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 作者:戴放 上 DDD !DDD !可爱的蓝精灵头像又在闪动了。是第二个头像,大风吹。 小刀盯了屏幕半天,才点开对话框。大风吹问:“今晚有空吗?迪迪酒吧?” 大风吹,整个人确实象一阵大风,黑色的大风。块头大,毛多,短小的平头, 若不是憨厚点,真象个打手。他灵活的舌头在自己瘦弱的身体游走时,那种粘搭搭 的感觉,加上他跟自己身体接触时毛茸茸的触感,让小刀觉得非常的坠落。当时他 躺在浴室的包间的简单的铺上,眼泪无声地沾湿肮脏的枕巾。只有这样的作贱自己, 才能让心里的痛少一分。 小刀木然地把大风吹的头像拉到黑名单中。那里已经躺着六个蓝精灵头像。三 个在线,三个不在线。都是他在这一个月来上过床的,除了一个。 除了第一个在线的头像。他在线。小刀的手抖了一下。他习惯了这样偷偷看着 他,看他上来,看他下去。他却不知道小刀在线。 反正他知道自己在线也不会打招呼。小刀的手在冰冷的屏幕轻触着他的头像, 泪无声地滴在键盘上。分手已经两个月,心头的刺还在。先是冷漠的眼神,后来是 厌恶的表情。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拥抱。突然有一天夜里,他推了小刀一把, 小刀从半睡的状态惊醒:一个多月来跟他躺在一起小刀总是睡不着,盼着他主动来 拥抱自己,盼着他主动来吻自己一下。小刀非常怀念他温暖的怀抱,怀念他握着自 己的手睡觉的感觉。这次他终于伸出手来推了小刀一把。小刀兴奋地侧了侧耳朵, 却听到他说:“你往里面去点,太挤了。”说完还顺手把毯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小刀那一刻知道,他的爱死了。小刀躺在他身边,听着他很快响起的酣声,两 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却隔了几千几万重山。 从那天小刀再也没见过他。同在一个城市,呼吸相闻,寂寞的呼机却没有响过。 在网上他的蓝精灵头像常常亮起,却没有朝小刀调皮地眨过眼。小刀就在两个月内 加了一十六个蓝精灵头像的好友,让那些可爱的蓝精灵争先恐后地在自己屏幕下角 DDD ,DDD 地叫个不停,安慰他空虚的心灵。也在两个月内,见了八个网友,上了 五次床。 可是又怎么样呢。痛越积越深。刺还是那根刺,没有人能帮他挑出来。小刀开 始怀念他乡下的母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一直把小刀当成心头肉,谁叫他是经 过千辛万苦才超生出来的呢。小时候他脚里扎了刺,也一样痛得嚎啕大哭,这时候 母亲总是细心地把针放在火上烤一烤,帮他把刺挑出来。现在远离家乡,这刺除了 自己,还有谁能帮着挑呢。 电脑发出当的一声,社区聊天室有人叫自己了。小刀切到聊天室,一个叫白狐 的人在跟自己说话。白狐说:“嘿,小刀,你想不想让他回头?” 小刀头嗡地一声大了。他想白狐是谁。白狐怎么会知道他。小刀打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我不懂。” 白狐:“小刀,我知道,他离开你了。你想不想他回来?” 小刀飞快地回道:“你是谁?乱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 白狐:“我是白狐。你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的情形。我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相信我,我绝对能帮你。” 小刀:“我凭什么相信你。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形。” 白狐:“请你打几个字母//fox ” 小刀在键盘上试着打出了//fox ,按发送,怪事发生了。 一只小小的白狐狸在屏幕上飞快地从左边跑出来,到中间停了一下,两只眼睛 滴溜溜转了几转,站起身做个揖,又一溜烟地从右边跑下去了。 一阵凉意沿小刀的背倏地上升,小刀试着又打了两次,小白狐依旧亮了两次相。 小刀蹭地跳了起来。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整个八层行政办公楼只有三楼的自 己的这间教研室有人。连续两个月他天天晚上在办公室上网,当时觉得没有人来最 好,可现在,小刀两腿发软,只希望能抓住身边的一个活人。 小刀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屏幕。白狐继续说:“吓着了吗?别紧张,我没有 恶意,我是来帮你的。” 小刀就象钉在地上一样不敢动弹。天知道他有多么地害怕狐狸。白狐还在不断 地说: “我有办法能帮到你。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一个星期内我会给你信号的。记着, 七天后晚上八点半,我还在这里等你。” 小刀伸手将电脑电源关掉,飞快地关灯关门跑回了宿舍。 狐狸,是小刀小时候的恶梦。他住在一个北方的小农村,在那里流行着狐仙的 传说。狐仙总是会在月圆时参拜月亮,吸取月亮精华,而它总会变成一个异性来勾 引路人。村里有两次狐仙大规模地作祟,隔壁的王大叔,后村的小青皮,都是正在 干活的时候突然倒在地上大叫狐仙来了,一面用手死死地拉着自己的鸡鸡。听说白 天狐仙上身鸡鸡会一直缩到肚子里去,一定要用手拉着。小刀永远忘不了他们那种 绝望的哭号。他们在地上翻滚,压坏了刚插下的秧苗,身上泥水淋漓。每逢这时村 里都要给狐仙庙上贡,送些鸡什么的,还得请来神汉巫婆做法,才会好起来。 最可怕的经历是有一次小刀进山里砍柴,走迷了路。天将黑时绕到了一个塌陷 的坟边。小刀吓得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然后从张开的指缝间,看了腐朽的棺木, 还好,没有看到白森森的骷髅。 这时一只毛茸茸的动物擦过他的脚,飞快地跑远了。那是一只灰褐色的长尾巴 动物,象小狗般大小,两耳尖尖。小刀猜那就是狐狸。回家后小刀大病了一场。高 烧四十度两天不退,巫婆直唱了一夜经才把狐仙赶走。 长大了,小刀到县里读的高中,开始觉得家乡的落后愚昧。到了大学,他请教 学校里的心理医生才知道,这狐仙附体也叫缩阳症,是癔症的一种。不同的村庄有 不同的发病情形,发病的症状跟传说中的一样,其实是一种心理恐慌造成的。小刀 也就慢慢遗忘了儿时的恐惧。 想不到最最现代最科技的网络上也有狐仙?小刀跑下了办公楼。进宿舍楼道后 他就开始用自己五音不全的嗓门大声唱起国歌,为自己壮胆。开宿舍门的时候,钥 匙怎么也插不进去,还掉到地上一次。 小刀睡觉时用被子紧紧地捂着头,一闭上眼就是小时看见的那个朽烂的棺材。 良久才入睡。 象往日一样,小刀梦见了他。小刀梦到自己从背后抱着他,幸福在把头搁在他 的肩膀上。他则对着镜子在梳头。突然,小刀发现搁在他头上的自己的脸变成一张 狐狸的脸,白色的毛发,尖尖的耳朵,长长的鼻子,两只眼睛狐媚百生,还在镜子 里冲小刀眨了眨眼睛。 小刀大叫一声醒过来,天已大亮。看看表,已经八点四十。完了,今天是暑期 补习班的报名,王主任叫小刀和李老师负责报名的。要迟到了! 小刀飞快地跑到报名地点校门口。李老师一见他就唠叨开了:“怎么你又迟到 了现在的小年轻就是这样懒一点都不象话哪象我们那时你诚心让我这五十岁的老太 太来搬桌子椅子啊真是的你快去打两瓶水来吧我们要忙一整天呢……” 小刀的头还在剧烈地疼着,一听李老师这样的唠叨,更大了一倍。李老师正好 到了更年期,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加上她自己家庭不幸,更是乖戾难处。她的老公 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局长,在外谈业务时嫖娼被公安抓个正着,虽然没有上报,却在 这个小小的中专学校传了个遍。李老师觉得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更加唠叨,指责 看到的任何一个人,转嫁自己的羞愧心理。时间一久,大家都不买她的账,周老师 就公开跟她吵过两架。王主任是个老好人,但他毕竟是主任,有权排课及安排加班, 分配加班费,所以李老师也不会跟他吵。英语教研室里总共就五个人,还有一个小 陈天天泡股市,整天不在。这下所有的唠叨都落在了小刀的头上。小刀工作才一年, 资历浅,加上他的脾气内向懦弱,李老师就明摆着拿小刀做出气筒。周老师非常看 不惯,私下里跟小刀说:“马善被骑,人善被欺,小刀你虽然才来,也不至于受她 的气!”可小刀跟她说,李老师年纪大了点,又那么可怜,让她发泄发泄就好了。 周老师摇摇头,反正她在时就会帮着小刀还李老师几句,其它时候,就眼不见为净 了。 小刀早已练成充耳不闻的绝好本事。他默默地做完了所有的事,坐在板凳上看 英语。这个班报名的人不太多。每次放假,他们都想到办这个英语补习班。但由于 实在实力太差,生源都给金陵夜大,南大补习班抢去,每个班都是稀稀拉拉搞个二 三十个人开课。一人收个两三百,就四五千块钱,学校收去四成,科里提一成五, 还剩两三千来块钱,外教分掉一千,基本就没有了。 班不小,杂事还不少呢。小刀就是类似班主任的角色,报名啦,发课本啦,印 试卷啦,改作业啦虽然都是标准化试题,但改着还是要费时费眼费力。到了最后, 只是象征性给个一百五两百元的,明显拿小刀当廉价劳动力。但这事倒是李老师最 起劲,忙前忙后的拿批文,联系场地,联系外教;所以一般也是她来分钱,小刀本 人都没意见,其它人当然也乐得省事。 小刀的最好朋友连天雪就曾经数落过他好多次。连天雪每次说小刀时都是痛心 疾首的:“你呀你,怎么一点都不为自己打算一下?你在学校里那几个破钱还不够 你吃饭的,现在学校早已不分房子,你哪一年才能混到自己的家?再说了,这不是 钱多少的问题,这是一个尊重的问题!你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相应的回报!太 欺负人了!” 小刀每当这种时候就很不自然,说:“没有这么严重吧,我已经比以前的学徒 工和实习生好多了。至少我是有工资的……” 连天雪总是会在这时候怪叫一声打断他:“SHUT UP !真受不了你这种奴性嘴 脸!给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NND ,我交友不慎,居然认识你这种人!如果日 本人晚几十年打进来你就发达了!典型的汉奸相!” 每每这时,小刀往往就居然现出一副汉奸相,红着脸,唯唯懦懦地说:“喂, 给点面子吧!” 连天雪的眼睛就会翻出象熟鹅蛋那样的大眼白送小刀两下,从鼻孔里用芭蕉扇 那样大的风力哼一声道:“就你这人啊。拿个全年级第三有什么用。你看看我们班 有三分之一已经跳到合资或者外资企业去了,有四分之一的出了国,就只有你,蹲 在这样的破学校,也不晓得为自己的前途打算打算。” 小刀是个比较老实的人,他是最怕做没把握的事。当初学校毕业招聘,他就挑 了个最稳的学校。学英语的,做老师算是最没出息的了吧。但他喜欢教书。做文秘 或者是外资公司的翻译啦什么的,压力太大,而且不稳定。 每次说到这,连天雪就会挠着头说:“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跟正常人一点都 不一样。简直就是白痴。” 小刀只有应对这一句话是很有自信的,他会不慌不忙抬抬眼镜说:“那当然, 不然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 连天雪只能竖起眉毛怪叫道:“谁是你的朋友啊,有你这种窝囊朋友算我倒霉!” 其实连天雪是比较幸运的。他在校时比较活跃,所以进了一家广告公司担任媒 体策划,负责组织一些大型的推广活动。好象离开了本行,但生活丰富多彩,非常 适合连天雪的性格。说来也奇怪,他们俩一个静一个动,倒也难得地合得来,成为 大学时小刀不多的朋友之一。 小刀在报到桌一直坐到下午。桌子已经顺着树荫搬了好几次。空气热得将近沸 腾,太阳明晃晃的,整个天象是一大锅透明的烧着的色拉油,黄澄澄,没有一丝风, 甚至能感觉空气中有泡泡缓缓向上升。小刀昨晚没睡好,趴在桌上简直连眼都睁不 开。李老师只呆了一个小时不到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事。这一天下来总共报名的只 有八个人。依以前的经验,看来得摆个三四天才够开班的。 小刀趴在桌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衬衫早已经湿了干,干了湿好几次。 中午没有一点胃口, 买了一只无籽西瓜当午饭,洗手时顺便用水冲了冲头,这才 爽了些。但才趴在桌上一小会儿,小刀就感到汗在背上顺着衬衫往下洇,脸上也有 一丝丝的痒,一颗汗缓缓地在脸上爬行,象蚂蚁般,腻得难受。 昨天晚上聊天室里是不是真的遇到了白狐?它说的那个信号是什么意思?今天 看来没有什么异常,真的还要再观察六天吗?会不会是自己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呢? 唉,都是他引起的…… 提到他小刀就想到他家里清凉的空调,冰镇的饮料,悦耳的音乐其实物质享受 也是有很大的诱惑力的。常常是他们俩什么都不做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或者 一起看VCD 影碟,要么就一个看书一个上网,恬静的日子平淡得象可以到永久。只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唉。白狐真能教自己媚功吗?真能让他回头吗? 如果能,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正想着,突然脖子上彻骨地一冰,吓得小刀一蹦三尺高,膝盖撞到了桌子上, 雪雪呼痛。 是连天雪来了。带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给小刀。小刀摸着撞疼的膝盖,埋怨道:“ 每次来不整我一下你就不开心啊。真是最佳损友。” 连天雪乱翻着报名录,大呼小叫:“我们的高才生哪,你在做些什么呢。大热 的天,为什么要亲自做这个。你们班上的学生呢?三五十个学生,随手都能抓两三 个来帮你守摊吧!” “放假了,怎么好意思。再说这个也是我们自己办的班,自己的事不好麻烦别 人。” “那你们的李老师怎么不来?她不是全面负责吗?” “她来过了。先走的,人家年纪大,家里事多。” “小陈呢?他年纪不大吧?你呀,就是太老实了!” “不说了,你找我干嘛?大热的天也不在办公室冷气里呆着。” “还说呢,我呼你你怎么不回?NND ,CALL品太差!” “呀,我忘了。今天早上起来太匆忙,忘了带寻呼!不好意思!怎么了,有啥 事儿?” 连天雪一屁股坐下,拿份招生简章做扇子呼哧呼哧地扇着,说道:“有急事请 你才子帮忙呢!” 原来,有个国外归来的刘博士办了个图腾网,想在江苏找一家全面的广告代理, 联系到了连天雪在的天时广告公司。这次他带了风险投资的几个老外过来,想在江 南几个大城市看看情况。刘博士出国已有十年,而且当初是在西北念的大学,所以 对江南不熟悉,需要一个全陪,懂外语,并且最好不要专业的导游因为他们聊的话 题事关机密,所以需要一个老实人。想来想去连天雪就想到了小刀。 小刀说:“你自己不能去吗?反正你们本来也要合作的,路上正好可以磨合一 下,对将来有帮助啊。” 连天雪连连摇手:“不不不你错了。首先,我们合作的最后条款没有签,如果 他换一家,我们知道的太多就不好了。其次,我最近在忙着王菲演唱会的广告代理 和全面安排,空不出手来。