去,对他们 来说,李美的下场可谓大快人心。底下的员工平时对李美巴结得倒是紧,现在也没 一个人来看望她,对一个失宠的人,大家避之尤恐不及。 是他让你来的吗?李美夹支烟盘坐在沙发上问,她怀里竟然也抱着一只流氓兔。 我望望那懒洋洋的兔子,如实回答: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是啊,我应该了解他的,他怎么会这么好心。李美在烟雾缭绕中无限哀怨地叹 口气。 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样?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问道。 他对我腻了,想换个新人,你看不出来吗?今天的事不过是个踢开我的借口罢 了。 我看老板不是那样的人。也许,他想让你回到家庭中来,全心全意地跟他生活? 得了吧小邵,你太单纯了,怪不得他那么信任你!他知道只有你不会算计他。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今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那个女孩吵起来? 这已经不重要了。李美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伸出脚去勾拖鞋,苍白纤细的 脚上涂着紫色的趾甲油。小邵,陪姐姐出去走走吧,姐姐明天就要离开了。 你真要走呀?打算去哪里?我吃了一惊,想不到她竟然想为此而放弃一切。 李美像猜中了我的心思,走到衣架那边去,边穿衣服边说,我为什么不走?人 家已经公开放弃我了,我还不知趣地赖在这里干嘛?等着让新来的踢出门去? 我安慰她:我看没这么严重,老板肯定有他的苦衷、他的想法。 哼,你我都了解他,你觉得可能吗?李美穿戴整齐了,过来拉我,走吧,我的 傻弟弟。 这套别墅,是老板买给李美的,是郊区环境最好的一处。这里远离城市,早晨 和傍晚都弥漫着乡村的安静和闲适。下午刚刚下过一场透雨,路上很滑,李美穿着 高跟鞋,走路不稳,紧紧地挽着我的臂。我们拐下石板路,踩着荒草中的小径,向 附近的鱼塘走去。 今天的面试是怎么回事?那个女的比别人多呆了好几分钟,出来时还笑嘻嘻的。 老板问了她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李美扭过头来望我,眼睛在没有月光的晚上一亮一亮的。 也没什么,跟问别人的一样,问她最喜欢什么东西? 李美不走了,站下来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她回答说最喜欢流氓兔,老板大概觉得有意思,就多问了几句。 流氓兔? 是的,就你那会儿抱着玩的那个小玩具。 我知道,后来呢? 后来老板问她原因,她回答说不方便说出来,老板就没再问。 你觉得老板跟她认识吗? 不会吧,老板怎么会认识她?我没敢告诉李美我认识刘小姗,女人们最擅长恨 屋及乌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然后沿着鱼塘兜圈子。我的袜子和裤腿已经湿透了,脚在鞋 里咕吱咕吱响,像踩在烂泥里。李美光脚穿凉鞋,就舒服多了。 这里好美啊,我真舍不得离开!蛙鸣悠扬中,李美望着迷朦的水面感叹。 那就不要走了,不要因为公司的事情影响了你们的感情。 好我可爱的弟弟哩,你以为我是他老婆?我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就像我玩流 氓兔一样,想玩时爱不释手,玩腻了一扔了事。 我看老板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他的打算,你再等等看。 等个屁,我已经买好机票了,明天早上就飞日本。 去日本吗?你办好签证了? 我又不是个傻子,等人家踢出门才找出路,我早有准备了。哼,他无情,我也 可以无义。李美冷笑不已,她拉住我,拦在我面前,双手抚摸着我的胸膛,柔声问, 邵弟,愿意和我一起去日本吗?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一滑,突然摔倒在鱼塘里,并且沿着斜 坡向下滑去。 快,抓住我的手!李美跪下来,俯下身子向我伸出手来。我伸出手去,但够不 到她,反而又向下滑了一些。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刚才还衣 冠楚楚侃侃而谈的我,一转眼却趴在一滩烂泥里,抓挠不到任何可以凭籍的东西, 而且,面临着生命危险。李美奋不顾身地趴下来。全身贴住泥岸,终于抓住了我的 一只手。但她的力气不够大,拉不动我。我怕把她也拖下来,叫道:李姐,快放手, 你去喊人吧。李美坚持着,冲我叫:不行,小邵,我不能让你掉下去,我还指望你 去日本跟我相依为命呢。我试图挣开她的手,并告诉她:李姐,这不现实,就算我 肯,明天早上能拿到签证吗?