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上景 华中故人情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 唐] 崔颢 还在儿时,就早已熟知黄鹤楼,就早已知江城武汉。古人题咏黄鹤楼的诗很多, 唯独唐人崔颢的这首《黄鹤楼》最是有名。据说李白登楼见此诗后曾十分倾倒: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终于“无作而去”。宋人严羽在《沧浪诗 话》中还推崇它为唐人七律之首。 小时经常诵读这首诗,自然对黄鹤楼十分神往,心中很想去武汉,很想到长江 大桥的武昌桥头一游,看一看这费礻韦乘黄鹤登仙而去的名楼。 那时我们厂的老一辈知识分子有很多都是华中理工大学(当时称华中工学院, 现在又与同济医科大学、武汉城市建设学院合并组建成华中科技大学)毕业的,所 以厂子弟也就有许多报考了华中理工大学,就读了自己父辈的母校,我的许多同学 后来都是这样。所以打从上学起,就经常听师兄师姐们谈到武汉,自然也就离不开 黄鹤楼。 小学四年级的暑假,我母亲她们学校组织教职员工外出旅游,其中的一个景地 就正是武汉。我自然也就得偿夙愿跟着母亲从重庆乘船沿江而下,经瞿塘峡、穿巫 峡、过西陵峡,来到了那白沙连晓月,五月落梅花的江城,来到了那与江西滕王阁、 湖南岳阳楼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的湖北黄鹤楼。 只可惜那日游人众多,四处喧哗,再加上烈日当空,天气炎热,根本体会不到 “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的别趣与逸致,更别说黄鹤楼中吹玉笛,徘徊不忍下 层栏了。只觉眼前的黄鹤楼与想象中的黄鹤楼确实有一段距离。在楼上瞎窜了一会, 倒是发现了李白的几首诗,心中很是纳闷:这《唐才子传》上不是说李白看了崔颢 题的诗,就“无作而去”吗,怎么又钻出八首来?于是就叫母亲将那本《黄鹤楼诗 词选》买下来,留待日后好好研究。其实当时我对那本书也没多大兴趣,因为它全 是竖排的,看起来非常吃力。只是由于它封底的那幅山水图看起来非常舒心,这才 有些恋恋不舍。正巧母亲也看上了这本书,于是就把它买了下来。 在武汉的那些天,本来很想去华中走走,看看大学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由于时 间关系,也未能如愿。因为那时年龄尚小,黄鹤楼留在脑海中的记忆也还是比较模 糊的,只觉没有尽兴。于是心中时不时有一种憧憬:重游黄鹤楼,登临喻家山,一 览华中校园。 后来,我们年级有许多同学都去了武汉,读了华中理工大学,而我则在重庆的 一所高校。经常同几位在江城的闺中密友笑言:“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 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对华中更是凭添了几分亲切感。 没想工作之后,竟与华中结下了不解之缘。 工作后不久,华中理工大学团委就组织了一批高年级优秀本科生来我厂进行暑 期社会实践。作为厂团委的一份子,我自然负责了所有的接待工作。那时的我也刚 从学校走出来没多久,见了跟我差不多大的同龄人,高兴喜悦之情自不在话下。他 们差不多都是各院系的学生会主席,综合素质普遍较好,十分活跃。当天下午,我 们就在工会会议室进行了座谈会。同他们在一起畅所欲言,我感觉非常快乐,仿佛 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回到了和学生会同仁一起高谈阔论的日子。 他们一致提议:要与我们搞一个联欢会,而且就是在当晚。 在他们还没来之前,我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也正有这种打算。可我没有想到, 他们的兴致会是这样高,真有点“说起风就是雨”,一定要在当天晚上。这下可把 我为难惨了。我在团委不仅是宣传干事,主编厂青年杂志,同时也负责文体线的所 有工作,策划、组织、主持各类联欢晚会、文艺汇演等全是我的份内之事,谁叫团 委办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呢,只有竭尽全力、鞠躬尽瘁了。近一年时间的锻炼,使我 在工作上基本可以独挡一面,就连“五四”这样大型的文艺汇演我也应付过来了。 