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作者:青和 (上) 匆匆一瞥,如过客/ 飘摇不定,似芦苇/ 风轻云淡,如秋夜/ 阴霾淅沥,似 雨天 大学三年,文过着简单如一的生活。教室、图书馆、食堂重复于平淡的日子。 一个人安静地享受如水的时光,喜欢简单的快乐。感情生活似乎是空白的,没有 谈得来的朋友,只与一个叫青的室友关系不错。所以她宁愿独自看着远处的天, 绸缎的蓝,花般的云层,似张破碎的脸,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相信宿命?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于爱情,像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充满憧憬与向往。当那段纯纯的恋情 随风飘远时,才发现,自己是抗拒它的。在这种现实的环境里,我只是在追寻一 种幻觉。心,是坚硬的,可以修复的完美,但隐约可见的隙痕,像千年之蚓,偶 尔会在阴暗的角落蠕动,潮湿而温暖。 2000.05.20 世纪末的临近,我一如既往地漫步。 傍晚,球场是热闹的聚集地,跳跃的身影带来的活力,青春富有激情。 旁边是我喜爱的绿色长廊。廊顶枝藤缠绕,两旁是竹林。起风时,竹林发出 沙沙的声响,阴凉的风丝丝清爽。春天,廊顶会垂下一串串不知名却非常好看的 小花,紫色的花瓣晶莹剔透。抬头望见绿缝中的蓝天,心情就会随之快乐。遗憾 的,是没能见着被雪覆盖着的长廊。南方的城市很少下雪,而下雪的日子,我已 放假回了家乡的小城。 走在校园小径上,脚下已飘落了许多叶片。它们瘦长的肢体青黄相间着,染 着秋的惆怅。 天已灰暗,校园亮起了灯。 浓郁的树木包围的池塘边,夜色弥漫。水中的残荷香消枯萎,娇艳不再抵挡 风雨,在深埋的黑色淤泥里阴冷的残留,为再次的轮回,化作一片孤立的魂。 我学不适合自己的会计专业。同时,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学生,因为我的成 绩已呈下降趋势,自从有了厌倦的情绪。从小我和外婆一起生活,父母远在外地 工作。不喜欢新鲜的事物,天生不对数字敏感,只喜欢文学和音乐。所以我就可 以躲在角落独自享受,这些简明又似乎多愁善感的文字。然后在哼着王菲的歌同 时想着,张爱玲曾是我心里的影子。 “文,一个人在这干嘛?”青笑嘻嘻地,不知何时冒出来。 青是我唯一的好友,成天到处疯,别人说她根本不像学生样。但在我眼里, 她是懂事而可爱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不用理会他人。她曾说我是本世纪末最 后一个长发的清纯里夹着没落的杂草的人,然后我就开始喜欢上了她。 “又来烦我。”我看着她。青有张娃娃脸,短发,不算精致的五官,但很清 爽。那些整天打扮得光鲜的女生,缺少的正是这种淡淡的自然气息。 “热情点,都大三了,还是在男同胞中挑一个吧。”青很关心我。 我笑了,“还是管好自己吧,不用操心我。宁呢?”“不管他了。走,上网 去。”青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 宁是青的男友,高一届,现已工作。 “上网?无聊。” “别废话了,今晚就算你陪我,不行吗?” “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上网呵,我会晕……” 第一次听,上网还要别人陪? 半个小时后,我和青终于坐在了电脑前。 学校附近的网吧,人已成爆满趋向膨胀,嘈杂且混乱,我有轻微的头痛。 第一次谈话,与他,简短地,一问一答。陌生的人,不带感情色彩的内容, 我称之为谈话,而不是聊天。cigaretteash,是他的网名。 “晚上好。”他向我点头,“晚上好。”我回复道。 “聊天时,你在想什么?” “我想几时下线,床上的小说哪天得看完。” “第一次聊天,些许无聊,对于你而言。” “也许,花了人力财力眼力还有脑力,再加头痛。” “呵呵,不容易!” “呵呵,的确!” “今天走在楼道里,突然有了凄凉。四年些许精彩,属于自己的,远我而去, 不再有任何想法。但深处的迷茫和疼痛,要把自己摧毁。” 