现在他算是招标,我觉得你一定成,所以告诉你一声, 明天下午两点半在金陵饭店2201房面试。反正你放假,闲着也是闲着。不过你可别 说是我推荐的,这样他会有戒心。以你的实力,当选没问题,然后再帮我探探消息。” “不行啊,我明天还要招生,而且我对江南也不熟,怎么全陪呢?” “行不行由他说,你先试试。招生怕什么,叫一个学生来帮忙。你只要去个半 小时就成了。你不能老这样呆在学校里,对外头的事一点都不懂。没法在社会上立 足怎么找老婆啊?” 这句话让小刀听进去了。将来如果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经济是很重要的。 以前跟他在一起,吃饭喝茶都是他掏,心里总是不太对劲。试着开拓一下视野,还 能排解一下郁闷呢。 想不到,面试惊人的顺利。虽然小刀对江南不熟,但那位刘博士觉得小刀口语 十分流利地道,并且,感觉小刀是个低调的老实人,不会泄露太多机密,立马就拍 板,十天后等美国来人后,一起从南京出发。工资不低,一天两百元,包吃住。 过两天,补习班招到了二十一个人,勉强开了课,小刀忙前忙后的,晚上也在 教室里带班,倒也冲淡了想他的念头。至于网,小刀是再也不敢上。黑漆漆的夜里 穿过那楼道回家,真是个恐怖的体验。 小刀也没忘白狐的约定。不忙的时候也会想想什么是白狐给的信号。还没有发 现什么踪迹。可能要在第七天头上吧,小刀这样想。不料,果然到了第七天,信号 来了。 小刀那天下午去买走遍美国的书,班上有不少同学订的,统一批发会便宜不少。 就在新华书店前面,小刀看见他了。他的背影象一颗沙子落在小刀眼里,小刀晃了 一下,扶住了身边停的一辆自行车。 他没有变,蓝裤白衫,走路时左肩略向下,头一摇一摇的。曾经在以前笑过他 走路象瘟鸡,现在都成了过去。 小刀看到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心里就刀剜一样的痛。那是一个时尚活泼的男 生,穿一件橙色短袖紧身T 恤,休闲裤,运动鞋。身上斜背一个黑色小包,随着有 节奏的走动在他结实的臀部一跳一跳。 啊。那不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吗。青春的,结实的。小刀紧紧地咬着牙,手里一 用力,把买书人的名单给握出一个洞来。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小刀想叫,想哭,想跑上前把他拉回来。可是他不能。他只有站在新街口汹涌 的人流中,看着他慢慢走远。他说过要一辈子的,言尤在耳。 小刀觉得自己的血随着他一起流走了,整个人都空掉。他走了,带着一个人, 小刀象挨了一个狠狠的耳光,眼前直冒金星。 这时,白狐出现了。 千真万确,就象慢动作一样,白狐在人群中突然出现,迈着稳定的步伐专注地 朝小刀跑来。 小刀屏住呼吸,盯着白狐。白狐个头比想象中要小些,眼睛黑又亮,高深莫测 地意味深长地望着小刀。白狐穿过人流向小刀跑来。洁白的柔软的长长的毛发,尖 尖的耳朵,调皮上翘的小鼻头,小嘴半张着,一条大尾巴在身后摇曳生姿。 小刀象看到了亲人,眼框突然湿润了。 小刀蹲下来,抚摸着白狐。它抬头望着小刀,眼里充满慈悲。 小刀含着泪,急切地对白狐说:“我答应你,跟你学!教我,教我夺回他的心!” 一位时髦的女士从前面急匆匆走过来,对着白狐叫道:“欢欢,叫你不要乱跑, 你怎么不听话?到处跑,给坏人拐跑了怎么办?” 小刀抬起头,女士正审视地看着小刀,眼神里充满怀疑。再仔细看看,那果然 是一条狐狸狗,舌头伸在外面摇啊摇的,尾巴也比较细。 到底是不是白狐的信号?小刀对自己说,肯定是的。小刀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 草般地,固执地相信,白狐给他信号了。 于是到了八点半,小刀用GUEST 上了聊天室。人很多,但白狐的ID赫然在目。 小刀静静地等,看白狐会不会找上自己。 一只白狐狸从左到右跑过了屏幕。小刀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他坐在那 里一动不动。一分钟,两分钟。 白狐悄悄对小刀说:“嗨,你真准时!我如约来了。你看到我给你的信号了吗?” 小刀这才相信了白狐。这么多人,他又没用小刀的ID,为什么白狐会知道是他? 白狐给了小刀一个聊天室的地址。小刀进去,是一个森林的页面,很漂亮,很 精致。小刀填进自己的名字进了去,只有他和白狐两个人。 小刀开门见山地问白狐:“你要我做什么?” 白狐:??什么? 小刀:人这么多,你为什么偏要帮我?是不是我能帮你做你做不到的事? 白狐:没有任何理由。我要帮你是结一段因果。天机不可泄露。 小刀:那这次你帮我也算你种的因,果会是什么? 白狐:你愿做什么? 小刀:什么都可以。只要留我的生命来爱他。灵魂也可以交给你,只要有一天 时间让我感受到他的爱。 白狐:呵呵。你真有决心。告诉你吧。我希望你帮我兵解。我已经修了九百九 十九年了。满千年的月圆之夜,请你帮我兵解让我飞升。 小刀:为什么会是我。 白狐:因为你叫小刀。小刀是兵器。可以帮我兵解。 小刀:就这样吗?兵器的ID也不少,为什么是我。 白狐:你只能知道这么多,知道太多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小刀:可我不知道如何兵解。我也不敢杀人…… 白狐:没关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到时我会告诉你方法。别浪费时间, 我们来开始。告诉我你们的开始及问题。 小刀: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白狐:我知道的是事实。我现在需要了解,在你的眼里,你们这段感情是什么 样的,这样才能帮到你。最终还是靠你自己来实现不是吗? 小刀在网上跟白狐细细地描述了跟他的相识,相爱,相厌,分手的整个过程。 真累,就象重活了一遍…… 不知不觉,小刀已经聊到了十一点。泪流了干,干了流。谁让小刀的初恋就是 他呢? 小刀悲愤地说道:为什么,我这样全心全意对他,却换来这样的结局?真不公 平!我只要他对我再好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的爱就能活下去啊! 白狐:你这么想有两个错。一、你给的是你想给的,是不是他想要的?爱要有 方法。二、凭什么要求他爱你?举个例子。你现在就象在路边设场卖巧克力的。一 开始你爱他,就无怨无悔地送免费品尝的赠品。后来你付出到了一定时候,以为他 会上瘾,就开始收钱。可能正好他没带钱,或者他并不想买,转身走开,这很正常。 你为什么反而怪他? 小刀细细咀嚼白狐的话,不禁悲从中来。真的是这样吗?自己一直以为是受害 者,其实并没有谁受害。头一次,他的悲伤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白狐接着说:爱是两厢情愿。你愿给他愿收,很好。但只要你摆出抢的姿态, 就已经输了一半。 小刀呆在那里。是吗?是吗?开始是小刀喜欢他,无条件付出,那是最快乐的 时光。小刀喜欢为他做家务,送他小礼物,深夜给他打电话,写情书。看到他欣然 接受,小刀心里总是很甜。可是到了后来,小刀就总想,为什么他对自己这样心不 在焉,小刀开始抢他的时间,随时随地吃醋。他跟网友聊天,小刀吃醋,收信发信, 小刀吃醋,他看图片,小刀吃醋。甚至他加夜班,小刀也觉得心里不舒服:为什么 他不能全心全意陪自己。 不快乐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象白蚁,偷偷地蛀空了堤坝,爱的潮水一旦决堤, 就溃不成军。又象是草原上的火星,悄悄蔓延,一阵风,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腐蚀 他们感情的,就是这些吗? 小刀急切地问:那现在我应该怎么办。感情已经走了,还有可能再回来吗?我 还爱他,我一定要他也爱我! 白狐:当然,这要看你的决心够不够。 小刀:我有决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白狐:OK. 你要经过很痛苦的自我否定阶段,你要重塑一个自己,调整自己的 心态来面对,最快也需要半年,你能坚持吗? 小刀:我能! 白狐:那好。现在我们来看看,他喜欢的是什么类型。 小刀:他喜欢是青春的,阳光的,健壮的,活泼的,时尚的。 白狐:跟你有什么差距吗? 小刀低头看看自己。四百度的眼镜,老土的服饰,瘦弱的身体,还有敏感多疑 的性格。难怪他不喜欢自己。 白狐:订下目标了吗? 小刀:可是,如果我成为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是不是我就不是我了?那还有什 么意义? 白狐:我忍不住要为你鼓掌。懂得自爱了,已经迈出重要的一步。一个整天自 怜自艾的人怎么可能挽回失去的爱呢。你自己决定吧。是他的爱重要,还是保持自 我更重要。 小刀咬咬牙:我要他爱我! 白狐:那你需要做些什么? 小刀:首先,增肥。第二,我想我要学会包装自己。第三,学着更开朗……最 后一个最难。 白狐:好。我会为你做法,九九八十一天就会有小成。你要配合我。明天,你 找一段红线,系在你的腕上,这样我的气就能跟你相通。尽管订计划,我会在暗中 帮你。记住,每周六晚上八点半到十二点,我在这个聊天室等你。 小刀:为什么你不能现身?象古代小说里的狐仙一样,隐身帮我?要是生活中 有你帮忙,我也多个伴。再说你的法术说不定会给我带来很多乐趣……对了,你能 不能猜出下期中大奖的彩票号码? 白狐:年轻人,不要太贪心,我要在紫金山日夜修练,以迎接千年的飞升。法 术不是用来做小事的。你给我一个信箱号码,我们可以随时联系。 小刀:我明白,就象上帝帮人,也是通过正常的可理解的手段。你已经帮了我 很多了!谢谢! 白狐:别客气,互相帮忙。明天去收信。我会给你具体的指导。 走过行政楼,小刀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夜色非常好。星满天,月半弯,云几 缕。头一次,小刀没有陷入无尽的思念和怨责中。不急,半年后,他会回到自己的 身边,到时,再慢慢享用爱的温柔。 第二天一大早,小刀醒来,看看闹钟,六点二十分。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总觉 得有点什么事要做。 啊。是了。重新做人。跑步吧。 蹬上足球鞋,小刀沿着街一路小跑。清晨的南京非常干净,路是刚清扫过的, 又经深夜里洒水车淋洒,清爽喜人。人少,车也少,不时有三轮车拉着杂物过去: 等交警上班,这些无证车就都不能通行了。 天其实已经大亮。空气很好,一天的炽热还没开始,昨天的清凉尚未散去,小 刀的身上已经出了汗。呼哧呼哧,似乎浊气都一口口呼出去,而干净的空气则充盈 了整个肺。运动的感觉真好。所有的郁闷都随汗水流了个干净。 小刀一路跑到了玄武湖的解放门。门对晨练的人是大开着的。小刀累坏了,开 始慢走。公园里有许多老年人在锻练,身着白衣白裤,表情安祥,动作从容。小刀 看到一位白发老人,长须飘飘,从头发到眉毛胡子连根皆白,脸色红润,在舞着剑。 剑柄上系着一根红绸带,在剑影中忽闪忽闪,甚是灵动。 湖面上还飘着雾气,有两只水鸟停在湖面上小憩,交着颈,相偎相依,让小刀 看得入了神。 那是刚认识的时候吧。小刀和他就是来看这片湖面。他们坐在那道水泥堤上, 脱了鞋子。小刀的头靠着他的腿,躺着听他讲自己的故事。天很蓝,有白云,有风, 树叶在阳光下片片闪耀,透明得象翡翠小刀听人说过,黄翡绿翠,这树叶透过阳光, 有的正对着,就呈黄色,象翡,有的侧过来,是绿色,象翠。 唉。都成过去了。不,不,半年后还可以重新开始!小刀振奋地想。做几个俯 卧撑吧。 才做了七个,小刀的臂膀就已经发颤了。突然有个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你 这样不对,会把肌肉练扭。臀部应该更低些,头抬平,左右肩膀要平衡……” 小刀看过去,是一个身穿黑背心的小伙子。他穿着一条李宁的运动短裤,显然 刚运动回来,背心贴在身上,汗洇出一个V 字型。头发有一小缕湿了粘在额前,更 加衬出他红扑扑的脸。小伙子专注地指导着小刀做俯卧撑,小刀却注意到他腿上胳 膊上都有着浓重的汗毛,鼻子里传来他身上的汗味,莫明其妙地红了脸。 从公园里出来,小刀明显觉得自己的疲惫。明天腿脚一定会酸的吧。但还是值 得的。小刀抚摸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感觉到肌肉在暗暗生长。 上午的时候,李老师打过一个电话到宿舍来,说是教室的灯昨天晚上坏了,要 小刀去配电房找电工来修。小刀自有计划,照实跟李老师说了。李老师很不高兴, 小刀一急就反驳道:“您家住二楼,我住在七楼,您离配电房也比我近,而且现在 学校放假,大家都在值班,您资格老,跟他们说他们容易调得动人来修。”李老师 也没说什么就挂了。 放了下电话,小刀倒是楞住了。他居然拒绝了李老师。老实说他以前有点怕李 老师。她的两张薄薄的嘴皮子上下翻飞,一连串的责怪话往往让小刀内疚自责,现 在他居然反驳了李老师,而李老师也没有说什么。 是有点什么不同了吗?小刀把手按在心口,他感到白狐的力量在帮着他。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到中午时小刀把连天雪叫出来吃了个午饭。 连天雪明显才起床,眼睛都睁不开。他一见啤酒就来劲,喜笑颜开地问:“小 刀啊。今天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嘛。咦,你手腕上怎么有根 红绳子?” 小刀笑道:“红线吗,那是因为我本命年。请你吃饭当然是有求于你啦。” 连天雪忙摇手:“别别别,先等我喝完了再说,别吓得我不敢吃。” 小刀笑咪咪地看着连天雪猛灌啤酒,一手抚摸着那根红线。是白狐叫他系的。 小刀似乎感觉到红线在脉脉跳动,牵动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他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 取了出来,共有一千三百五十三元。他要请连天雪给他参谋,从头到脚改变形象。 吃晚饭时小刀又请的连天雪吃肯德鸡。小刀要了两个汉堡四个鸡翅,还点了土 豆泥和色拉,末了再叫一客冰淇淋大口大口地吃着。连天雪吃惊地睁大眼睛,小刀 什么时候变得胃口这么好了? 他哪里知道,小刀已经撑坏了。但小刀想到这些都是高热量的食物,想象着这 些撑下去的东西都将变成他身上的肌肉,再撑也受得住。 上厕所时小刀对着镜子审视自己,几乎认不出来了。浓密的黑发原来是锅盖式, 现在剪成青春的发型,层层削薄,在前额还留了一些刘海:发型师说,小刀脸型长, 遮住一些比较好看。最后发型师给小刀上的摩丝太香了,小刀当时就打了几个喷嚏。 现在鼻端还总若隐若现地绕着那种甜香,让人受不了。原来占据小刀三分之一脸的 大大眼镜框被取掉,鼻梁上没有东西架着,自由得让人不习惯。小刀伸手去摸摸镜 子里的自己,戴了隐形眼镜的眼睛反而更显明亮,小刀注意到自己的睫毛居然很长。 回到座位,小刀发现连天雪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指着小刀说:“拜托, 没有谁会在意你的肚脐,走路用不着拼命把T 恤往下拽,也用不老把裤子往上提。 还有啊,谁绑住你的手啦?走路都不会摆手?再有,你驼着背好象已经有七八十岁 了!真是,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 小刀瞪了连天雪一眼,骂道:“闭嘴死三八。”打扮成这个样子他确实不太习 惯:原来的短袖衬衫换成V 字领紧身T 恤,最小号的,下摆连屁股都盖不过。