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就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到了第二天早晨。吴艳将我叫醒:“快起来, 要出发了。”我的脑袋一片昏沉,挣扎着起身去拿衣服,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床沿。 吴艳大惊失色,我觉得自己要昏迷了,她马上唤来大堂经理,把我送进了医院。 医生的诊断为过度操劳加高山反应,很快氧气瓶和输液瓶便吊到了我身上。 吴艳说:“医生,我们今天还要赶到中甸去的。”医生断然说道:“她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要走也只能回昆明。”我听后一阵窃喜,紧张的心终于松懈了。吴 艳不无遗憾地看着我:“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到德钦去看梅里雪山,难 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我说:“中甸和德钦以后还会有机会去的,对不对?最 重要的是身体。”我在心里说:我不用去中甸寻找香格里拉,香格里拉是心灵的 路,梦想的路,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自己的香格里拉,而我想寻找香格 里拉的地方,在丽江。 吴艳始终不明白:5 千多米的玉龙雪山都上去了,怎么来到县城后反而会产 生了高山反应?她说要留下来陪我,我坚决谢绝了这样的好意。“我会好好留在 丽江休养等你回来的。”她虽不放心,可是看着我那种坚决的表情也只好罢了。 团队离开后,我立即从病床上跳起,拨掉氧气瓶溜出医院了。大街上阳光灿烂, 我向每一个人亲切地微笑着,一种重获自由的喜悦充满了全身。 我退了酒店的房间,走进古城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这是一家古老的纳西 民居,我打算在这里住到假期结束。洗完澡安顿好后,我似一个崭新的人,容光 焕发地背起一个小包欣然上路了。我要回花吹雪!我留在丽江是为了这个酒吧。 我要坐在酒吧里写作,享受悠然的时光,享受读书的乐趣,享受渡日的快乐,象 我向往已久的那样生活:悠闲地坐在咖啡馆酒吧里,从午后到黄昏…… 走进酒吧,不见洛克,一个本地女孩用不纯熟的普通话亲切地招呼着我。我 暗暗有些失望,问道:“你们老板呢?”“他去买菜了。过一会就会回来的。你 想吃点什么?”我点了一份混炒蔬菜,她进厨房,我起身观看那些贴在墙上的照 片。照片均是在酒吧里拍的,有一、两个女子与洛克的留影,贴在不显眼的地方, 显眼处贴着的是他与那个英俊又高大的青年男子的合影。还有一幅镜框,框里挂 着他们俩人的速写像,那个青年沉着而镇定,洛克淡淡的忧郁中带着一丝稚气, 没有笑容。我指着那个男子的像问女服务员:“这个人是谁?” “他是北京的,原来在这里,现在已经走了。” “去哪了,他是老板的朋友吗?” “是的,他们俩一起开的这个酒吧,但是现在他回去了。” “他还来吗?” “不会来了。” 我装做不经意地又问:“你们老板的女朋友呢?” “我们老板没有女朋友。” “哦,”我有一些兴奋:“他在这里也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 我舒了一口气,坐回到窗边的桌前喝着茶,慢慢品味着。酒吧里极安静,只 有我一个客人,门前不时有纳西老人悠闲地走过。酒吧门前是小木桥,小木桥的 缝隙间长满了绿色的青草,阳光正懒洋洋地洒下来,照着那些嫩草,绿油油地煞 是好看。天空很蓝,云彩在悠然地飘荡,河对面的老屋在午后的光影里显得错落 而有序。我悠悠闲闲地看着风景,任时光在身外从容地流淌。 菜上来了,味道真好,我慢慢吃着。桥对面走进来了一个30多岁的女人,一 跨进门就用爽朗的福建普通话问我:“好吃吗?” 刚回答完“好吃”她已走进了厨房,出来后她说:“等我弟弟回来后让他做 给你吃。” “你弟弟?”我疑惑地问。 “洛克呀。他可会做菜了。” “你是他姐姐?”我惊讶。 “是啊,你看不像吗?”她将头伸到我眼前。 “是亲姐姐吗?”我不敢相信。 “当然了。你仔细看看像不像?” “……嗯,是有点像……” “哈哈……”她豪爽地笑着:“你慢慢吃,他很快就回来了。”随着笑声出 门去了。 我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原以为洛克独自在异乡过着淡泊而寂寞的生活, 没想到他竟是在姐姐的庇护下过日子,那么,与其他到这里来赚钱的外地人又有 什么区别? 正想着,他回来了,看到我,有些意外:“你来了?” “来了。刚才你姐姐也来过。”我强调。 “我姐姐?”他疑惑地问。 “是啊,她说她是你的亲姐姐。”我淡淡地答。 “啊,”他恍然大悟:“你是说对面刘大姐呀?她不是我姐姐,她是福建人, 我们是来到这里以后才认识的。