可是这次也实在是太仓促了。那天,我们开完座谈会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他 们居然非要在当晚进行联欢。也就是说,我必须得在晚上七点半以前把我们厂内这 边组织好,包括找人员、出节目以至于化妆等等。一想到时间这么紧,而我心里连 个底都没有,真是又着急又紧张。他们倒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节目,据说在途中还排 练过多次。我将实际情况告诉他们:一来准备时间太短,十分仓促;二来一些团员 青年工作忙、任务紧,抽不出多少时间,希望能推后一些。可他们都不依不饶,说 大家难得在一起,主要是图个高兴,节目少一点也无所谓,关键是大家能在一起聚 一聚。何况今天是周末,大家可以尽兴玩,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工作。看到他们如此 热情诚恳、兴致高昂,我也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当即答应了下来。他们还不时调 侃我,让我既当主持,又唱歌跳舞,最好再来个配乐诗朗诵什么的,说得大家都笑 了起来。 虽经他们这样一说,使我减轻了不少压力,可一想到呆会厂领导也要前来观看, 再加上我们头已去请厂里的部分华中老校友一同来参加这个联欢晚会,我的心还是 一阵阵地发虚,再怎么也不能把我们团委的招牌给弄砸了,给东电这个大厂丢脸啊! 打电话、通知人、安排布置、联系场地,忙里忙外,等我把这一切都处理妥当 后,我这才坐到办公桌前,与我今晚的搭档,这位对面坐着已经等了我很久的大男 孩商量起今晚的联欢会来。具体地说,是我们之间如何分工与合作,怎样更好地协 调与配合。 他是一个山东小伙子,高高的,看上去非常纯朴。下午开座谈会时,他就坐在 我身旁,彼此都很熟悉了。没想到,他竟是大家选出来的男主持人,作为华中一方 的代表。 他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都看不出所谓关东大汉的粗犷豪放,但谦逊温和中 又不时显露出男子汉固有的精明与干练,从容舒缓的谈吐里又不时闪烁着智慧与灵 气。有这样的搭档,我想晚上的联欢会一定会取得成功,我那颗紧张的心也随之放 松了不少。事实证明,我的预见果然没错。 那天晚上,我们配合得十分默契,联欢会不时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潮,气氛 的活跃与热烈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华中的学子们都多才多艺,歌、舞、戏曲、 小品、相声层出不穷,仿佛让人置身于大观园里,让我回到了那如诗如画的大学时 光。厂里的团员青年们也比平日更加热情、兴奋、欣喜,几场游戏做下来让学子们 甘拜下风、自叹弗如,那种欢乐劲正如晚会时我说的开场白:“古人云:”有朋自 远方来,不亦乐乎?‘“ 看着大家在台上唱着、跳着、笑着、闹着,无拘无束,任情任性,我的心也雀 跃不已,激荡不已,只觉被一种浓浓的情谊所包围。尤其是当他们集体唱了一支歌 说送给我时,我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是啊!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都拥有一颗年 轻的心、纯洁的心;一份年轻的情、炽烈的情。有了它,我们就能奏出青春的交响 乐;有了它,我们就能跳出青春的圆舞曲。萍聚,萍聚,“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 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只要我们曾经 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美妙悦耳的歌声回荡在大厅的上空,任谁都会为此情绪所感染,为此真挚所动容, 即使是白发老人。我看见老校友都已是热泪盈眶。是的,青春不是指生命的一段时 光,它是指一种精神的状态。它不是指冰骨玉肌、粉面红唇,而是指不懈的意志、 火热的情怀。它是生命春意最浓时的鲜活记忆,它是让生命之泉渊源长流的常青树。 只要你有激情、希望、活力,乐观而豁达,纵然八十,你也将韶华不逝,青春永在。 萍聚,萍聚,萍水相逢也能使聚散两依依。不要问萍踪何处,只要此情长在,长留 心间。