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生存 作者:旧帽新颜 作者邮箱:yinjian218@777.net.cn 周老师的女儿从遥远的南方回来了,异样的憔悴。陪伴她的仅有一只同样疲惫不堪 且透着一种莫名沮丧的旅行包。安排女儿睡下,周老师打开了那只包,包里空空如也, 却释放出一种不祥的气氛。潘多拉的箱底是希望,而周老师在包底只抓住了一只信封, 用牛皮纸糊的,厚厚的。忍不住心里的不安,周老师打开了那层层的封印,取出了信封 里唯一的一张纸,是一张死亡通知书。不幸的人的名字叫孟舟,年24岁,男性。于是, 一切真相大白。周老师感到手里的这张纸是那样的沉重,因为它正装载着俩个生命,一 个已然远去,一个正在凋零,在生命最灿烂的季节。 周老师的女儿叫周梦帆。 一 山鬼 我走在树木与树木之间,喘着粗气,却高兴的象一阵午后的小雨。踩着浠浠沥沥的 脚步,我仿佛握住了风姑娘的手,踏出了一种自创的凌波微步。不知是山色醉人,还是 那些酒精在作怪,我觉得自己俨然便是这青山的君王,正骄傲地巡视着领地。身后是一 只热闹的仪仗队,吹笛的是云雀,打鼓的是青蛙,撑伞的是劲松,演小丑的则是路边的 小草和风姑娘的小弟弟……飘飘然。 突然,我被一种很奇怪的声音打下了云头,接着又一声。按照我的经验,这是一头 孤独的狼在呻吟,它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在死亡的边缘。可它好象又很不甘心就这样死 去,因为它的叫声里充满了倔强。这种倔强不是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来源于对 生的渴望。 “嗷……”又一声,很近了!我打算绕开它。因为我虽然不担心它会突然跳出来对 我唱“不种谷子不种麻,闲来无事学响马,要打俺的地头过,留下金银买路钱。”,但 是我这人实在太善良了,我不想背上个欺负老弱病残的骂名。可要命的是,它占距着这 山上唯一的一条小路。我只好走过去,大不了我让着它点。 哇!世上哪有这么美的狼啊! 只见在那树林间,不知怎么会有一块不大的空地,地上铺满了落叶,偶然风弟弟跑 过,便惊起满天的蝴蝶。她俏立在那,经典的泰坦尼克式的摊着手,略显苍白的脸,不 用眼睛也映出一种忧郁的美。阳光调皮地在她的长发上眨着眼睛。她一定是从大城市里 来的。在这山间听见狼叫,竟然毫无防备地露出咽喉。英雄救美,Come on! “呜……”狼叫竟然是她发出来的!???更要命的是,这当口,我竟然突然爱起 学习来,抢着温习了一遍什么叫做“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摔了个五体投地。狼精! 不知我的脑细胞是什么做的?这当口还有空去想人许仙的娘子。而且还在搜索我所有的 数据库,想用一个更恰当的词来形容她。因为我确知自己五百年前绝没有救过一匹(因 为爱着齐秦的歌,我甘愿与他一起受众文人们的斥责。)寻找美丽草原的狼。她大概也 不是向我来报恩的。那么……美丽的姑娘,伴着山君,这是什么了?……难道是; ;《山鬼》! “呜……”她好象非招出个把狼出来不可。 “喂,你是谁啊?”我干脆连爬起来都省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一种宿命,每 当我看见漂亮女孩的时候总会有“不幸”的事发生在我身上。自打我有了追女孩子的意 识以后,就一直免费做着美眉们的脚靶。只有那么一次,已经到了可以送花的地步,我 却在她面前,毫无理由的摔进了一摊脏水里……哎!往事不堪回首啊!眼前的这位,似 乎已听见了我的叫声,一惊,低头看了过来……她的眼睛是那样的美! “你是从火星来的?还是从木星来的?”我微笑着。可她却不笑,也不动,似乎还 没学会人的动作?……我盯着她,她也看着我。如果没有生命危险,我愿这一刻永恒。 她的眼睛真美! “你们这的狼都长你这样吗?”她终于说话了。 “有我这么好看的狼吗?”我还真觉着有点冤得慌。 “那可不一定,我见过许多长的比你还象人的色狼。可是我今天穿的是牛仔裤,你 趴在地上干嘛了?” “我要是说我正在看蚂蚁踢足球赛,你一准不信吧?” 这回她笑了,走了过来,一边嘴里还问着:“哪了?哪了?”她笑起来也挺美。我 向她伸出一只手“姐们,拉一把嘿” 她好象吃了一惊,才笑着说:“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赖呀?”同时我的手也就感觉 到了她的体温。 “我叫陈冰,敢问姑娘贵姓?” “怎么?你打算抱恩?” “你歇了吧。本人一不报恩,二不报仇,三不欠人钱。要想我抱你,也得我正巧心 情好。”我从地上站了起来,舌头也开始找到了点感觉。 “那么你现在心情好吗?”她笑的有点危险。 虽然不担心她会牧春香的那一套,我还是决定离她远点。 “你干吗了?”她看着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看回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你倒挺先知先觉的吗!那就赶紧向本姑娘道谦,说不定我一心软,能法外开恩, 再给你一次报恩的机会。”在她的眼里,我也看见了熟悉。危险!对我这种人来说,对 于女人的感觉是极端危险的。《为什么?#@$%$#@!》 于是“阿弥陀佛,荒山野岭,孤男寡女,惹人闲话,小僧告辞了。”拔腿就走。 “哎!你真走啊?……等等我……”我听见她从背后赶来,知道这次我又跑不掉了。 二 精变 虽然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可她的背包也实在太重了。正想开口,她却强先说:“哎, 陈大侠你不会说你还没有小女子,我的体力好吧?”她把“我”这个音发的很脆,叫我 实在不好开口。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咒楚留香死在女人手里了,这实在 是件##@#的事。现在我也知道她的名字了,叫做韩笑雪。 走了没多久,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哎!你是不是不认识路呀?我敢保正这 绝不是下山的路。” “噫?你不是到山上来做童子军野营训练的吗?”她瞪大眼睛,装出一脸惊诧。 @#$% ※※※&,我只好闭嘴大吉了。因为我很迷信一位老前辈的话:男人千万不要同女 人吵架,因为最后输的一定是男人。 “哎!你怎么不说话?”她傻傻的独自向前走了好长一段,才发现我撂挑子不干了。 真是%%¥!为什么我不相信人之初性本恶了?这种傻女#;%*!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她大叫。叫!叫我也不理你,我确知很多男人是死在这 句话上的。“死男人,臭男人,早知道胆子这么小,就早点下手了。这下跑了,晚上又 要挨姥姥骂了!”她嘟囔的声音虽不大,可刚好够让躲在树上的我听见。如果不是看见 她的包还是用背的话,我一定会被吓得从树上掉下来。 山色美,从树叶缝里漏进来的山色更美!可倘若配上女人的呼救声,就不免有些煞 风景了。由其是她在呼救时还搭送你的名字。起先我是堵上耳朵,后来干脆连眼睛也闭 上了。可惜山太静了,她的声音乘着风,绕着我飞翔,简直就似在我的灵魂里呼唤了。 白痴!掉到山下去了,怎么会有这么足的中气的! 这是我看见她好好的坐在林间时,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舍得从树上下来了吗?”她歪着头,笑眯眯的问。 我却没空去生气,因为我看见她的身上竟落着十几只大蝴蝶,还有几只正围着她飞 舞。我想我不仅仅是上当那么简单?MY GOD! “陈冰,你看!”她摊开手,一只蝴蝶便落在了她的手里!? “哎,我得承认,你已够聪明了,只可惜……”她笑的是那样诡异,还不时的从眉 目间透出点忧郁。让我差一点儿就绝定回去写〈〈陈冰遇仙记〉〉了。可这会我只想坐 下来歇歇脚。而且,我简直想躺下来。我实在是太累了。 “噫!!?你不跑吗?”她开始在身边找可以砸过来的东东了。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不在家画画,傻傻的跑到这来。”我看着她坐在画布前, 一手使剑似的握住画笔,一手小心的托着蝴蝶,望着地上的石头发呆的样子就想笑。 