我习惯地向后靠,让三分之二的身体窝在沙发椅上,“人的生活与经历是由 一段段的尘土和流质堆积的混合物,只要在自己的范围内,保持没有过多的坍塌。” “爱好什么?” “书、音乐、发呆。” “孤单的你有点特别。” “只是喜欢一个人,在阳光和空气中。” “我在海边的城市长大。大海,是我蓝色的床。” “我叫杰。” “我是文。” 大海也是我喜欢的。虽从没见过,却在我的脑海,根深蒂固。 大学的课堂有一个好处。就是老师们从不会点名要哪个学生起来回答问题, 因为有那么多优秀主动的好学生。不用再象中学时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所以就 可以做些喜欢的事情却不被老师发现。如闲散地阅读,和青传纸条。 这是文最感欣慰的一件事。 小说的女作者才开始崭露头角,写的很棒,缘于她独特的思考。 结尾有段精彩的描写是我喜爱的:“他想:巧合就是一种概率。在茫茫人海 中与她重逢的概率虽然小,但不等于没有,在他制作的电视剧里,这种巧合就经 常发生。如果有观众指责他违背了生活的真实,他就会辨解说:”生活就是这个 样子的,男女主人公相遇的概率可能是千万分之一,但我选取的恰恰是这千万分 之一的瞬间。“那么,这千万分之一的幸福,偏偏就不会让我遇上吗?”就让我 也心想事成一回吧“,他的眼中闪着泪花。” 生活的现实才能体现爱情的脆弱与无奈。人都喜欢在来之不易的相见中,为 一些不关痛痒的事或是习惯性地去伤害,等伤完明白了,才痛定思痛,下了决心。 但曾经的爱已远去。小说的结局总是让受众为之惋惜而遗憾。 那个叫cigaretteash的男孩,不错的名字。烟灰,终结、失落的,无处不在 且难以找寻的,似烟花的瞬间,一燃即逝。快乐与痛苦,何以诠释? 有些东西似乎是注定的。就像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受到突如其来的撞击, 让心在滴血后随着时间,慢慢的复合。似皮肤的再生,能力强的,会没有疤痕; 能力弱的,也只会留下个小小的,隆起的肉团。似乎溶合得更加紧密,更加严实, 但旧的伤口总是容易破裂。因为看似坚强的人往往是最脆弱的,它无处躲藏。破 裂的伤口流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是已受腐蚀的,大块的黑色的血。 大片的灰云残卷,树在摇晃,豆大的雨开始敲打玻璃窗,沉闷急切地,无数 水痕。窗外,支离破碎。 第一场秋雨来得似乎突然。 “文,你的文章在校刊上发表了。还有,书法比赛也拿了名次……”青兴冲 冲地跑进寝室。“嗯,知道了。”我正躺在床上,听着王菲的《红豆》。 青十分不满,“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爱理不理的。”“怎么了。”我探头看 她。 “一点都不关心我。哼!” “好事?你的?让我猜猜。”我跳下床,“是不是上次参加的歌唱比赛进入 决赛了。”“还算聪明。没白疼你。”青笑。 “那你可要请客,我费了多大劲儿才猜出来的。”我逗她。“没问题。” “这么爽快?”“你也得请我呀,这样一来不就等于AA制了吗。呵呵!” 杰:“常一人漫步?” 文:“每天的必修课。” 杰:“会寂寞的。” 文:“我很好。你如何?” 杰:“忙工作的事,整日整夜,没进展。” 文:“所以成了满地的烟头!” 杰:“哈哈,不错!聪明的孩子。” 文:“呵呵!” 国庆我去了厦门,因为想看海。 厦门是座干净的沿海城市。我喜欢的。 总是容易在旅途中疲倦,我是不爱活动的人,却喜欢火车带来疾弛的感觉, 那是黑夜中的快意。 洗个澡,躺下,床很软,我睡得很香,直到傍晚。 初次见到大海,期盼已久的。 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无原由的,那么固执地喜欢着大海。在那个瞬间, 我知道,我们是简单相通的,因为有了共同的呼吸。那刻,心是满的,我是快乐 的。 踩着柔软地沙滩,清新的海风拂过我的脸。一层层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 低沉的声音。光着脚跟着海水来回奔跑,我咧着嘴笑,大声地。知道海是什么吗? 海是广告牌中的青岛啤酒,那白色浪花就是不断涌现的啤酒泡沫。 海,是铺着蓝花被的床。 明天早晨,我会成为一条看日出的鱼吗。 “工作有了眉目,基本已定下,深圳的一家外企。你如何?文。”网吧,杰 给我的留言。 “从厦门回来,带回一大包流砂。喜欢透过阳光,看着砂慢慢从指缝中洒落, 心也就可以沉静下来。” “怎么原来没看出来,你还是跷课能手呢!”