而那 条两边有拉链直拉到胯上的浅色长裤,裤裆又太短,只能系在肚脐以下,害得小刀 总怕自己腰部一截春色外泄。还有,如果走在大街上,两边的拉链坏了怎么办?岂 不是整根大腿都露在外面了?所以小刀走路总是把两手紧紧地贴在大腿两侧。只有 脚上一双ADIDAS的运动鞋十分舒适自然,没令小刀不自在。 走在街上,小刀利用每一个有镜子的地方打量自己。穿着紧身的衣裤,更显高。 橙色的T 恤,似乎比霓虹更亮,也映得小刀原来过白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些。连天雪 一手勾着小刀的脖子,笑道:“这才对嘛。早该这样了。怎么样,还是你老哥我行 吧,只花了区区七百五十六元三角,就改造了一个人!啧啧,小刀啊,你还真算得 帅呢。下次蹦迪时,我们一起泡马子去!” 回到学校,小刀特地到办公室拐了一下。上网看看,白狐的聊天室里没有人。 公共聊天室也没有白狐的ID. 小刀有些失望:这新生的一天小刀有许多的感受,非 常渴望跟白狐分享,好可惜,约定的时间是下星期六。 不过信箱里,有一封白狐来的E -MAIL. 小刀打开来看,是一份实用健美计划 及营养食谱。小刀用办公室的打印机打了一份出来,准备到宿舍好好研究一番,订 个具体的计划出来。 白狐在信后附了两句话:我跟你在一起。努力!记着,外在的变化容易,心里 的变化难! 小刀捏紧了拳头。他暗暗对白狐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回到我身边的!” 过了几天,小刀开始导游生涯。 一行总共八人,美方六人,不外乎琼斯彼得戴维斯布莱特之类。小刀非常敬业, 先买了本江南导游册子,钻研了一番,再预先和当地同学在OICQ上打听好所有的有 名的吃住地方,更在网上查询了一番旅馆行情。但这番有备而来,仍是错了方向。 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当地的商业及旅游业,交通及人流走向,消费娱乐场所。幸好有 同班同学小黄小张他们分散在苏州无锡常州镇江,甚至连上海和杭州也都有。随时 打电话询问都能救急。 只是一开始,刘博士看到小刀改头换面之后的装束,有一点诧异和失望。小刀 知道为什么。刘博士想找一个老实的人。现在这装束,嘿嘿。小刀有点退缩,但摸 摸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子,想到他,小刀挺了挺胸。 两天下来,小刀跟所有的人都熟悉了。刘博士热情爽快,彼得幽默可爱,戴维 斯冷静,思路清晰,布莱特则多话,说个不停。还好小刀口语非常流利曾经有人问 他什么时候回国的,加上两天来刘博士也看出小刀为人还是细心踏实,一路不但做 翻译,导游,还帮着做了不少纪录。小刀的工作让所有的人都喜欢。 中间有一天是星期六,那天小刀请了假,八点就到了白狐的聊天室。没想到白 狐早已在上面。小刀问:“怎么今天不用练功吗?” 白狐说:“上周台风过境,我吸收了八十一个雷电的能量,现在需要静养消化。” 小刀讶然。做狐狸精真好。小刀忽然调皮起来,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我 听说狐狸都会变做异性勾引别人,那你对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白狐笑骂:“小刀莫顽皮。那一派是山野陋狐的所做所为,我可是师从蓬莱清 元大仙,完全是仙家道行。不论变化成何种模样,都有可能各花入各眼,而我们这 一派则完全由人心底渴望而幻生,故所有人见到的都是自己心底中渴望的形象,真 正没有人能逃得出。” 小刀呆了一呆。其实情人眼中出西施,每个人的想象都有这种功能,将一个平 凡的人装成梦中情人,只是这一戏法有长有短,如果只是惊鸿一瞥,那么日后想起 仍会神往,但当真的接近,相处时间长了,总有一天会穿帮,点滴的失望,叠加起 来,最后往往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狐狸尾巴。如果现在见到白狐,会不会是他的 模样?而他见到的是不是那天在新街口同行的活泼男孩子? 心头一阵刺痛,小刀在网吧里怔怔落下泪来。还好,在一个角落,没有人看见。 小刀抹去眼泪,问白狐:“我如何幻化成他心目中的形象?这几天我觉得很累,要 装得活泼,要每天做俯卧撑及仰卧起坐,要早起晨跑,做不是自己的人,说自己不 想说的话,我很累!!值得吗?” 白狐悠悠说道:“值不值得?我修练九百九十九年,动凡心三次,每次一开始 他总是神魂颠倒,信誓旦旦地说爱我的灵魂我的心,不管我真身是什么。我信了两 次,现出原形,结果一个吓疯了,另一个马上请来降妖大仙。所以,修练得人身后, 别信情话,哪怕相处了五六十年,也莫露出真相。这才叫修练。” 小刀细细咀嚼,不禁为人性感慨万分。他问道:“那万一年久失警惕,酒后露 尾巴怎么办?” 白狐说:“我从不会在他面前失态,不多酒,不多言,留一定距离,从不忘用 香水——-真相没有一个人能受得起。别以为爱就必须毫无保留,有秘密才有长久 的吸引力。说破了一钱不值。” 小刀获益匪浅。最后白狐送了他四句话:观念改变行动,行动改变习惯,习惯 改变性格,性格改变命运。小刀牢记,将之做为自己的座右铭。 白狐还要了小刀的通信地址,说有东西要寄给他。小刀再三问是什么,白狐都 没有说。小刀兴奋地想:会不会是白狐练成的法宝?一祭起即可有神迹出现?小刀 最希望是一根隐身草,这样就可以到他家附近探听他的近况了。 最后一天,刘博士一行到了西湖。游览一天下来,晚饭后没事,他们从香格里 拉散步出来。香格里拉建得很好,跟西湖的环境非常协调,只有两层楼高,不禁让 人想起南京中山门外那突兀的摩天大厦希尔顿饭店,品味高下自一目了然。 小刀跟大家闲谈到网络对生活的影响。 小刀认为,门户之争已经过去,那种烧钱争取眼球的做法没有太大意义。真正 的网络应该是服务于生活的,应该利用网络的媒体特点,发展与经济有关的项目。 比如婚介,职业介绍,房产中介,旅游,酒店及娱乐消费折扣卡,利用互联网的自 由媒体特性,可以出版刊物————至少在出版之前可以先让读者挑选一番,人气 高及回应多的当然可以优先发表;可利用网络来经营一个品牌,比如网吧连锁,网 吧里当然应该开设更多服务,比如有偿查询,电脑培训,卖电脑书。可以搞特许经 营制:收购一些旅馆饭店,中低档价格,付设网吧,卡拉OK,酒吧,茶座,小餐厅, 每个城市设一个中心甚至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地方可以设三到四个,成为网友活动 的中心。这一群体多为白领及学生,有时间及金钱旅游和参加各种聚会,这部分消 费为什么不抓到网络上来?当然网友多了可以开设各种俱乐部:大龄青年交友,股 友,球友,旅游之家,体育俱乐部(游泳,排球,健身……)每次聚会都是一笔不 小的消费。利用网络可以很方便地做到联络及沟通信息和打造品牌。可通过三五年 的经营将网吧铺到城市各个地方,成为该城市的生活服务网络,这样真正做到网络 帮助生活…… 刘博士及投资团明显对小刀的话题非常感兴趣。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有 些沉默。小刀明显感觉到了, 懊恼自己的心直口快。 这次他还带着连天雪的任务而来,但刘博士滴水不露,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意向。 小刀利用机会也谈到连天雪所在的天时广告公司,但没敢明显地提,他也知道自己 太嫩,容易露出痕迹,那反而会坏了好事。小刀非常着急,十点多给连天雪打了电 话,告知现状,连天雪倒过来安慰小刀,说是这才是常事,叫小刀不要放在心上。 回到房间,想不到刘博士在等着他。小刀吃了一惊:该不会露出什么马脚了吧? 刘博士很客气地请他到酒店的咖啡厅去喝一杯。 小刀跟在他身后,心中惴惴不安。会有什么事? 想不到投资团的人都在。小刀坐定,抬头看看众人,彼得调皮地冲他挤了挤眼 睛,让小刀松了一口气。 刘博士开门见山地提出:“我们经过商量,想请你做我们项目策划及栏目总编。” 小刀愣住了。他手指着自己胸口,吃吃地说:“我……我?” 刘博士肯定地点点头,布莱特伸过手来与小刀相握:“放心,我们信任你。在 美国我们的其它网站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主持大局。” 小刀说:“可是我并非学计算机出身,而且也没什么活动能力……” 最沉默的戴维斯说话了:“网站最缺的是创意。我们会请人做具体事务。你可 胜任。” 小刀惊讶得不能置信。 刘博士说:“回去就可以办辞职手续,我这边先到上海送他们,然后赶到北京 处理一些事务。半个月后我来跟你签合同。” 小刀说:“可是,我们学校要交两万元的违约金……” 刘博士手一挥:“别担心这个,全由我们来。喏,这是这次的工资,请收好。” 小刀拿过信封,沉甸甸地,很厚。不象只有两千的样子。 小刀是飘回自己房间的。真象在做梦。是不是白狐给他带来的好运?以前他从 来没考虑过自己的未来,不管爱情还是事业,全凭自己的直觉行事。现在却一切可 以由自己主宰?小刀象一个是突然得到大批宝藏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小刀打开信封数了数,足有五千元!天哪。自己一年的收入加来还不到八千, 这短短的十天就抵得上自己八个月的辛苦!! 回到南京,小刀马上给连天雪打了电话约他出来。连天雪大声呼妙,极力怂容 小刀辞职跳槽,并说:“当然,你得先看他们的注册执照,工商税务都得全,合同 也要请人研究过。嘿嘿,到时你就可以把推广的业务交给我们了!” 小刀心一动,说:“连天雪,你不如一起过来?” 连天雪抓抓头:“对网络我一点不懂,而且我还是喜欢做广告!呵呵。” 小刀吃了定心丸。到时一定得问清刘博士收入的情况,好做决定。 当天小刀还给罗当打了个电话,闲聊了几句。末了低声问:“他好不好?”罗 当先是一楞, 后来反应过来,:“还好。” 小刀迟疑了一下,问:“是不是有新朋友了?” 罗当是小刀和他的介绍人。热情大方,每次有了纷争,小刀总会向罗当哭诉, 所以罗当最清楚他们之间的事。 罗当劝小刀道:“都过去一个半月了, 信我的,你们不合适!对了,后天有 个朋友过生日,你一起来玩吧!散散心也好。” 问清他不会参加后,过得两天,小刀参加了罗当朋友的生日聚会。晚饭是在金 陵人家的一个包间里进行的。小刀想了半天,挑了两张神秘花园的正版CD过去:总 应该做足面子吧。 想不到人真是多,十六七个,每桌八人正好两桌了。小刀去得早,先坐在一个 角落里。这天是小桶过生日。小桶个子不高,留个板寸,更显短小精悍,却又戴一 副雅致的金边眼镜,倒更衬出他的粗犷。小刀暗自稀罕,原来戴眼镜也不是不好看 的。 罗当忙个不停,小刀正好暗暗打量众人。这里小陈和小王是以前经常一起玩的, 还算熟悉,彼此点了点头。小王还说:“好久没跟你打牌了啊!!啥时有空再打?” 小陈忙在桌底下踢了小王一脚,笑着对小刀说:“咦,你怎么精神了这么多?我都 快认不出来了。改变形象了嘛!” 小刀完全看在眼里,心头一阵痛。是的,以前和他在一起就是经常跟小陈小王 一起打牌,消磨一个下午。唉。到哪都逃不掉他的影子。 大家很快就吵吵闹闹地开吃。小刀敬酒时一口气干掉了第一杯,罗当看了他一 眼。 接下来小桶敬烟,每人发了一根,小刀也随兴地点上:反正是放屁烟,在嘴 里转一圈就出来了, 没关系。 有人问:“林从杰呢?怎么没来?”有人答道:“放心,少不了他。他今天单 位搬家,迟一会,马上就会到的。” 罗当高声叫:“阿杰来了,叫他讲上次那个故事!”众人一起哄笑,说:“对 对对, 罚酒三杯,表演节目两个!”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位黑衣男子风一般卷进来,直扑小桶:“寿星,生 日快乐!”一手将小桶揽过来叭地在他额头亲了响亮的一口,另一只手将手中的一 朵玫瑰向小桶一递:“喏,送你的生日礼物。” 大家一看是一支女士用的玫瑰装内裤,都笑将起来。小桶在他怀里被搂得很紧, 无法动弹,转头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杰哥,你怎么从来不正经!” 来人正是林从杰。他哈哈大笑,说:“小桶啊,今天你可得当众换上这条裤子!” 小桶推开他:“NND ,臭阿杰,还叫你哥呢,就这样亏待我!” 林从杰把原来放在小桶背后的手拿出来,还有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哪, 这才是正宗的礼物呢。猜猜?” 小桶转怒为笑,在林从杰的皮带上一扣说:“哼,这才象样嘛。” 有人哄道:“杰哥,你来晚了,罚酒三怀!” 林从杰团团做了个揖说:“各位,我来晚虽然有理由,也不会赖了这三杯酒。 不过,我将功赎罪,带了一瓶酒来请大家喝,我就干一杯白酒吧?” 欢呼声中,林从杰从身上背包里拿了一瓶五浪液出来,解释道:“本来想带茅 台的,但考虑到大家可能喝不惯酱香型,所以还是带了五粮液。这玩意儿大家都喜 欢!” 酒开后林从杰在喝啤酒的大杯子里倒了半杯,足有一两多的白酒,举杯道: “先干为敬!” 当林从杰看到小刀时,停了一下,笑着问:“哟,好一个秀气的小孩,小桶, 这是谁?”罗当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小刀!很少出来的,杰哥可别吓着了他!” 林从杰大笑:“这么乖巧可爱的底迪谁会舍得欺负啊?别怕,小刀,以后我就 罩着你了!” 小桶问:“小刀?是不是经常写古体诗的那个?” 罗当头一扬:“当然啦!!我的朋友还会有差的?” 小刀却一直楞着说不出话来。林从杰一进来就控制住了整个场面,小刀却只注 意到了林从杰的两只眼睛。有一点淡,呈琥珀色,自然有种迷离,跟他的眼睛是多 么的一样!还有那嘴巴,有点顽皮的上翘,跟他也完全一样!阿刀被镇住了,只会 机械地跟大家一起举杯,眼睛一直贪婪地留连在林从杰的眼上和唇上。 那天小刀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后来他们转到卡啦OK继续喝酒唱歌, 小刀一直喝,一直接烟抽,脑袋越来越沉,眼睛越来越涨,最后好象是在卡拉OK的 厕所里吐了。好象有一个黑衣过来扶小刀,小刀直着眼对他嚷:“别离开我,别走! 我爱你,我还爱着你,我们重新开始吧!”小刀记得他搂着自己在肩上拍着说:“ 好好,我不走,我在这里!!别怕,我们都爱你!!” 醒来时小刀只觉得头痛欲裂,胸中郁闷,同时口干肚肌——-也难怪,一个晚 上不知道吐了多少次,当然又饿又渴了。 小刀想起身, 却发现一动就浑身不得劲。小刀哎呀一声倒回床上,睁开了眼 睛。这一张眼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不是宿舍,这是哪里? 这是一间装修还算可以的房子。以米色为基调,混着赭黄及粟色家具,咖啡色 的皮沙发,说不出的舒服。只是,房间显得很乱,许多的光碟胡乱堆在电脑桌上, 音响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鱼缸,好象水很少,不知道养了些什么。地上散着一些报 纸,一些鞋子,典型的单身汉宿舍。 小刀的眼光落在墙上的一个黑色相框上:一张十五寸的大头照,是林从杰的家! 他很喜欢黑色吗?肩膀上还搭着一件黑色的外套,两眼迷茫地看着右上方,背景隐 约可以是一些沙丘。应该是敦煌吧? 昨天睡在林从杰家里的?小刀挣扎着起床,发现床前有一个干净的脸盆,地上 有拖过的痕迹,昨天自己一定把这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吧?小刀有些惭愧。