她咬牙切齿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将手一扬!于是,幽林,美人纤纤,满天的蝴蝶…… 哎呀!疼…… “你想什么了?看着人精似的,怎么连一块石头都躲不过去。?” “你倒试试!” “呀!生气了,我好怕!这样吧,假如你就此残废的话,我答应你一定给你买一只 鹦鹉,外加一只眼罩。让人离多远都能认出你是谁来。” “哪船谁给买呀?” “你不会这么狠心,让我给买吧?我可是个弱女子哦!” “弱女子?……”牙疼!…… “哎!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我可是要开始画画了。” “你管我。” “赖皮!”我听见她走开,好象在包里找些什么。 “陈冰,妈妈没教过你乖孩子不应该睡在地上吗?” 抬头看了看,她在她脚边上铺了一张野餐布,外加一个充气枕头。“我十六岁起就 不再让妈妈操心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永远也长不大。”晃晃悠悠的,我让自己睡的 更舒服了点。 “呦!你还真自觉,这还没到姥姥开饭的时间了……那,给你。”她丢给我一个睡 觉用的眼罩。“说实话,我开始有点烦你了。”我一边把头放在枕头上,一边自以为幽 默的找了她一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象是睡着了,而且已经开始做白日梦了。在梦里我听见了许 多美丽的歌声……小鸟在唱歌,山林在唱歌,风儿也是,还有比歌声还要美的天使!是 的,这应该是天使在歌唱……我这样的人居然能进天堂,这真奇怪……可是我敢保正这 是天使在唱歌,而且就在我耳边上……!?我拽下了眼罩,是她在唱歌!“见鬼!妈妈 没教过你,不要在睡着的人旁边大声唱歌吗?”天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嘘,不要诅咒!”她带着点温柔的看着我,“小心点,别把她吓跑了”这时我才 发现我的手指上居然也落着一只蝴蝶……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感觉!一个生命就这样毫 无戒备的停在我手里……有些痒痒,她用脚爪轻轻的挠我。我小心的将手抬起来,并把 她钟爱的那只手指缓缓的伸出去。于是,从树缝里漏进的夕阳,便将她描画的更美妙了。 身边的她又开始唱歌了,象天使一般的歌声。如果这是梦,我希望它不要醒的太早。 慢慢的,歌声小了下来,不久,就停了。蝴蝶也便在那一刻展翅飞起,向那已有些 暗了的山林深处飞去,搅的我心里一阵愁怅。“哎,去捡些柴回来,再不去就来不及 了。”她用脚把我踢回了现实。“捡柴干什么!?”回头看她时,她已又持剑似的拿着 画笔了。 “单选题!一了就是现在下山,在黑暗里迷路。二了就是点起一堆火,在这里野营, 还有美女相伴。不知陈大侠会选哪一个了?” “哪了?哪了?”我一下蹦起来,到处寻找。 “你找什么了?” “美女呀!她在哪了?”我走的相当远,免得被这个自我陶醉狂给伤着。远远的, 我听见她在笑着骂我赖皮。 “你怎么弄的?”我一边生火一边问。 “什么?” “蝴蝶。” “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 “你别误会,我才不关心那些围着你的狂蜂浪蝶了。我是说我手指上的那一只。” “噢,这我就得恭喜你了。这是一个传说,林间的仙子爱上了谁,就会让一只蝶在 他的身上盖个印。这样,不论爱人走多远,思念的翅膀也能找到歇脚的地方。” “你歇了吧,这一准是你瞎编的。再说了,那仙女也没象你一样脑子坏掉了,怎么 可能会喜欢我?” “我也没说我喜欢你呀!”她特冤似的回了一句。 “歧义,歧义,别误会。” “哎!我发现你挺自卑的。有什么呀,你不就是长的有点#%¥吗……”也许她看 出我脸色不善,及时闭上了嘴。 “怎么我还真伤着你了。”不一会,她就又不乖了。 于是,我从火里找出了个“爆栗”,向她逼过去。 “别打,别打,让你看样好东西。”她指着那幅画。幽暗的树林里,一匹白狼在向 月亮问安,那圆月大的似乎就要撞上地球了。“这有什么,我闭着眼也能……”一个奇 迹让我吞下了后边的大话。我看见了一个女孩隐隐约约的从那画布里透出来,好象我初 见的她,那样的不真实。 “你怎么弄的?怎么会画出三维效果的?” “这当然也是秘密。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火燃了起来,她也把简易帐篷搭好了。夜,也便降临了。吃完饭,她便又开始唱歌 了。她唱的是那样大声,搅的整个山林都热闹起来。就连那听起来象人干咳着笑的鸟叫, 也变的好似一种乐音。现在我知道她唱的是黑人的一种灵歌,歌词远古且神秘。 就在我快睡着时,我又听见了狼叫。 “哎!姥姥终于来了。陈冰,以后我会想你的。”这次我有些真实的紧张了。她盯 住我,就象一匹狼,手里却在有规律地向火里添着柴。于是,我决定强先去占领帐篷。 因为经验告诉我,她也是一个惯于在山间过夜的人,难怪她总是那样大声的歌唱。 “喂!你总不会连狼外婆的故事也没听过吧。”她加完火,进来看我是不是已经 《小公务员之死》了。可她一见我就大叫“好呀!你耍我……”一顿拳打脚踢,直到我 提醒她我们刚认识还不到一天时,气氛都挺好。她听我说完,立即又变的“杀气腾腾” 恶狠狠的说“你以后一定是笨死的。”我还看见她的脸难得的那么红了一下。 “唱首歌吧,怪闷的慌的。”我小心的碰碰她,讨好似的说。 “你让我唱,我就唱?我多没面子呀。”她极力的藏着得意。 “爱唱不唱。” “赖皮。”她轻骂了一句,开始唱歌了,原来她小声唱歌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听着 听着,我便睡着了。 早上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她正盯着我发呆。“干吗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没有媚力了?你在我身边居然睡着了?” “你夸我了?还是脑子真坏掉了?一大早问这么花痴的问题。”我预备着防守。 她却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才问“花痴是什么意思?”OH,MY GOD! 下山的时候,我们为我是否打呼噜打了会儿嘴巴官司,又互相恭维了一下对方脚的 味道。她为了赢我,居然说下次宁愿和我睡一头,也不闻我的脚臭,让我立马举手投降 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三 生存 这是一间不大的精品店,里面却挂满了她的画,显然店主对她很有信心。而且这里 的店主也是个极特别的人。因为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又是你从那里捡来的?” 最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生气。 “那,这是上个季度卖的钱,一共三幅画,总共340块,你点点。”她笑了笑, 粗粗的数了一下,就塞进口袋里了。哎!对M这么马虎的女孩一定很麻烦。 “这次带来几幅?” “两幅。”我不耐烦看她小心翼翼的拆包装,(简直是鄙帚自珍吗。)就走开去看 别的东西了……不知道她们在说我什么了?一阵阵特务似的笑…… “你真的要卖这一幅画?!”老板娘显然很吃惊。 “嗯。”她莫名其妙的突然文静了起来,于是我看了过去。这是一滴眼泪。眼泪里 是一个女孩在照镜子。镜子里的她青春且美好,而且毫无包装。 “干吗?我可是美术系的!拜托,别贼似的看着我。” “可这满大街的人不见得都是美院的。”老板娘歉意的一笑,却话里有话。 这使我更认真的看那幅画。镜中的她的右肩上有一只男人的手?!在隐隐约约的背 景里,分明的显出一个……这是她的自画相!我被自己的这种疯狂的想法激怒了。“这 是艺术,还是真实?”我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又在气些什么?我只知道嫉妒在我的心里 纵横。 “艺术来源于生活。”她的回答惊人的平静。可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异常的刺耳,因 为在这平静里透出一种太过明白的不欲为人知的痛。 “这画多少钱,我买了。” “我不卖了!”她伸手来抢。我也就又看见了她的眼睛,带着点惊恐,还有点乞怜, 一滴泪里印着一张男人的脸,却模糊的不象我了。 “既然忘不了,你又何必要去碰它了?”老板娘似乎在城头观火。 她呆了呆,放开了手,象个女人似的无声的哭了起来。 “多少钱?”我问。 “你真要买?” “如果我的钱够的话。”我打开钱包,里边还有两百圆整。 “那就两百块吧。”她一脸的无所谓,好象不是在说我全部的财产。 “怎么,太贵了……”我丢下钱,拿上画,走出了小店。 走出去了没多久,我就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大,而我竟然这么小。没有了钱,我 将无法在这大气底层呼吸。我得立刻去想办法,让自己生存。 太阳小跑着到了山边,晚风撩拨着我的倦意。可我支起的画摊却一笔生意也没做成。 我感到一阵狼狈,因为我很清楚,没有了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将无处容身。 “你这个画摊连一张板凳都没有,怎么会有生意了。”老板娘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心情不好,虽然她不让人讨厌,可我也懒得理她。 “哎,笑雪每年都会带一个男孩到我的店里来……”她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可此 刻的我只关心自己晚上住哪。“可你是其中最穷的也是最不可能的一个。”也许是我的 一脸莫名其妙弄的她也莫名其妙起来,她有好一阵没有说话。而我也已想起,在不远的 地方有一个公共汽车站,如果去的早,也许可以找到睡觉的地方。 “可你是最能看得懂她的人,除了他以外。” 我突然在口袋里发现了幸存的一块多钱,一阵狂喜。 哎呀!……这女人居然跑过来踢了我一脚!? “你干什么了?” “我还问你干什么了?”她居然比我还理直气壮。 “我怎么你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礼貌呀!” “哎!可惜,真可惜!”就我的经验,要想不得罪一个不讲理的女孩要么立即投降, 要么就赶快紧引起她的好奇心。当然,我一般都是战败国。 “什么可惜?”看来她会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在我这颗小脑袋上,岂不是可惜?” “你的脑袋还小呀,猪头似的……”我想我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因为她立刻闭 嘴了。 “哎!你再不讲礼貌我就走了。”我想她一定也不是一个乖女。 “我怎么不讲礼貌了。”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没请教我的尊姓大名了。”……我,晕倒。 “那你叫什么?” “没礼貌,乡巴佬。” “爱说不说。” “算了,告诉你吧。本姑娘叫夏小雪。夏天的夏,小女人的小,雪花的雪。你一定 给我记住了。”说完她竞转身走了。莫名其妙!难怪夫子说:唯小人……云云。 晚上11点,我才发现公共汽车站实在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这里的蚊子太毒,这 里的声言太吵,更要命的是这里到处都飘满了回家的渴望。而我,没有回家的钱。我把 它们给丢了。 就在我认为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时侯,我被拍醒了。特心虚的睁开眼……?是夏小雪。 “哎,你干吗了?” “……” “哎,我跟你说话了!你是不是在等笑雪呀?她刚刚坐车走了!” “……” “你不会告诉我,你真一分钱也没有了吧?” “谁告诉你的。你是谁呀?管这么宽?” “呦!肯说话了。你有钱?拿来我看看。”不知为什么,我竞掏出我仅有的一块四 毛钱,一下全摔给她。 “哎呀!这么多,刚好够我搭车回去了”懒得理她。她好象也不想理我,大约是走 了。 不一会又有人拍我,不理他。“哎,明天你到我店里拿两个板凳……要不,饿死 你!” “……” 话说的那么好,夏小雪这死娘们还不是把我的一块四拿走了。害得我连厕所都上不 起。所以,早上我豪不客气的从她的店里拿了两个最好的椅子。而且,就把摊摆在她店 对面的小河旁的柳树下。 第一天。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我看见夕阳大方的把自己的余辉撒满了小河,那是金子的颜色。 第二天。神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 公共汽车站的保安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了。 第三天。神说要有食物……可我没有食物。 我被很“客气”的请出了汽车站。小河边的蚊子比车站里的还多,还毒。 第四天。太阳总是那样悬着,好象睡着了似的。 我好象也睡了会。可越睡越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一颗头,疼得象是要裂开似 的。大地,象地狱一样酷热。 一丝凉意,把我惊醒了。是夏小雪。她拿了块湿毛巾盖在我头上,眼里满是怜悯。 我也不知道是那来的力量,一把扯下毛巾,摔在地上。“你他妈的,干什么了?” 她一句话也没说,捡起毛巾就进店去了。 女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椅子拿进店里来的。我只记得,当我坐在椅子上喘气的时候, 夏小雪就从外边把店门给关上了。我以为她会对我说些什么,可她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把我一个人丢在黑暗里。黑暗,实在是比光明要宽容的多。在这片黑暗里,我终于可以 放心大胆的哭了。这是一种很屈辱的感觉!我居然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使自己生存。 店的后半部有一张床,上面有席子,旁边还有一台电风扇!但可气的是这店里到处 都是食物,不属于我的食物。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很小的洗手间,门槛上放着洗 发水和香皂。她是不是怀疑我已经饿的连自带的肥皂也给吃了?我洗了澡,我想我这2 3年来从来也没这么脏过,因为这23年来我从来没有离开父母这么远。脑子里突然想 起《动物世界》里的一段道白:当幼兽成年,父母就会把它们从自己的领地里赶出去。 从此,小家伙们就得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它们得完全独力的去占有一片领地,在 那里边寻找食物,争夺配偶,将生命沿续下去。在野生的条件下,它们的存活率大约只 有百分之二十左右,它们其中的大部分都会死亡,成为种族进化的殉道者。 23年来,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 可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床实在太舒服了。而且,这里一只蚊子也没有。真的,一只 也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是被一阵食物的浓香给馋醒的。然后,我就 看见夏小雪笑眯眯的脸。“吃吧!我亲自下的快餐面。” “昨天的事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 “不行!我长这么大,从来也没人那样对我。你快吃了面,起来给我干活去。” 我努力的坐了起来,可我却不想去吃那碗面。 “我喂你。”她象是在逗小孩子。 “你知道我不会吃的。” “你真不吃!?”我想她是要翻脸了。 “我有一个电话本在我包的左边口袋里。万一……” 她把碗给摔了。“你疯了!?她以经走了好几天了,你这是跟谁呕气了!” “我不是为了她!”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出来的时候,我对我爸妈说,离开他们,我也一样能够生存。