我一个人,她经常照顾我,所以就充当我的姐姐。”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坦诚让我产生了绝对的信任,我的疑云顿消,兴致重回。 看着我眼前的食物,目光关切,他换了语调问道:“你就吃这么一点呀,我 再给你做点什么吧。” 我说不用了,已经吃好了。他说:“好吧,那么晚上我好好给你做几个菜。” 我欣然点头,他安然返回厨房,然后抬出一小碗饭,我们各自坐着,他在吧 台的角落,我在靠窗的门边。他打开音乐,我听着音乐静静读着书,他听着音乐 慢慢吃着饭。后来,进来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她冲我甜甜一笑,走到洛克身边, 他们的对话不时传来,尽管洛克说话的声音很小。 女孩问他:“洛克,如果你拿钱给小工去买菜,而她回来后说钱丢了,你会 怎么处理?” “如果是第一次,那就算了,告诉她以后细心一些。” “如果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呢?” “那就是有问题了,要就换人,要就自己去买。” “还有啊,我那些服务员,傻傻的,你说该怎么办?” “教她们呀。” “要是老也教不会怎么办?” “那就是你笨呗。” 我暗自发笑。漂亮的女孩离去后,他起身,走到音响旁,重新挑选了一张碟 片放入。音乐响起,是一组舒缓而带着忧伤的音乐,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酒吧里除了音乐之外,没有别的声响。我们平静地沉默着,我在我的世界 中,他在他的空间里,我们在同一个酒吧里,门边的窗和吧台的角落距离有6 米。 诱人的音乐,将心灵深藏的情感一次次释放。 我感到很舒服,丽江古城真实地在我眼前,穿城而过的淙淙流水,依水而建 的古朴民居,历史的繁华遗下的宁静,给我一种淡远而安闲的感觉。仿佛高原流 云,已分隔了热闹的红尘场景,现代、奢华的生活与这里的宁静无关。清旷辽远 的蓝天下,小桥流水清丽的景色,伴着一份淡泊的情怀,使我体会到心灵的恬适 与安详。 我坐在丽江古城一个小酒吧里,在这一刻,我觉得梦中的生活和愿望都实现 了。有阳光从木隙中透来,一粒一粒的阳光,洒在空间里,这就是生活了。有音 乐流进心里,远古的,长久的,像呼唤心灵的音乐。可怕又可爱的神秘的音乐。 有人影在眼前晃动。沈丛文说:我走过许多的路,行过许多的桥,看过许许多多 的风景,却在最美的年华爱上一个最好的人。我也行过了许多的路,走过了几座 桥,却在丽江古城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孩,他就坐在光影里,落花无言,人淡如 菊。 “你做什么工作?”零星的问话随着音乐从斜对面飘来。 “什么工作?”我重复着,呓语般:“……做梦吧。”眼睛望着身外的小河, “是的,做做梦,写写字,就是这样。”彼此的声音隐去,留下音乐。 过了三分钟又将对话接起。 “你呢,为什么会来这里?”我问。 他说他想生活在这样一个异乡小城里,将自己的身影隐没在少数民族中。可 如今小城挤满了游客,一向披星戴月又勤劳的纳西妇女隐没在汉人的身影里。 “你失望了吗?”我说。 “失望倒没有,只是有一点点遗憾。” 他是多么与众不同,在异乡坚守着孤独、寂寞和自我的执着。我不看也知道, 他就在我的左侧,在空气中,在一点一滴、一粒一粒的阳光里,在这一刻我的生 活中。 我过上了我向往的生活,像村上春树一样,坐在酒吧里喝啤酒,写文字,成 了古城游人眼里的风景,和短暂的追求与向往。 “在这里多久了?”我问。 “快一年了。”他悠悠地回答,目光望向窗外。 “习惯吗?” “在哪儿不都一样,而且这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人走过,说:这里是酒吧?他坐在里头,远远地说:对。还有人走进来说: 这里是吃东西的地方?他也说:对。来人看看我俩,随即走开。因为酒吧里没有 别人,所以行人路过时总是好奇地看看我们俩人。我们在对话,可目光都望向窗 外,且俩人距离又远,所以反而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但是,我又感觉到我们都 在认真地对待彼此。 “打算在这儿呆多久?”我问。 “说不一定,也许几个月,也许数年。” “将来的计划?” “将来会去西藏,更长远的就没想过了。”他的目光停在窗外,过了1分钟 才问:“你呢?” “我不知道,我从不计划未来。”是的,我没有太长的人生计划,对于生命, 只是服从,因为知道人生无常,是我所无法计划的。就像此刻,本应身在中甸的, 却偏偏留在了这里,而去年我却身处日本。 “那时把酒吧交给我吧,我会让你在返回时看到一个完整如初的酒吧的。” 我说着真心但不知真假的话。 “好啊,春天你就来吧。” “春天啊,也许我会在通往拉萨的路上等你。”我嫣然一笑;他莞尔。 我们坐着,想着各自也许是共同的事,音乐飘浮着。钢琴,琴声如诉,想起 杜拉,想起《情人》,还有湄公河。 有旅行者走过,那人略显惊讶地说:“不会吧?!”