石椅上,青突然笑道。“很简 单的,只要失了兴趣,没了想法,就总会有借口的。”我看着青,眼里有了浓浓 的笑意,“这个你应比我更清楚啊!”“好哇,现在就拿我做靶子,看我怎么收 拾你。”两个女孩开始奔跑着,在阳光的露水中。 文:“一个人对一件事失了兴趣,会怎样?” 杰:“这个人会找出各种理由告诉自己:这是十分讨厌的事情,我不用再为 它去耗费更多的时间。” 文:“可这件事情必须完成,又该怎样?” 杰:“既然是决定下来的,那么无论对你而言是如何的困难,都要有个结果, 不管好与坏,因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文:“怎知是我?” 杰:“我们是相通的。” 我们是相通的吗?我干笑着。 看着操场上停留的小麻雀,想着自己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复杂的事情, 似乎还没足够的能力承受,简单的就足够了。我知道,自己只是一条在深海中蛰 居的鱼,散淡的生活才有了呼吸。 然后,开始远离教室。偶尔心情好时会夹着课本去上节课,更多则躺在床上 看小说,听音乐。而最糟的是,我常出入校外的网吧,通常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 从来不去学校的机房,因为那里有种种规章制度,让我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越来越遥远。 杰:“心情不好就别压抑自己,多放松。” 文:“我现在够宽松了。” 杰:“不上课了?呵,原来也曾像你这样,或许更颓废。过段时间自己调整 好,就没事了。人总是要学着适应的。” 文:“可是我受不了。” 杰:“听话!” 天气渐渐变凉。 无法再安下心坐在教室听课。虽然很少跷课,但逐渐脱离了原来的生活。我 开始在校外的一家小酒吧里做DJ. 酒吧不大。几张木制桌椅,每张桌上摆着一朵 鲜花和一个烛台。烛台里盛着水,晚上,燃起的蜡烛就浮在水面。淡淡的晕黄染 上人的脸,是我喜欢的怀旧情调。来的都是学生,可以唱歌,喝酒。 所以晚上的时间,是快乐的。可以听原来极少听到的一些轻音乐或流行歌曲。 我开始喜欢上周杰伦。然后会,躺在被窝里一直听着他的歌入睡。我觉得他很可 爱。 但我不会喜欢上这种风劲十足的类型,因为他们太引人注目。 偶尔坐公共汽车,阳光星点地洒落,看着窗外缓缓流过的人群,世界是如此 的忙碌。车内的手停留,一样的姿势,目光塞满迷茫,心则空缺。我闭上了眼。 白天依然去教室,到了晚上,在酒吧工作,已没太多时间上网。 “很久没见你,过的好吗?”杰不忘问候我一声。 “白天上课,晚上在酒吧做DJ,凑合。”我想,杰应该是那种很体贴女孩子 的男孩。 星期六的晚上,酒吧里很热闹。有几个学生在为一个女生过生日Party.女孩 挺清秀,在摇曳的烛光里显得特别妩媚。男孩们都争着为她点歌。 有个穿红色外衣的男孩唱的是周杰伦的《龙卷风》,很棒。他看起来有些内 向,坐在角落里。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 蛋糕端上来,点上了蜡烛,该女孩许愿了。酒吧也停止音乐,一分钟。这时 角落发出椅子的碰撞声,一个男生突然站起离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学生们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互相看着,然后听见了女孩的低泣声。情况似乎很糟,蛋 糕没吃,就散了。 我突然知道了,离开的男生就是穿红色外衣的那个男孩。 听旁边的一些学生说,女孩喜欢那个男孩,但男孩并不在乎。我继续工作。 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故事发生着。 杰:“做DJ感觉怎样?” 文:“挺好,也简单。因为可以听音乐,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呢?” 杰:“最近较忙,面对电脑,感觉累。” 文:“你爱过吗?” 杰:“两次。确切的只爱过一次。” 文:“相信爱情吗?” 杰:“是的。人的一生会在不同阶段爱上不同的人,我只希望能爱上一个人, 长久些。你呢?” 文:“我是个散淡的人,凭感觉行事。” 