而且,一定会活 的很好。” 她愣了一下,然后一副被我气乐了的样子。“你有病呀,跟自己的爸爸妈妈赌气。 你要是在这边有个三长两短的,谁最伤心呀?你怎么跟孩子似的。” “我不服气!为什么我就不能依靠自己生存下去了。”我的泪,在一片光明里,毫 无羞耻的涌了出来。 她突然一把把我搂在怀里。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在一个女人的怀里颤抖。“再 试一天,就一天。好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也哭了。可她每一滴落在我手上的泪都给 我以莫大的安慰。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可我仍感觉到今天的阳光是那样的特别。它 如此关注的照在我身上,带着无以言喻的焦灼与忧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又开始考 虑死亡了。此刻,死亡离我是那样近,那样的唾手可得。可我却一点也不感觉到恐惧, 相反还生出一种亲切感。可那缕阳光却一直提醒我,我,仍然生存!而且这阳光离我越 来越近,近的都快把我融化了。 “老板!”我分明的听见一个声音。老板?喊我吗?这真是件好笑的事。 “陈冰!”我听出是她的声音。 “小雪,他是你男朋友吧?”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两个人。 “啊?……” “上边老李走了,照相馆又没开门。想让他个画个相顶一会……这小伙子脸色不太 好……能去吗?”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韩笑雪,想起她那濒于死亡似的狼的嚎叫。 “能去,当然能去!”我突然开口说话,好象吓了小雪一跳。 “陈冰?!”她叫了一声。我赶紧抓住了她的手,站了起来。“放心,我不会丢你 的脸的。” “一幅画多少钱?” “十块。” “呀!这么贵?” “那就八块好了。”她把画夹挂在了我身上,听见我如此心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我回头看到的却是她眼里流出的泪。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种发冷,一种不祥的 预感笼罩着我。我一把抓住她,她看着我发了一下呆,才笑着说“我没事,你去好好画, 别给我丢人呀!”我用力的一笑。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那种生命力特强的种族。当我拿起画笔,开始描绘那位死 者时,我感觉到自己比任何一节指导课上都有精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残忍的想 法,我竞然在心底庆幸这位老者的死亡,尽管他的家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哭的是那样伤 心。正因为他的离去,才使我有了生存的可能。 画被拿过去了。我紧张的不能呼吸。当我看见那个喊我来的人拿着十块钱向我走来 时,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是那样的响亮。 “画的不错!小伙子。主人家让你去厨房里吃点东西再走。客太多,照顾不周,还 请你别见怪。这十块钱你拿好。”捏着钱,我实在不愿意说我没零钱找。倒不是怕丢人, 而是实在不愿意失去那两块钱。好在他只给我指了指厨房的位置,就转身走开了。我无 比的庆幸。 饭菜吃了下去,心跳平稳了,头脑也开始活跃起来。我这才知道生命是如此的倔强 又是如此的脆弱,生存是如此的简单而又是如此的艰难。一碗饭的得失,就可以决定一 切。 “小伙子。堂上那副画是你画的?” “是,画的不好,还请师傅多指教。” “哎!画的好!对着像片你也能画的这么好吗?” “我试试吧。” “行!你要没事,下午让小雪领你去。你就说是王厨子叫你去的。我那老娘走了三 年了,可就是那张像不好,一看见它,我就闹心。麻烦你给画好点。” “我尽力吧。” 生命是如此的倔强又是如此的脆弱,生存是如此的简单而又是如此的艰难…… 还没走到小雪的店里,我就看见她了。 “你赚的钱了?” “这不是吗。”我扬起那十块钱。 “怎么会有十块的?”她一脸的惊喜。 “那挺乱的。他没要我找,我也就没客气。” “哈!这下你可发财了。” “是呀,发财了。”我笑了,她也笑了。就在我傻笑时,她突然扑进了我怀里。2 3年来,第一次,有个女孩在我的怀里颤抖。 “你,怎么了?”我还是挥不去那种不祥的感觉。 “我没事。我是为你高兴了。” “真没事?” “真没事。”我轻轻的推开她,看见她满脸灿烂的笑容。 这以后的十几天里,我几乎成了个专职描绘死亡的画师。我不停的为一个又一个死 去的或正在死去的人画像。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沉重,相反,我感到很轻松。因为照 这样画下去,我想我很快就会成为这座小山城里的名人的。我喜欢看到别人认可我的作 品时的笑容,喜欢听由我的劳动而引出的那些有趣的回忆,可我不喜欢那些在笑容里滑 落的泪水。 当然,我更喜欢看小雪心满意足的数完钱,大方的把它们通通塞进枕头套子里的样 子。 可是,就在我要离开那个小城时,小雪突然犟着要我给她画一副画。 “我说不画就不画。” “为什么?你给别人画,却不给我画?我可还背着你女朋友的名称了。” “说不画就不画!”她的固执让我异常的烦躁。 “为什么?”她拿起沙发垫子打我。 “不为什么,不画就不画。” “你真不画?” “不画。” “不画拉倒。稀罕。”她生气了,摔了沙发垫跑到厨房里去,拿起菜刀一阵的乱剁。 等我鼓起勇气走过去时,她正专心的炸着鸡蛋。我刚准备跟她开个玩笑,她却突然 剧烈的咳了起来。没人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害怕。我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只到听见了 她的心跳声,我才感觉到安全。 “你干吗了?别闹了,鸡蛋都炸糊了。一个鸡蛋好贵的。” “小雪,你没事吧?” “……” “小雪?!” “没事,就是让烟子熏了一下,没事……你怎么了?” “真没事?” “真没事。你快别闹了,鸡蛋真糊了。” 我把她的正面让给鸡蛋,从背后搂着她。“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赖呀?”我听得出 她在笑。 “小雪,做我的女朋友吧。” “……” “小雪!” “没听见,没听见。”她把头摇的象拨浪鼓。 “管你。反正人家都说你是我女朋友。” “赖皮。” “呀!都这么亲热了,你们是不是发展的也太快了。”是韩笑雪的声音。 “你怎么进来的。”我简直气的要发疯。小雪却从我的怀里挣了出去。 “很简单,用钥匙打开门就行了。”她一脸的理所当然。 “妈妈没教过你进别人家时,要先敲门吗?” “没有。要不就是我忘记了。”小雪拉了拉我的手,叫我别闹了。我只好回客厅生 闷气去了。 “干吗?还生气了?”不一回,韩笑雪也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你管着吗?” “你又没说你身上只有两百块钱。穷成这样了,你充哪门子大款呀?”我干脆连理 她都懒的去理。 “好了吗。我呈认这次是我错了还不行?”她好象要哭。我只好咧了一下牙,算是 笑了笑。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话,可现在我一句也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小雪眼里那份满足 的笑。 虽然我不情愿,可还是走完了从小雪店里到火车站的路。 “小雪。” “嗯?” “你能借给我钱买车票吗?”看着她数那些钱,我开始感到这些钱的沉重了。 “为什么呀?这有好几百块了。”笑雪的声音让人厌烦。 我看出小雪也很奇怪。“我想把它们捐给希望工程。” “你得了吧。自己还没脱贫了。小雪,别理他。把钱给我。”小雪居然真的把钱递 给她了,而且全给她了。