我笑,说:“是我!” 那时我正趴在桌上发呆,眼睛望向往来于丽江古城的人,说话的人是刘毅达。我 快乐着,因刘毅达,因人生何处不相逢,因我从没有想过会与他偶然相遇在另一 个城市,虽然他只是路过,但我们必竟相逢。 这样无所事事,被一种淡淡的慵懒气息所包围,发发呆、写写字,看看行人 和风景,真好。运气好时,就会像我,看到一个自己想见的老友。 为什么这些音乐显示出一种神秘的力量,似曾相识。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 听过,听起?为什么琴声如诉?有他,音乐里有他。为什么我会被这些如诉的琴 声拔动着心弦?为什么他播放这样神秘的音乐?为什么音乐里会飘浮着他的气息? 为什么他能拔动我写字的欲望?是创作,还是记录?是过程,还是根本就没有过 程? 琴声如诉,如杜拉,如萨冈,如法国的浪漫浮沉在丽江的古城。琴声如诉, 如诉琴声…… 时间在音乐的空间里流过,丽江的天空,倏然变化。雷声如动,雨中的古城, 雨中的酒吧。我还会遇到谁?难预料的人生呀。我说:也许几年后的有一天,我 们会在西藏遇到。我会不会写一个关于台湾男孩的故事? 下雨了。忽然,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坐在这里,这时我应该是在中甸的呀, 为什么见到他就留下了,不顾一切?窗外,人们惊恐逃窜,我,坚如磐石,坐在 酒吧里。 我们相互坐了许久许久,音乐一遍一遍走过。啊,该怎样用文字来留住这些 音乐呀。我发现,音乐是根本无法用文字来表述或记录的,音乐唯有用音乐本身 记录,除此之外,只有记忆与灵魂。 他上楼,上去没有下来。我舒畅地写字。 有客人向里张望,我将他们招呼进来,对我的热情,他们好奇:“你是老板 娘?”“不,我也是客人。”心里高兴,为他招揽了这一笔生意。客人散尽我才 看清,他上楼是去换了一件白色的T 恤。 雨散人尽,小楼一午听雨夏。 后来,我说我要坐在这里等信,他说:从哪寄来的?我说:丽江。他说:丽 江城寄往丽江城呀?我说是。 “邮差几点送来信?”我问。 “早晨十点。” “你们几点开门。” “早上8 点。” “那我8 点就来等信。” “你是寄到这里吗?”他疑惑而吃惊地看着我,我们目光相遇,不约而同相 视而笑。我回避开他的目光。 “写着你的名字,但是寄给我的。你不许拆。” “知道了。” “那我走了。” “到哪儿去?”他略感意外。 “逛古城呀。” “还回来吗?” “还要回来吃你今晚为我做的菜呀。” 他释然,我欣喜离去。 那天晚上对我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那天有些什么不同呢?也许在 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知道会发生的事。 我没有去逛古城,于我而言,古城所有的风景都在这个酒吧里。当夜风飘降 时,我带着喜悦的脚步和羞涩的面容又一次走进了酒吧。 他立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我走近。我在他眼前停住。 “来了?” “来了。” “行,你坐。我去给你做饭。” 我跨进门槛,将身上的包轻轻放到座椅上。 “想吃点什么?”他低头泯着笑看着我。 “随便。”我抬眼着着他,脑中除了随便之外,再想不出其他菜名。 他笑:“好吧,我就按自己的想法给你做。” 这么快他就转身进厨房啦?不过,留下来的话我们也是不会有什么话语的。 我翻看他桌上的书,是一本《了凡四训》,记得他说过他信佛教。我接着看 了起来。厨房里调鸡蛋的声音清楚地传来,我猜测着,不知道他会为我做什么。 有人为自己做饭的幸福却让我无心仔细读书。他的咳嗽声传出,我很安心,听着 咳嗽声,想到那个在为自己做菜的人,内心被一种坦然的温情包围了。这样的时 光多好! 天空开始飘起了雨丝,黛色的山脉被银灰色的天幕弥漫了,留下一片灰朦朦 的世界,雨水结成雨珠顺着青色瓦楞的屋檐滴落下来,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透出 暗暗的光,小木桥上的青草吸食着雨水,古老的小城徜徉在烟雨中,寂静得无人 走过。我静静喝着汤,身外的暮色日渐加重,他起身为我点燃蜡烛,独自坐到门 边,默默看着雨中的世界。寂聊的身影流出淡淡的忧伤,在细雨的衬托下,他更 显得孤单。我们谁也不出声,除了偶尔飘过的音乐外,酒吧连同我们,都在寂静 中沉默着。过了许久,他对着迷朦的雨夜喃喃说道:“你看,古城的夜晚多寂寞。” 我看不到他的目光,但是,寂寞的仅仅只是古城吗?我没有出声。不久,他 的声音又飘来:“其实,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时候,在夜晚点起蜡烛,静静地一个 人。” 我能说什么?在那个时间里,世界只属于他。 安来电话,问我留在丽江的理由。我没有说出真实的情况,只是说因病留下, 其实这也是真实的理由,只是不能使我心安理得。我几乎每日都将发生的一切写 信告诉安,可唯独丽江的信没有寄出。