杰:“呵呵,要是哪天我对你说,我爱你,你会怎样?” 文:“呵呵,我会说鱼要上岸,它活不长。” 不知为何,谈起这个关于爱的字眼的话题,我相信爱情吗?走出网吧时,听 见风穿过身体的声音。 天气晴朗,闭上眼睛闻着飘浮在空气里的阳光气息。像我这种懒惰的人,身 体正在慢慢衰老。要是哪天我突然得到了幸福,却无法再享受,似乎是件很可怕 的事情。但我知道幸福离自己很远。我是个挑剔的人,所以没必要为此而烦恼。 “你在这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是个男孩。我睁眼一看,一 个长得挺秀气的男孩,明亮的眼睛。“我们不认识。”我的语气冷淡。“我认识 你。”男孩嘴角浮出笑意,“只是你不知道我。”“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得走 了。”无意义的话。我站起来,转身。 “你没听过我唱歌吗?周杰伦的《龙卷风》。”身后男孩的话让我怔了一下, 是他!“歌太多已无记忆。”我看见,青在远处向我挥手。 “那天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谁?”青神秘地问。 “不认识的。”我淡淡地。 “我看,他是想和你交流交流吧。”青冲着我乐。 “没兴趣。不和你说了,我去酒吧了,回头见。”我离开寝室。 酒吧里,我忙着送歌曲。有人点歌,周杰伦的《可爱女人》和《星晴》。不 用看就知道是他。 他唱得的确不错,我不得不承认。但我并无和他说话的欲望。他唱了四首, 然后就离去了。 工作结束后,在学校的路上,发现他竟然没走。“我一直在等你。”我没说 话,径直向前。“为什么不愿和我说话?你是怪人。”男孩些许不耐烦。“你觉 得我们会有什么好说的?”我的眼里有了冷漠。 一直以来,我讨厌和男生说话,因为对他们不屑。曾有个擦肩而过的男生突 然回转身追上我,“打扰一下,现在几点?知道图书馆什么时候关门吗?”一副 无辜的模样。“你自己抬手看看不就知道吗?”他忘了掩饰好手腕上的金属光。 糗大了! “你太冷。看似坚强,其实脆弱的女人!”他的语气充满挑衅。我不想继续, 加快了步子。 在长廊里,他走到我面前。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旁边的石柱上。 我看见他漆黑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我这才发现他很高。心突然缩紧, 我开始有了莫名的恐惧。“你想干什么?”这个时候,因为天气变冷,校园里几 乎没人。 “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他眯着眼,嘴角弯成一道弧线。“好,现 在也看到了,我很丑。可以走了吗?”我尽量平静的说话。他向我靠近,我感觉 到他的气息拂在脸上。“OK!” “不谢!”甩开他的手。我想着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 这晚,我成功地抗拒了周杰伦的声音。漫天都是浓浓的雨雾,我在小巷里狂 奔,周围无一人,偶尔有路灯闪过,昏暗的。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 越来越大,震得耳朵发麻。终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就你这么大的学生, 还想骗得了我,原来那几个还不是被我训得服贴着。”他的脸模糊,大嘴在我眼 前晃动,满口酒气让我捂着鼻,我瞪着他。“受不了?来,小妹妹,让哥哥好好 亲亲。”他巨大的身体朝我压过来,力气很大。“你干什么?”我尖叫着,打他 踢他,在他脖颈上狠命地咬,一股腥味入了口。“哎哟!他妈的你个小兔崽子, 竟敢咬人。”趁他摇晃着站起,我用力推开他,夺门而出。我飞快地跑着,巷子 似乎望不到边,我开始绝望了,哭着…… (下) 我惊醒,全身湿透。周围,同学正睡得香,不时还有呼噜声传来。没事了, 只是梦。 这许久不曾出现的梦魇又来了,心开始不安起来,我看着天花板,再也无法 睡着。 跷课去了网吧,杰不在。不想回去上课,所以决定等。 一个小时后,他来了。 “又跷课?” “心情不好,我感到害怕,从前的恐惧,又来了。” “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总是这样,神经质的特征罢。”