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个误会 作者:李骏虎 回公司的路上,老板对我说,邵儿啊,我和李美的事情,千万不能让你嫂子知 道。我想了想,点点头。老板又对我说,没事了还是常去看看她,陪她出去转转, 她现在就还跟你有话说。我嗯了一声,脑子里闪了闪云姐表情鲜活的脸和若有所思 的丹凤眼。 我和云姐之间有些事情,老板并不知道,我弄不明白他为何对我如此放心,好 像我是他们家的小保姆。有些话不知该怎么跟老板说,陪云姐说话逛街,是很简单 的事情,但老板跟李美的关系,公司上下可谓尽人皆知,我可以把住自己的嘴,如 何堵得住上千号人的嘴? 我坐在后排座上沉默着,老板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老板车开得好, 也喜欢自己开车,尤其我们俩一起出去,他总是司机,为的是谈话方便。老板曾经 对我说,小邵啊,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人可以说说真心话。你名义上是我的秘书, 我可把你当兄弟。我感激老板的信任,从不把他的私事告诉任何人,对云姐也不例 外。我发现自己渐渐变成了一只没嘴的葫芦,暗自得意,因为我心里透亮,活得不 糊涂。但这次我有点摸不透老板的心思了,他到底要我做什么呢?我怎么才能让老 板和人事部经理李美的情人关系不被云姐知道呢? 老板又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可能猜到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说,有些事情很 奇妙,所有的人都知道,可就是最该知道的那个人被蒙在鼓里,你说,是不是有点 辩证的味道? 我望着后视镜里老板的眼睛笑了笑,很佩服他的见地,他随随便便就说破了困 挠着我的问题。可还没等高兴起来,我的心却紧缩了一下,额头微微发凉。我假装 捋额前的头发,摸了一下额头,感觉潮乎乎的,看来真是出了冷汗。好在老板不再 频频地从后视镜里看我,他陶醉在驾车的乐趣中,把一盘猫王的带子放入了录音机, 跟着节奏轻轻晃动着脖子和肩膀。我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我拿不准老板刚才 的话,是一心为我指点迷津,还是在影射我和云姐的关系。 我坚信我和云姐的事情,老板连风声也听不到,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 么,如果发生过,也不过是灵犀之中的暗合,外人根本无从知晓,除非云姐自己把 心思跟老板谈过,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从几年前就不再有过超过三 句的交谈了。我猜测老板可能直觉到点什么,但他又拿不准,因此很可能是对我进 行先安抚后考验。如果真是这样,我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云姐的疏远,否则, 老板轻易就能看破。 我必须让老板知道,我是一心为他分忧,于是我硬着头皮对老板说,你有一个 多月没回家了吧,我看云姐虽然不动声色,心里一定猜测到什么。今天的谈判很成 功,企划案我回去交代给张副总就行了,你该回趟家了。 老板没有立刻回答我,车拐了一个弯才说,还是你一会儿陪她去逛逛吧,我不 是约了几个朋友打保龄球吗?张副总那里我交待吧,回到公司你就不用上楼了,直 接开车去我家,你嫂子老不出门,我怕她憋出病来。 我知道,老板今天晚上一定去李美那里过夜,他在郊区买了一幢别墅,平时李 美和小保姆两个人住,老板两三天回去一次。我不再说话,看着车窗外,车滑进公 司大门,两个保安对着老板的车子敬礼。 下了车,老板把钥匙抛给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坐进车里去,他为我关上门。 倒车,挂挡,我驶出公司大门,从后视镜里看见,老板大步进了大楼的自动门。我 不明白,老板每次把车交给我,总要把钥匙拔下来,不拔不是更方便省事些吗?但 我从来没把这个疑问说出来,当秘书的,就是要少问,多听。 我和云姐之间,其实也没发生过什么。