我们在电话里彼此思念着。与安16年深厚 的感情使我知道了自己最终的归宿,我要走向她,正如同她必然走向我一样。 放下电话,才发现洛克从远处投来的注视的目光。我们相互对视,无语无言。 他起身入厨房,我开始写字。走进一个中年男子,单身旅行的人,进门就开 始一直不停地说话。说自己是建筑师,在深圳工作,每月工资有8000元,和老婆 没什么感情,反正认识了觉得还行就结婚。然后又说了别的话题,即枯燥又乏味。 我忍无可忍,不再理会他,低头看书,建筑师便转向台湾男孩问道:“有没有喜 欢的女孩?” 他沉默了8 秒,缓缓说道:“我可能不会在这些方面付出太多,”停了停又 说:“想想还是一个人好。一直都是一个人。” 建筑师说:“一个人怎么行?” 他回答着“偶尔也会寂寞。”的话,靠在门边坐椅上静静喝着一瓶啤酒。我 不说话,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为什么建筑师如此讨厌,不合适宜地出现, 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话。后来,台湾男孩说到了一个人,就是昨晚打电话的。那个 长长的电话原来是一个男子打来的?!他说话的声音那么温柔。 酒吧,三个人,台湾男孩,建筑师,写字的女子。建筑师又开始讲他西班牙 的初恋女友。台湾男孩的烟飘来,我吸入。 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建筑师一直在唠叨,说是因为下雨走不了,台湾男孩 就冒雨出去为他买了一把雨伞,接过伞他还没有走的意思。那晚,我们三人那样 坐着,谁也不愿离去。入夜,我终于按奈不住,鼓足勇气,拿出一张白色信纸, 写了一行字小心地推向台湾男孩。那时,他坐在我右边那张我曾坐过的桌前,独 自一人望着窗外,我将纸从身旁的桌前一点一点悄悄移向他,把面孔藏在插满鲜 花的瓶子后,紧张地注视着。他的目光注意向那张缓缓移动着的洁白的纸,那纸 象张船,载着一行小字:请你喝啤酒,如何? 看完纸条,他出乎预料地大方和镇定:“好呀。这是一个好主意。”说着从 容起身:“想喝什么酒?”他的语言是那么活泼、坦然而随意,然后走向吧台拿 了两个酒杯,径直走到我眼前坐下。看着他,他的目光里除了眼前对饮的女子外, 再无别人。我按奈着心情的喜悦和激动,掩饰不住的笑容却写满了双颊。看到这 种情景,建筑师含笑说:看来我该走了。 我俩慢慢地喝着那种名字就叫“丽江”的啤酒,据说那是用玉龙雪山上的雪 水制成的。我们第一次坐得如此近,温柔的烛光跳跃着,温柔的话题继续着。 他问:“你的初恋是怎样的?”没有猎奇的目光,只是淡淡的关切。我没有 躲闪和回避,而是用目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神里带给了我一种从容 和安心的感觉。 “她是一个女的。”我回答。 他依然用平常的眼神看着我,没有吃惊,没有意外的表情。 “怎么开始的?” “她是我初中的同学,我们特别好。她经常带着我逃学去铁路边玩,教我吹 口琴、弹吉它。她自小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很受女孩子欢迎,常常会有女孩成为 她的新朋友。每当那时,我心里就特别难过。高中我们不在同一个学校,她又有 了好朋友,我却没交新朋友,而将所有精力都聚中在学习绘画里。在绘画中我发 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于是跑去找她,教她绘画,我们又在一起了,那时的时光 非常愉快。” 洛克安静地听着,他的眼睛像一面宁静的湖水。 “她叫安,在艺术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那一次她过生日,请了几个很好的 朋友到家里,其中的一个男孩是我不久之前介绍与她认识的,是我们学习绘画这 个圈子里的高手。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受到安的照顾,她做菜很拿手,常常为我 做很多好吃的东西,我觉得很幸福。可是她生日那天却是那个男孩子在做菜,俨 然很熟的样子。开始觉得奇怪,后来,当我偶然看见那个男孩双手搅拌面粉而安 将切好的西瓜递给他吃的情景后我便明白了。其实我并没有看到那个情景,但是 我能想像得出来。因为我走进厨房时,那个男孩子正用双手在和着面粉,而他旁 边的西瓜却被咬了一口,我看着那块红红的西瓜上留下的齿印,强烈的感觉告诉 我:那是安亲手喂给他吃的。那天安很高兴,我却只盼望着聚会快点结束,我要 去打那个男孩子!我只有这个想法。从那以后,那个男孩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这是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我对安与对别的女朋友不同的感情。” 他依然仔细地聆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议论。 “后来我决定不考艺术学院了,但还是把自己的作品拿给安去报名。因为那 时我是美术班里的高足,用我的作品报名一定会顺利通过的。安凭借她自己的实 力顺利通过了专业和文化考试,她和那个男孩一起,双双考取了我一直想上的那 所艺术学院。我则放弃了考大学,直接工作了。我想她那时一定很幸福吧,就减 少了与她的联系,自己去交了男朋友。但是我常常想,如果有安在的话,我是绝 对不会去交男朋友的。到那时我都还不明白我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只知道她 是我最好的酒肉朋友。因为我所有最愉快的吃喝玩乐都是与她进行的,只有她才 能令我彻底痛快。到现在还是这样。” 烛光闪烁着,烛光里的这个男子,让我的思维象清澈的河水,悠悠流淌。 “后来她与那个男孩分开了,她回来找我时,我正与一个男子谈着恋爱。我 的男朋友希望与我结婚,我被吓到了,就开始有了想逃开的念头。” “你不想结婚吗?”他的话语轻轻插了进来。 “也不全是吧。只是我想,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相互能够在一 起已经很好了,为什么一定要靠结婚这种形式来维系呢?真正的情感难道需要婚 姻做证明或保证的吗?况且,我想给对方也是给自己绝对的自由,让彼此的感情 有个尺度也有一定的松度。再说,世界上优秀的人很多,我希望我所爱的人能欣 赏到更多比我优秀的人。” “那如果有小孩子怎么办?”他笑着问我。 “我是绝对不会要小孩的。”我立即回答,因为着急而使得声音大了许多。 发觉失言,俩人相视而笑了。我说:“主要是因为咱国家现在还是初级阶段嘛, 我是共青团员,别的方面不能为国出力,这计划生育方面还不能做点自己力所能 及的贡献吗?”他更是笑,我喜欢看他那温和的笑容。我收住笑容说:“没有啦, 其实是因为我现在的伴侣是同性,不过就算是异性我也不会要小孩的。因为我的 生命是完整的,不需要靠孩子来延续。我死后,做为肉体的生命也就完成了。” “做为灵魂的生命呢?”他问。 “我当然不希望它结束,我想靠作品,靠文字来继续。所以我想当作家呀, 所以我在努力呀。” “我想你会成功的。”他说。 “成功这么重要吗?如果追求成功而不能获得内心的安详,那么,还不如就 到丽江来晒晒太阳,到酒吧里来坐一坐,至少在这里人心是平静的,我是幸福的。” 他笑笑,没有说话。 我又接起了未完的话题:“现在,从前的男朋友与我成了好朋友,我觉得这 样还更好。我有很多相处极好的男女朋友,但爱人只有安一个。安毕业后打算去 美国,便到成都攻读英语,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她们俩去海南岛共 同生活了五年。我曾去看过她们,后来安执意要回昆明,那女子便独自去了美国。” “你和安就一直生活到现在吗?” “不,两年前她去了广东。她总是离开我,但最终会回来的。我们俩除了情 感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例如岁月和经历等等。就算有一天不能做爱人了,我和 她都相信我们依然会是最好的朋友和死党。必竟我们在一起已经16年了,从少年 到青年,我最习惯的人是她,她最爱的人,我认为是我。”我停了停,想说,又 忍住了。他用目光鼓励着我,我低下头,过了5 秒,说道:“可是现在,我怕自 己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什么事?”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与我近在咫尺的这个俊秀男子,看着他温存的目光,我 缓缓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感觉:“我怕,我会爱上其他男子。”我心虚,说完这句 话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他低下头,回避开我的眼睛,我也将目光移开。不久,他打破沉默的空间, 起身又拿来了两瓶啤酒,替我斟满,然后说道:“你应该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样的人。”他停了停:“我也曾经困惑过,但现在清楚了,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 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很想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见到你的第六眼你就让 我的身体产生澎湃的热潮,我不明白你的身体和你的眼神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巨大 的吸引力,你带着某种神秘的气息出现在我眼前,伴随着那些飘浮在空气中的神 秘的音乐。