李美道:这你不用管,你先说愿意不愿意吧?我有点 哭笑不得:李姐,现在哪还有时间开这种玩笑,你快去喊人吧。我感觉李美一下子 放开了我,像放弃一桩久悬不决的事情。 小邵,你坚持住,我去喊人。李美站在高处,她背后繁星满天,周遭又黑又静, 我们的叫喊,吓退了青蛙的鼓噪。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象一块石头,而且 还在慢慢地往下滑,李美慌慌张张地向远处跑去,高跟鞋令她身形趔趄。 在下滑的过程中,我体会到了李美的处境:突如其来的变故,绝望无助的境地。 人生在世,就像在这泥塘边上行走,不失足时,你是来此漫步的踌躇满志者,一旦 滑倒,就会陷在烂泥里无法自拔,也无人来救,只能一点一点地走向绝境。事情发 生在你身上,对别人来说,他者的苦难微不足道,对自己来说,却实在是灭顶之灾。 但李美尚可以去日本,而我却不会游泳。 我被人捞上来时,满身大粪。凌晨,给塘里撒大粪的养鱼人发现了我,就拿粪 勺把我勾到了岸边。他把我搭在大粪桶上猛颠,后来扒光了我,打来干净水把我涮 干净。我彻底清醒过来时,他老婆已经把我的衣服洗过晾干了。他们没有谋财害命, 把我身上的钱物如数交还了我。我试了试手机,还能用,进口手机不像国产手机, 说防水真就防水。我把身上的钱大部分留给了我的救命恩人,只留下一点够打车的 钱,走上他们指点给我的一条通往公路的小路。 午后的阳光让田野分外亮堂,我踩着杂草丛中一条若有若无的小路向公路走。 这一片低洼地,有着乡村野外的一切特色,有山中灌木,也有水边芦苇,可以说移 步换景。由于大难不死,我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我先给李美的别墅打了个电话, 我担心她昨天晚上没喊来人是不是因为路上也出了事,但小保姆说她一大早就去机 场了。 她昨天回去后没说什么吗?我问小保姆。 我睡得早,她有钥匙,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晨呢?谁来接她的?老板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有辆车来接她,但不是老板的车。 我挂了电话,怎么也想不通李美为什么没喊人来救我。我突然想到这一天一夜 没见着我,老板一定很着急,就给老板打了个手机,但他的手机竟然关掉了。再打 办公室,没人接听。给他的秘书打电话,回答说一整天没见着老板了。 这一切令我如陷梦境之中,阳光灸烤着我,我的头发渐渐散发出大粪的味道。 我急于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开始奔跑,公路像个明亮的带子,横亘在高处,救 命恩人的老婆灌的姜汤在我的肚子里咣当咣当地晃荡。我涉过一条水沟,终于爬上 了公路,并拦到一辆出租车。司机打量了我半天,才犹疑不定地让我上了车,我想 我的样子一定让他想到了某个通缉犯。 我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天再次黑了下来,我泡了包方便面,准备吃饱后 美美地睡它一大觉,恢复恢复元气,至于其他的,暂时不去管它了,明天上班后再 说吧。我刚把面泡上,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老板的号码。 喂,邵儿吗?──我终于又听到了老板的声音。 是我,老板,你在哪里? 邵儿啊,你马上带五千块现金过来,我在城东派出所。老板的声音很沉稳。 城东派出所?您…… 别问了,赶紧过来。记着,不许惊动任何人。 我开车到了公司,拿了一万块现金,又打了个车去城东派出所。 我交了钱,把老板保了出来。他面沉似水,目如深渊,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 情,就没敢多问。出来派出所,我们在路边吃了两碗浑沌,看得出,老板也饿坏了。 然后,我们打车去李美的别墅。一路上,老板没跟我讲一句话。 回到别墅,老板先去洗了个澡。完了穿着浴衣出来,招呼我到凉台上喝茶。 出什么事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板呷了一口茶,笑道:我被人算计了。 在哪里? 桑拿中心,刚进包间就被人端了。那几个小警察六亲不认。 那里不是挺安全吗? 问题就出在这儿,事前有人支走了桑拿中心的老板,警察就是那会儿冲进来的。 好家伙,一窝端了十几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愣没一个有折儿的。 操!谁他妈这么缺德? 我看这事儿跟李美有关系。老板说这话时仿佛在打量我的神情变化。 不会吧?她也没那么大本事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我有点儿心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件事是因她而起。