如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那就是我真 的喜欢跟她在一起,她的声音、眼神甚至肤色都令我倍感亲切,有时候我觉得她像 我姐姐,更多的时候像某位我从小就爱慕的女亲戚里的长辈,比如姑姑或者姨姨, ——实际上,她不过长我4 岁。我看得出来,云姐也喜欢我这个弟弟,她喜欢和我 说话,跟我一起逛街,并时常有意无意地轻轻地拍一拍我我的肩膀或胸口,我把这 视为一种流露着男女之爱的亲情的表示。而云姐也是个很自重的人。我们之间唯一 的一次“越轨”,发生在上周末,我陪她去洗浴中心,洗完桑拿,我跟在她后面走 进灯光幽暗的休息室,云姐突然回过身来,把一只右手放在我浴衣的开领处,笑容 古怪地对我说,邵儿,叫一声姐姐。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看周围,这是个大休 息室,隐约可以看见稀稀落落的床位上有几位客人正在享受足疗。光线模糊,分辨 不出男女来。我叫了一声云姐,她收住了笑容说,是姐姐。我们之间经常开些无伤 大雅的玩笑,我笑笑,低声叫道:姐姐。好弟弟,姐姐真疼你!云姐高兴地笑了。 我以这回她会把手拿开,但她那只手掌却贴着我的胸脯滑了下去,滑过我的小腹, 在我那里停留了一下,迅即抽了出来。我始料不及,心突突地跳,觉得仿佛有一颗 沉重的铁球滚过我的肚皮。抬头看时,云姐已经跟着服务员进了包间。这是唯一的 一次,以后再也没发生过。 那天回来时,我开车,云姐坐在我旁边。我无话可说,连表什么情都拿不定主 意。云姐也沉默着。车过一家金店,她说想下去看看。下了车,她像平常一样挽着 我,我有点僵,不敢看她。那天,她买了块小金条,2000元一块那种。从金店出来, 云姐看了看天,扑哧笑了。我也笑了:你以前从来不逛金店,怎么想起来买金条? 云姐笑得很娇媚,扯着我的胳膊说,叫你下车来换换脑子,不然啊,咱们不定会出 什么事,我这是花钱消灾,怕出车祸!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桩搁在心里的事,也 就不再是个事了。 我敢断定,这件事情老板一定不会知道,那么他真的是良心上过不去,怕妻子 过于寂莫了。我暗暗下决心,跟云姐决不能发生不该发生的,不然,太对不起老板 的信任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要想有老板那样的成就,首先得帮他验证这句 话的正确性。 去云姐家的路上,我反复权衡着感情和事业的轻重关系。我对云姐不可否认有 好感,但那决不是什么爱情,假如不是老板指派我去陪她解闷,我们可能也就是那 种见了面客气地打个招呼的关系,而现在的情形却大为不同,我们显然是日久生情, 云姐一看到我,眼神就热了起来,人就温柔了起来。我心里明白,她对我的感情, 也说不上爱情,她是太寂寞了,需要一个男人的呵护。而我接受了老板的命令,当 然要对她殷勤备至,哄她开心,她一定把这当成一个男人对她的爱了。我肯定我们 之间是个误会。原本这不是一件不可逆转的事情,我抽身而去就昭然若揭了,不妙 的是,现在老板似乎也加入了这个误会,于是,问题就复杂化了,我此时不但不能 抽身,还得更加去掩饰这个误会,直到它变得像一场戏,而不像真事,我就能解脱 了。 我得想一个办法,尽快解脱出来,还不能让老板起疑。 路边是一溜宠物市场,我把车速放慢,看那些小猫小狗毛团一样在笼子里滚来 滚去,我从小就喜欢养小动物,这些年居无定所,生活节奏飞快,这点天性都遗忘 了,猛然看见这些可爱的家伙憨态可掬的样子,我不禁看呆了,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同时摇下玻璃窗去。一个大胖子两手各端只小狗,不失时机地堵在我眼前:老板, 买一只回去玩吧,看,多可爱。我把一根手指伸给一个小狗,小家伙把凉凉的鼻头 拱来拱去,真是惹人爱怜。我不禁笑了,问狗主人:这叫什么品种?多少钱一只? 松鼠狗,要价八百,您要买,六百给你。 我问好不好养,要不要喂奶,狗主人说,都三个月大了,喂点馒头醮菜汤就行 了,狗是粗口,好养的很。 这狗能长多大? 还能比现在长一个头,特漂亮,我给你看照片。胖子顺手把那只小狗递给我, 腾出的那只手解开大肚子前的一颗纽扣,手伸进衣服去,拽出一本相册来,翻开, 举给我看:瞧,这是他爹。我一看,的确很漂亮,毛色黄白相接,表情颇有气质, 样子也挺高贵。那狗主人又翻开一张相片:瞧,这是它妈,漂亮吧?