想起白狐 说过的永不露真相,小刀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失态,还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看有没有 长出尾巴,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昨天……昨天是星期六!跟白狐的约会!!怎么会忘了呢?天哪!白狐会 不会生气啊? 洗了把脸,小刀发现自己的脸肿了很多,眼皮耷拉着,眼珠里全是血丝。没错, 真相真可怕。 桌上放了一张纸条,是林从杰留的:冰箱里有牛奶鸡蛋,厨房里有麦片,用碗 和一次性杯子都可以,可用微波炉热,自动饮水机里也有热水。签名是阿杰,龙飞 风舞,字如其人,飘逸潇洒。 屋里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吓了小刀一跳。他看看钟,已经十点二十了。不该 接这个电话吧。响了八声,电话挂掉,小刀的寻呼却又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小刀回过去,响起林从杰的爽朗笑声:“我先打的家 里电话,后来想到你一定不敢接,还是问了罗当要你的寻呼。我在开会,现在是场 间休息。怎么样?睡好了没。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坏了。我的衣橱里还有些衣服, 你自己洗个澡,记得提前十五分钟开电热水器,开头是厕所右边墙上中间的那个。 中午我不回来了,你照顾好自己,关上门就成。保险门不用锁了,反正也没什么东 西。对了,如果想上网就上吧,拨号密码我存着的。” 小刀一面听一面说哦。这个林从杰还真细心。 小刀洗完澡了出来,听到寻呼机又嘀嘀地响着,一看,又一个陌生的号码,二 字开头,应该是城南的号码。 打过去,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是我打的寻呼。请问是小刀哥吗?我是开颜。” “嗯?我们认识吗?” “昨天晚上,我坐另一桌的你的对面的……” 哦,小刀想起来了,那个背着双肩包,左手一串佛珠的那个大学生。才大二吧? 好小的。 “你现在好些了没?昨天我们都吓死了。” 小刀觉得挺温暖。这些朋友都真好,挺关心自己的。 当然小刀也没忘了给罗当打个电话,跟罗当说:“你不觉得林从杰很象他吗?” 罗当笑死了:“你是不是思念成疾了?林从杰可是比他神气得多,也帅得多了!” “可是,他们的眼睛多相象!” “杰哥的眼睛要大些吧?眉毛也衬得好!” “嘴巴难道不象吗?” “呸,他那张嘴线条都没有,杰哥的嘴有棱有角,可是有名的最性感嘴唇啊!” 小刀有些不服气地挂了电话。难道原来的他不是也挺有型的吗? 小刀上了线,到白狐的聊天室,白狐不在。 倒是收到了白狐的一封信。口气不太好,说:“我等你到子时,你为什么不来? 做人的根本是守信守时,你这样还想重新做人?我决定停三个星期不见你。” 小刀赶紧回信,细细说明了昨天的情况,一再请求白狐不要这样惩罚他。 回到家,小刀收到了一个印刷品邮件。好可惜,不象法宝。小刀打开了看了看, 是一本《与成功有约》的励志书。突然小刀想到了什么,看了一下落款,写着锁金 村三号十幢五单元604.白狐。 啊,太好了。小刀立马坐了3 路倒11路去找这个地址。 可惜,没有这个号码。小刀立在路旁,看着紫金山的支脉,默默在心里说: “白狐,谢谢你的支持,我对不起你!请务必原谅我!” 这天林从杰呼了小刀。小刀回电,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样小伙子,感 觉好些了吗?” 小刀喜欢听林从杰这么称呼他。小伙子?真亲切。“好多了!不过还是不想吃 东西。就中午喝了一碗绿豆粥。头还有一点晕,其它没什么。” “那今晚我请你吃稀饭?我知道有一家,在新街口金鹰百货过去一点,很不错, 也有空调,怎么样?” 小刀想见他。想从林从杰身上找他的影子,所以答应了。 林从杰换了一件藏青色的尖领紧身T 恤,与刮得发青的胡子一映,更显得唇红 齿白。小刀仔细看了看,果然,林从杰的眉毛斜飞入鬓,英气勃发,跟他是不太一 样。唇形更是坚毅有力,也不太相同。是不是因为那天喝酒的时候灯光太暗,看花 了眼? 林从杰抿嘴一笑,问:“看什么?”小刀一阵晕,象他,真象他!那上翘的嘴 角,那轻眯的眼睛! 小刀定定神,红着脸摇摇头:“没什么。” 跟林从杰在一起,时光过得非常快。这是一个成熟幽默的男子,懂得如何让人 舒服,让人愉快。小刀特别喜欢看林从杰笑,依稀是他的样子。林从杰凝视着小刀, 眼神闪烁。 林从杰约小刀到自己家里去玩,但小刀记挂着上网收白狐的回信,推辞了。林 从杰潇洒地挥挥手,打了辆的绝尘而去。小刀站在路边,痴痴地想着曾经的他不, 也将是未来的他,捏紧了拳头。 八点多,小刀才下车就收到了一个寻呼。奇怪,怎么会是校门口的电话?小刀 紧走几步,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很眼熟,这是……开颜?小刀不敢确定。那天人 太多,记不住了。 果然是开颜。背着双肩包,戴着佛珠。小刀走到跟前,“嗨!”开颜正等着电 话,吓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刀哥!” 小刀很吃惊,为什么开颜会知道他的学校?一定是罗当跟他说的。小刀有些生 气。 他们在学校的紫藤架下坐了一会。小刀问:“找我有事吗?”开颜憋了半天说 :“没……没事,我顺路过来,看看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昨天晚上你真吓人!” 小刀有些感动,也为昨天自己的失态脸红。幸好夜黑,开颜看不见。 聊了一会,话题空洞。开颜完全是个小孩子,纯真内敛。旁边石桌上别人留下 的瓜皮臭气熏天,蚊子又多,并且热得汗流浃背,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送走开颜,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小刀给罗当打电话:“是不是你告诉开颜 我住哪里的?” 罗当笑道:“怎么了,他真的关心你啊!小孩子很乖的。”小刀叹口气:“唉, 罗当啊,你以为我会那么快接受其它的人?我今天又见了林从杰,笑起来的样子简 直跟他一模一样!” 罗当吃了一惊:“啊,你见了林从杰?他约你的还是你约他的?” “他约我的,怎么了?” 罗当沉默了一会,说:“没什么,你自己把握吧。小心些为好。” 小刀放下电话,觉得罗当多心得好笑。小心些?正常交往会有什么事吗? 上网收信,白狐回信了:“小刀,不管什么理由,定下来的约会一定要准时。 除非万不得已,那也必须先给对方一个信号。这次原谅你,只停一次。下下周六见 面,记得,熟读《与成功有约》,这本书绝对对你有用!” 说实在的,小刀看不进。现在烦燥得很,学校放假,如何谈辞职的事?林从杰 和开颜两个好象都对自己有意思,怎么办?新的工作是个未知数,压力颇大,辞掉 铁饭碗,这对一向保守的小刀而言确实是个大挑战。 算了,小刀甩甩头,回去睡觉吧。 刷牙时,小刀特地把牙膏挤得乱七八糟。这也是习惯之一吧。以前总是小心地 从尾部慢慢挤,用一点卷一点,现在则乱挤一气,是不是可以培养出一点什么豪爽 气质?不过总是经常忘记,常常是刷完牙后再将卷好的牙膏拆开,盖着盖子乱捏。 搞笑。 过得两天,刘博士给小刀打了个寻呼,告诉他赶紧买机票到广州,安排了一个 新员工培训。小刀说:“我还没有辞职,没正式签合同呢!”刘博士笑了:“你是 唯一一个经投资团面试的员工,还犹豫什么,先买机票过来吧,全部报销。” 还好,小刀拿到钱时给家里汇了两千,现在还买得起机票小刀一直是个很省的 人。 到了广州,有车子直接将小刀接到花园饭店。歇过一晚,第二天就用车子送到 了一个山区。 刘博士也在。这次是一个外展培训,也叫野外生存训练,共十六个人,分了四 组。每天都有大量的体力活动及分组比赛项目。正好小刀跑了近三周的步,体力在 众人中倒算不错。 其实小刀虽然平时话少些,但天性中还是比较富有童真的。这次的培训居然以 游戏为主,让小刀在极度劳累下也不觉得苦。他们这个小组有北京的沈力,西安的 王伟,上海的刘莉,南京的小刀和杭州的叶云翔。三男两女,组合得不错。沈力较 有领导气质,小刀心细,刘莉则冲劲十足,王伟小眯眯眼,眨巴一下就出一个主意, 叶云翔富有才气,每天总结时都用歌或者三句半或者编一个小品把前一天的内容表 达得淋漓尽致,所以小刀这组得分一直遥遥领先。 总共六天的训练,小刀晒得整个人都黑了一圈,鼻子及上臂,背脊都脱了皮, 穿上衣服都会阵阵剌痛。由于大家经常干着膀子干活,小刀也习惯了在众人面前赤 裸上身这在以前是不可以想象的。 小刀最喜欢的环节,一个是穿越从林,其中要遇河扎筏,遇林开路,还得自己 搭帐篷,找水喝,最后还要互相扶持着过一个铁锁桥,最终由于小刀发烧,拖了大 家一点时间,只拿了第二名,但这种互助合作的气氛让小刀湿了眼框,他太喜欢了, 这跟教研组里的环境自不可同日而语。另一个是每人一个鸡蛋,一些纸皮,几根筷 子,两根绸带,一些橡皮筋,几张报纸,一卷透明胶,要想办法从山上往下扔,而 保证鸡蛋不碎。有人做成了滑翔机,有的做成降落伞,有的直接将报纸一团做缓冲。 小刀他们最巧妙,利用透明胶做缓冲,横七竖八地在纸盒里拉若干条,将鸡蛋包在 中间,再用橡皮筋把筷子松散地突出来扎在盒子四角,以缓冲落地时的冲劲……结 果,其它三组鸡蛋都碎了,只有小刀这一组胜出!!大家拥抱在一起,欢呼雀跃。 结业典礼那天,最优秀小组非小刀他们莫属。喝酒庆功时,大家都流下了热泪。 这将是小刀永生难忘的记忆。说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也不为过。从前在农村, 然后是大学教育,再然后在中专教书,所有的经历都没有让他接触到这么平等,公 正,自信,自立,自强,更重要的是通力合作的环境。小刀感觉到表达的重要性, 沟通的重要性,以及合作的重要性。以前妈妈总是说,一件事情能自己做就不要求 人。可在这里的老师却说,如果不合作,不达到共享双赢,格局绝对不会大。而组 内每人性格各异,才能也不一,在这同甘共苦的六天里,简直是呼吸相闻,汗水相 混,大家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无形中似一个人,除了结下浓厚的友谊,那种个性的 互补,对自己长处及短处的认识,都达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最后一夜狂欢后,刘博士单独约了小刀出来谈。刘博士单刀直入地提出:“小 刀,我希望你能到北京来做项目总策划。”小刀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他 在几天的训练中发现自己能力的大大不足,特别在领导才能上,明显比沈力差一截, 为什么刘博士会看中自己? 刘博士倒谈得很诚恳:“沈力确实比较有领导气质,但他没有创意,而且,更 重要的是,他不善于收集别人的意见,不够细心体察别人的需要。我们做网站,一 定要满足网民的需要,甚至是挖掘网民的需要,这种眼光比什么都重要。我还是希 望你来。” 小刀涨红了脸:“不不不,我从来没有做过,我不行!”其实在内心里,小刀 不愿跟他分开。不管怎么样在南京还能呼吸到同一城市的呼吸,还能经常打听到他 的消息。甚至,小刀还经常到以前他单位门口的面馆去吃中饭,希望能遇到他…… 可是如果到了北京,那就太远了…… 小刀不管刘博士怎么说,只肯呆在南京。刘博士叹口气说:“好吧,那你负责 华东区的项目策划及栏目总编吧。平时可留在南京,但一个月必须到上海一个星期。” 小刀只能答应。再说,刘博士给他八千元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将来还会跟据注 册网友的人数给矛提成。这八千元可是小刀在学校里一年多的总收入啊!还得不吃 不喝! 小刀回到南京,发现寻呼机上留满了号码。其中罗当,连天雪,林从杰都有几 次。还有学校门口的两次,估计是开颜呼的,王主任一次,李老师两次,慢着,这 个号码是…… 小刀紧握着寻呼机,眼框禁不住红了。这是他家里的号码!另一个是他的手机。 是昨天才呼的。小刀几乎是马上就冲下楼去回电话。风呼呼地在耳边吹着,小刀只 觉得天特别蓝,云特别白,撞倒了一片自行车也不顾,一路跳着脚呼痛,一面速度 不减到了校门口的电话亭。 “喂,哪位?”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低沉声音。小刀竖起了耳朵捕捉每一个细 微的声响,生怕错过了每一丝他的呼吸:“是我,小刀。” “啊,是了,这是你们学校的电话。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到我家来一趟,你看 今晚怎么样?八点,我在家等你。” 除了说好,小刀已经激动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是白狐做法成功了吗?是他终 于回心转意了吗? 小刀回家仔细审视自己。头发已经理了近一个月,太长了,皮肤晒黑了不少, 更显健康,而一个月来的锻练,让自己也强壮了不少,特别是肱二头肌和胸肌,已 经盈盈然鼓起,似有小成。体重是没有称过,不知道有没有长,但估计肯定重了七 八斤。 这半天小刀一直忙着给自己整理。先是到上次连天雪带他去的浪涛美发中心削 了个发,再到NIKE买了一双运动鞋要比上次那双ADIDAS贵好几倍。七点三时分,小 刀就到了他家的楼下。 小刀抬头看着二单元四楼那个熟悉的窗口。窗边的风铃是小刀自己做了送给他 的,那边玻璃上的一条裂缝是上次刮大风,没关好窗给撞裂的他还因此埋怨了小刀。 灯光依然是昏黄的,小刀曾经多次说过要换成日光灯,那样明亮得多,可他说昏黄 灯光更有情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刀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拨。直到自己定的寻呼机闹钟 嘀嘀嘀地响起,提醒小刀已经到了七点五十五。 上楼了。小刀觉得这楼梯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漫长。可小刀忍住了跑的冲动。以 前每次来,都是一路小跑喘着气上楼。两个半月没来了,可得好好享受这段路。 一级级上了楼梯,小刀按响了门铃。他来开门,一抬眼看到小刀,楞住了。这 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刀,那个苍白的土气的,温和的戴着厚厚酒瓶底眼镜的小刀。 这是一个皮肤呈古铜色,双眼明亮,活力逼人的小刀。 两人对视十秒钟,他才让开,说:“你来了,请进。” 没有想象中的拥抱,流泪。小刀觉得这眼神的交流已经非常的缠绵。他满心欢 喜的踏进门,说:“我回来了。” 小刀知道,这扇门后有清凉的空调,有冰镇的橙汁,有可口的蛋卷。当然还有 他温暖胸膛和快乐的记忆…… 可是当小刀看到他房间里坐着的另一个男孩时,一颗心就象掉进了冰窖,突然 冷得打了个哆嗦。 这是上次在街上遇到的吗?那男孩毫不客气地盯着小刀,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说:“你就是小刀?”小刀转眼瞟了他一眼:他居然这样污辱小刀? 他别开头,不敢直视小刀的眼睛。嘴里喃喃地说:“小刀,这次请你来,是想 把你以前的一些东西还给你。 男孩递过一个大纸袋:“哪,都在里面,点点看有没有少。” 他又怯怯地说:“我想有些东西你应该还用得着。”男孩补了一句:“放在这 里也不太方便。” 看不出,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居然这么刻薄。