在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国度里,是什么力量在牵引,是什么意志在安 排,让我遇见你,你带给我强烈的归属感。这一切都是我想知道的,但是没有人 会告诉我答案,没有。这一切都是我无从知晓的秘密。 “我26岁了,”他慢慢说道:“家里希望我尽早结婚,我也不是没想过,可 是如果这样做,将来一定会离婚,会对不起那个女孩的。”他说话的语调轻柔缓 慢,给了我思考的时间。朦胧中,我想到了他和那个男子的相片,有了一种隐约 的猜测。这是一种来自同志间的直觉。 他继续说道:“其实,我离开台湾是因为一个女孩。”这一点无可置疑,只 看外形就知道,他是极有魅力又能使人产生迷恋的那种类型的人,肯定会有与爱 有关的故事。我认真听着。 “我在台湾是做型象设计的,她常来,非常喜欢我。我的老板一直对我很好, 他认为这个女子不错,就鼓励我们交往。我尝试着与她交往了几个月,可最终发 现我根本无法改变自己,无法适应与一个女孩共同生活。她特别不理解,提出要 与我结婚,以为结婚之后我就能改变。其实就算结了婚,也只会给她带来伤害, 我是清楚的。所以就离开台湾,去了北京。她只知道我去了国外,但不知道我在 哪里。”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关切。 “开始时四处打听我,现在,恐怕结婚了吧。这样比较好。” “那他呢?”我用目光指向与他合影的那个青年男子。 “他很爱我。”他看着我,我说不清他目光中的内容。 “你呢?”我问。 “他愿意为了我来丽江。”他没有直接回答。 “你,没有爱上过异性吗?”我小心地问。 “有过一次,国小毕业时,喜欢班上一女同学。那时还小,特别想说点什么、 做点什么,可就是不敢。”他纯真地笑了。 “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反正对异性吧,总是爱不起来。” 果然,我的猜测被证实了。他和我一样,都是同志。我恨自己为什么会有洞 悉一切的能力。更可怕的是,我还能预测到与他的将来。而当女同志爱上男同志 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所以想一直看下去。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酒吧里的空间第一次显得有些凝重,只有烛光在跳动。 晕黄的墙壁上,那些古老的东巴文字在讲述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不知道过了多 久,我们谁也不在意时间的流淌。 “其实,你知道吗?”他说:“当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吃了一惊。”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想起我死去的姐姐。你与她长得太像了,”他悠悠地说着,看 着我的脸庞。“你走进来的第一眼,我看到你圆圆的脸庞就想起了我姐姐,虽然 我对她的记忆不是特别清楚了,但是看见你就令我想起了她。”他慢慢说道: “她是我的二姐,和你一样,留着长长的头发。”他的忧郁淡淡的,像落花般飘 散着。 “二姐是我们家里最善良、学习成绩最好的。她死后许多年,街坊还常常提 起,总是说,可惜了,那样好的一个姑娘。”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几 乎让人不能觉察。“她死时,家里没钱,就用木板钉成了一个小小的棺材,把她 装进去了。我记得那木板露着很大的洞,一条大大的缝隙就在我眼前。那时是冬 天,特别冷,她的身体那么单薄,我就那样看着她走了。” 我屏住呼吸,眼睛盯着他。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呀?”他略显迟疑,带着一丝苦楚的微笑。 我没有说他的叙述让我想到了自己,也没有说他死去的姐姐应该是我。他平 息了两秒,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姐姐活着的时候对我特别好。现在每年吧, 我就烧一些纸钱呀,纸衣服呀给她。因为她是自杀的,父母就一直怨着她,常常 只有我去看她。”他无限惋惜,眼神里有忧伤。“你说,她为什么要自杀呀?那 时她才14岁呀。” 我已被一种深深的哀惋和同情卷入了。为了洛克的姐姐,也为了我。我也曾 在少年时代多次想到过自杀,因不堪忍受成长的痛苦。 “她为什么自杀?”我问。 “就为一点小事,我妈骂了她,叫她去死,结果她真的就去了。你说,为什 么她就想不开呢?” 我没有回答,没有解释,但是我非常理解她的心,那是必须有过相同心迹的 人才能明白的。在那个年纪,我相信有许多敏感的少男少女曾经历过相似的心路 历程。我还记得有一个同学约我用红领巾自杀。而我缺少的正是洛克的姐姐所具 备的勇气。所以,在惋惜之余,我还对她有着一丝崇敬之意。 音乐在飘,他淡淡的忧伤夹杂于神秘的音乐之中,成了凝固的音乐。