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件礼物 作者:刘369 空气中炸响了一串清脆的枪声。李木鸟睁开闭得发酸的眼睛,得意洋洋地对 着枝权间穿梭飞舞的鸟儿甩个响指。多悦耳的声音,多利索的枪法。美中不足的 是没人能和我一起我分享这种快乐。也许上帝能。李木鸟很快释然了。上帝准会 羡慕我的宝贝猎枪:1938年出品,德国造。蓝光幽幽的猎枪让李木鸟精神振奋, 他忍不住又往树冠里放了两枪。鸟儿叫得更欢了。 薄雾飘缈的清晨,当李木鸟在隔夜残茶老妇般的脸上发现了两片与众不同的 茶叶时,才猛然意识到,那划过夜空的枪声根本不是梦中之物,直挺挺浮在水面 上的两片茶叶必是那不幸罹难的鸟儿。 自从二十多年前妻子死于自己的枪下之后,李木鸟就发誓永远告别自己的猎 手生涯。十几年来,他甚至连一只蚊子都没有杀过。但这并不足以让李木鸟原谅 自己昨夜的放纵。他对准茶杯挥掌劈下,然后把滴血的指头没在酒杯里,静静地 看着一条条游丝般的虫子在酒里蠕动。 直到听见乒乒乓乓的敲门声,他才抄起那杯酽红的血酒,一饮而尽。 陌生人冲着李木鸟友好地笑,侧身进了房间,径自在桌前坐了下来。李木鸟 的眼睛从陌生人的脸上移到肩上,斜背在陌生人肩上的双筒猎枪眯着眼睛,用冷 冷的蓝色眼神打量着李木鸟,象看一个不速之客。李木鸟的心尖利地叫了一声。 陌生人回头冲着李木鸟的心口笑笑,又把目光钉在了酒瓶上。阳光绕过李木鸟高 大的身体,流向房间深处。李木鸟眼神迷茫地看着蓝光闪烁的猎枪,试图回忆起 这杆刚才还在自己手中的武器,何时挂在了陌生人的肩头。 陌生人放下酒瓶,闭了眼睛打着满意的响嗝,象暴雨过后清蛙的聒叫。陌生 人把手掌摊开来,做个邀请的姿式。李木鸟于是坐在陌生人的面前,目光却一直 飘浮在陌生人的肩头。 陌生人抓起酒瓶,咕咕咚咚又灌下半瓶酒,然后摘下枪扔给李木鸟。李木鸟 麻利地接过来,随手将枪口点向窗外。一只有着漂亮羽毛的鸟儿穿越纷纷飘落的 树叶,炮弹一样砸向地面。 李木鸟听到一阵杂乱的惊叫,象婴儿恶梦中的啼哭。 雄风不减当年啊!李木鸟嘬起嘴吹散从枪口里袅袅升腾的白烟。 陌生人把空酒瓶对着李木鸟晃晃,然后扔向窗外。酒瓶撞击地面的声音仓促 而恐怖,李木鸟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我从平城来。陌生人说,我给你带来了几件礼物。 李木鸟抚摸着枪管,说,这也算一件吗? 当然。 有这一件就足够了。 陌生人的第二件礼物是一张发黄的照片。但李木鸟锐利的目光还是穿透了时 间的迷雾,认出了照片上的女人。李木鸟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他说,这件礼物 不值钱,我有比你更好的。陌生人扭过头,才注意到房间正中桌子上供奉的相片, 和自己带来的这张只是尺寸不同而已。 忏悔? 不!是爱。李木鸟的眼睛里汪出了浑浊的泪水。 第三件礼物嘛?陌生人的目光在房间里漫不经心地扫射,似乎在寻找什么东 西。李木鸟从床下拿出一瓶酒,顿在陌生人面前。杏花村一百年陈酿。李木鸟说, 换得来你所有的礼物。 未必。陌生人说,第三件礼物是一个故事,或者说是一段回忆,更确切地说, 是一个秘密,你我她三人共有的秘密。两个人的目光同时射向照片上若有所思的 女人。只有秘密是最珍贵的。陌生人说。 李木鸟紧紧攥着陌生人伸向酒瓶的手,说,先把第四件礼物交给我吧。 你怎么象个馋嘴的孩子?陌生人咧开大嘴笑了。别忘了你曾经是个声名显赫 的猎手啊! 李木鸟松开手,孩子似的羞涩地笑了。 陌生人抿了一口酒,打开话匣,让李木鸟看第三件礼物:……故事的主人公 叫张虎,出生在一个猎户家庭。四岁时,父亲向他传授枪法,五岁起就开始与父 亲一起打猎。至十八岁张虎离家到省城上大学时,他已是平山远近闻名的猎手了。 大学毕业后,张虎如愿分到平城中院成了一名法警。