我连连点头, 其实,我觉得它爹妈一个模样。 这狗,我是真心喜欢,可我哪来的时间养它啊,只好恋恋不舍地把它还给胖子 :不好意思,我是个单身,怕养不活它。 胖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接过狗去,不甘心地说,买下来送给女朋友也可以 呀,不然,孝敬丈母娘,女人都喜欢养个小猫小狗,尤其老太太,跟前没个小孩看, 养只小狗也不错嘛。 我本来已经发动了引擎,听到这话,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重新熄了火,端 祥了那只小狗半晌,看看它的主人说,五百可以的话,我要了。胖子马上把那只小 家伙扔到我的助手椅上,大方地说:给钱吧。 因为旁边这只滚来滚去的小家伙,我的心情变得出奇的好,我已经看到云姐见 到它时喜出望外的样子,不由暗自冷哼了一声。 敲了半天门,云姐迟迟才来开,穿条低胸浴衣,头上裹条毛巾,脸显得特别白 净,看来刚才在洗澡呢。我端着小狗站在她面前,她呀地叫了一声,马上抢了过去。 我心中暗喜:你喜欢就好。 我关上门,跟在她身后穿过走道,坐到沙发上去,怄意地半躺下来。 云姐抱着小家伙不撒手,举在脸上蹭来蹭去,看上去恨不能把它吞下肚去,抽 空扭头问我:谁的小狗?你的? 我笑笑,路过宠物市场,给你买的,还怕你不喜欢呢。 喜欢喜欢,我早想买一只小狗,可怕我一个照顾不了,又不想找保姆。云姐鼻 尖顶在小家伙鼻尖上,嘴里发生奇怪的呜呜声,听起来很温柔,像一只舔犊的母兽 :邵儿,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你的狗,你起吧。我欣赏着他们像一对母子一样嬉闹。 嗯……云姐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翻翻眼睛,脸上呈现出少女般的狡黠来, 先扑哧笑了:我要叫他——邵儿,邵儿,多好听的名字。 我一愣,赶紧反对:不行不行,怎么能用我的名字。 云姐蛮不讲理地说,什么不行, 是你说的让我取名字的,我脑子里蹦出来的 就是这个名字啊,邵儿,多好听,就这么定了。她把鼻子在小狗肚子上嗅了嗅,皱 了眉头:瞧你脏的,来邵儿,妈妈带你洗个澡去。她抱起“邵儿”去了浴室,又探 出头来对我说,邵儿,你出去给“邵儿”买个奶瓶,再买一听最好的婴儿奶粉…… 哦,对了,买一个最好的宠物篮回来,快去! 我不太高兴地说,卖狗的说喂它馒头蘸菜汤就行了,你还把它当孩子养啊! 快去嘛,云姐用嗔怪的眼神看着我,声调滑柔地说,快去快回,我给你炒腰花 儿吃。 我一听,来了精神,人人都有好的一口儿,我就喜欢吃云姐的爆炒腰花。我弯 腰拿起车钥匙,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着走向门口。 买东西回来,云姐已把小家伙洗过吹干了,看它毛色蓬松,更像一个球了。我 看着也喜欢不已,和云姐一起把它安顿到宠物篮里,又冲了一瓶奶粉喂它。起先它 不肯吃那奶嘴,云姐很耐心地邵儿邵儿地叫着,终于让它明白了她的一片慈母之心, 叼着奶嘴,吃得咚咚响。一会儿,小肚子就鼓起来。云姐摸着它的小肚子笑道,好 了好了,再喝就要爆了。扭头对我说,你摸摸它的肚子有多圆!我摸了摸,哭丧着 脸叹口气说,唉,彼邵儿肚子溜圆,此由邵儿饥肠辘辘啊。云姐这才想起我来,恍 然大悟地笑起来,把“邵儿”放到我怀里说,你们俩玩吧,我去给你做饭。 我摸摸小狗的脑袋,夸张地对云姐叫道:记着洗手啊! 我抱着我的同名的“侄子”,略带惆怅地坐在沙发上,它吃饱了,来了精神, 挣扎着想下地去。我把它强行举在脸前,和它黑黑的小眼神对视着,低声说,真是 个可爱的小东西,一切都靠你照应了。 云姐做菜很利索,一会儿炒出三个菜来:一盘爆炒腰花,一盘清炒苦瓜,一小 盆水煮鱼片。她又摆上一碟小西红柿,那是她爱吃的。 想不想喝点酒?云姐把“邵儿”抱过去,放在膝盖上,捏着一枚红红的小柿子 问我。我看看她的脸,是兴奋的表情,于是建议道,葡萄酒吧,我记得上次那瓶波 尔多喝了一半。我走到架子跟前,找到那瓶酒,随手拿下两个杯子。转过身去,我 看到窗外已经夜色渐染了。 邵儿,你多大啦?云姐突然问。 我做出一副待答不理的表情调侃道:你问哪一个“邵儿”呢? 云姐笑了:别打岔,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属虎的,二十九了,你以前不是问过吗?