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阳光冷落的地下通道 几乎天天都要穿梭于三元东桥下的那个无名的地下通道,来来往往的轮回之中 我开始留意它和它的故事。 普照大地的阳光,和这个被钢筋水泥包裹着的城市无数次地亲密接触,却冷落 了隐蔽在城市底层的地下通道。这是个极其普通的地下通道,斑驳的墙体上时常贴 满了膏药皮似的招工性病之类的小广告、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蹭着模糊而肮脏的脚印、 墙角散发着污浊潮湿的怪味,台阶上随处可见斑斑痰迹和被踩瘪的口香糖。 这里每天都有无数的匆匆过客,商人、工人、公务员、学生、外地民工、暗娼、 小偷,他(她)们都在为各自的生计奔波,都是在寻找各自的“猎物”途中。他们 都是地下通道的过客,都是“生活在别处”的人,都是“赶场”的人──赶往各自 的“名利场”;他们都是“回家”的人──回到各自栖居的“城堡”。这里也有 “常驻户口”──蓬头垢面的乞丐和摆地摊的小商贩,乞丐匍匐在通道摆出可怜兮 兮的乞讨状,小商贩则眼巴巴地守候着贪便宜的买主,这就是地下通道难登大雅之 堂的一道世象景观。来来往往的人们有时会对匍匐在地的乞丐投去匆匆的或同情或 鄙夷或漠然的一瞥,地摊常常会吸引路人驻足挑选讨价还价,廉价无疑是最大的诱 惑。乞丐和小商贩们显然早已习惯趾高气扬的城管人员霸气十足的责骂声和驱赶猪 狗般的吆喝声,早已习惯与这帮惹不起的“大盖帽”打来来往往的游击战。在“大 盖帽”的眼中,这些“刁民”就是这座城市怎么也扫不干净的“活垃圾”;在乞丐 和小商贩的眼中,这帮“大盖帽”简直就是“活阎王”,我就曾听到小商贩对着 “大盖帽”气势汹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唾骂道:横啥!有朝一日你们下了岗不也得 来这里摆地摊混口饭吃?! 有趣的是,走入通道时,人们的姿态表情会暂时多一份轻松和放纵,少了一份 矜持和造作,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舞台;走出通道后,又会装作道貌岸然的君子淑 女状,我猜地下通道肯定经常在心里嘲笑着:人啊,人…… 地下通道的上面就是车流滚滚的三环路,“奔驰”、“宝马”、“卡迪拉克”、 “奥迪”大行其道,走出通道的人时常会对它们投以无数惊羡的目光。车内养尊处 优的达官贵人们或许压根儿就没在意车轮碾过的地下来来往往的“蚁民”和他们羡 慕的目光。 曾经深深触动我的是偶尔飘荡在通道里的歌声,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我 默默地驻足聆听一位面容憔悴的流浪歌手幽怨地弹唱着罗大佑不合时宜的老歌: “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黄色的面孔上有红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里有白色的恐惧 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嘶哑的歌声风一般回旋在地下通道,扑进了 我的胸膛、穿透了我的记忆…… 倘若说广场是城市体面的象征,那么被地图省略了的地下通道就是收容城市隐 私的阴沟,是被学者们称为“弱势群体”的底层的隐喻,是底层“蚁民”们难以逾 越的鸿沟,也是城市文明的“冷漠的证词”。人们在地下通道里来来往往、分道扬 镳,人们都在踩着自己的脚印各行其道、各奔前程,人们都在以不同的姿态和状态 活着。地下通道依然冷漠地瞅着来来往往的匍匐着、跪着、蹲着、站着、走着、逃 着、唱着、骂着、笑着、调侃着、叹息着、呻吟着、挣扎着、沉默着的人们,冷漠 地感受着人间的世态炎凉。谁也不会象漫步广场般在这里闲庭信步,谁也没有留意 被阳光冷落的地下通道那张冷漠的“脸”和冷冷的“叹息”。 不知从何时起,我越来越感觉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其实就象一道道难以逾越的 鸿沟……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