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尔及利亚朋友哈非格 我在摩洛哥最要好的朋友却是一位一脸土匪样的阿尔及利亚人,这件事现在想 起来真是有意思。 阿尔及利亚人在摩洛哥求学的有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拿相当丰厚奖学金,所以 几乎都在外租房,生活相当惬意。在我住的大学城大约只有7,8位阿尔及利亚人, 男的大概有4个,其中一个跟我住同一楼层,跟先知同名,小秃顶,骨瘦如柴,此外 为人神神叨叨,号称学过几天中国功夫,见我的面总要摆出一副较量的姿态。不过, 他能将腿踢过一人高,显然资质不错,遇上明师,练个无影腿或是连环腿什么的, 估计能有几成火候。 我在摩洛哥的时候,阿尔及利亚的新总统还未上台,每天看摩洛哥报纸,只感 觉阿国内恐怖主义盛行,今儿这个村庄死几个人,明天那户人家满门遭斩。摩洛哥 虽然跟阿尔及利亚关系紧张,但是想来还不至于捏造假新闻。那时候常觉困惑,北 非阿拉伯几个国家都太太平平,为什么就阿尔及利亚命途坎坷,先是受了法国13 0年的统治,然后独立之后居然还搞了许多年社会主义模式,随后跟摩洛哥为了西 撒哈拉,明里暗里干了几架,再然后国内又冒出恐怖主义,杀人放火不一而足。及 至认识了哈非格,我才算稍微了解了阿尔及利亚人。 哈非格极聪明,豪爽,但是死心眼,脾气暴躁,动辄发怒。 (一) 有一天中午我从食堂吃饭回来,刚走进男生宿舍区入口,猛听见有人用半生不 熟的中国话喊道“你好”,宛若学舌鹦鹉。我抬头,看见一个肥胖汉子站在三层某 房间的窗户边,冲我傻乐。在我之前一年,曾有三位同事也在摩洛哥进修过,住的 同一所大学城,乐善好“师”,教出了不少会“你好”或“里好”的学生,所以经 常有人以此在我面前显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回了一个“你好”,便顾自走进 自己的楼里。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照面。 我们的大学城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援建,设计规划上颇有可称道之处。男女学 生各两幢楼,分门别院,大致组成一个大矩形,其中为走道,自宿舍区大门一直到 行政楼,中间经过一个四方形而又分割有致的花圃,种了不少花草,虽不算奇,但 是摩国既无酷暑,也无寒冬,所以草常绿,花常开,姹紫嫣红,倒是好看。有一专 职园丁,每日修剪浇水甚力。花圃四周有长凳,供学生闲坐。 某天傍晚,我同两位一起进修的女老师坐在长凳上闲聊,过来两位阿拉伯学生, 一个是学法律的突尼斯人,叫利雅得,既与沙特首都同名,也同我们大学城所在的 区发音难辩;另一个就是阿尔及利亚人,自我介绍叫哈非格。当时我常以记者介绍 自己,哈非格一经知道我的身份之后,立即表示要择日跟我深谈。其时我除了对 《古兰经》感兴趣之外,对摩洛哥与阿尔及利亚两个兄弟友邦反目成仇的由来也颇 想做点研究。于是就约定第二日晚另行晤谈。 第二日我们聊天,他引我到了一个阴暗角落,果然跟我谈起了摩与阿,这是第 一次有学生跟我谈起政治,也是在我认识的所有学生中唯一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的人。 他神秘地向我出示一张阿尔及利亚报纸,称自己是冒了生命危险才把这张报纸带进 摩洛哥的。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有他所说的这般凶险,但是报上有一些对摩洛哥 不利言论,可能会让海关人员读之不快的东西,当是确定无疑的了。 哈非格言辞激烈,虽然一方面民族主义情绪浓烈,对摩洛哥的政府及国民嗤之 以鼻;另一方面却也忧心国事,坦言自己不敢返回阿尔及利亚。他的家乡叫奥兰, 是次于阿尔及尔的第二大城市,后来我从明信片看到,许多年前,奥兰是一个非常 美丽的港口城市。