我意识到,自己并无开口的必要。 “真没事?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我不放心你!” “你的判断不正确。陪陪我好吗?” “好,我在这里。” 这种感觉很好,似乎平静了许多。也许我和杰在某时是相通的,他能给我温 暖?心里突然就有了潮湿的气息。 我知道我还是不能避开,那个带着危险的男孩。因为我要在学校出现,我还 做着酒吧DJ. 从那晚之后,他几乎每晚都会来酒吧。有时是唱歌,有时会要上一 杯啤酒,独自把它喝完,然后离开。他应该属早熟的那类孩子,我想,而且是个 自恋的家伙。奇怪的是,一周过了,他没再找我的麻烦。 这时,杰突然告诉我,他将来这座城市出差。 于是,那个傍晚就有了和杰的第一次会面。 “你和我想的一样,安静中透着黠慧。”杰是北方人。高个儿,穿西服。是 个干净的,有安全感的男人。 “你看上去成熟,和声音一样。”尽管告诉自己只是一次朋友见面,可我还 是能感觉自己的不自然。我没告诉他,他的眼睛深如海。 走走吧!杰提议。 雨天刚过,风依然很大,地上的杂草还残留些许湿润,棕色的休闲鞋染上青 绿。我把手放进裤兜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今早到的,开了一天的会。完了,就来学校找你。”杰打破沉默,“学 校环境不错,常一个人散步?” “是啊!可能就剩这点好处了,至少还有让我打发时间的地方。”我自嘲地 耸耸肩,“久了,习惯就成了自然。” “怎不找个可依靠的人?” “没必要加入另外的人,很麻烦的。” 与陌生人相处是件烦恼的事情,大学三年有青这个朋友,我很满足。 “以后不许这样,这么下去对自己不好的。”杰站到我面前,眼里闪过一丝 疼爱。 “对我来说,这也许很难。”我抬头,看着积存大量云层的天空,阴凉在心 底涌出。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可我知道首先得对自己负责。现在的你,没有朋友, 没有交流,在这个社会是难以存活的。”杰似乎有些激动,“你不会不明白。” “也许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无从谈起适应,更别说什么责任。”我 想对他笑笑,但终于没有。 沉默在风中流过。 “过来。你这傻孩子!”杰突然伸手把我拉进怀里,用他有力的手圈着我, “风太大,你会感冒的。” 我一时无法挣脱,他的怀里,有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陌生的男人气息。 “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人,我会在你身边。”杰低头看我,眼睛明亮。 不愿直视,也无法直视这种目光。我想自己终究是柔弱的。 杰在这座城市待了四天。他的出现,使我的生活不再规律。我们去逛商场, 看电影,还有肯德鸡的美味。他几乎是挤出闲暇时间,来陪我这个缺少活动的人。 我不是个奢侈的人,杰的柔情让我感动。 青看我的眼神也有了暧昧,说我终难逃脱一个情字,我不想多说什么,更多 是一笑带过。 回深圳后,杰常给我打来电话。一种等待的感觉,小小的甜蜜,一丝焦切。 结束了酒吧的这份工作。我觉得自己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杰的话不无道 理。人太渺小,社会中的我们将会被打磨的很光亮,就像自己似乎总是在被选择 中。所以,收敛性情,我回到课堂。 “不做DJ了?”吃饭时,青看我。“是啊,不去了,安下心来听课。再说, 那些老教授上堂课也不容易。” “哈,借口。我看你还不是为了某人,才痛下决心,不会来个”改过自新 “吧?”青露出一副非常痛心的模样,“自古以来,文人墨客都在寻问,情为何 物。唉,我们现代人就罢了,罢了。” “好啊,要不咱们就分道扬镳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我先吃完,起身 往外走。“呵,真走啊。得,我也走。哎,等等呀。”青在后面嚷着,“走这么 快,会得肠胃炎的。”前面的我笑弯了腰。 书袋里装的是课本、辅导教材以及各种笔记本,小说和杂志则一概免入。开 始回到从前的模样。误了的课程,只好在课后多花些时间补上。但,即使这样, 我还是常感头痛。 “终于又见你,过得不错啊!”