他应该有得苦吃。小刀木然接过纸 袋,看到他的心底:“我给你的你还得清吗?” 男孩子手一拍:“好笑。覆水难收。他给你的青春你也还不清啊。何必呢?” 小刀斗嘴绝对比不上这个男孩,紧闭起双唇,这次来是自取其辱。小刀一言不 发,转身就走。 那男孩子还追上来,塞了一只风铃在纸袋里:“还有这个,也用不着了。” 小刀直到下了楼,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小刀奋力将纸袋朝垃圾桶一扔, 当的一声,风铃掉了出来。小刀又赶上一步,将风铃踩得稀巴烂。 小刀抱着头,蹲在垃圾桶前痛哭起来。风铃有何罪?一开始寄托自己的感情及 祝福,现在又成了分手的见证和出气筒。小刀在地上摸到一个完好的小铃铛,装在 自己的口袋里。 站起身在,不自觉地抬头望了一眼,似乎窗后站有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刀打车到了威采酒吧。这里有人唱歌,有人喝酒,有人大声猜拳。乐手声嘶 力竭地问:“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到底爱不爱我……” 小刀要了三瓶啤酒,一包烟。去他的白狐,去他的从头开始。今晚一醉方休。 才喝了一瓶,一个手伸过来拉住了小刀。是林从杰。 小刀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林从杰回到了他的家。也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倒在 了床上,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身上的衣服散落一地。 林从杰的接吻技术十分高超,小刀迷迷糊糊地,将林从杰抱紧,十指全陷入林 从杰的背上。 林从杰一路吻下去,小刀意乱情迷,呻吟着叫唤他的名字。 林从杰猛地推开小刀:“你叫谁?” 小刀刹那清醒,羞愧地不发一言。林从杰跳下床,寻找衣服,嘴里骂道:“妈 的,老子从来没有见过把我当替代品的人。凭老子的条件,上谁不行?” 小刀也慌乱地收拾衣物。又一次的自取其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今天自己意 志这么薄弱? 小刀在家里足足睡了两天。除了上厕所和喝水,小刀都躺在床上,寻呼关掉, 传达室有电话也不接。直到了第三天,八点多钟有人来敲门。小刀躺着不想理,可 那人一直固执地敲了五分钟。小刀只好挣扎着爬起来:如果不起恐怕还会一直被骚 扰下去。 是开颜。一见小刀,就吃惊地睁大眼睛:“你……你生病了?”也难怪,大夏 天的三天没洗澡,头发都腻成一团,脸上长了些痘子,两眼深陷。屋子里乱七八糟。 小刀没劲理开颜,倒头趴在床上。开颜赶忙伸手来摸小刀的额头,还好没有发 烧。开颜赶紧将门打开去去秽气,开了电风扇让空气流通。轻手轻脚打扫停当,拎 拎水壶,不出所料地是空的。这几天小刀一直喝的是宿舍里的自来水吗? 开颜马上下楼打开水。回来时带来一纸包的光明牛奶,一袋松鹤奶粉,还有一 袋椰蓉面包。 小刀有些惭愧,起来漱口洗脸,洗了个冷水澡。对着镜子看看,眼泡浮肿,眼 睛直抠下去,有一个痘痘刚巧长在人中附近,看着似一奸角。 开颜在替小刀整理床的时候,哄起一群蚊子。个个都拖着肥大的肚子,看来这 几天小刀给他们开了前所未有的盛宴。 开颜又将脏衣服都收在一起,掏口袋的时候,随着叮呤声,小铃铛和钥匙及几 张零钱一起放到了桌上。 小刀一言不发地抢过脸盆,自己洗了起来。 开颜坐在床边,有些心酸。小刀的事隐约听罗当提到过,一直对这位用情颇专 的前辈怀有崇拜之意。小桶生日上一见,觉得小刀年青时尚却不带浮华之气,沉静 内敛却无呆板之相,更令人产生亲近之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小刀如此颓废, 可对开颜而言,更在小刀的形象上添一层浪漫的颓废气息。 开颜盯着小刀洗衣服的背影,只觉得充满落寞,倔强的一言不发的神情,让开 颜有一种安慰小刀的冲动。 小刀睡了两天,但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现在吃了点东西,又把身上弄清爽,终 于沉沉睡去。中间小刀醒来过两次,一次看到开颜坐在桌子旁看书,一次看到开颜 搬了张凳子隔着蚊帐看着他。最后一次醒来,太阳已经偏进了室里。没办法,学校 宿舍,总是有西晒。 开颜没在。小刀坐起来,发现桌上有张纸条:小刀哥,我三点钟有个家教,得 先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开颜即日 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对啊,自己再怎么样,他会知道吗?他会关心吗?痛 心的只会是母亲,小妹和真正的好朋友。小刀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从自虐的快感 中自拨。 第二天晚上是约好的白狐之约。经过两个星期,发生了太多的事,小刀有些怕 见白狐。白狐会责备自己吗?再说,事情发生到这一步,重新让他回头是难上加难 了。 白狐依然准时来到了聊天室。小刀看到白狐的名字,特别亲切。这一个多月来 的接触,共同打造一个全新自我的过程,小刀已经把白狐当成生命中的贵人和感情 上的寄托。白狐是良师,白狐是益友,白狐是小刀的希望。 白狐平和地问:“怎么样,《与成功有约》有没有看?” 小刀:“没有。” 白狐:“为什么没看?” 小刀:“我不知道。我怀疑这对我是不是有用。我见过他了,我们基本是完了。” 白狐:“我都知道。你什么都没听我的。” 小刀很惶恐:“可是,我无法自控,我身不由已。” 白狐:“你现在跟一个多月前有什么差别吗?所有的道行毁于一旦。你被打回 原形了。记得我说过的,要先自爱,才有可能被爱。你看你这两天做了些什么?” 啊,是的是的。白狐跟小刀说过,可是小刀无法自控。小刀是人,不是神。 白狐并没有很重地责备自己,可小刀已经很惭愧。白狐这样帮助自己,自己都 在做些什么? 小刀恳求道:“我等不及了。白狐,我求你,帮人帮到底。你干脆把我的记忆 中的他完全消灭,甚至,给我一点媚药或者魔法香水什么的,让他无法自拨地爱上 我,行吗?” 白狐:“一切事物都有其代价。来得太容易的必不值得珍惜。你真想这么做? 我可以帮你做到。考虑一分钟。你要我就帮你。” 小刀闭上眼睛。真要把他从记忆中抹掉?那些甜的酸的咸的涩的回忆都不要? 真要做法让他爱自己?魔法过后呢?这种爱要了对自己有什么意义吗? 小刀回道:“我明白了。我不要。还是靠自己慢慢来。” 白狐:“我能一瞬间改变许多的事。可那不符合天理。逆天而为不可长久。我 修的法是天人合人,顺势而为。所以我帮你,但不能代替你。我只能给你原则,一 切都得靠你自己从环境中吸收营养,自己反省及提升。《与成功有约》是现在最适 合你的,我有数。” 小刀:“谢谢!” 白狐:“下周六见。记着,不读过一遍《与成功有约》,别来见我。” 小刀不相信一本书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作用。回到家,看了个开头,一点都没 看进去。随手翻翻,字字都如斗大,如何入得了脑? 突然小刀到一个头像。 是一个老太婆。可再翻一页,基本一样的图画,却看 出了一个少妇。这是什么? 原来是一个有名的实验。先看少妇的变形画,从合成画面上能看出少妇,先看 老太婆的变形画,合成画面上就只能看出老太婆。这个实验充分说明观念对行为的 影响:如果你以为是个老太婆,一定会扶她过马路,如果你以为是个少妇,当然不 会这么做。 同一幅画,不同的人有不同看法及做法。那么,同一件事,性格各异的人当然 也会做出不同的反应。 小刀被深深吸引,整整看了一个通霄。 是了。小刀接触到一个全新的观念。原来如此。他再一次走到窗前注视自己。 挤牙膏的方式真对自己性格有帮助吗?装做快乐开心活泼真是自己想要的吗?运动 装就能改变自己的形象?根根竖起的上了摩丝的头发,可以代表自己的内心世界吗? 太阳刚从窗外升起,麻雀们在歌唱。小刀洗了把脸,清凉的水珠挂在脸上,让 精神一振。他找出原来的眼镜,戴上了跑步。 久违的感觉,好舒服。做真正的自己最快乐。小刀会在这一周里好好钻研这本 书,也会好好跟自己对话,看看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红线在广东参加外展训练时已经磨断,小刀又换了一根新的扎上。为自己改变, 不是为他改变。迎合的人,没有自我的灵魂,谁会爱呢? 下 两个月后 心语叫:“老板,我的活干完了。可以走了吗?” 小刀头也不抬:“跟你说过多少次,叫我小刀就可以,别叫我老板。” 心语调皮地说:“是,头儿,知道了。” 小刀抬起头笑了:“心语,你这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呀?” 心语立了个正,敬礼道:“马上就改,老大。” 小刀摇摇头:“你先回家吧,太晚了不好。我还有些事,过一会才能走。” 心语欲言又止:“小刀,我” “怎么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不可以请我吃晚饭?” 小刀看看表,吓了一跳:“呀,都九点半了。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办公室应该 一起给你过的。” 心语笑了,露出她晶莹的牙齿和两个灿烂的酒窝:“二十一岁的生日,又不是 七老八十,兴师动众地干什么?我们俩个吃就好啦!!” 小刀放下工作跟着心语去吃晚饭。 心语心里乐开了花。单独跟小刀在一起的机会不太多,只有晚上加班。但小刀 总是埋头工作,偶而抬头:“心语,给我把这份表格打出来”“心语,你打个114 查一下喜来登大酒店的总机号码好不好?”难得有象样的交流机会。有时候太晚了 小刀送心语回家,总是支楞着头疲惫地在出租车里打盹,心语心疼,也不舍得打扰。 有人说IT业的速度是火箭的速度,心语算是有体会了。刚毕业的她从大四的东 晃西荡中跑到这家新开的图腾网站,本来是冲着感受新鲜潮流来的,想不到一进来 就忙了个昏天黑地。她的职业是总编助理,说得好听是秘书,难听点是打杂。什么 大事小事,传真,电话,会议记录,出差时安排住宿,买车票机票,心语都一手包 办。但这也有好处,才两个月,心语已练就一身本事,遇忙不乱,砍起价来脸不红 心不跳,各大酒店营销部的经理都管她叫姑奶奶。小刀曾有一次对她说:“呵呵。 不负我从二十个人里挑出你来。” 当初是小刀办排众议让心语参加了复试。小刀看到她脸上晶光四射,尤其一对 眼睛,又圆又大,黑白分明,笑起来两个酒窝象是盛了上好的法国葡萄酒一般醉人。 更主要的是,小刀觉得心语活力十足,一定能捱得过辛苦的创业阶段。 复试时刘博士考她:“我们为什么要用你?其它的人都有两到三年的文秘经验, 而你才从大学毕业。” 众多眼睛都盯着心语,看她怎么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好个心语,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启朱唇,露皓齿,镇定地说道:“我想IT业需要 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打字员,许多时候,协调性及学习力更能带来贵公司的高速运 转。” 连刘博士都不禁鼓起掌来。这女孩子真有一股子冲劲。 谁能想到说得这样好听,心语在繁忙的两个月里还是偷偷哭了好几场。每人都 来找她:“心语,帮个忙,这个老板急着用”“心语,可否替我复印一百份,下午 新闻发布会要用的”经常搞到九点多十点多回家。如果开会,就得到深夜两三点才 有得睡。父母亲非常担心她,常常会在下雨天送伞来。要一个月后,心语方懂得分 轻重及如何说不,这才慢慢理出条理来。 小刀也帮了不少忙。他发现大家把心语当成勤杂工,在会上说:“心语是我的 助理,她的责任是辅助我处理和协调一些日常事务,希望大家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不能把自己的职责交给别人做。” 心语很感激。一开始,心语只注意到小刀特别年轻,坐在面试的席次里,心语 还以为是做会议记录的。 不料复试结束后小刀跟她说:“心语,恭喜你,表现非 常出色。以后我们会一起合作,希望能共同努力。” 心语大吃一惊。什么,小刀是她的老板?她仔细地看了看小刀。身高约一米七 五,瘦,戴眼镜,头发自然打薄,短短地覆在前额,一张娃娃脸显得只有二十岁, 这就是华东项目总策划? 接下来,心语对小刀的了解就更多了。小刀比较沉稳,踏实,办事仔细,而且 从来不摆领导的臭架子,让大家直呼其名,办事多用商量的口吻,大家在一起共事 合作开心,亲密无间。上海的同事也很乐意见到这位轻松简约的头,每次见到他就 小刀长小刀短地叫个不停。可细心的心语发现上海办的人有些欺软,工作进度明显 慢于南京的,提醒过小刀。小刀忙了一夜,做出一个进度核查表,一条条表出明细, 却决不繁杂琐碎,传过去,顺便附一张通知:“办事处不要求准时上下班,但工作 量一定要按时完成,无故拖延一次警告,两次就开除。”这下上下齐心,在全国中 进度遥遥领先。当然,小刀自己是个工作狂,早上八点到,晚上最快也要十点才回 去,通霄工作也是寻常事。大家也不好意思偷懒,身先士卒的结果,当然无敌。 心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小刀。她喜欢看小刀认真工作的样子, 喜欢他休息时端一杯茶默默地看着窗外沉思。他白净的脸上那一抹落寞的神色让心 语柔情大发,特别想吻平他的忧思。 这下终于有了机会。心语七拐八弯,带小刀在珠江路上找到一家小小排档,虽 然小,却有空调,干净清爽,故还是有几桌人客。小刀有些喜欢,抬眼赞许地望了 心语一眼。 心语心下高兴,叫道:“老板,我又来啦!点菜!!” 老板娘跑出来,说:“哟,心语呀,今天吃点什么?” 旁边几个小女孩子叽叽地笑起来:“心语?手机?” 小刀笑着说:“今天你生日,随意点!点些大菜!” 心语做个鬼脸,笑得奸滑:“当然,要狠狠敲你一顿才够本的!老板娘,来一 个二龙戏珠, 一个金钩钓月,一个雪山盖火焰,一个白玉翡翠汤,两瓶百威啤酒。” 小刀的嘴张大了合不拢来。这些菜名真是闻所未闻。 等到菜上来时,小刀真正笑弯了腰。雪山盖火焰是糖拌西红柿,二龙戏珠是蒸 茄子里加一个咸蛋,金钩钓月是黄豆芽炒肉丝,白玉翡翠汤就是青菜豆腐汤。 小刀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活泼不浮华,极有生活情趣。 心语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旁敲侧击,打听到小刀的一些情况。 小刀家在河南新乡,毕业也才一年多。家里父亲早逝,母亲独力将小刀和妹妹 小莲拉扯大。小莲只上过初中,在家帮着做些珠花厂的零活,供着小刀上完了大学。 后来珠花厂形势不太好,小莲又替表姑站柜台。现在小刀状况好些了,已经将母亲 和妹妹接到南京的高层公寓里来。小莲在连天雪的广告公司里学打字,母亲则在家 里做些家务。 小刀讲起这些时有点沉重,但提到现在和未来,也松了一口气,轻轻说:“这 辈子怎么也报不完她们的恩啊。我多希望能多些时间陪陪她们。但工作要紧,总是 要努力工作才会有能力对她们好。” 心语极度震荡。她自幼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故养成活泼开朗,爱憎分明 的脾气。从来没想过,还有人需得家人做这样的牺牲才能得到大学教育。 喝完酒,心语提议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步好不好?” 