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世界一下静了下来,我不再会听,也不会再想,只会紧紧 的看住小雪,连眼睛也不会眨了。 “你怎么了?”她用手抚摸我的脸。 我也不会说话了,我只会紧紧的抱住她…… 剩下的旅程漫长而且难熬。 等终于到了家时,我只对爸爸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就走进自己的房里,倒在床 上,睡着了。 在那以后,我从来也没对我父母说过,在离开他们的日子里,我曾经那样接近过死 亡。 四 记念 11月,我已经是一家不大的公司的职员了。一个月1000多块钱的薪水,虽然 不算多,可在我居住的这个城市里,已足够维持我的生活了。我在外边租了一套一室一 厅的房子,开始有了自己的领地。 我用自己赚来的钱买食物,我用自己买的电话和小雪讲着情话,我睡在自己买的床 上,我坐在自己买的电脑前发呆,我看着那张从大学以来一直陪着我的存折不再注入父 母的汗水……可是,当初想象中的离开父母独立生活的自豪感,却一次也没再在我的头 脑里出现过了。相反,我更愿意在假日,回到父母的家里,躺在那张依然属于我的床上, 等着爸爸喊“儿子,起来。吃饭了。”每次,出门时,我仍然会死皮赖脸的向妈妈要打 的钱。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脆弱,或许我还是不成熟吧。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离开父母的夏天,我是那样的亲近过死亡,又是那样艰难的生 存了下来。而最重要的是在那段日子里,除了父母,我谁也不想。 11月23日。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年的这个日子都会下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梦帆 每次都会把伞忘在出租车上,我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勇气走过去,用我的伞为她 遮出一片无雨的天空。 第三区第三排的第二块墓碑上刻着孟舟的名子。梦帆就在那里。 我不知道梦帆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日子里来记念他,也从来没问过她。我想这也许是 他们以前的一个约定吧,而这个约定一定有一个很美丽的故事,只属于他们的故事。而 我自从三年前的这一天,陪着梦帆来过这里后,每年的这一天我也会来这里记念。而且 是同时记念两个生命,一个已然远去,一个正在凋零,在生命最灿烂的日子里。 “陈冰。”有人轻轻的拍了我一下。 “周老师。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 “哎!被梦帆丢伞丢怕了。”周老师居然笑了。 “您不去给梦帆挡雨吗?” “算了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今天她才会放心大胆的哭。”哭,难道还需要 勇气吗?我一点也不明白。因为我所认识的悲伤总是那样的“勇敢”,那样的不理不问, 那样的不可理喻。被理智的管理着的悲伤我认为就不是悲伤了。可是不久以后我就明白 了,无论是书本上的,还是电视里的悲伤都是被夸大了的,甚至是被美化过的。悲伤原 来是那样的平淡,那样的小心翼翼。 “我身体不好,所以……”我身上的手机很不礼貌的打断了周老师的话。“对不 起!”我忙走开去。 “喂?” “喂!……” “小雪!是你吗?你怎么了?……小雪?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你了。” “真的?” “真的是想你了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好象有点不舒服……” “没事。只是有点感冒了。” “那我晚上坐车过去看你。” “不用了,你还要上班了。你在哪了?好象下雨了。” “……我在陪一个朋友扫墓。” “男的还是女的?” “我晚点再打给你好吗?” “不行!” “是个女孩,我大学同学。” “你喜欢她?” “我挂了!” “别挂,别挂……阿冰,你生气了?” “没有,我晚点再打给你好吗?” “好……阿冰,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好吗?”她好象有些委屈。 “我真没生气。你问吧。” “你想我吗?” “想!”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阿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 “你说什么疯话了!”我打断了她,我想我真生气。 “你生气了?你别生我的气好吗……”电话那头的她哭了?! “小雪,你怎么了?……”她把电话挂了。一瞬间,我忘记了一切,只会呆呆的站 着。 “女朋友?”周老师拍了拍我。 “是。”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会陪梦帆的。” “我……没事。刚才真对不起呀。” “没事。这的人不会嫌你吵的。”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没事了,你有事就先走吧。”梦帆居然自己走了过来,走进了她妈妈为她遮出 的一片无雨的天空。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感到欣慰,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刺痛。 “再长的等待也有结束的时候,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我真的没事了。你去 忙你的吧。”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听懂这句话。我只看见周老师丢下伞,紧紧的搂住 梦帆,哭了。 晚上,当我赶到火车站时,却不幸的被我们老总给抓住了。“噫,小陈,你怎么这 么快就赶来了。有个重要的会,你陪我去一下。”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没有拒绝他。 也许是因为他付给我薪水,也许是因为眼看着我就快升职了,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在 这以后的三天里,我不停的给她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会开完了,老总给了我三天假,我立刻登上了去小雪那的火车。在车上我接到了这 样一个电话。 “喂?” “喂,是陈冰吗?” “是,我是,你是谁?” “我是笑雪。” “小雪!?” “笑雪!韩笑雪!” “你找我什么事?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小雪在吗?让她跟我说话。” “她说她不想跟你说话。”我无比的欣喜。 “你告诉她,我想她!” “你在哪了?” “我在往你们那来的火车上。” “那就没事了。”这个疯女人居然把电话给挂了。我忙打过去,却打不通。我想小 雪真的生我的气了。 下了火车,我却只看见了韩笑雪。在她的身边站着很多人,一个孩子的手上捧着一 个大盒子,盒子上贴着小雪的照片。一个干部样的人走上来对我说“小陈,请节哀。小 雪死的很光荣。”那以后的事,我就一点也不记得了。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再长的等待也有结束的时候,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这句话倒底是什么意思? 五 忘却 他一直没有哭。我怀疑他是否还会哭。他是那样平静的接受了小雪的死亡,从他接 过小雪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表情。 小雪是福利院里长大的孤儿,由于没有接婚,她的一切遗物都是属于福利院的。他 也没有主动向福利院要过一样东西。他只是紧紧的抱住小雪,紧紧的……不知为什么, 我突然也很想被人那样紧紧的抱着。 