一天课后,红衣男孩突然出现在教室。他斜 靠在课桌上抽烟。 我皱起眉,“我很忙,没时间。”“你是在讨厌我?还是不敢面对我?”男 孩突然蹦出一句话。 “告诉你,别再自以为是了!这里没有你想要的。”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开 始收拾准备下楼。“怎么不在酒吧了?想重新做个好学生?是不是很难啊?”他 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吐烟圈,带着嘲弄。 “我的事与你无关。”我走出教室。他尾随我下楼。“别跟着我!” “好,等我把话说完。我叫旋,比你低一届,喜欢唱歌,爱喝酒。”我没理 会他。“生活一塌糊涂。因为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楼梯让我踉跄,扭了脚,疼痛。 的确,我想做个好学生。因为想念杰,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让我有了模糊 的沉沦。 有了杰的问候,就有了简单的快乐。他说,这段时间会很忙,有个项目开发, 要去西部。并许诺,寒假带我去北方看雪。 这就是幸福么。那么,是不是别无他求了呢。我不知道,但我宁可相信。只 是,心里时而涌出的不安,却无法解释。 那个叫旋的男孩似乎消失了。这样最好。 和青坐在石椅上晒着暖阳,长发在风中,轻轻地释放。 “快到圣诞了,你和宁怎过?” “平安夜去广场吧,会很热闹。你呢?” “一个人当然留守寝室了。” “不和杰一起吗?”青凑到我面前笑,“等他电话?” “他出差了。晚上看书吧。”我也忍不住笑了,“再看,再看也看不出个美 女来。” 天很蓝,大朵的白云飘过。难得的好天气。 我陪青去买礼物。学校对面有不错的精品屋。 操场上,我突然看见旋,穿着白色的休闲服和几个同学在一起抽烟。他长得 的确很帅,应是女生追求和暗恋的对象。 快出校门时,我看见他从后面跑过来。站在我们面前,气喘吁吁。 “我想今晚和你过平安夜,你能来吗?”旋的眼里些许期待。 “晚上有事,不能去了。”我并不想伤他。 “你交了男友?就是上次来的那个?很了不起吗?”旋的坏脾气不到一分钟 就上来了。 “看来你是非常清楚我的一举一动。是又怎样?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 和他纠缠,欲拉着青穿过马路。 “你给我站住!”旋冲过来拉我的手,他的力气很大。 我有些恼火,用力甩他的手,“你是个愚蠢的人!”这时,旋突然上前把我 紧紧抱住。我挣扎着,并用脚踢他。 “你再怎么踢也无用,你走不掉的。”旋露出坏坏的笑。瞬间的恐惧再次袭 击了我,我的头开始痛得欲裂。我疯了似的对他又踢又咬,全然不顾是在校外的 街头。旋的眼里充满惊痛。我想我的力气是到了极限。 在旋松开的那刻,我向街道对面冲去。我要尽快逃开,却不知道,有辆卡车 正向我驶来。我只听到青的尖叫声,后面有股力量把我推倒在地。头被重物撞击。 眼前闪过一片白色,我感觉一些黏稠的东西流下模糊在眼前,似乎还有一个微弱 的声音在我耳边……我又看见那双如深海般的眼睛。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接着是退学。这是件后果非常严重的事情,不管是在 学校还是整个城市。无法再继续学业了。 杰打来的电话,我没接。我知道,无法回到从前。 青一直陪在身边,为我而奔忙。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涌出一阵酸楚。 旋为救我,没再醒来。当青告诉我时,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骨 碌声。帅气的男孩。 眼前浮现白色的旋坏坏地笑着。 祝福在雨中,一如我们的泪水,湿了心。 文离开了这座城市,这年她22岁。 北方小城。 我住朋友那儿。她很关爱我,为不使我闷着,特意把自己的电脑让出。 头发是短的,因为让护士给剪了。镜子里的脸,依然清新。 试着去找工作,但每次都不尽人意,我并不要求很好的待遇,只希望能做些 有意义的事情。可是有限的能力,我的选择余地很小,加之与别人没有良好的沟 通。他们的眼神告诉了一切,环境是复杂的,从惊讶到鄙夷,别人如何看待,我 不在乎。每个人都为自己而活着。 我似乎是在寻求着某种慰藉。 