小刀刚想拒绝,心语已经招手叫了一辆出租。 心语带着小刀上了鼓楼枫丹雨露后的一座小山坡——北极阁。顺着石级而上, 一直可通到气象局。他们站在树荫里,看着城市明灭的灯光,听着夏虫的呢哝,一 时都无话。 良久,啪的一声,心语拍死了一只蚊子。她笑着对小刀说:“哗,这里一定花 蚊子最多。这种蚊子最毒,最痒了。”可是在隐隐的灯光里,她看到了小刀的泪。 心语佯装不知,嚷道:“不行了不行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蚊子都要扛 着我们回大本营啦!”当下也不管小刀,举步下山。 心语听到小刀在身后发出悉悉的声音。想来是把泪擦干了。 心语就在石阶上蹦呀蹦 ,还将两只手放在耳朵上装成兔子,口里唱到:“LEFT, FIGHT ,TURNARROUN,GOGOGO!” 小刀扑的一声笑出来。笑声未落,心语呀的一声,坐倒在路旁。 小刀连忙赶上:“怎么样?” 心语抬头,一脸的痛楚:“我的脚扭到了!” 小刀蹲下来帮心语揉着右脚踝,埋怨道:“一天到晚象个猴子蹦来蹦去,看, 报应来了吧!” 心语感觉着小刀的体温,感觉着小刀在自己脚上的温柔的手指,不禁抿起了嘴, 一边直叫着:“唉呀,好疼,你想扭断它不成!!对对,这边这边,啊,疼,不对, 再往上一点!” 小刀非常焦急,建议说:“不如我陪你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伤筋动骨一百天, 可不是件小事!” “算了,我又不是瓷娃娃,哪能一碰就坏!我坐一会儿就好了。让我靠一下!” 心语轻轻靠在小刀的肩膀上,感觉到小刀的背突然挺直,肌肉僵硬。这么紧张? 好纯洁。 两人良久无语,只听到风穿过树林,树叶哗啦啦的唱着歌。心语转头对小刀说 :“最近太忙,我的眼睛现在变成一个单眼皮一个双眼皮了,怎么办?你看,是不 是左边眼睛比右边的要大得多?” 小刀转过头来,眼睛在心语星一般眸子上溜了一圈,别开头说:“是的。”心 语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胆小鬼,还怕自己吃了他不成? “喂,”心语伸出一个手指将小刀的脸拧过来:“拜托,不要这么敷衍了事好 不好?我又不会向你讨要赔偿,你帮我看一下算做补偿好了!” 小刀涨红着脸直视心语的眼睛,心虚地低下眼睑。心语看着路灯投下的明暗的 光在小刀脸上忽闪,忍不住凑近去吻他的脸颊。小刀慌慌张张站起来,说:“很晚 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一个奇怪的男生。心语心里暗笑,简直是绝种的类型。对比起一些一两次约会 就动手动脚的急色鬼,小刀更让人放心。 过得一个星期,心语就被小刀请到了家里。那是一层怡景花园二十四楼的高层 公寓,小莲和小刀的母亲将房子收拾得纤尘不染。心语心明眼亮:小刀的母亲沉默 寡言,刻苦耐劳,是个持家好手,小莲害羞内敛,但也诚恳实在,都是好相处的人。 家里的摆设除了原来公司置的几大件外,其它的都是简单实用的家具,土气十足。 这是一个品味较低的家庭,但气氛轻松自然,让人放心。 席间只有心语一人高谈阔论,妙语连珠;小刀心不在焉,眼睛在心语和母亲的 脸上溜来溜去;母亲只是一股劲地给心语碗里夹菜;小莲一直含笑低头在静静地听 着。吃完后,心语拍拍手站起来要看电视,小刀却要先帮母亲洗碗。 心语发现,这次吃饭以后,小刀离自己的距离就更远了。怎么回事?难道是因 为没有洗碗吗?这也太小气了吧。一面不服,可是一面也舍不得小刀,现在到哪里 找这样的年轻人:天天埋头苦干,有空了就在一个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或者上网查 资料,学习劲头十足。不打牌,不打麻将,不跳舞,不喝酒,虽然烟抽得多了些但 不抽烟的话那还叫男人吗?说话不多,但有情有理,纹路清晰,平易近人,而且 更主要的是,小刀眼睛里有种东西,心语说不出来。让人信任,让人陷入,有 点迷惘,有点感伤,有点无助,触动心语的一种情绪,象爱情莫名的忧伤,象命运 无底的深渊。是什么心语不知道,可她觉得自己应该弄懂,她的母性对,就是这个 词,就是这种感觉,心语的母性让她觉得应该照顾小刀,呵护小刀。 但现在的距离让心语不解。在北极阁那一夜,自己的唇离小刀的脸只有几公分 的距离,可现在,两人的心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心语看着小刀忙进忙出,没日 没夜,加班时话也不多。一道无形的墙已经横在他们之间。 心语一直在默默地替小刀买着彩票。体育彩票一组号码,福利彩票一组号码。 曾经,心语问过那是什么意思,小刀总不肯说。但可以猜得出来,不是生日就是纪 念日。 小刀心里在想什么?他眉头的忧伤是为谁?心语有太多的好奇。终于有一天, 来了一个机会。 那天一大早小刀就有点心神不定。时而嘴角含笑,时而黯然神伤,几次拿起电 话又放下,最后打开一个记事本,在电脑上写起什么来。几次心语装着倒茶走过去, 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小刀都机警地切换了窗口。 正好苏果超市的总经理来访谈合作事宜,小刀匆匆关掉记事本,叮嘱了几句进 了小会议室。 心语一面责骂自己的好奇心,一边控制不住地在文档里查看所有的文件。一个 《无标题》文件里,是小刀写了一半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这封信当然也没有可能到你手里。可我还是想写,就 象以前一样,喃喃地对你说,你用不着出声,微笑着听就成。 日子过得很快,我只有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才能让自己少想你一点。但今天, 我没法不想你。记得吗?去年你的生日,我们是在凌晨过的,倒计时迎来了你在人 间的第二十七个年头。我是多么地感谢天,把你送来给我。我们相拥的温度到现在 还能温暖我。我们希望那一刻能永远,你的手摸着我的头发,我的泪滴在你的胸前。 你笑我傻,说:傻孩子,哭什么?我不是在这里吗?一切不是都很好吗。我喜欢你 叫我傻孩子。我记得当时我说,我害怕。我不信上天会对我这么好,让我拥有这样 的幸福。我每时都幸福得不象真的,我知道上天给人一样东西,总要拿走另一样。 这样的幸福让人有一种将要大难临头的惶恐。是啊。我们之间的爱情,世间本来就 不容。我的母亲,我该怎么面对她?父亲去世后我是她唯一的希望,我怎么能让她 失望。我注定是要跟一个女孩子结婚的。当时我多么地害怕,害怕一切不明白的不 可抗因素,我觉得自己象一只走在黑夜林中的小兽,幸福的光照在我的身上,黑暗 里许多的猛兽在潜伏,在伺机出击。我怎么会想得到,现在让我们分开的不是社会 压力,不是婚姻,那一种最最可怕的冷漠慢慢地侵蚀了我们的爱,我眼睁睁看着它 慢慢地死去,看着我最深爱的人变成一个跟我无关的人 这后面是空白。什么意思?结婚是障碍?心语抬起头,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明白 了什么。那个总是打电话来的怯生生的小男孩。 “心语!” 心语转过身,茫然地看着从会议室出来的小刀。小刀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夜越来越深。南京的秋是最短的,秋老虎刚刚还在让人们领教火炉之城的厉害, 一场雨下来却突然成了深秋。丝丝点点的雨斜织着昏黄的灯晕,两人呆呆地看着, 都没说话。 心语说:“我明白。我只是有点吃惊。” 小刀动了动。 “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心语,你被编造的电影情节毒害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夸张的。” “为什么会这样?你难道没有试过爱一个女孩吗?” 小刀悲哀地看着心语,她好象一下子长大好几岁:“心语,试着想一想,让你 去吻一个女孩子的感觉是什么?” 心语拉住了小刀的手:“ 我听别人说过,有些是可以改回来的,让我们试试 好吗?” 小刀缩回了手:“心语,你要明白。” “我很自私。”小刀缓缓地说:“以前我就开始有意识地去试。好女孩容易让 人亲近,可是一到比较亲密的关系,我就害怕。我做不到。我也不愿意害别人,找 个平凡一点的吧,更是连亲密朋友都做不成我结婚只是为了我母亲。我不能给别人 想要的那种真正的爱,你明白吗?” 心语泪流了下来:“小刀,给我机会,我不在乎!我爱你!” 小刀轻轻拍拍心语的手:“傻孩子,慢慢你就会明白的。” 心语带着泪苦笑,傻孩子?小刀也学会了说傻孩子? 心语抬起头,泪眼中小刀如此亲切。干净的短发,雪白的衬衫,斯文的眼镜, 温文的笑容。怎么会?那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心语觉得有一种无力感。 突然心语想到了什么,说:“对了,我叔叔有个同学在脑科医院” “对不起,我没有病。我很高兴我是GAY !心语,你明不明白,虽然大家看不 起我们,不能理解我们,我不是受害者!” 心语有些后悔,她张大了嘴,又合拢。 “那,开颜是你现在的朋友吗?你的信不是写给他的吧?” 小刀缓缓摇摇头:“开颜是我的小弟,也是我现在最亲近的朋友。我的信,是 写给别人的。” 心语清晰地看见一丝痛苦闪过小刀的脸庞。倔强的小刀。他受的伤有多重? 小刀低头对心语说:“你是个好女孩,应该去找一个真正能爱你的人。知道吗, 我多么佩服你的活力,欣赏你的进取心。你是我见过的最阳光的人。” 心语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泪却更汹涌地流下来。她不需要这样的安慰。为什 么,爱情并非全部,得不到时却象整个人都被否定了一样? 小刀迟疑了一下,又说:“你做我的妹妹,好吗?” 心语忍不住叫道:“决不,小刀,我决不。请尊重我!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 会让你爱上我!” 小刀轻声道:“心语,对不起,我不能。如果有时间,你上网到阳光地带,那 里有许多优秀的小说,看过后你可能能理解我的感受。有一篇叫《两男两女》,提 到过一点这方面的差距理解我,好吗?” 心语再也忍不住,拿过手袋,丢下一句话:“小刀,也请你理解我!!”一阵 风地离开了。 小刀看着来回开合着的弹簧门,叹了一口气。冲动而执着的爱。她受的伤也不 轻吧!是的,自己有些自私。曾经跟白狐探讨过跟心语结婚的打算。母亲接到了南 京,她最盼望的就是早日看到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成家倒还放在了立业之前。在 北方,结婚总是比较早的。本命年已过,儿子却还八字没一撇,怎能让一个孀居的 母亲放心。心语的灵巧和热情,执着和活力,不是不值得爱的。可小刀对她只有欣 赏和兄妹般的亲切,在北极阁上那一夜,心语的唇接近小刀的脸时,小刀真的很想 尝试一下,可那种相斥的感觉,极端不自然的感觉,绝对无法勉强自己。或许还需 要时间,或许还需要压力,所以,过了一周小刀又将心语请回家,想借母亲帮自己 下决心。母亲却说,心语太活太跳,又在大户人家长大,不能持家,并不是过日子 的好人选。本来结婚就有一大半是为了母亲,这下小刀更犹豫,调整了跟心语的距 离。 心语的落寞小刀不是没看见,可是没有办法。要求心语能干持家,多么苛刻的 要求。现在的女孩子哪个不是独立自强,一样做一份工作,付出甚至比男性更多的 努力,才换来一席之地。年轻如心语都是走在潮流前端,感受时尚,体验生活,敢 爱敢恨敢争取,家务?自可以请钟点工代劳。生活多姿多彩,时间怎么会用在家务 上?而且小刀不否认,心语的活泼开朗给自己的沉闷刻板带来一丝凉风,她的B 型 性格跟自己的A 型性格互补,是很适合的的选择。但是。但是。小刀无法爱心语。 白狐说:“你母亲想看着你结婚生子,其实是希望你幸福。你这样勉强,自己 不快乐,心语不快乐,你母亲也不见得真正开心。一辈子跟一个人睡在一起等天亮 的决定不好做,劝你别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是,小刀有体会。睡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等天亮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现在心 语知道了,倒也让小刀松一口气。不再为难,不再欠情债,心语会痛一段时间,但 开了创口让脓流出来,总会痊愈得快些吧。 手机响了,是开颜的电话:“哥,你下班了吗?我口语课刚下课,路过你公司 的门口。你在不在?” 小刀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开颜是这两个月自己的安慰,乖巧的小弟,知道求 爱无望后主动地认小刀做哥,经常有空就来相陪。有人说同志圈里没有纯粹的哥弟 关系,小刀绝对不同意。在开颜身上,小刀就能体会到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那一 种纯粹的手足的感觉。两人话都不多,经常是默默地一起走路或者是做事情,开颜 帮着小刀将工作上的资料录入,小刀则列新的计划,做新工作安排。虽然话不多, 可小刀也不怕开颜嫌枯燥,两人的相处宽松自然,默契无间。而且都有一种感觉: 一旦发生了什么事,绝对会全力为对方担当。有时小刀想,这样的感觉倒更容易天 长地久,更符合爱情的定义。 可是白狐明确地告诉小刀:这不叫爱情。真正的感情应该是爱恨纠缠,有哭有 笑有要求有失望,迷惘不确定的,不自信的,反复求证的。小刀和开颜这样的默契 在爱中只有五年后才有可能出现。真正的爱情,两人之间绝不会象哥哥弟弟。网上 的人来来往往,有人喜欢做哥哥,收一大堆弟弟,有人就喜欢找哥哥来宠来关怀。 其实,这样的人在人格发展中停留在了某一个阶段:喜欢做哥哥的缺乏自信,需要 一种被依赖的感觉,需要一种控制的感觉,而喜欢做弟弟的则缺乏安全感,要一个 人来保护。真正的爱情,两人是平等的,相互的,年龄不是问题,虽然称呼可能是 哥哥弟弟,但感情却是情人式的,互相融入的。就跟零和壹的关系一样:零一定是 被动的吗?壹一定主动?零的一定屈辱?壹一定就尊贵?成熟的性爱应该是互相体 贴对方的感受,只要相爱,什么形式无所谓。最好的性爱,也应当是角色对等,互 换自如的。 小刀并没有想这么多。白狐是太高深了,小刀想。还好有工作,极度繁忙的工 作是小刀的恩人。 不知道心语回去后会不会上网查看那些贴子,会不会真正理解小刀的苦衷。两 人变成这样,也不是小刀愿意看到的。心语的位置,可能也应该调整一下,这种感 觉是不利于再继续共事的。怎样才能给心语一个合适的安排呢?小刀有些不忍,有 些不舍。看看公司北京总部是不是需要人? 可是过得几天,却传来一个晴天霹雳。 这天小刀跟往常一样,八点上班。快到办公楼时,发现前面围了一大群人。怪 事,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堵车,该不会是什么新产品搞的什么促销活动吧。 可是越往前骑,小刀越发现,好象人群围在华海大厦的前面。图腾网的办公地 址就在华海大厦,不知道是哪家公司在搞活动? 放好自行车,小刀绕过人群时,却听到心语的声音在说:“大家不要听信谣言, 网上的好事者多着呢,搞得这么混乱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怎么回事?小刀挤进人群,看到小刀跟陆晓军陈瑶等几个员工在一起,跟周围 的人在议论着什么。小刀问:“怎么回事?这么早就上班了?” 大家一看到小刀,就哄地一声围了上来:“经理来了经理来了,请问图腾网的 CEO 是不是携款潜逃了?”