我猜不透她想干什么。 没见过你女朋友啊?云姐依然笑眯眯的,一手在桌子底下抚着“邵儿”,一手 用筷子给我把吃了一半的腰花往一块儿划拉划拉。 工作很忙,有了时间跟你说说话就挺好,找什么女朋友?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 说。 云姐笑得很开心:你小子,就是个嘴甜,不过姐姐再好,不能代替女朋友啊。 她动动眼珠,不自觉地把笑容收敛了一些,说道:我听说你们公司有个叫李美的长 得挺漂亮的,你有没有心思,姐姐给你找人牵个线? 我始料不及,有些惊愕地望望她。我料到有一天她会问起李美,但万万没想到 是以这种方式。我装作满不在乎地笑笑说,谢谢你了我的好姐姐,可我现在对交女 朋友没兴趣,等我干出点成绩来再说吧。再说,我不喜欢李美那种类型的女人,她 太尖刻。 我故意说着李美的坏话,留心着云姐的表情。 那就算了。云姐仿佛很失望,又仿佛很释然的样子。她吃了一个小西红柿,跟 我碰了一下杯子,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邵儿,谁都能看出你是个有事业心的男人, 可你为什么不把精力花在公司,总是来陪我? 我能说是老板让我来的吗?不能。于是我带着点感情望着云姐说,咱俩投脾气,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云姐笑了,剜我一眼,骂道:肉麻! 我笑笑,不知为何有点心惊肉跳,这是从未没有过的感觉,云姐今天太反常了, 难道她从小狗看穿了我的心思?看来我得做点什么,打消她的疑虑了。刚才云姐剜 我那一眼,让我心中一荡,此刻望着她宽松的衣领袒露的那片雪白的胸脯,我竟然 觉得舌头有点大,眼睛闪闪烁烁不敢看她。我不知这是自然反应,还是做戏的需要。 总之,有点结巴地望着她说,云姐,我说的全是心里话,你别怪我。 云姐瞅瞅我,突然长叹一声说,唉,你们男人呐。 我猜不透她的意思,很担心她已经知道老板和李美的关系,那就不太妙了。我 暗暗给自己打气:老板不是说过吗?有些事惟一能蒙住的就是那个最该知道的人, 云姐或许想起了她和老板的从前,所以感叹。看来我这戏还得演下去,好在心中有 感情垫底,还不至于穿帮。——我对自己很有把握。 果然云姐又轻叹了一声说,他跟你说过我们从前的事吗? 我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便摇了摇头。 “邵儿”不肯老老实实呆着,云姐把它抱到地下去,让它自己跑。她坐正身子 呷了一口酒,笑容有点苦涩地说,我和他之间,原本就是个误会,这一切都怪我。 上大学时,他是个活跃分子,风云人物,人长得又帅,有很多女孩子都追他,可他 偏偏都看不上,拼了命的给我写情书。唉,我被虚荣弄昏了头,以为别人喜欢他, 自己也喜欢他,就跟他谈起了朋友。结婚前嘛,玩浪漫,没有什么具体事情验证两 个人是否合拍,婚后才发现——其实我压根就不爱他,而且我们的志趣差别太大了 …… 我出神地听着,很奇怪一点都不吃惊。 云姐自顾笑了笑,拿杯子跟我碰了碰,接着说,不是说他不够优秀,也不是他 对我不好,只是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我没有办法欺骗他,更没办法欺骗自己…… 我呷了一口酒,不由叹了口气,这些事,以前云姐没提过,老板更没提过。 其实我知道他在外面有个女人,云姐抬起眼皮看着我:你别怕,我不是向你打 听这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她是谁,——我不爱他,不能阻止别人不去爱他。不然, 太不公平了。只是…… 我突然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异样,望着她,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只是,我也希望能找到那个爱我的人,我需要有个人爱我。云姐低下头去,头 发垂到脸前,不知道是不是在流泪。 云姐,别这样……我声音干涩地劝她,感到脑袋木木的,心情有点躁。 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云姐晃开头发,笑着朝我举起起了杯子:来, 姐姐敬你一杯。 