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拥有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不穿衣服光着身体在屋子里散步,偶尔站在 墙壁前那一扇光亮的镜子前面,仔细地欣赏自己的优雅的脖子,高耸的胸脯,光华 的小腹,圆润的臀部然后是结实的大腿和修长的小腿。我从来不想去看自己脸,不 漂亮,配不上我的身材。我一直认为是上帝创造我的时候接错了我的头。也许是把 别人的脑袋放到我的身体上了。然后,我会柔软地躺在地板上,感觉着湿冷中尖锐 的生硬,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把思绪带到另外一个超世界的空间里去游荡,那个空 间永远都只是灰色的碎片,洒洒扬扬地漫天飞舞,包围着自私,奸诈,悲观,阴郁 和死亡。然后那个男人的头像就开始隐约呈现出来,慢慢清晰,放大。我看清楚那 双邪恶的眸子。下体又有被侵犯的感觉,那东西很干燥,软软的,却在柔软的保护 下慢慢显露出它的生硬。从开始到结束,从指尖划过的情欲到融化,一次次反复的 呢喃和叹息。我渐渐的躲藏在他的阴影下面,被绝望的寂寞折磨得支离破碎。 男人大我七岁,不算有太大的差距,至少在感情的问题上不会有代沟。我们就 仿佛是森林中唯一没有进化完全的两个人猿。彼此看懂,然后用上帝所赐给我们的 肢体所能够划出的所有断断续续的弧线表达着某种情绪。而这种情绪往往代表了寂 寞和阴郁。 没有相爱,爱往往是一种负担,特别是对两个感情世界同样空乏的生物来说, 因为能够看懂而会感到的不安全和绝望会一寸一寸地侵蚀了我们的倔强而脆弱的意 志直到接近死亡。除了寂寞,我们别无所有。 是的,除了寂寞我们别无所有。于是我们就变成了世界上最贫穷和最劣等的动 物。努力地生长在被泛滥过的爱情所淹没的地方,知道点什么却看不懂这里的一切。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某一天的早晨。我不知道那个小生命是什么时候来的,也许 就在某天的早晨,他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我的早孕化验单的那个阳性的十字叉上面。 然后我感觉到腹部在瞬间下沉,蠕动。那是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吞噬了我一天的 情绪。 没有打电话告诉男人,尽管他应该知道。我却没有。这不能说自己不近人情或 则是自私自利。我怕自己会爱上他。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有一种好象叫做爱情的东 西从那小东西出来开始就在我的身体内滋长,虽然缓慢,但还是那么强烈。仿佛是 从干裂的土地上冒出的青草,有点不可思议而又不得不承认是发生了。我开始感觉 到眼泪的存在。因为有了感情所以有了眼泪。 男人还是男人,我似乎在情感的世界上进化得快了一点,超过了他。当我感觉 到泪眼的温暖和痛的时候,他仍然只是拥抱着所有的寂寞。我们继续在寂寞中用肢 体做爱。从黄昏到黎明,从开始到结束。每一次都和以前一样地完整,而我却多出 了一滴流淌在心里的眼泪,有点痛,有点伤。 如果我们有一天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会怎样? 总是在释放过所有的寂寞以后,屋子开始变暖。等待寂寞再次沉淀,累积。男 人翻身,长着黑色汗毛的腿很自然地翻转过来压住我的脚。 不会怎么样,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男人的手再次不安分地再次滑进我的睡衣,在身体上熟练地游动着,像一条深 海中的鱼。我再次陷进了无边的沼泽,天空黑压压地掉落下来,我躲进了他的阴影。 决定要走,是因为腹中的那个小东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爱情冒 出来的时候吧。我决定要去承担他。尽管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目的但是还有希望。 收拾行装,胸罩和内裤胡乱地揉成一团,几件换洗衣服,几张喜欢的CD,钱包 和信用卡。原来可以带走的东西是那么的少,还没有装满一个小小的行囊。给男人 留下一张外出旅游的纸条和一箱的方便面,男人喜欢吃的那种牛肉味。把钥匙装进 了信封,放在茶几上。走了。 不知道该去哪里。为了生存,我躲进了一家酒吧。上午睡觉,晚上开始歌舞生 平。在烟雾弥散的气氛中冷眼看着红男绿女的歇斯底里,用眼泪所掩藏住的孤单, 永远冷漠的俗市,瞬间消散的热情。 没有联系男人,害怕再次面对。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是一种温暖的改变, 却会让我在男人面前遍体鳞伤。小腹中的生命继续生长。常常静静坐下来,带上耳 机。抚摩着日渐微突的小腹,然后一个人喃喃自语。仿佛哪个小生命真的能听懂自 己的声音。 被男人找到的时候。我穿着大套的睡衣,大腹便便地拖着一双劣质拖鞋站在屋 子的中央搽洗着地板。辞去了酒吧的工作。每天唯一要去的地方就是医院。医生说 还有两个星期就是预产期。男人站在门口。看着湿腻腻的地板,不知道是否该抬脚 跨进来。然后我笑了。 跟着男人回家,多了很多东西。婴儿的衣服,奶瓶还有各试各样的用具。我带 回了自己喜欢的那几张CD,放给自己和男人听。屋子开始很温暖。 晚上躺在男人的怀里,不用再躲进他肢体的阴影下面。听他呼吸的声音。偶尔 男人也会自己把手轻轻地放在我高耸的腹部,来回抚摩着。 男人仍然没有给我任何的承诺。没有誓言也没有婚姻。我没有想去索取过,他 没有这个义务去给我。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沉淀在自己创造的幸福气氛中,尽 管男人依旧很冷。计划着生下孩子以后再次带着他远走高飞。因为梦很幸福但始终 会醒的。与其等待着梦的破灭,不如在他破灭之前离开。 男人在手术单上签了字,我躺在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包裹在白色的床单中。 然后一阵阵膨胀的疼痛席卷过来淹没了身体上所有的部分。我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奔跑中被中枢神经所传达来的痛楚侵蚀,纠缠,破灭。生命 渐渐苍白。然后身体突然发出一声破裂。彷徨中,我听见了婴儿的第一声哭喊。身 体充盈着喜悦,仿佛所有痛苦和绝望都破蚕而出。 然后我看见男人几乎是冲了进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结婚吧。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