老板绷住了脸,望望夜空。 我不解,也不便乱猜。老板继续说,知道昨天我为什么对李美那样儿吗?我是 逼不得已。李美当上人事部经理后,把好几个亲戚都安排进了公司,那几个副总对 这件事很有意见,在董事会上向我施压,要我撤换李美,但在新的人选问题上,他 们又各执一辞,都想安排自己的人当人事部经理。我明明知道这是冲我来的,但也 无计可施,碰巧李美跟新来的那个女孩吵了起来,我就演了一出大义灭亲的戏,即 没让副总们得逞,又杀了他们的威风,这个人事部经理还是我亲自安排的,可谓一 举三得。 我由衷地赞叹:您可真是有魄力,这事情要放在他们头上,谁敢作出这样的决 断来?更精彩的是董事会竟然同意那个女孩当人事部经理了。 老板笑笑,继续说:他们共同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拿掉李美,一是安排自己 人上去。这第一个目的达到了,心里就舒服了一大截,虽然没安排了自己人,但这 个经理也不是别人的人,况且这个新经理的素质面试时他们也看到了,作为权宜之 计,先就那么定了。 那今天的事情是谁捣的鬼呢?我请教老板。 肯定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没有称心如意,出出气吧。不过这种手段,也就通 过报复找个心理平衡了,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再说,我怕这个吗?老板不以为 然地笑了,他已经从沮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沮丧过。 我跟着老板一起开怀大笑,觉得他真不简单。里尔克说,他人是自己的地狱, 但是像老板这样拥有个好心态的人,自己却是自己的天堂。 笑过后,老板换了个话题,问我:听小保姆说,昨天你来看过李美? 是,我怕她想不开。我并不想对老板讲述昨晚发生的一切,我也说不清楚。 老板若有所思地说,李美不再适合呆在我身边,她的权力欲太强,有时候根本 不考虑我的处境。假如让她继续干下去,我遭到的报复恐怕不会像今天这么微不足 道了。 我觉得您昨天的态度有点过火儿,这对副总们来说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我推 心置腹地说。 老板笑笑:我知道,但我不得不那么做。在此之前我跟李美商量过让她让出人 事部经理的事,她先是闹,后来说让出可以,但要让她的一个表妹来接任,你说, 这是什么歪理!老板点上根烟,眼神开始变得悠远,换上一种缓慢的音调说,还是 让她去广州的分公司好,不在我身边,她会安分一些。 您打算让李姐去广州?我一惊,想起来昨晚李美说她要去日本的事。 她没跟你说吗?今天早上的飞机,早就打电话来说她安全到达了。老板看看我。 哦,是这样,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中却着实不安。 好了,不说她了,邵儿,你去把沙发上那个流氓兔拿过来。 我拿过流氓兔来,递给老板。老板捏了捏,笑着问道:昨天那个女孩说它叫什 么来着? 流氓兔。我坐下来回答。 对对,流氓兔。李美每天拿着这东西玩,我还不知道它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名字。 听说,是从韩国进口的? 我说是。 老板把玩不已,眉开眼笑地说,你还记得那女孩说过关于流氓兔不便说出的作 用吗? 记得,是什么? 哈哈,我问过她了,她说流氓兔对她的用处有两个,一是用来爱,另一个是用 来撒气。心情好的时候像对待孩子一样把它抱在怀里,睡觉时都要抱着;在外面受 了气呢,回来就对这兔子拳打脚踢,反正它又打不死。老板开心地大笑:你说,这 有什么不便说出来的,李美还不是这样对待这小东西?这女人呀,就是跟男人想的 不一样,玩的也不一样。 我看老板很开心,就引申道:我倒觉得咱们做男人的,在女人心目中也就跟这 流氓兔一样,不是用来爱,就是用来撒气。 一句话说到了老板的心坎上,他指着我开怀大笑,把流氓兔扔给我,,收敛了 笑容,郑重地说:邵啊,你跟上我好几年了,光忙了工作了,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这样吧,我看昨天那女孩各方面都还不错,──哦,她叫什么姗来着? 刘小姗。 对,刘小姗,我想给你们作个媒,你看怎么样? 我赶紧摆手:您快不要,我不着急,过两年再说吧。 我没敢告诉老板我跟刘小姗的关系,在公司里,你最好别有亲友,老板顶恨这 个,不然,也不至于对李美那样。 从老板那里出来,我直接去了刘小姗的住处。打算让她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 刘小姗一看见我就瞪大了眼睛:小邵?你不是跟我表姐去日本了吗? 我愣在那里,作声不得,恍惚中,我想起来,昨晚在鱼塘边,好像是李美当胸 推了我一把,我才滑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