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 每次轮到上早班或者上夜班的那天,下午五点钟前后,住在二号院的那位秃顶 的老男人,邹德显,就会在街东口拐角的墙根前支上一只马扎,坐在上面,要么挠 着光秃秃的头皮,要么搓着脚气,等候着在下班的人群中出现的一个身影;等候魏 国强的姐姐魏海丽——一位刚刚参加工作的姑娘从他身前走过去。每次,他从远远 的地方就开始贪婪地欣赏着她那苗条的体形与青春的乳房;在她经过的那一刻,他 还会装作在地上找东西,借机往姑娘的裙摆底下淫荡地偷窥上一眼。在那次事件发 生之前,他邪恶淫荡的念头仅限于此。 礼拜四下午,下了早班的邹德显独自在家中灌进肚里半斤白酒,借着酒劲,摇 摇晃晃地游荡了一圈,鬼使神差地就走到“港口路”中段东侧的那座土丘这里来了。 在没腰高的草丛里撒了一泡尿的工夫,一个罪恶的计划在他心里陡然形成:“这儿 可是一处好地方啊……没有人来往……而且是她下班的必经之路……把她骗到这儿 来……乐呵乐呵……”他怀着即将犯罪的兴奋心理暗暗想道。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土丘早在八、九年前就已经成为了街里那伙孩 子们的好去处;更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这会儿,在土丘的另一边,童维革跟姬鸿 安和曹达裕站在那里,抽着烟卷也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呢。 确切地说是童维革在等人,姬鸿安和曹达裕是被他硬拉来壮胆子的——因为他 等的也是一位女性…… 童维革看中了同院邻居“啊哟哟”的妹妹——一位二十五、六岁的有夫之妇。 上个礼拜天,少妇来看姐姐,离开的时候,被童维革截住在老梧桐树下,当时也有 姬鸿安和曹达裕在他身后撺掇、给他壮着胆子——他语气青涩地调戏她说道: “我叫小种马,在‘梧桐街’那可是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不信你问他们俩… …” “如假包换,简直就是如雷贯耳!”发育得比街里成年男人都要高出一截子的 姬鸿安和一副孩子模样的曹达裕起哄嚷嚷着。 “说这些,你想怎么着。”少妇懒懒散散地应付道。 “交个朋友怎么样?要么干脆搞个对象?”童维革颠着一条腿声调飘忽地说, 把脑袋瓜子耷拉下去,目光不敢跟那双成熟的眼睛再去接触一下。 “哈——”少妇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抑或目的,说道:“交 朋友要有个约会的地点,你说个地方吧。说吧。” 于是曹达裕代替已然手足无措、语不成句的童维革说出了这个约会地点和时间, 并且饶有介事地声明:“不见不散!” 到今日,他们俩已经陪着想入非非的童维革在这里等候到第四天上了。 然而邹德显并不知情,他喘着散发出酒臭气的粗气,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周全着 他的罪恶计划,终于等来了魏海丽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姣好倩影。 “海丽,快,坏事啦,你家国强出大事啦!……”不可否认,经过一遍遍暗中 演练的语气和神态,毫无破绽。 “怎么啦?”魏海丽惊慌地问道,事出突然,她顾不上仔细地去想一想了。 “你、你、你过去看看就知道啦……” “很严重?!” “老严重啦……” 于是魏海丽不敢再耽搁,跟着邹德显往他事先物色好的那个地点跑去,还一个 劲地催促他: “你快点行不行,邹大爷……国强在哪儿?!” “在里面,往里走就看见啦……”邹德显推着魏海丽的后脊梁往草丛深处走, 用邪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飞瞟着被焦急的汗水溻透的白衬衫下面那道脊梁沟、忽 闪着的白地紫色小碎花的裙摆。 “邹大爷,国强在哪儿?!”魏海丽突然站住脚,回头来问已经迫不及待地挂 上一脸淫笑的邹德显。不过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位算得上她的长 辈的街坊抱有的真实企图;她焦虑万分地等着他来回答——却被猛然低下身扑过来 的邹德显一把抱住了两条大腿,掀翻在草丛中。 “你想干什么!”魏海丽蹬着两条腿进行反抗;这一刻她已经清楚了他要对她 干什么,撒狂地挣扎开来。“你——来人啊!抓——流——氓!……” 邹德显惊慌失措地用一只脏乎乎的大手捂住了姑娘的嘴巴——几乎同时,后脑 勺子上也被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子——秃脑袋流着鲜血,死沉沉地瘫 在了魏海丽的身上。 魏海丽吃力地推开这个坏蛋,哭哭啼啼地爬了起来,看到弟弟的伙伴——大个 子姬鸿安,双手抱着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正对着她木呆呆地发愣;有一只大蚂蚱 可能是想歇一歇它的绿翅子了,落到他的脑门上,他也浑然不觉,在哆哆嗦嗦的嘴 唇里咕囔着: “完啦,杀人啦……完啦……” 站在大个子身旁的童维革替他赶走了那只胆大的绿蚂蚱,不以为然地说道: “没事,这就叫见义勇为,死个把邹德显,哼,小意思。没事,要不然叫大草 鱼再给他两下子,到时候就说是被他打死的。没事。” “有事!怎么不是由你再给他几下子?!”在姬鸿安的身后发来了不满的声音, 但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们、你们别争啦,真、真要是死了人——我、我顶、我顶着……”魏海丽 抽抽搭搭着感激地说道。 邹德显没有死,他先是坐着呜呜响的救护车去了一趟医院,然后改换依旧是呜 呜响的警车,去了看守所,大概要在里面呆上个两年三年的才行。 姬鸿安、包括童维革和曹达裕,差一点成为了街里的风光人物,可是突来的、 前所未有的街坊邻居们的啧啧称赞声让姬鸿安太过于膨胀了,以至于牵累上了童维 革跟曹达裕:当天晚上大个子就逐个院地乱窜,刀把子脸上的两条眉毛像会跳舞一 样,专门去找年龄相仿的、长得漂亮的女孩子。 “听说了吧!好吧,从现在开始我无条件地接受你对我的爱情……跟我吧,那 样的话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打你的坏主意啦……甭担心你爸妈,没见他们对我有多么 多么的好嘛……”无论哪位被他看中的女孩子,都听到了同样这么一篇幼稚的、而 且恬不知耻的说辞。 “恶棍!比那个死不了的邹德显更坏!”不过几个钟头,街坊邻居们就从根本 上改变了他们的态度与评价。 其中魏国强也在恶意使坏、推波助澜,因为他还是不能忘掉大个子偷看他姐姐 上茅房的那桩旧事。他眨巴着一双斜眼,挨个对那几位女孩子的家长说什么: “实际上当时他跟那个姓曹的也想耍我姐姐的流氓来着,但是由于小种马—— 就是双胞胎的老二,他在一旁监督着,那个屎壳郎迫不得已才装好人给了邹德显一 下子。我劝你们注意喽,那两个人不是什么好鸟,当心点闺女吧!” 倒霉的是“啊哟哟”恰好经过,她听了一会儿,马上接住话朝童连贵家门口那 边大声地说道: “他家的童维革更不是个东西!啊哟哟,活脱脱的一个小恶棍!娘的,一个小 屁孩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啦,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知道我妹夫可是厂篮 球队的主力,身体棒着呢,真发起火来,啊哟哟,不把他那两个小蛋黄子捏碎喽才 怪呢……” 这样,三个人在一夜之间就臭了名声。 不过,他们仍然是魏家的恩人,受到了魏国强他爸妈的盛情款待——在武子家 的“红玫瑰餐厅”好好地大吃了一顿。散席后,姬鸿安跟曹达裕特地把魏国强拉到 一边去,等他爸妈走远后,和他进行了一次诚恳的谈话。 “我说刺猬啊,你看,我们总归救过你姐姐一回……今后可不能再记恨我跟大 草鱼偷看你姐姐上茅房的那件事啦,双方就算打了个平手,怎么样?” “不提啦,不提啦,平手,绝对的平手……”吃得油光嘴滑的魏国强,也特地 把他那双斜视的眼睛看向别的地方,抽着曹达裕敬来的烟卷,一面咧着嘴大度地说 道,一面招呼落在后面的童维革快走几步。 可是和同伴们越落越远的童维革仍然心不在焉地、慢慢腾腾地走着;这位高中 生像在爱情上饱受挫折的痴心人那样,深沉地大发着感慨: “女人啊……真他妈的‘女人心海底针’啊……”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