她一仰脖,全喝了下去,我也只好喝干。 饭后,帮着云姐收拾桌子,洗刷过,逗了一会儿“邵儿”,我决定告辞了。其 实我一直在找机会离开,因为我发觉今天确实有点不太对劲,比如在厨房收拾的时 候,老是忍不住偷看正在刷盘子的云姐的腰身,云姐已经不是女孩子了,裸露出来 的双臂很圆润,腰臀稍显丰腴,动静间的曲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我不得不悄 悄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发现,自己得确更喜欢成熟的女人,却也因 此更有危机感,想逃开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我终于说我要回去了,云姐也没留我,送我到门口。她从我身后探出手臂去开 门时,我无意间瞥见她荡开的领口里雪白的胸脯,心中一荡,感紧闭上了眼睛。没 听见门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云姐并没有打开门,而是望着自己握门锁的那只手 说,邵儿,以后别老来了,忙你正事吧。 我如遭电击,无措地望这她,不能出声。 其实一看到你带来的小狗我就明白了,云姐的笑容有些凄然:这些日子委屈你 了,是姐姐不好,光顾了自己,没考虑你的感受…… 云姐,你误会了。我感紧表白自己,仿佛真是受了委屈。 你走吧。云姐拧动了门锁。我赶紧去阻止,握住了她绵软的手臂。 云姐看了我一眼,放弃了,转身朝回走。我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她。那一 刻,却很坦然,仿佛长久期待的一个人终于回来了。 云姐轻轻呻吟了一声,无力地转过身来,颤抖着抱住了我。 我也抖得厉害,没头没脑地啃着她,稀里糊涂把她抱进了卧室。就在我手忙脚 乱地脱下她最后一件衣服时,云姐突然潮红着脸笑了,问我:你很少跟女孩子们玩 吧?我惭愧又骄傲地回答她:从来没有,我是个处男,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云姐 瞪大了眼睛,旋即抱紧了我。 就在我要进入的时候,云姐突然推开了我,我困惑地望着她。 算了,邵儿,我不配跟你这样,你还是个童男子,这对你不公平,她爱怜地抚 摸着我。 我始料不及,愣在那里,异常尴尬。 云姐先为我穿上衣服,又为自己穿衣服。完了,久久地抱着我,吻我。 我最终平安无事地离开了云姐家,心情却异常沮丧。车过大桥时,我竟然产生 了把车一头开进河里去的冲动。早上从晚报上看到,昨天下午有一个女孩从这里跳 下去死了,我感到她在强烈地召唤我。我想,如果那个女孩是个处女的话,我们能 做一对夫妻,这倒是很公平。 第二天中午,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时,老板对我说,邵儿,下午别去陪你嫂 子了,广州的老叶要来,晚上咱们陪他一起去吃饭吧。 我点点头,猜不透老板的用意,他很少让我陪客人吃饭,我想,也许他再也不 会让我去云姐那里了。因为广州的老叶是老板老朋友了,动不动就来,我觉得老板 犯不着为了他让云姐没有人陪。我没有告诉老板我给云姐买狗的事情,也许他已经 知道了。 晚上吃饭时,我惊奇地发现,包间里只有老板、老叶和我三个人,通常总要有 一两位副总陪客人的,而且要从公司找几位公关小姐,还有李美一定是少不了的, 今天却……我不便多问,老板不喜欢别人用疑问句跟他说话,他喜欢听陈述句。 没有别人,秃顶老叶就不再像往常一样猩猩作态,显得特别豪爽,甚至有点可 亲。老板告诉他,我现在已经是总经理助理,他很替我高兴,结结实实跟我碰了三 大杯,把大巴掌拍在我肩膀上,喷着酒气说,好好跟着你老板干,前途不可限量, 我像你这么大时,还只是个砖窑的工人呢。我头有点晕,机械地跟他谦虚着。 我仿佛看见老叶和老板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他对我很随便地说,吃完饭,咱 们去轻松轻松,老哥请客,给你找个最美的小姐。 往常,我会客气地回绝地,因为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把我的第一次献给我真 爱的女人。今天不知怎么了,竟然有点无所谓的感觉,借着酒劲装了一下糊涂。