我不舍 得说话。 雨后的夜里,有些许寒意,我缩起身子,他见状,便起身将门窗关上了。 “还冷吗?”他在我跟前坐下,目光充满关切和温柔。我摇摇头,看着他脖 子上晃动的黑色项链。 “真好看。”我说。 “嗯,我也很喜欢。还有一根呢。”他说着,起身拿了一根递到我眼前: “这两根不一样的。”他带着微微的喜悦说道。 “是。但造型都很独特。”我看着那两根带着神秘气息的黑色项链说道。 “送给你一根,你喜欢哪个?” 他是真诚的,但我不能接受。我深知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况且,我喜欢 项链戴在他的身上,沾染他的灵性。他是那两根项链唯一的主人。 “要这根吧。”他挑选了一根送到我眼前。 我轻轻对他摇了摇头:“谢谢,我不用。” “你只戴安送给你的吗?”他微笑着问。 “不是。”我淡淡地笑,微微地摇头。 他不再说什么,缓缓收起了项链。 已不知换第几只蜡烛了,我喜欢这些幽暗、静宓的光芒,像他黑夜里轻柔的 声音,午夜里忧柔的执着。他说常常独自坐到整个古城只有这一处灯光。 “你来了,我很高兴。”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也不知怎么了,见到你吧, 就特想说说心里的话。”又停顿了两秒,他淡淡说道:“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愉快 地与人交谈了。” “他走以后吗?”我看着光影中他与那个青年的合影。 他轻轻点点头。 “为什么分开?”我问。 “俩人一起生活久了,难免会产生磨擦。”他说完就沉默了。 “那么,”我问:“你习惯现在的生活吗?” “一个人的生活,我是习惯的,”他又停了两秒:“只是在这里,没有同伴, 也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眼神望着我,有些凄婉。 我明白。 我在城市里,在英特网上可以自由地与同志们交流,而他在这个偏远甚至还 充满偏见的小城里,自然会产生无法与人勾通的失落感。 “没有尝试过寻找同志吗?” 他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语言,我只是觉得我是幸福的,我被朋友了解并理 解,我被人深爱着。 “他还会回来吗?”我是说相片上那个青年。 “他会回来看我,但不会留在这里。” “他是北京人吗?做什么工作?” “他是北京人,画画的,现在做服装设计。” “哦,这些画都是他画的吗?”我指着墙壁上的画问。 “对,都是我们俩自己画的。” “你也会画画吗?”我吃惊地问。 “跟他学的。”他笑笑。 “哦,是吗。哪些是你画的,快指给我看。”我兴奋着说。 他把墙上几处带有卡通调皮味的画指给我看,我笑了。简单的画面,充满了 稚气的可爱。他接着说:“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是住家呀。房子租下后才改变 成酒吧的。”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心事,我说:“我和安也曾打算开一间像这样的小酒吧。” 他说:“不错呀。可是你为什么不去广东工作,和她在一起呢?” 这时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悄声说:“现在有客人,我明天再打给你吧。” “影响你了吧?”回到座位上我问他。 “没有。你来了我很高兴。”我相信,因为我看到他的笑容了。 那一夜酒吧里似乎只有我们俩个人,我的确不记得是否还有其他人来过。我 们没有说话,一种静宓的感觉在俩人之间穿越,在心灵与心灵之间相互沟通、自 由浇灌。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事情我开始渐渐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说话也同样 可以获得交流,为什么花吹雪让我有回归的感觉。 “我还不知道你是属什么的?”他问我。 我想掩饰比他大两岁的事实,随口说道:“属狐狸。” “是吗?在北京时就有一位大师说我的前身是狐狸。难怪我们俩这么象呢。” 他略微兴奋地说着,全然没有考虑我说的是真是假。我正在想着他为何如此信任 我时,又传来了他咳嗽的声音。 “你吃药了没有?”我仔细地问。 “吃药没用的,老也好不了。”他望着我,眼神带着淡淡的哀怨。 “那就到医院里看病打针呀。”我真的像他的姐姐一样,有些着急了。 “都没用。得吃一种特殊的药。”他小心地说。 “什么药?” 他停了停,然后说:“大麻。” 我吓了一跳,惊异地望着他。 “干嘛这样看着我呀?”他微笑着,温柔的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责问,眼光却 关注着我的眼神。 “你吃了吗?”我紧张地问。 “吃了。”他镇定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吃这种植物呢?!”