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红 作者:李思熠 她收好考卷,轻轻掩上教室门离去了。 这门一周一次的全校性文学选修课,受到学生的欢迎,是她最欣慰的事情。 回到办公室,照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每月一次的来潮,令她有些疲倦。还未坐 定,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封信。没有首尾,只写了她的名字。她微感诧异, 拆开了信。 “你没有实践诺言!” 这是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没有称呼,“你曾说过第二十周如果只有我,你 也为我一个人上课。可是,你没来。” 她放下信,细细回忆起,有一次征求学生对课程进度的意见,因二十周临近 考试,所以大家同意在十九周结束课程,只有前排一个穿着雪白衬衫的男孩表示 希望上到第二十周,理由是“喜欢这门课。”她记不起那个男孩的模样,只记得 是一个清秀、干净的孩子。她当时是答应过这个学生的,后来随着期末的来临, 各科紧张的复习和考试前的冲刺,已将这些学生折磨得疲惫不堪,所以在十九周 下课前,她已正式向大家道了别。学生们用热烈的掌声向她表示感谢,结束了这 个学期的学习。 她一边回忆一边继续看着信。 “不过,我原谅你了。” “假期我带你去怒江吧,那里有高山、峡谷和独龙人。” “现在就做决定,不要思考和犹豫,凭第一感觉,你愿意去吗?” “如果你愿意,我会带着你穿越高黎贡山,渡过一个难忘的假期。” “当然,就算你不去,下学期的讲台下,依然会有我关注你的目光。”随后 又写道:“别说我唐突,别说我们不了解,我已用自己的感受读解了你。” 最后写着:“不留名是因为我相信你会认出我。我每天早晨都在银杏道晨读, 你走过来就会看到我。……你会走来吗?” 她握着信纸的手,凝固在空气中。她一动不动,将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过 了许久,才慢慢放下了信纸。 怒江,充满了神秘气息的东方大峡谷,还有她曾经远远地看到过高黎贡山。 当初,就是因为喜爱这里的神奇风物,才放弃了南方的亲人和熟悉的环境,毅然 将自己投入到了这片陌生而充满了期望的土地上,选择了在这所大学里任教。那 时,她充满生机的身体,常常飞扬在学校的运动场上,和现在的学生一样年轻。 她又将信看了一遍,有些吃惊,有些欣喜。她甚至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已 渐失光彩的容颜,随后坐了下来,思考着怎样答复这封信。 她打开抽屉,看到角落里另外一只信封,突然间,思绪开始凝重起来。 十三年,一切已经很远了,写信的那个人离去已整整十三年了。这些年,为 了那场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只能忍受着寂寞和冷清一路走过来——做 了整整十年的助教,失去了多少晋升和出国进修的机会,更不用说那些可以将人 刺穿活埋的冷眼和流言。而那个人,却最终无法承受她的情感,走了,在毕业之 前离开了她。他虽然爱她,但却没有勇气面对这份爱情。因为,她是他的老师… … 她感到一阵久违的痛苦,不愿再想下去。于是拿出纸和笔,思索着怎样委婉 温和地答复这位男生。 “我亲爱的学生:你好!” “我为我的食言向你道歉。也感谢你对我的谅解。” “相信此刻,你一定正在焦急之中等待。我告诉你,你的等待是值得的。因 为,我答应你:一个难忘的假期!”猛然,她被自己所写的语言惊呆了! 泪水不觉涌出了双眼,她倒在座椅里全然不顾地抽泣了…… 许久之后,夜深了。离开办公室时,教学大楼已空无一人。她记起那个白衣 男孩信中的约定:清晨,银杏道…… 深夜的校园宁静而详和。她感到有一丝凉意,身体中那股殷红的涓涓细流带 来了淡淡的疲倦和无力感。此刻,黑暗中,夜风里,她突然渴望能有一种牵引自 己向前的力量。她停下脚步,望向夜色中的银杏道。 “我真的会去吗?就在清晨,踏着晨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