他的家族属于当地的书香门第,阿尔及利亚甫独立时,举国上下 没有多少人能担当识字,是其父慷慨应命,组织了一个短期的师训班,桃李及桃李 的桃李遍布全国。哈非格少年生事(好象是散发革命传单),被校长关禁闭,其父 赶去解救,指着校长的鼻子发雷霆:“你是我的学生,竟然这么对待我的儿子”。 自此没人敢惹哈非格。但哈非格其人虽不服管,但是聪明,17岁上就上了大学。 哈非格有几个叔父,是阿共中人物,阿尔及利亚社会主义未果,被列入黑名单,远 赴法国和希腊避难。去国惟恐不及,未敢多与国人联系,法国叔父有一女,倒是跟 哈非格有书信往来。 我的阿尔及利亚朋友哈非格之二 哈非格其时已经是计算机系四年级学生,有一台286,能玩台球游戏。与我 熟了之后,也约我去玩。某一日去找他,他在为自己炮制一份简历,击键手法极其 生疏,于是我自告奋勇替他当秘书。我自工作后每日在键盘上谋生活,论中文输入, 因为用智能,选字影响速度以外,论外文输入,却也足可担当打字员一职。哈非格 见我之速度,不禁大为称奇。我参加工作之后,获家人援助,曾购586/100 一台,在6平方的蜗居里曾经没日没夜地打过三国,玩过红警,间或也做点调研, 懂几个信息业名词。我临离开他宿舍时,哈非格居然情深意重地拉着我说:“陈, 你是我的第一位中国朋友。” 自那之后,哈非格不但视我为好友,而且把我也当成了业内人士,时常跟我探 讨一些计算机方面的问题。我初始在阿维森转盘附近的一家网吧上网。这家网吧据 说是拉巴特最早的一家网吧,所以名气虽大,但是机器的配置和网速似乎有点落伍, 大部分的机器还是奔腾75或90的机器。哈非格于是就向我介绍他常去的网吧,在王 宫后门附近。 这家网吧门脸儿不大,叫“马格里布网吧”,其对面是一个拉巴特足球场,常 有国内联赛,每逢此时,总是人山人海,虽有警察值勤,但是翻墙逃票者仍然数不 胜数。这家网吧刚营业,机器配置一般都为133,也有一些166,大概有近16,7台机 器,还有一台PLAYSTATION,上网每小时价钱为10迪拉姆,不能用外带的软盘,必须 在网吧内购买,一张10迪拉姆,是极普通的牌子,在国内也就值2、3块钱人民币, 工作人员在其上“鬼画符”一番,以做标志。 于是我们就经常一起去上网。那时候上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聊天,用mIRC, 同五湖四海之人用五花八门的语言闲侃。哈非格有一癖好,忙里偷闲地登陆到SEX网 站,荡下大堆免费的淫荡照片,作为收藏。后来他买一攒机,更是分门别类地仔细 收集,还妄图让我和突尼斯好友利雅得分享他的这一爱好,几次被我们骂得狗血喷 头,依然死不悔改。赶上我付上网费的时候,我就作色跟他说:“你只要一下载淫 秽照片,咱们立马就开路。”饶是如此,一旦我不注意,他就偷偷地上到那些网站, 被我发觉后,就讪讪地求我:“陈,我也就只有这个爱好”。 过完斋月后,哈非格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自己在阿卡达尔(拉巴特的一个区) 的一家电脑商店买了一台166的杂牌机,偷税,所以只花了1万出头迪拉姆。他觉得 很上算,所以那些天总是洋溢着笑容。 当时大学城里没有几个人有象样的机器,一个赤道几内亚人从西班牙带回一台 486/100的机器,后来受了我和哈非格的怂恿,想装XINGPLAYER看VCD,结果反倒把 声音弄哑了,怎么都让人想不通,一直到我离开摩洛哥,都没恢复。不过这件事上, 我的责任倒不重,而且我又尽心尽力地帮他做手术,曾经让他的机器开了几天嗓, 后来再装SCANNER的时候,再度失声,不知又有什么地方冲突上了。自此之后,这个 赤几的同志就将哈非格恨之入骨。 那时侯借的那些VCD,属于大学城附近的吉三克区的一位摩洛哥留华学生的。他 娶了一位四川姑娘,姓胡,有一个男孩子。他们的故事可以参见《在摩洛哥喝酒》 一文。 有了电脑之后,哈非格这位计算机系四年级学生的真实电脑水平就暴露无疑。 