小雪出事的那一天,这里下了一天雨。一辆装满小学生的车被一辆卡车撞到了小雪 店前的小河里,把那棵柳树都给撞倒了。小雪冲出来救人,可却只有她一个人……小河 本来并不深,可那天却偏偏下了一天雨……在她店里买花的人讲,那天她是哭着冲出去 救人的。 日子过的真快,转眼就是新年了。他每天忙忙碌碌的工作,好象以经把小雪给忘记 了。他升了职,加了薪,又有了一大帮朋友。他只有在无处可去时,才回这里睡觉。可 无论他怎么忙,他都会记得给小雪送给他的那盆花浇水,既使是出差,他也会打电话回 来,第一句话总是:你给花浇水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男人在 一起呆这么久,我更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么习惯睡沙发。这几天我常常会问自 己,韩笑雪呀,韩笑雪。你究竟在这里干什么呢?你是想得到些什么,还是在等些什么? 这个男人又能给你些什么了? 虽然我一直也没找到过答案,可我还是一天天的守着他。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以经晚上十二点钟了,他却还没回来。我想先睡,可却睡不着,我反反复复的问自己, 如果他干脆把我给忘记了,一个人回他爸爸妈妈家去了,我该怎么办?……啊!有人在 门上,是他回来了。我跳起来,把门打开了。“你给花浇水了吗?”在他说这句话时, 我的心象被刀割了一下,泪水很快的涌了出来。“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一只小虫子飞进去了。”我想这是我撒的最愚蠢的谎,大冬天的,哪来的 虫子? “没事就好。别揉,眨一会眼睛就好。”他拍了拍我就进去了。 “你吃饭了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的宽容他,也许是因为小雪是我最好 的朋友吧。 “没有。”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还有鸡蛋吗?就给我炸两个鸡蛋吧。” “你每次都吃鸡蛋不烦吗,我给你做点别的吧?” “那就算了吧,挺晚的,你先睡吧。”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找一包世界上最毒的 毒药,然后全部倒在那两个鸡蛋上。 “哎,这是我的年终奖金,一共两千块钱,给你吧。”他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心?! 就在我炸鸡蛋的时候突然跑到厨房里来讨好我。 “干吗一本正经的交给我,你塞到枕头套里就好了。要用的时候我自己会拿。” “这是专门给你的。” “給我干吗?” “马上就过年了,你也得给自己买身新衣服吧?” “怎么,嫌我给你丢人了?” “你要不要?” “不要。” “不要我扔了去。”他真的冲到阳台上去了!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有很多纸 在天上飞。“你疯了!你凭什么丢我的钱!你给我捡回来去!” “谁要你说不要的。”他居然理直气壮。 “可你说给我了,你赖皮!你给我捡去!” “那好,你看着,我去捡。” “这么黑我怎么看呀?” “那就不要了,我再给你变两千块钱。”他突然仰起手,手里紧紧的捏着那两千块。 “好呀,你骗我。” “谁让你笨的,这都是血汗钱,能丢吗!” “你赖皮!给我,给我。”他把手仰的很高,逗的我跳起来够,可够着够着,我就 扑进了他的怀里。 “抱抱我好吗?”他好象呆住了。 “我说抱抱我。”我用头撞他的胸膛。 可是,就在他把手放在我身上时。阴了几天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雪,一场好大的雪。 他终于哭了。哭的是那样的小心。在这样静的夜里,我离他又是那样的近,可我却没有 听见一点声音,我只看见他的双眼不停的涌出泪水。我悄悄的从他的怀里挣出来,进屋 里去了。 那一夜他哭了很久。他好象要把一生的眼泪一次哭完。 第二天,我们踏着雪徒步走去他父母家。一路上,他紧紧的抱着那盆花,一句话也 没跟我说,那段路好长好长…… 包饺子的时候,他的妈妈要我打个电话回去拜年。我说不用了,他们却一定要我打。 当听见妈妈问,你是谁的时候,我的泪也一下涌了出来。他的妈妈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 可她不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这样的怀抱。 一年过的好快。今天已经又是11月23日了。一年前的今天,小雪永远的离开了 我们。可在这一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感觉到她的存在。只有今天,她的离去才显得真实 起来。天阴阴的,好象要下雨。 他请了一天假和我一起去给小雪扫墓。我就也第一次看见了周梦帆。她很美,美的 让我都有一些嫉妒。她静静的站在陈冰的背后,好象她才是一直陪着他的人。不知为什 么,我豪无理由的认为,她比我还要了解他。陈冰跟小雪说完话,回过头看见她只说了 一句话“我明白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句咒语。它居然使看 似文雅高傲的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并且毫无羞耻的在小雪的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毫不迟疑的跑开了,可却没跑远。因为我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也只能跑出墓地。我好 想哭,却哭不出来。我好象以经忘记该怎样哭了。 周梦帆的妈妈赶了过来,小心的对我说“姑娘,愿谅她吧。四年了!只有今天,她 才发现自己还需要一个胸膛来依靠。”为了周妈妈的一番解释,我原谅了陈冰。可我却 不能原谅她。她居然扑进了我再也没敢扑进过的怀抱。 过了好久,陈冰才走了过来。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认真的看了好半天才说“你怎 么没哭?” “我为什么要哭呀?”他这句话差点把我给气哭了。 “真没哭?” “真没哭!” “为什么不哭?” “我凭什么非得要哭?” “不哭不好,不哭不象女人。”他居然笑了笑。然后一把拉起我,发疯似的跑。他 的力量真大,等我感到累的时候,我们以经到家了。 等我喘息够了。我就翻箱倒柜的找出那把大剪刀,我决定要把那件被周梦帆哭湿了 的羽绒服剪个粉碎。如果他敢阻止我,我就一去不回头。 “你疯了?”他大叫,却没扑过来。我剪的很快,让他一点机会也没有。当我把一 大堆布条丢在他头上时,他居然大笑了起来,还破天荒的骂了我一句“傻女!” 后来,我用这些碎布条做了一把拖把。 很快,又要过新年了。昨天下了一夜的雪,今天又是星期六,所以我起了个大早, 把陈冰给闹起来和我一起堆雪人。虽然他是咬牙切齿的从沙发上爬起来的,(自从我剪 碎了他的羽绒衣后,他就把床让给了我,他说这一辈子再也不敢得罪女人了。)可他堆 起雪人来却比我的干劲还大。雪人很快就堆好了,他一下躺在它身边,不肯再起来。正 拿他没办法的时候,新房东魏先生在不远处叫我。我走了过去,他递给了我一封信“真 不好意思,我爸年纪大了,办事糊涂。这封信一直没给你们。可也巧,它正好掉在柜子 后面了,我昨天搬家具时才发现。耽误你们的事了,还请多原谅。”坏话好话都给他一 个人说了,我也就懒得跟他废话,说声没事就打发他走了。 打开信,我一下呆住了。这是小雪写给陈冰的一封信。 “陈冰: 你好! 很想你!可又不得不忘记你。因为,我的舅舅从香港过来找我,叫我过去读书。正 好我也想到一个大点的地方去发展,我就答应和他去了。我不知道我要去多久,也不知 道还会不会回来。所以,我们分手吧。 阿冰,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答应我,一定别来找我。我走了以后,如果你能碰到笑雪的话,请帮我照顾她好吗? 其实你误会她了,她也是一个好女孩。