没有工作的时间里,我在网站里瞎转,开始着手写些文字拿去发表。其实, 对一些文体的条条框框并不很清楚,只是时常会有些感受想要记录下来。 我清楚自己无法改变某些东西。 青常发来邮件。贺卡与相片。 相片里的两个人有着幸福的笑容,青看上去胖了。这时,我就会笑,然后告 诉她该减肥了。 青很想念我,因为再也没人能像我一样和她分享快乐。她还告诉我,前些时 间才得知,旋从小是个孤儿。 看着自己的一些文章在网站里发表,以及网上朋友的评论和关心的话语。我 知道,自己是真正喜欢上了网络这个空间。 只是不再聊天,在那次遇上杰后。 文,为何不给我你的消息? 没必要。 什么理由? 一个人的生活更适合我。 从前的快乐呢? 飘落的时光已逝。 我无法相信。 因为不再留恋。 你在说谎! 凭感觉行事的人,其弱点,就在于有时连他自己也无法辨别事情真正存在的 本质。杰,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也从未爱上你。 关上QQ,习惯地放着周杰伦的CD. 整个房间,很温暖。 暗中,我独坐天明。 终于,有网站向我约稿,自己也开始有了一些收入。 我不知道这是否能算上一份工作。但是,可以从事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感到了一种满足,内心长久以来,难以释放的满足。 小城有条河。 闲来时徒步走到河边,河水清冽地荡着微波,略微干冷的风吹在脸上,阳光 下,路旁的秃枝丫落在身上,交错纵横。 冬天来了。 那,北方的雪该是怎样的美丽?我期待着。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记得,英国诗人雪莱在其《西风颂》中 赋予的拼搏与奋发,心里也就有了悄悄的感动。 晚上刮起很大的风,我收到杰发来的EMAIL.……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就这样消失了,没有只语片言……每天,自己只 能拼命的工作来填充多余的时间。 青什么也不愿说……可我总以为哪天会得到一个惊喜,因为你的飘忽不定… …直到那天,在公共汽车的玻璃窗前,突然看见一个陌生的自己,眼里就开始有 了湿润。只是,自己别无选择……网上的相遇,你的冷漠,让我难眠。 昨天,青突然来电告知了一切。我非常震惊。 但事情终将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你是坚强的女孩。 文,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找到你。 因为爱你,所以不想失去你! …… 我无语。 窗外,下起了雪,悄无声息。 那双深邃的眼睛飘来,忽远又忽近。 风里夹着雪花扑来。 许多小孩在溜冰,小脸红扑扑的。他们看起来很快乐。简单的快乐。 我还能拥有它吗? 生活是简单的,心却时常空荡。 一切都可以是空白的? 像这片雪,白的刺眼。 我依然是一个不爱活动的人。做个深呼吸文想着,于是笑了。 突然,后面有人撞在她身上,文无防备地栽倒在地,脸上沾着雪,冰凉的。 一个穿红色冰鞋的小男孩来到她面前,要扶起文。文抬头,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就在那瞬间,文感到心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疼痛难忍。小男孩在她身边说着: “大姐姐,你没事吧?”文朝他笑笑,站起来独自走去。风吹乱了她的短发。 小男孩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儿,溜远了。 “文,我想我还是爱上了你。” 我的眼前闪过一片白色,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 这是他出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在这个世纪末最后的声音。 那个叫旋的男孩,终于消失。 心被撕裂,我的泪随之滑落下来。 电视里,点歌台正放着周杰伦的歌,是文熟悉的《龙卷风》。 只是,她已彻底抗拒了这种节奏中的柔情。因为出事后,文就永远丧失了听 说能力。 风中的雪花,碎碎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