他虽然号称对刚兴起不久的LINUX造诣颇深,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他的机器上使L INUX与MICROSOFTWINDOWS和平共处(当然这其中有他们教授的巨大功劳),但是居 然对一些常识不甚了了。譬如TEMP文件夹里积压了不少废品,我作主要帮他清理了, 他十分紧张,找来了他的同学拔(拔是马里人,与我邻屋好友穆萨是同乡。穆萨也 是计算机系的学生,那时侯上二年级,现在已经毕业了,在马里搞网络建设。)来 会诊,反复向我们俩确认,将信将疑地删了文件之后,依然很不放心,害怕他的系 统就此崩溃,被我们俩一阵好笑。 我的阿尔及利亚朋友哈非格之三 哈非格有一个摩洛哥女友,比他大上几岁,那时候已经在读研究生一年纪了, 好象是新闻系的,具体我已经记不确了。这个女孩子叫孙杜丝,摩洛哥旧都菲斯人, 住在我吃饭的大学城里,所以有时候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能够碰见她。孙杜丝个子 不高,高度近视,脸上都是雀斑,在如花似玉的摩洛哥青春少女中委实显得另类。 哈非格看上孙杜丝,据说是因为孙杜丝没有看不起阿尔及利亚人,但是孙杜丝 的家人却表示反对,她的兄嫂来到拉巴特,就表示拒绝认识哈非格,让他很是难受。 哈非格那时与孙杜丝已经认识3年了,两人还在外同居过一年,最后终于因为经济紧 张,又回归到大学城里来了。他们俩虽然曾经同居过,住回大学城之后还经常找地 儿“亲密接触”,但是据说孙杜丝恪守《古兰经》教诲,虽然与哈非格亲热,却不 容他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所以他们俩的关系在我和利雅得看来,就显得很是暧昧。 我在引文中曾说过哈非格脾气暴躁,我跟他熟了之后,觉得他之所以脾气暴躁, 一方面固然是其家族的革命本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前途的不确定以及不为孙杜 丝家人认可及接受。而孙杜丝毕竟是女孩子,所以得有些小性子,再与哈非格这样 的“革命青年”朝夕相处,时日久长,也颇有几分斗志。两人见面没几分钟,就禁 不住吵架,所为不过鸡毛蒜皮一类的小事,但是谁都不让步,于是就把“陈谷子烂 芝麻”都翻出来再过一遍,战争因此节节升级,最后只得“联合国”出面干预,派 出中国和突尼斯友邦代表百般调和。如此这般,我与利雅得不胜其烦,不惮当面跟 哈非格提出,让他趁早同孙杜丝了断,但哈非格总是一副大情圣的模样,于是我与 利雅得就得时刻提防,尽量不让他们俩同时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斋月前有几天假期,我们约好同去南方城市阿加迪尔旅游,事先说好不让孙杜 丝参加,但是哈非格一面表示舍不得孙杜丝,另一面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不跟孙杜丝 吵架,我们拗他不过,只得同意,结果让我们的阿加迪尔之行很是不爽。 到达阿加迪尔的头几个小时,大家相处甚欢。孙杜丝来过阿加迪尔,于是就充 当了我们的向导,但是在逛“鸟谷”(所谓鸟谷,其实颇有不少鸡鸭)的时候, “两性之间”的战斗就骤然开始,所为何事,现在已经忘了。好在这场冲突规模不 大,很快就被我们平息。中午吃了饭之后,好象是为了进行什么旅游项目,大家又 有不同意见。我们初次到阿加迪尔,于是想多去风景点转转,但孙杜丝极力主张逛 SOUK(SOUK是阿拉伯语中“市场”的意思)。哈非格不愿意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失去 面子,大概方式方法不太正确,结果战争再次爆发,这次的后果十分严重,我们虽 然表示附和孙杜丝的意见,但是调解无效,哈非格扬言要给孙杜丝一个教训。两人 都恼羞成怒,很快就谈及“分手”。