而且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当然 除了你以外。 小雪 11月23日” 看完信,我突然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原来小雪本来就打算走,现在她只不过是换 了一种方式离开而已,可结果对于陈冰来说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也许也知道这是谁写 来的,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以经站在我面前了。我把信递给他,不知为什么,我甚至想 笑着递给他。可我却没笑,因为即使我笑了,他也看不见,他的眼里只有那封信。他接 过信,很快就看完了,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回去,又躺在雪里了。 我突然觉得肚子饿了,我想他也一定饿了。我小跑着上楼去,楼梯虽不长,可我也 已盘算好了:今天早上我们一人喝一大杯豆奶,我吃一个苹果,他吃一大块沾草莓酱的 面包。就是不吃炸鸡蛋。 可一进门,看见墙上那块属于小雪的奖状,我才突然想起:她是一个孤儿,哪里来 的舅舅?而且,我和陈冰都知道,她是一个身有家族性遗传病,被医生判了死缓的人。 为什么刚才我把这些都给忘了?在我这里,对于小雪的忘却为什么会来得这样快?我的 泪,在积蓄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之后,又一次涌了出来。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上楼来了,并且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可他不知道,我需要的 并不是这样的怀抱。 六 感动 小雪撒了一个多么荒唐而又幼稚的谎!她难道不知道这会是对我的一种折磨吗?更 可怕的是,我差一点就相信它了,那样我会记恨她终生的,在她那样爱我的前提下。因 为,在她出事以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孤儿,也不知道她还患有这样奇怪而又可怕的 病。 我躺在雪地里,感到一阵阵的心痛。也许是因为周围都是白的缘故吧,我突然觉得 自己离开了地面,进到了天堂。我在里边拼命的寻找,我要当面质问小雪,她为什么要 对我撒谎,而且是一个迟到了如此之久的谎。可我一个人也没看见!四周围只有那冷冰 冰的一片白色。我感到异样的孤独!这种孤独感驱使我跳了起来,我要马上离开这!离 开这些无情无义的白色。 上了楼,我看见笑雪在哭,我就毫不犹豫的一把抱住了她。可我不知道,此刻,究 竟是她需要拥抱,还是我更需要拥抱? 笑雪收拾着行李,她要回家过年。我在一旁坐着,一点忙也帮不上。因为我除了知 道钱在枕头套子里以外,别的东西在哪,我一概不知。她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 唠唠叨叨的告诉我,我最喜欢的领带放在哪,我的哪一双皮鞋该打油了,我最能穿得出 去的西服在哪家干洗店里……听着她的唠叨,我才刚刚意识到,她居然已经和我在一起 一年多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在小雪离开我的日子里决定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也不知 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居然会和我这样的一个男人呆在一起这么久?在这一年里我究竟给 过她些什么了? “喂,你发什么呆呀,我说的这一些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真记住了?” “真记住了。再说你只是回去过年,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有必要记那么清楚吗?” “……”她回以我沉默。 “噢!对了。下午我们公司开会,我可能又要升职了。” “是吗?” “嗯!你是晚上的车吧?下午你别出门,等我回来。我们一起下馆子庆祝一下。” “……” “怎么?有问题吗?” “没有,那你早点回来。” “好!” 下午正开会,干事小王把我叫出了会议室。“对不起,我只买到明天的票,今天的 没有卧铺了。” “噢!没关系,只要赶得上后天的那个会就行。”我接过票一看,就觉得不对。 “哎,小王。你不是说是晚上的车吗?” “啊,火车提速后就改到下午了。” “那晚上的那一趟是几点?” “晚上我们这没有去那的车,我还专门问过了。” “真的?” “真的,有事吗?” “噢,没事,你忙你的去吧。”怎么会没事了?笑雪她又骗了我!她父母居住的城 市,正是我们这次要参加的那个会的举办地。我本来是想和她一起去的。可是,她却骗 了我。 当我走进会议室时,我听见了掌声。我又升职了。我看见墙上的钟,4点10分, 离火车开还有25分钟。而会议也将在十分钟里结束,正犹豫着,我就又听见笑雪发出 的那种濒于死亡的狼叫…… “谢谢老总和各位同事的信任,我将在以后的日子里用我的工作来回报大家。可现 在我必须提前离开会场,因为,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她就要离开我了。” “那你快去吧。”老总是公司里唯一知道小雪的事的人,那是我第一次向他辞职的 理由。 我想我以经赶的够快了,可当我赶到火车站时,车以经远的看不见了。我不相信她 会就这样走了,我在火车站里发疯似的找她,可我却连一个象她的人也没看见。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喝酒了,实在是太苦了。 我找了半天钥匙孔,可就是找不着。没办法,只好一边敲门,一边喊笑雪。房东魏 先生上来了“哎,小陈,笑雪她下午就走了呀。” “是吗?” “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来帮你开门吧。” “谢谢你啊。” 他很容易就打开了门,这让我很反感。我决定一过年就去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再装 一扇只有我自己才能开的门。“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不用了。”我走进门,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打算再也不起来了。可 不知为什么我就掉到地上来了。费了好大劲又爬上床,还没躺稳就又掉下来了。这会我 感觉到了,我是被人踢下来的。 等我再次爬起来的时候,灯开了。笑雪气鼓鼓的坐在床上。 “你不是说带我下馆子的吗?你赖皮!”我咬了咬手指,挺疼。不行,我得找魏民 那小子去,这个秃驴他敢骗我! “哎!你干吗去?” “我找魏民去。” “你找人家干吗?” “他骗我说你走了。我揍他去。” “哎!我是走了,可没买到票我又回来了……你给我回来!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她拼命的拽住我,可她不知道,现在就是有十头大象也别想把我从这间房子里拉出去。 再长的等待也有结束的时候,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我真的明白了这句话的 意思了吗? 快过年时,小雪的花开了,开的很美,很艳丽。我记得她对我说过,这盆花是她店 里最难养活的花,可现在小雪的生命都凋零了,这盆花却仍然生存。妈妈总说这盆花开 的喜气,象一个美丽的笑脸。 今天是大年三十,正吃饺子的时候笑雪不知和一班怎样的护朋够友打电话过来拜年。 可除了笑雪能清清楚楚的讲几句话以外,其他的都只会一通乱叫。 “喂!陈冰我记住你了,你看你把笑雪给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陈冰,你小子好呀,你知不知道笑雪在我们圈子里有多重要……” “你给我,给我……别跟这小子废话,陈冰,你千万别来我们这……要不我第一个 揍你……” “你们疯了!