但他发现,杀人这种高 智商的动物所带给他的乐趣远比不上杀一只野兔。很快他厌倦了自己的职业,辞 职开了家小公司。凭着猎手的智慧和残忍,几年奋斗下来,他成了平城商界举足 轻重的人物。在走向成功的同时,他开始有意识地树立自己职业猎手的形象。 命运的转折缘于一次偶然。张虎发现钟爱的妻子青青竟在和自己的对手私通。 他和对手在生意场上厮杀多年,不分胜负。因为互相敌视和敬佩,他们还成了好 朋友。生意场上的胜负都是暂时的,无足轻重;可是,朋友妻不可欺,对手竟然 置游戏规则于不顾,锯自己的床腿,张虎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恶气。他表面上 不动声色,暗中却等待着合适的机会予以反击。在一次商界名流的聚会上,他当 众拿出妻子和对手亲热的证据,逼得对手无地自容,硬着头皮弃妇与青青结婚。 其实大家都清楚,对手其实根本不爱青青,他和青青的私通只是逢场作戏, 或者说是与张虎在另外一种意义的较量。在对手看来,青青的投怀送抱是一个可 怕的阴谋,是张虎试图安放在他身边的窃听器而已。因为端庄文静的青青与红杏 出墙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岂料搬起石头却打了自己的脚,他只有将一腔怒 火发泄到青青身上,变着法子摧残青青。有一次酒后,对手缠着经血淋漓的青青 同房,遭到拒绝,恼羞成怒,一记勾拳打得青青脾脏出血。 为图快活,对手从不采取任何避孕措施,致使青青多次怀孕,怀孕后就逼着 青青自个到医院坠胎。对手对青青说,你这样的女人是不配做母亲的。对手还特 意安排了手下的两个人,时刻监视着青青的一举一动,以至于某天,把正在约会 的张虎和青青堵在了酒店的房间。对手有点幸灾乐祸,因为青青无地自容的样子 让他很开心,他觉得又赢了张虎一把。对手提出以五十万元私了。张虎同意了, 事后却越想越窝囊,闹不明白和自己的女人睡觉,平白无辜地遭到羞辱不说,竟 还要贴上一大笔钱!虽然青青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可那又如何呢? 猎手出身的张虎岂会善罢甘休?对谁都可以网开一面,唯独不能和对手讲仁 义。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张虎潜入对手的乡村别墅,若不是被挺身而起的青青挡 住了仇恨的子弹,对手便没有机会讲这个故事了。 张虎仓皇而逃,躲进一个偏僻的山沟隐姓埋名了几十年。对手伪造了自杀现 场,骗过了警察。然后变卖了公司财产,踏上了寻找张虎的道路,他发誓要用张 虎杀死青青的那杆猎枪,亲手结束张虎的性命…… 李木鸟哈哈大笑。李木鸟说,二十多年了,即使警察抓住我,法律也对我无 可奈何了。 而且。李木鸟拄着枪站起来,你枪里唯一的一颗子弹,已被我无意之中打掉 了。你没有机会了。 只带一颗子弹来,就是想让我俩在死亡面前,都能获得平等的机会。岂料你 还是破坏了这种平衡。你明知我已对你构成不了威胁,却还拿下了毒的酒给我喝! 所以说,你最终还是个失败者,至少我比你宽容。你可以原谅青青,为何不能放 过我? 对男人来说,时间可以原谅爱情的恩怨是非;对猎手来说,敌人永远都是敌 人。 陌生人说,我还有第五件礼物送给你,是一句忠告:良心的铁箍,会因时间 的咒语越勒越紧。 第四件礼物呢? 你又输了!陌生人的鼻腔里开始流出粘稠的红色液体,象两条蚯蚓顺着嘴角 蜿蜒而下。 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你真不配做我的敌人。 不久之后,李木鸟终还是死于那杆泛着蓝光的双筒猎枪。据说是走火。又有 一说是自杀。 不论如何,猎手用枪来告别自己的生命,都该算是一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