阿加迪尔的海滨大道西段比较有特色,人行道 分为两路,一条与车道平行,第二条高数米,但是殊途同归。于是两人果然分道扬 镳,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我与利雅得俩远远跟在后头。如此前行约数百米,“两 殊途尤不同归”,无奈何,我们俩只得再次充当“和事佬”,表示支持他们分手的 决定,但是要求他们“面和心不和”,至少得坚持到返回拉巴特。于是这次拉巴特 之行就在一片沉重的空气中结束。 回到拉巴特的第二天,哈非格找到我和利雅得两人,先是诚诚恳恳地做了一番 道歉,然后表示自己确实没法作出同孙杜丝分手的决定。这种事情自然只能当事者 做主,我与利雅得相对苦笑,这件事就此作罢。 我的阿尔及利亚朋友哈非格之四 同许多阿拉伯人一样,哈非格其实也挺花心,时不时想来点外遇,但是他的手 段总是不如利雅得高明,结果往往是他先认识的女孩子,最后却跟利雅得打得火热。 哈非格无可奈何,只能经常找我诉苦,不过好在他至少还有一个孙杜丝,所以难过 了几天之后也就忘了。 某日晚,我们仨在大学城门口聊天,一辆标致505嘎然而止,然后走下来一 个个子不高,但是脸蛋圆圆,看上去很是可爱的小姑娘。一个男的,看起来象是她 的父亲,从后备箱里帮她拎出几件行李,大概是准备搬进大学城里来。 于是,哈非格和利雅得一阵激动,当即决定要泡她。哈非格自然已经有了孙杜 丝,但是利雅得更是一位情圣,同时经营着好几份“爱情”,此外尚有不少零星发 生的艳遇(详情可见《我的突尼斯朋友利雅得》)。他们央我当仲裁,我烦了孙杜 丝,自然暗地里希望哈非格能够成功,然后蹬了孙杜丝。 哈非格善打头阵,果然当天晚上就跟那位小姑娘搭上话了。那位女孩的名字殊 难发音,于是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她叫什么了,暂时咱们就以“A”姑娘代替。这 位A姑娘来自卡萨布兰卡附近的一个小城市,那时还小,正是“18的姑娘一朵花” 的年纪。利雅得手段高明,谋定而后动,当天除了在电话亭里跟A打了一个照面之 外,再无其他动作。 第二天晚上,利雅得到我的宿舍找我,说是看到哈非格同A在行政楼前聊天, 让我陪他一起去充当“第三者”。于是,我们佯装偶然路过,加入同他们一起聊天。 哈非格很得意,向A介绍他最要好的两位朋友,拍拍A的肩膀,摸摸A的小手,俨 然一副热恋中的模样。但是利雅得很有技术,他先从对方的名字入手(似乎他的妹 妹有一个类似的名字),然后谈功课,接着谈兴趣,步步深入,不但谈话越来越热 烈,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接近,而交谈的语言,从开始用的法语,很自然地过渡 到他们更加容易掌握的阿拉伯语。当然在使用阿拉伯语之前,他们向我表示了歉意, 因为我不懂阿拉伯语。这里还得插一句,哈非格的法语很棒,书面虽然不好,但是 口语非常地道,相比之下,利雅得要逊色许多。 这么一来,胜负立判。虽然哈非格认识A在先,但是现在已经是利雅得占了先 手了。其后数天,我忙着研究《古兰经》,疏于关注他们之前的竞赛,但是想着, 多半是利雅得这个大情圣得手的几率要大许多。果不其然,他们俩先后来向我汇报 工作。哈非格说A太幼稚,谈话无趣,所以他决定放弃,“还是不能对不起孙杜丝”; 而利雅得则是战果赫赫,据说在某天深夜撩起了A姑娘的上衣,但是他不想再继续, 说是因为同在一个大学城中,一旦被缠上就失却了自由。他嘱我千万不能把这件事 告诉哈非格,免得伤了兄弟间的感情。咳,这两个登徒子! A姑娘后来知道利雅得对她只是“一场游戏”,自然伤心不过,但是难舍初恋 情怀,对利雅得依然念念难舍,偶尔在我们必坐的11路公共汽车上相遇,眼神里 总是莹满了幽怨。 我临离开拉巴特前不久,同使馆的两位朋友去做卡萨布兰卡一日游,在火车站 遇到了A和她的一位女伴。她看到我显是非常激动,远远地过来跟我行贴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