“小刀啊,网上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刘博有没有跟你 联系过?”“喂,你们的CEO 跑了,但你们欠的电脑款还是得给的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一说,小刀什么都听不清楚,“携款潜逃”四个字是清清楚楚 地钻进了耳朵。这些人怎么搞的,听信谣言,昨天下午两点刘博还在北京召开了一 个电话会议,直到三点半才结束,怎么可能呢。 小刀举手朝下压了压,大家静了下来,只听到小刀说:“我不知道这种无稽之 谈从何而来,但请大家稍安勿躁,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在这里起哄干什么?” 想不到大家反而哄了起来:“造谣?新浪网都发新闻了,说我们造谣?”“别 跟他说,反正没付的钱还是要付的,找他要!!”志威电脑的小方还挤到前面抓紧 小刀的双手说:“小刀经理,不管怎么样,你得先照顾我的那笔数!” 场面开始有些失控。忽然听到心语大声叫道:“看,那边不是刘博来了吗?刘 总,刘总!” 大家闻声哄地又朝华海的侧门涌去。心语一把抓住小刀跑进华海的电梯,按住 了关门键。 电梯缓缓上升,两人都气喘嘘嘘的。小刀问心语:“不是说刘博来了吗?我们 为什么不找他?” 心语没好气:“什么刘博来了,是我瞎说的,好引开他们。” 小刀又问:“那CEO 携款潜逃是怎么回事?” 心语面色慎重,说:“我打了电话问过北京的行政小崔了,是真的。你昨天到 哪里去了?我打了你一夜手机,都说关机,半夜两点打到你家小莲说你还没回来。 我到医院去找,你也不在。真是急死人!” 小刀昨天确实忙。下午四点多时,开颜打电话来,有些发烧,在医院挂水。小 刀赶去探望,正好罗当也在,后来就跟罗当一起到金麒蛉酒吧喝酒,手机一直关掉 的。夜里太晚了没回家,住到罗当那去的,也没上网,所以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心语打电话给大厦值班人员,请他们多派些警卫,最好整个大大厦的员工都要 凭证出入大楼。安排停当,才吁了一口气。 小刀赶紧给刘博打手机,当然不通,又轮着给北京上海杭州西安成都济南武汉 几个办事处的负责人打了电话,各地都在忙着处理这件事情。上海济南和杭州还都 盯着小刀,因为小刀是华东项目总策划,分管这些地区。原来刘博最器重的是小刀, 所以大家都问:“刘博有没有单线跟你联系过?” 九点多时,同事陆继上班。大家忙成一团,给各地发传真,打电话,或者询问 北京业内同行,到底情况如何。大家知道的都差不多,所以,到十点时,大家都静 了下来。 不知道谁将办公室里所有的电话全拨了下来,那些此起彼伏的催债电话终于不 再烦人心神。大家都看着小刀。小刀心情十分沉重,看来这个消息是真的了。怎么 办?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棘手的问题,小刀手心里全是汗,公司的发展,员工的安 排,外债的偿还,让小刀的头嗡成一个有两个大。 卢刚突然站了起来,问了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我们的工资怎么办?” 上个月底才发过工资,到现在大家干了十天,都算是白干了。冯继文闷声说:“ 工资算什么,白干十天倒没什么,我们集资的那些钱,不都是血本无归吗?” 是啊。前个月底上个月初,刘博在公司内部集资,每股十元,回报率为每年30%, 每年还息,两年后还本。南京办事处的同事一开始都有点犹豫,后来小刀发表了一 个演说,不外乎展望美好前景,以及如何投资未来,最后小刀说:“我们买的是自 己的股票,是对自己的信心。如果连自己都对公司没信心,还不如回到传统行业慢 慢做。”而且小刀还将自己的全部积蓄两万元都投了进来。这样一发动,大家都买 了不少,冯继文是买的最多的,四万,据说连炒股的股本都投进来一半。 冯继文这话一出,大家都面面相觑,卢刚问:“小刀,怎么说?” 小刀心乱如麻,勉强说道:“大家别急,一切都会有个说法,我们要耐心些, 现在急也没有用。” 冯继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别急别急,你不急我可急!当初要不是你鼓动, 谁会买这种草头班子的几张破纸!!什么IT行业,什么网络神话,都是屁话!小刀, 我明着告诉你,这钱没下落我跟你没完!” “继文!安静!继文!”一边的陈瑶小声地劝着冯继文,说:“小刀他可从来 没有亏待过我们!” 冯继文甩开陈瑶的手,厉声道:“是,没错,他是好人,他眼光好,有能力在 IT创出名堂来,我可等不及。看样子这件事没法好好解决了,大家也别傻了,不如 趁现在还有点东西大家分分吧!别到最后连根毛都没得剩的!” “冯继文!”小刀站了出来:“你这么说话要负责任的!公司的东西谁也不许 动!一切都得等到有了眉目再说。” 冯继文往前两步,戳着小刀的鼻子说:“等等等,等你还我四万块钱?你现在 还给我我马上就走!” 陆晓军在一边也说:“小刀啊,我才毕业,从原来的单位出来交了违约金一万 多,这次的一万元还是借亲戚的呢,我也没法跟他们交待啊!” 冯继文转身就去搬那台二十一英寸的显示器,一面说:“大家还是自顾自吧!” 大家本来都在迟疑,这下都动了起来,心语急得大叫:“大家镇定些!不要动 手,有话好好说!” 小刀横身挡在冯继文面前,大叫:“我看谁敢动!!” 可这时不知道谁从后面给小刀头上来了一下,小刀只觉得眼光迸出许多金星, 软软摔倒。隐约中听到心语带着哭腔叫“小刀,小刀”,嘴里一甜,就什么都不知 道了。 小刀再一次醒来时,看到的是开颜的脸。眼睛红红的,可能刚哭过,看到小刀 醒过来,非常高兴,叫道:“小刀哥,你醒了!” 小刀觉得头痛欲裂,伸手想摸摸,却发现包得严严实实的,心语说:“快别动! 缝了三针,流了好多的血,好怕人!” 小刀忙问:“公司怎么样了?” 心语说:“自己都这样了,还在关心公司!上午我马上就报了警,还好,他们 赶来时,还有百分之四十的东西留下。” 小刀看到连天雪也在,微笑着,嘴巴嘲心语呶呶,做了个鬼脸。 小刀又问:“我母亲不知道吧?千万不能告诉她!” 心语说:“你放心好啦。连天雪怕债主找到你家,已经将伯母和小妹安排到自 己家里住,说你出差需要一个星期,这边房子需要装修,要腾一下地方,她们都相 信了,你不用担心。” 小刀说:“谢谢你了连天雪!” 连天雪做势要拍小刀的头:“朋友不言谢,快收起你的虚伪!!” 连开颜都笑了起来。开颜说:“小刀哥,罗当也来的,我今天打你手机,心语 接的,全告诉了我,我就跟罗当也说了一声。现在给你弄到北京的火车票去了。” “北京?”小刀很奇怪,到北京干嘛? 心语泪掉下来:“他们居然这么狠,好歹也共事了三个月,居然用这么大的力! 医生说还得留院观察三天,看有没有后遗症!这样的身体状况,我不赞成小刀去北 京!” 罗当正好推门进来,说:“不,小刀应该去!这边一片混乱,还不知道由哪个 部门管这件事,那些员工和债主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看小刀先避一避的好。” 最终,小刀还是踏上了北京的土地。 站在祖国的心脏,小刀没有了上几次来时的激动。那时自己做为IT业的精英来 到北京,展望的是中国的未来,意气风发,踏上实地时满怀的自豪。而现在一片混 乱,心情糟到极点,彷徨失措,真有种人在江湖,风雨飘摇的感觉。 来接小刀的是罗当的朋友G2000.G2000 举着一个大纸牌子,上面大书“小刀” 二字,老远就能看得到。这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穿一条半旧牛仔裤,上身套件粗 线毛衣,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尤其有神。小刀往前面一站,G2000 眯着眼睛笑了, 伸出手:“小刀吗?我是G2000 ,朋友都叫我小四。” 小四的握手温暖有力,在初秋的北京中给了小刀一份充实。有朋友真好。 安顿好小刀后,小四提议道:“今天星期六,我不用上班,可以陪你。你想到 哪里去逛逛?” 小刀到北京来过五次,每次都是窝在宾馆里昏天黑地地开会,北京的天长啥样 都不太清楚。这次来,一是躲风头,二是打探消息,也有为了散心的意思,不如就 去长城吧。 秋天的长城有些萧瑟,风刮在身上直往怀里钻,脸都有些被割得疼。小刀和小 四两人一鼓作气爬上好汉坡。极目四望,连绵的山头上草木初凋,有的变红,有的 变黄,有的仍是绿色,斑驳成一幅粗放的油画。而烽火台蜿蜒地连到天尽头云低处, 似乎连的是无尽的血泪史。秋天的云,不那么厚,露出苍白的太阳,更看得清云层 的飘浮涌动,平生几分感慨。 在两千多年之前,完成这长城,该需要什么样的人力物力。那时为的只是抵御 外敌吧,而现在两千多年以后,中国不再是最强,许多人心里的长城却还围着,在 自己的天地里称霸,该是多可笑的一件事。 小四将两手扰在嘴边,冲着山野大叫:“我爬上了长城!!我是好汉!小四天 下无 敌!!” 小刀受到感染,也学着大叫:“啊!” 那一声啊带着悲愤,带着不屈,一直冲上云霄,撕裂天幕,直指苍穹的深处, 久久不散。而在那里,有一只孤鹰在盘旋,它一定也在等待出击的机会吧。 下山时,小刀看到一根斜生的枝条上开着无名的黄色的小花。那么娇柔的花瓣, 在秋风中瑟缩着,却又那么顽强地怒放着,冲小刀点头示意。小刀轻轻抚着小黄花, 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自从一年多以前上网,接触到GAY 的圈子,接触到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小 刀多年的郁闷一扫而空。为了爱情全心全意付出,受伤再重也无怨无悔,小刀自问 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但最近两个月,小刀也慢慢地分出了生活中的轻重,原来的自 己是有些失衡。亲情,友情,爱情,哪个更重要? 曾经有一个测试,是这样的:同时发生五件事,请排出顺序:小孩子在哭;水 龙头哗哗在流着;有人敲门;下雨了衣服还没收;电话铃又响了。小刀当时的顺序 是:先接电话,再开门,然后收衣服关水龙头哄小孩子。 这是一个游戏,每件事都有所借代:电话代表事业,敲门代表朋友,下雨代表 性,水龙头代表金钱,小孩子反应家庭观念。小刀现在回想,还是有些惭愧:读书 几年,再加上在爱情上的追逐沉迷,确实淡忘了家庭,淡忘了母亲和妹妹为自己受 的苦。经过这一段时间痛苦挣扎,小刀重新确立了主次:亲情最重,友情次之,爱 情排最后。血永远浓于水,亲人是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而知己良朋,理解我们, 支持我们,那一种信任和包容,谁不需要?至于爱情,是一种投机生意:时间,感 情,金钱,地点,气氛,每一种因素都要调得刚好,才会发生,而要培育这株珍稀 的植物,在现今的时代,又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一不小心,就会血本无归。所以 最好的态度应该是顺势而为,一切随缘,为爱而改变自己,多半是一件吃力不讨好 的事 说到事业,更是一个人的归属感所在。看着自己的能力得到认同,看着事情朝 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那一种成就感给男人带来的自信,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事 业,就象土地一样,忠实可靠,投多少力,就会有多少的回报,投资的时间和精力, 绝对不会背叛。 小刀握紧拳头,暗暗给自己下了决心。一定会再爬起来的,等着看吧!! 到了中午,从长城返回市区,小刀给心语打了个电话。那边的事还挂着,星期 六也有许多人围在图腾网的办公室门口,事情闹得挺大,《扬子晚报》,《服务导 报》,江苏有线电视台等都来人报道了。到底应该如何处理?小刀自己是一团乱麻。 北京总部这边,负责人也是一个都不在。听说李经理也趁机卷了最后的款子及四台 手提电脑跑掉了。 小刀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了沈力的电话。沈力是在刚开始外展培训中同一组的 成员,那次魔鬼式训练真还培养了许多珍贵的友情,小刀跟沈力和王伟一直都有联 系。后来沈力没有在图腾,到了新浪,两人也经常就网络时代的发展做讨论。 沈力接到小刀的电话,很爽快地约小刀晚上吃涮羊肉。小刀最喜欢吃北京的涮 羊肉,尤其是那酱,特别来劲。 席间沈力跟小刀说:“刘博这个人,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有些浮夸,办事不实在。 喜欢表面上的事,烧钱做势都是为了给美国的投资集团看。你瞧他做的哪些事是真 正有经济收入的?这样终归不会长久。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图腾?” 小刀静静地听沈力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在重要部门用的都不是将才?北 京,华东,华南的总经理都差不多的脾气,办事不够狠,适合做执行者,而做领导 者就差了点霸气。当然小刀你比较出色,比其它两个地方都做得好些,但你想过没 有?一开始,刘博就在找替死鬼,他当然会找些比较容易控制的人。” 是这样的吗?小刀细细回想,怪不得。当初自己的小组里,沈力最有领导能力, 没有用在重要的位置,而小刀却被推上了华东项目总策划的位子,真还有一点道理。 当初还以为刘博看上了自己的创意,小刀现在真觉得有些受挫。 最后,沈力递给小刀一个信封:“小刀,你知道,IT圈子就这么一点大,图腾 网的事闹得全国皆知,我在北京也才刚刚起步,说实在的,我真帮不了你什么。我 也知道你现在比较吃紧,这是我做为朋友的一些心意,请收下。” 那信封还不算薄,看着象是两千元钱。什么意思?沈力以为自己是来求助的? 小刀霍地站起来,想说些什么,硬生生忍住,强笑着说:“沈力,谢谢你的好 意。我来北京并不想靠谁扶我。等我解决了这件事,会请你再来吃涮羊肉!” 丢下沈力在发呆,小刀拉开椅子出了门。那一种屈辱在心里烧,小刀相信自己 的脸一定是红着的。什么是真正的朋友?发生了一件事后最容易看得出来。这也难 怪,社会最现实,谁最爱的都是自己。谁不想轻松?如果出了麻烦,有了负担,就 得开始衡量:跟这人交情如何?值得背上这负担吗?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所以, 小刀不怪沈力。 就连最好的朋友连天雪,也在图腾出事后一不小心露了底:当初小刀请连天雪 一起到图腾发展,连天雪说自己不是那份料,其实,更多的是觉得网络公司不可靠, 风险大。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做朋友不能太明白,人至清则无徒,有时也需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 小刀在街上晃着,检讨自己在沈力面前的失态。沈力已经情至意尽了。不能怪 他。 在清华附近,是最大的飞鱼网吧,小刀看看表,八点十分,今天星期六,是跟 白狐聊天的日子,先上网看看吧。 白狐一早已在网上等他:“小刀,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离开南京?” 小刀呆了呆。白狐怎么知道自己不在南京? 白狐说道:“失策!你糊涂了吗?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一跑,事态变 大了。南京办事处只是华东分部,连执照的副本都没有的,责任应该由刘博和北京 总部来担,有人来要债,有人来吵,有员工闹事,都好处理。