把电话给我……”笑雪好象很着急。 “你别管!陈冰,你知不知道?笑雪以前是我们这画画,画的最好的一个,可她现 在连画笔都不肯拿了,就只是因为你不画画了……”我想这个一直抓着电话不肯放的男 孩一定很喜欢笑雪,看见她,真能使他心疼成这样吗?一年以来我独占着笑雪,她给我 洗衣服,她给我做饭,她帮我照顾小雪的那盆花……可我为她做了些什么了?我,什么 也没为她做过! “喂!陈冰,你别理他们,他们都喝醉了……陈冰!你在听吗?”此刻,我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了,我的喉咙被什么给噎住了。 “陈冰?……你哭了?……哎!你们别闹了!”她好象生气了。 “陈冰?” “别……别向你的朋友发火……一年难得在一起……” “陈冰!我想你!我想你!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 大年初四,又下起了雪。晚上,我躺在雪堆上,用手机给笑雪打电话。 “喂。” “喂,陈冰吗?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是想我,还是想我的炸鸡蛋?”她坏坏的笑。 “都想!你快点回来吧。”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了?” “我穿着你说我穿着最帅的那件西服,打着你烫好的那条领带,搽亮了皮鞋,躺在 雪里给你打电话。” “是吗?……又下雪了,下的好看吗?” “好看!” “可惜我看不见了。” “不,你看得见。一定看得见。”我生平第一次,用心去唱歌“好冷雪已经积的那 么深MERRYX‘MASTOYOU我深爱的人好冷整个冬天在我家门AREYOU MYSNOWMAN你痴痴痴痴的等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 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眼看春天就要来了而我也将 也将……不再生存……”怎么好半天都没动静了,是不是我唱的太难听给吓傻了? “喂!你在听吗?” “……”使坏! “喂!你在听吗!” “爱你!陈冰!我爱你!……” “我也是。”…… 挂了电话,我感到一阵疲倦,望着这满天飞舞的雪花,我在心里停不下来的问:小 雪!这一切是你安排的吗?这一切是你想看到的吗? 爱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是感动别人,还是感动自己? 七 言而无信 2月14,我傻傻的拿着一束花,在火车站等了她一天。因为我们约好她今天会回 来陪我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节,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晚上10点,我在确定不 会再有车从她那来之后,决定回家。为了今天,我还特意提前回到了我的领地,刻意的 收拾了一下,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言而无信。 走出侯车室,我看了一眼那束和我一样无精打采的花,随手把它丢进了旁边的垃圾 桶。拦了一个的,往回走。快到家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喂?” “陈冰。” “笑雪?!你在哪了?我等你一天了!” “你猜猜。” “我不猜。” “不猜我就不告诉你,你在哪了?” “我已经快到家了。早上我出来的时候,好象忘记浇花了,等你你又不出现,所以 先赶回来了。你到底回来没回?” “……” “喂?” “那你快回家吧,到家你就明白了。”她说话的声音有点怪。 “喂,你是不是感冒了?” “你快回家吧!”她把电话给挂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师 傅,麻烦你掉头回去。” 到了火车站,我打开了那个垃圾捅。花没了,一支也没了!……我知道,这次她是 真的离开我了。 回到家,魏民就给了我一幅用纸包好的画,说是笑雪的一个同学送来的。我拿着它, 慢慢的上了楼。门打开了,屋里如我所料的空无一人。这使我更加反感这间房子了。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里边是一幅画和一封信。画的主体是一双夸大了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正下着一场美丽的雪。这也许就是我唱给她看的那场雪吧。我刚想笑,就 看见这幅画里又隐隐约约的现出一盆花来,一盆开起来象人的笑脸的花。 我把画小心的挂了起来,却没有勇气去看那封信。我躺在床上,想睡,却睡不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终于贷款买到了一套新住房,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地, 可笑雪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好象变成了那只从我手里飞走的蝴蝶,消失在我触及不到 的天空里。世上真的有那种指点思念歇脚的封印吗? 当春天倦了的时候,夏就来了。升了职的我比以前更忙了。由于担心花没人照顾, 我把她托负给了妈妈。可现在的我,连爸爸妈妈家也很少有空回去了。一个人,整天忙 忙碌碌的,似乎也挺充实。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坚强,这是不是就是成熟的生活? 一次出差的机会,我又去了一趟小雪住过的那个城市。那棵柳树虽然被撞倒了,可 仍然活着。小雪的店被一对从福利院里长大的夫妻继承了,在他们的店里,没有一幅笑 雪的画。我一步也没有走进山里,因为我怕那山里的寂寞。 从那个城市回来后,我终于有勇气看笑雪的那封信了。 “赖皮!你好吗?我很想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喜欢叫你赖皮,也许是你上辈子 欠我的吧。 原谅我,因为我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其实那幅画只是我心血来潮的一个玩 笑,却被你误会的一塌糊涂。可正因为这个误会,你和小雪相识,相知,相爱了。 小雪出事以后,你是那样的悲伤,让我都怀疑你是否还能生存。不知是出于什么原 因,我决定代替小雪照顾你一段时间。可我却爱上了你!我开始忘却甚至嫉妒起小雪来。 可她却说我是她今生除你之外的唯一的好朋友!这种称呼,让我无法在你身边呼吸。可 我爱你!我无法离开你。 这次听你躺在雪里唱的那首歌时,我哭了。我终于意识到,其实我们都没有忘记小 雪,她仍然生存在我们中间。无论我们怎么假装,这都是事实。让我们都给对方一点时 间,让我们学会忘却,学会一种为了记念的忘却。 等我,好吗?爱你! 笑雪” 说的真好听,“爱你爱你”的一大堆,可你现在究竟在哪了?你好吗? 夏天快过完时,梦帆又回到遥远的南方,开始新的生活。可笑雪却仍一点消息也没 有,她实在是这世上最笨最笨的女人。可我,想她。 11月,我去交电话费时,服务小姐问了我一个很私人的问题。 “对不起,陈先生,为什么您的电话装了半年多,却一次也没使用过了?”这是我 对笑雪的一个许诺,这部新电话,除了她,谁也不等。我唯一担心的是她的爸妈会不会 把电话号码给她。 “你问我吗?” “是呀。”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走出营业大厅,一阵风吹过,我觉得秋的凉了。会不会,等人的还在等,叫人等的 却已经飞走了呢? 23日,我起了个大早。因为梦帆她赶不回来,所以我得替她念一大堆信给孟舟听。 如果不早点去,恐怕我就没时间跟小雪说话了。天气很好,让人找不到一点悲伤的感觉。 在这一段时间里,我的确学会了一种忘却,而我忘却的恰恰是他们的离去。 也许是太慌了,我居然忘记了拿孟舟那小子的香烟。当我重新打开门时,那部空等 了许久的电话,终于不甘寂寞的大叫了起来…… “喂,你好,我是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