我吃惊而焦急地追问,避免接及“大麻” 两个字,但是却感觉到心在往下沉,沉到很深的地方。 “因为……因为咳嗽,嗓子很痛,别人就给我吸了,吸过后果真也就不痛了。” “可是,你知道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其实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可怕。很多人都吸的,你看昨晚进来与我打 招呼的那两个老美,他们不是说正在晕吗,要赶快回去听音乐,其实就是因为他 们刚吸过。这时候听音乐呀,是最美的,能产生飘渺的感觉。” “我不听。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吸?” 他低下头,再抬起时,忧郁的目光中多了几丝沉重:“因为有的时候,真的 很寂寞。” 我怔住了,本想说:“人生不过百年,何不独守自己。”然而,想一想,我 们这些从繁华的城市偶尔来到偏僻的古城看一看、住一住的人,当然会觉得安逸 与宁静,会把这里当成培养闲情逸致和陶冶情操的好去处。然而,漫长的生活呢? 如果长年累月在这边远小城里生活,除了单调乏味以外,还能感受什么?能忍受 得了那份枯燥和寂聊吗?雪山下的古城,夜晚是寒风凛洌的,这一点,就连作为 游人的我都是知道。而他,一个人,一个异乡人,一个正值风华的年轻人,日日 夜夜守着这个静寂的小城,守着这些灯光,作为游人的我,有什么权力对他作出 指责?其实我从洛克身上看到的是一种我自己对于梦想的寄托。我没有勇气过那 样的日子的,虽然那是我所向往的。而刚好,在洛克身上实现了我的梦。 他慢慢说道:“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同伴,更无法向别人说我 心里的话。有的时候会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快乐。”他幽怨地看着我。 “可是你也不能吸那种东西呀。”我叹息着。 他的目光布满一层淡淡的愁雾。 “你知不知道那种东西对身体有危害?”我睁大眼睛问他。 “我知道。”他说:“香烟不也一样吗?只不过因大家都在抽,反倒不被认 为是毒品了。” 其实想一想,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就像我自己,迷恋写作,痴心妄想要成为 伟大的作家,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写作就像一个魔鬼在诱惑着我,为此而耗费 了大量的时间、精力、金钱甚至健康。我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 甚至会是死路,可是我依然不顾那些善意的劝说,而朝着这条死路走去。我的行 为不也是变相吸毒吗?那么,我还有什么权力指责他呢?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明 白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既然是在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那为什么要通过指责 别人来显出自己的“好”或者“正常”呢? 我没有权力指责他。虽然我不赞成他的形为,但是我捍卫他自由选择的权力。 他默默地看着我,告诉我只抽过一两次,要我别太担心。我想了想说:“洛 克,现在你刚开始抽这种东西,就跟我喜欢你是一个道理,”他看我一眼,迅速 低下头去,我意识到我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我真的喜欢你。”我坦诚道:“如 果此刻我离开你,完全来得及,只不过这些天会痛苦和难过一阵,但只要回到原 来的生活中去,伤痛也就慢慢愈合了;可是如果不离开你的话,我留在这里只会 越陷越深,最终无力自拨,一定会破坏了原来的生活。这和你抽那种植物是一样 的道理,你想一想是不是这样?现在放弃完全来得及,但要不要放弃全在于你自 己决定了。今晚说过之后我就不会再对你说了,你好好想想。”讲到这里我突然 动情地说:“我是怕将来再也看不到这个酒吧了!”我真的很难过,我怕花吹雪 的灯笼消失。 “你放心,”他的声音很轻,但眼神坚定:“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始终完整的 酒吧的。” 我相信他说的话,是一些解释不清的东西让我相信他,爱恋他。 那一夜,我俩一直坐着,喝了许多的酒,说了许多的话。他说:“从未与人 聊得这样痛快。”我看着他的忧郁慢慢散开。他看我时的眼神,充满了柔情。那 一夜我没有发现时间的流逝,看到门窗外小径上的石板泛出亮亮的光茫,我奇怪, 他告诉我:7 点钟了,是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