老 叶哈哈大笑:怎么说来着?孺子可教也! 往常,老板也会主动给我解围,说我晚上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但今天他却不 置可否地笑了笑说,老叶啊,我们小邵可还是个童男子,你以为跟你一样不值钱? 老叶两眼放光道,是真的吗?那今天更要去了,可以得红包的。 跟着他们去桑拿中心的路上,我心中凉凉的,夜风吹得我的半边脸直发木。 洗完桑拿,老叶建议各自去单间按摩,他先叫来了女经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 说了几句话,女经理拍拍他的胳膊,调笑道,放心吧,保证门当户对。老板在一边 不动声色地看着,脸上挂着笑。女经理走后,老叶低声对我说,我给你要了一处女, 不让你吃亏。 我像老江湖一样笑笑,然后我们三人各自跟着服务生进入自己的包间。 有位穿着暴露的小姐等在包间里,服务生抢上去跟她耳语了几句,她瞟了我两 眼,不太高兴地出去了。服务生彬彬有礼地对我说,先生请先躺下来休息一下,小 姐马上就来。我笑笑,看着他走出去,仰面倒在床上。由于紧张,肌肉有点发硬。 不到两分钟,进来一个高挑的女孩,依然穿得很暴露,只是看上去很年轻,二 十岁不到的样子。我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愿让她看出我的稚嫩,就闭上了眼睛,试 图显得满不在乎。我感觉她走到我床边,一偏腿,骑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开始给我 按头。见我没反应,她低声问道,先生是不是有点困了?那我用力轻一点,——这 样重不重? 她正坐在我胯部,我能透过薄薄的衣服感觉到她潮乎乎的身体,我马上有了反 应,四肢有点抖。为了掩饰我的尴尬,只好睁开眼睛望着她,真是一张让人心疼的 脸蛋,我感到逢场作戏地爱上了她。我想问问女经理是不是对她有所交待,没好意 思问,就说,你干多长时间了? 刚来。她看我一眼,有点底气不足地说。 被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骑在身上,房间里又再无别人,我突然色向胆边生, 脸皮厚起来,挑逗她:别的你会不会? 她点点头,膝行着向我腿部退去。我借着点酒劲,一把拉过她来,抱住说,红 包准备好了吗? 她有点顽皮地笑了,嗯了一声。我说,那就正式开始吧。 事后,我发现她并不是处女,问道:你老板不是说有处女吗?她一边为我穿袜 子一边说,你来这里找处女呀,处女能让你这么快活? 我无言以对,默默地笑了。她突然很好奇地问我,你刚才激动的时候喊什么云 姐,她是什么人呀。 我一惊,额头发凉,一定是又出冷汗了。我沉着地告诉她,你听错了,不要乱 说。然后我掏给她五百块的小费。她站起来说,不能收,你第一次,只有我给你红 包。我无所谓地笑笑说,各算各的,这是按摩的小费。她犹豫了一下,接过去说, 谢谢,常来找我啊。 我坚持着,有近一个星期没去云姐那里,老板也没有过问。这天,下午下班时, 老板多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说,我一会儿就去。老板说,不急,她这些日子正 跟你送她那条狗玩得疯呢,想不起你。你先送我去李美那里吧,她今天没来上班, 可能有点感冒了,我得去照看她。送了我,你想去看你嫂子,就去吧。老板的语气 很亲切,我竟有点感动。 在车上,老板说,我和你嫂子的关系,瞒不过你,你替我多陪陪她。我们俩啊, 其实不合适,不般配,是个误会。总之,委屈了她啦。幸好她还能跟你这个弟弟有 话说,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我不做声,也不能做声,说什么好呢? 送了老板,我一路猛踩油门,直奔云姐家里,竟然有点迫不急待。 一进门,我就抱住了她。云姐很配合,我们倒在沙发上,重温那个没有做圆满 的梦。我想告诉云姐,我已经不是处男了,却找不到机会开口。等一切都平静下来 后,我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想:其实云姐跟老板是很般配的一对,他们之间, 一定有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