你这样一跑了之,事 情倒变得不好说了。怕什么,公检法,你哪一方面说不清楚?人之在世,信誉二字 最重要,难道以后你再也不用做事了吗?别人会怎么说小刀?难道这么介绍你:这 是图腾网的前华东总经理,在出事的时候他跑掉了?赶快给我回来,擦好你的屁股! 我知道事情发生不关你事,但,对你南京的员工负责,给南京的债主们一个说法, 让你母亲妹妹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你以后的信誉负责,你马上就给我回南京 来!!” 如当头棒喝,小刀清醒,吓出一身冷汗。一夜无眠,第二天最早的飞机,小刀 就回到了南京。 小刀刚将关了几天的手机打开,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你好,这里是石城律师 事务所,请稍等。” 电话转接进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小刀吗,我是石中剑律师。受胡先生委托, 我将接手你目前有关图腾网华东区所有事项的善后处理。请你马上到石城来一趟, 带上所有的必需文件。” 小刀挂了电话,仍似在梦中:胡先生?狐先生?白狐? 带着心语,小刀赶到石城律师事务所。石中剑三十出头四十不到,一头浓密黑 亮自然卷发,剑眉星目,眼角几丝鱼尾纹添几分成熟魅力,一身考究的西服,使他 儒雅中不失威严。真不愧石中剑这个名字。 连着三天三夜,石中剑带着三四个人,与小刀和心语以及华东的财务陈瑶一起, 把图腾网在华东的账目及各项业务都盘清了。 石中剑和胡先生神通广大,由政府下文,图腾网的破产和债务与图腾员工无关, 图腾员工受到保护;在各大媒体上,图腾网华东区发表声明,将各项事务交付石城 律师事务所处理;小刀还和石中剑上了南京电视台的一个访谈节目,将本事件的前 因后果说了个清楚。事情渐渐上平息下来。 胡先生是最神秘的,也是小刀一直想见的,但多次提出要求,石中剑没有应允。 石中剑说:“胡先生让我转告你,缘份未到,请耐心等待。” 在周六的时候,小刀追问白狐是不是胡先生。白狐笑了,说:“小刀你一向聪 明。” 可无论如何,白狐并没有想见小刀:“一个臭皮相,有什么好见。你又怎么知 道见到的比网上的更真实?”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小刀也有两个好消息。一,是心语终于愿意认小刀做哥了。 她要求一个拥抱。小刀轻轻拥着她,看着她雪白的后颈,几缕漆黑的发丝乱乱 地拂过,鼻端还有幽幽的香。这样一个好女孩,真不忍心误她终身。小刀轻轻拍着 心语的后背,感觉到她的肩一抽一抽,她在啜泣。是告别一段回忆吧,小刀知道那 滋味。同时更替她庆幸,花样年华,真正的幸福还等着她。 第二个好消息,开颜跟一个男孩开始约会了。那也是一个大学生,他们并没有 马上固定说是BF,只是开始一起学习,一起相处。这样更好,感情并不是一厢情愿 或者是一蹴而就的,一见钟情然后全心投入,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而这段时间没大事,小刀一面学学英语,一面抓紧时间跟家人及朋友们聚会, 享受那看似很淡却很酽的亲情友情。小刀买了一只豚鼠,不到一周就教会它听口哨 转动轮子,把心语逗得天天来看转一转,喂点冰淇淋给它吃。 小刀打算修息两个月再重旗鼓。可是,平静的日子就象是老天的恩赐,随时都 可以要回。当小刀跟白狐都没再提起他的时候,上天却又将他送到了小刀的跟前。 是从罗当的一个电话开始的。他出了车祸,左腿骨折,住在省人民医院。 小刀买了奶粉和水果去看他。一路上小刀心里百感交集。高强度的工作,纷杂 的人和事,让小刀一倒头便能睡着,也成功地帮小刀淡忘了他。可这个消息一来, 心头那一阵牵动,恨不得马上便飞到他身边,小刀知道自己的修练全完了。 他好吗?以前那个小男孩会照顾他吗?单位出不出医药费?工资是不是照发? 小刀一刹那间什么都想知道。 罗当没空,小刀是自己找过去的。到了病房的门口,小刀竟然不敢去推那扇门。 最终还是进去了。四张床的小房间,他的脚打着膏药高高吊着,躺在床上望着 天花板发呆。看到小刀,他吃了一惊,别过面孔。小刀汕汕地坐在旁边,将水果和 奶粉放下,说:“罗当告诉我的。” 啊,他躺在那里,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瘦了,眼圈很黑,一定很辛苦。可是他 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冷,为什么? 象一堵墙,一堵冰的墙,还有那一段时光,横在小刀和他的中间。小刀心焚如 煮,压抑住自己想伸手指去触摸他的冲动,可那一股子力又转回来将泪水冲入眼框。 难道那么珍贵的时光他全忘了,他忘情地抱着自己说我爱你,他替自己擦去眼 泪说别哭宝贝我爱你,他在灵谷寺的塔顶和自己拥吻,一边吻一边说我爱你,他在 公交车上拉自己的手,用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上写我爱你,他在身后一路低声下气地 跟着,说对不起,我爱你,请跟我回家 现在他躺在那里,压着全部的回忆,露出嫌恶的冷淡的表情。小刀用全身的力 气将眼泪忍住,被忽略的双手又不自主地抖起来。 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似乎该走了,可小刀不舍。还是做些什么吧,床头柜有 些乱,收拾好盘子洗干净,将别人送的花理一理,把吃的放进柜子里去,再顺手将 床头被他压皱的书页抚平压紧。伸手拿书时,小刀感觉到他温度的辐射。啊,在深 秋的冷冽的空气里,小刀是多么地需要这缕微温啊。 他一言不发看小刀做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小刀发现他床在轻轻抖着的时候, 他的脸涨红了。 小刀忽然明白,问:“是不是要方便了?我来帮你。”一面弯腰去拿尿壶。 他突然粗暴地往小刀手上一扫,当的一声塑料尿壶掉到地上:“你以为你是谁? 天使吗?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快给我滚!” 小刀呆住了,站在那里,血冲得眼前一阵黑。在满屋人诧异的眼光中,小刀狼 狈逃出。 满街的人,照样的如潮水般汹涌。小刀茫然地走着,任泪水在脸上纵横流着。 半年多了,以为能忘了他,想不到没有。以为做不成情人,还能做好朋友,想不到 不能。在事业上走得更远,人情世故更练达,白狐教了这么久,以为真能迷住他, 想不到他连机会都不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刀问白狐:“为什么?” 白狐说:“相信我,他跟你一样痛苦。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你这样不计回报 的付出,他居然不领情?” 小刀说:“是,为什么?” 白狐缓缓道出一番话,令小刀完全不能接受,却又悚然惊醒:“爱情里如果有 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一定不对。是,你以为自己不计回报,不吝付出,无形中也是 标榜自己爱得伟大。而人总是常人,没有谁爱你比你自己更多更仔细,他当然也不 能。可怕的是你心细如发,容不得一粒砂子,虽然口头上无要求,但你的举动处处 在提醒他,你爱他胜过爱自己,也提醒他要爱你胜于爱自己。热恋期可以,如果到 了过日子的时候,还这样的提心吊胆,谁受得了?” 小刀惊得倒在椅背上。是的,妈妈刚来南京时,天天打扫房间,小刀坐下不一 会,就会听到“抬起脚,让妈拖地”,或者是“挪挪手,妈要擦桌子”,甚至命令 小刀:“你的衣服已经穿了一天了,快脱下来给我洗。”进大门要换拖鞋,进卧室 要换另一双,进厨房和厕所,又是另一双鞋。天天如此,小刀不胜其烦。 原来自己对感情,也有洁癖? 妈妈从来不要求自己和妹妹做家务,可是她一刻不停地擦啊洗啊拖啊,近乎苛 刻的要求无形中给小刀非常大的压力。 刚开始,当然享受这样的环境,因为跟外面凌乱的相比,这太舒适太整洁了。 但过日子,这样的一丝不苟,哪有乐趣可言?随时得小心,不要弄脏这个不要搞乱 那个,哪象一个家?家是放松的地方啊! “可是,”小刀仍然不甘心:“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对我这样绝情啊!” 白狐说:“还是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古时候,有一个大官因为权势斗争,被仇 家陷害,逃到了一户人家。这大官曾对男主人有恩,所以男主人爽快地收留了他。 但在大官洗脚的时候,无意听到主人夫妇俩的对话: ‘相公,这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现在是不是被追杀?’ ‘是啊!’ ‘我们应该怎么样帮他?给他十两银子够不够?’ ‘太少!’ ‘五十两?’ ‘救命之恩,岂是钱能报答。’ ‘我们帮他逃出城?’ ‘可是,他出城后能靠谁?’ ‘那我们能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我看,不如我们杀了他!’ 大官听到这里,大吃一惊,赶紧跳窗逃跑。 小刀,记住,人都喜欢别人欠自己,不喜欢欠别人。做杨白劳的感觉并不好, 尤其对于感情,如果实在不能报答,就只有选择逃避。就象那一对夫妇,面对大恩 人,无论如何不能报答,只有选择逃避。人性本来如此,没有什么忘恩负义的说法。 小刀半天作声不得。原来这样。原来这样。还以为自己不计前嫌的付出,不计 一切的要回头,应该能感动他。想不到越这样,越象是骂他不识好歹。谁还能背着 这样的包袱谈恋爱? 第二天,小刀跟罗当一起又去看了他。他正在熟睡。 小刀盯着他的脸庞,那每一根线条,都是自己熟识的。那一边微微上翘的嘴角, 曾让自己沉迷留连。一直以为他欠自己的,自己爱得理直气壮并且委屈,其实,他 受的委屈一点不比自己少。就象是无故掉下一个爱人,天天指责自己没良心。因为 爱,不忍责备,不舍放弃,只得天天忍受。 罗当看着小刀,劝道:“早就过去了,忘了吧。” 小刀轻轻说:“老天爷让我们遇见,不知是我的不幸大些,还是他的不幸大些。” 罗当真正感动了,低声道:“如果他知道你这样理解他,也会很开心的。” 小刀看着罗当:“其实你们一直都知道,他是我的负担,我也是他的负担,对 不对?” 罗当点头:“是,你们简直是冤家。一直爱恨纠缠,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 谁也帮不了你们。” 啊,爱情真是奇妙,不知道上辈子谁欠谁,到得这辈子,为了一刻的欢娱,互 相伤害,互相融合,回味一辈子。永远好不了的伤口,永远忘不了的甜蜜。 小刀分明看见熟睡的他的脸上,悄悄滑过一滴泪,微光一闪,没入枕边。他没 睡,他都听见了。 小刀眼睛也模糊了。终于,两人的泪流在了一起。这心结是小刀结下的,当然 也由小刀来解。他们已经互相原谅。 小刀步出病房时一身轻松。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他,已经不再重要。有一件事 他们都知道,曾经深爱过,深深深深地深爱过。这一辈子,再没有可能象这样的深 爱了,他们的能量已经用完。 罗当忽然想起一件事,举起手中的报纸问:“他让我问你,现在还是不是还买 那个号码?” 小刀将报纸拿过来看,这期的福彩开出来了。是小刀一直在买的号码:6 ,8 , 10,17,18,25,31. 特奖,五百万。 小刀的手抖了起来。这是他们俩的记念日。生日,相遇的日子,相爱的日子, 结婚的日子。可是小刀在两周前通知心语,不用再买了。有些记念日,只适合放在 心里。 小刀摇了摇头,罗当说:“我也说呢,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上天让两人相遇,不也是运气吗。茫茫人海中让你遇到他,算不算是开奖?只 差一点,小刀知道,只差一点就中奖了。他们相遇得太早 小刀跟白狐说的时候,白狐说:“恭喜你!!修成正道。” 小刀衷心谢道:“没有你,何来我的今天。” 白狐说:“不要谢我,我一直只是一个倾听者。所有的决定,所有的顿悟,都 是你自己的。” 小刀说:“不,不是每个人都象我这样幸运,遇到一个这样智慧的朋友,陪我 一路走过,告诉我哪一步走错,下面该去何方。” 白狐似乎叹了一口气:“那是你自己聪明。从半年前的青涩到现在,你的变化 简直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小刀嘻嘻一笑:“明师出高徒,你是不是在夸自己呢?:)” 白狐说:“没有人可以替你经历。一个人的成长,首先是观念,然后是经历, 最后是悟性。没有想法当然不会去做,但也有太多的人想得多做得少。我真佩服你 的行动力。当然,有了经历,剩下的就靠天份了。你的灵性好,才能悟到这么多” 小刀:“我的行动力?天知道我有多懒。我只是害怕寂寞。可能是受伤的的动 物,潜能最易被激发吧。” 白狐:“是,你机缘巧。这是福也是祸,对爱了解那么透,会象歌里唱的那样: 情到深处人孤独。” 小刀:“上天安排如此,如果不接受,反增痛苦。” 白狐觉得很欣慰:“小刀,你已经满师了。” 小刀诚恳地说:“白狐,我们见一面好吗?我想在古南都顶楼请你吃饭,感谢 你一直帮我。” 白狐:“呵,我可不食人间烟火。” 小刀:“说真的,胡医生,我很想感谢你。古南都离你家不远,就这个周六好 吗?” 白狐:“你说什么?” 小刀:“胡卢医生,谢谢你一直陪我。经过这半年,你象我的兄长,我的良师, 我的知己好友。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给我这次机会当面表示感谢。” 白狐:“小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狐信得过石中剑,肯定不会由石中剑 泄密。 小刀:“前几天在罗当那里上网,到了以前的聊天室。罗当教我用了聊天室的 新功能:用缩语调用GIF 动画。除了狐狸,还有狼,小兔,猫,以及其它动物和人 胡医生,真感谢你为我用的苦心。” “你怎么知道我是胡医生?” “知道我跟他分手,知道我的痛苦,我想来想去,应该是十六个蓝精灵里的一 个。能有这样的能力帮我分析,这么神通广大,也只有当心理医生的你。” 小刀面露微笑,想起那天的会面。那时刚跟他分手,小刀疯狂约见网友。这一 个年龄远比小刀大,三十六岁,一见面让小刀吓了一跳。后来胡医生告诉小刀,是 因为一次得病吃了激素所至,满月脸,水牛背,整个象刘欢。 小刀记得那次在茶舍聊了一晚的天,胡医生父亲姓胡,母亲姓卢,所以叫胡卢。 胡医生笑着说:“这个名字不好,别人一直叫我呼噜,这个外号从小学跟到大学一 直到研究生。看来要跟到死了。” 胡医生是幽默的,聊天是愉快的,但小刀回去后还是将属于HULU的蓝精灵头像 拉进了黑名单。差点错过了贵人。 小刀坚持在古南都的顶楼西餐厅请白狐————不,是胡医生。 来的却是石中剑律师和他美丽的妻子。 石中剑告诉小刀,胡医生不能来。因为有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在黄山召开,必 须赶去。 没告诉小刀的是,胡医生跟石中剑说:“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一开始安慰他, 我就会沦落成他的兄弟。小刀对我永远只会有兄弟或者是老师的感觉。为了爱他, 我怕永远得不到他的爱了。嘿,劫数啊,最后聊的那一天,是农历的九月十五,月 圆之夜,小刀真的帮我兵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