不要问萍踪何处,惟愿友谊地久天长。 那天晚上,有了他这位好搭档的鼎力相助,我终于不负重托,完成了使命。 晚会结束时已快十二点了。我跟他刚从大厅里走出来,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匆匆地去推我那辆放在露天广场中的自行车,以免它惨遭不幸,被突如其来的暴 雨蹂躏。 在雨中,我慌乱地推起自行车,想就近找一处避雨之地。正在这些许迷茫之际, 一双有力的大手接过了我的自行车,一辆的士停在了我的面前。“快点上车,我送 你回家。”急促而温和的男性嗓音侵入了我的耳膜。我抬头一看,正是他,晚会的 好搭档。 我也来不及多说,迅速地钻进的士。看着他和另外的一位男同学在大雨中将我 的自行车挂在小车的后部,放置稳妥后,这才慌忙上车时,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深 深的感激之情,眼前的这个山东男孩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 他将我送至家门,我很想留他在我家中坐坐。但此时已是凌晨,他也担心领队 老师找不到他会非常着急,我们只好挥手告别。目送的士的远去,我的心里在感激 之外竟有些怅惘,淡淡的,如春水一般。 第二天是周六,难得的双休日。我在家中正打算写稿,又接到了他的电话。他 邀请我同他们一起去青城山。青城、峨眉我已去过多次,中学也去,大学也去。但 听到他诚挚的邀请,我仍不免心动。不过,想到自己还有许多工作要做,青城也毕 竟偏远了些,只好遗憾地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也不知怎么的,接到他的电话后,我的才思竟突然敏捷了起来。一放下电话, 我就来到书桌前,提笔写到:“武汉的炎炎酷暑阻挡不住学生的许许热情,德阳的 丝丝凉风迎来了华中的莘莘学子。”不一会,一篇富有诗意的新闻稿便草就出炉了。 虽然觉得此文作为新闻稿未免太有些散文化和诗化的倾向,但心里还是非常高兴, 美滋滋的。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其实新闻除“立体报道”(即中性报道,不介入 作者主观感情)之外,还应向多方面发展。在反映事物本来面目的同时,以情贯注, 信笔写来,注重文彩,既满足读者的“新闻欲”,又勾起读者的“欣赏欲”,给人 以美感。排除那种“新华体”、“人民调”、“排浪式”一统天下的新闻八股病, 只有蛋白质,没有维生素。 星期天的下午,我在街上逛了很久。我一直在想,我应该买点什么送给他。想 来想去,最后还是只有买了些四川特别是德阳的名特小吃,准备在下周他们临行之 前送给他,略表我的心意。 在他们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他又邀请我参加他们的聚会,我欣然答应。聚会开 始不久,我们就悄悄溜了出来,在生活区内的林荫道上随意走着。早在知道他是山 东人时,我就对他凭添了几分好感。因为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山东。那里是孔子的故 乡,可以“登泰山而小天下”,大明湖畔更有女词人李清照的倩影芳踪,“染柳烟 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听见我对他的故乡如此神往,他笑着对我说:“他 日你只管来,我一定包吃包住。”看他顿了顿,没往下说,我接口道:“你可不要 叫我门票自付啊!”说着,我们都不由大笑起来。我还告诉他,自己小时登黄鹤楼 的遗憾,告诉他在古人题咏黄鹤楼的众多诗篇中,自己最喜欢的是岳飞的《满江红 ·登黄鹤楼有感》:“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 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还希望自己能有机会重游江城,重登黄鹤楼。 我与他谈得很投机,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很晚了。即将话别之前,我与他几 乎是异口同声,同时说道:“我有东西想送给你。”我们都笑了。“是什么?你先 说。”他很高兴。 “好啊,反正你远道而来,我应尽地主之谊。”于是我把买的土特产送给了他。 “谢谢!我自己也买了很多,那些在火车上吃。你买的我就带回家去吃吧。” 他笑了,笑得很灿烂,象个阳光大男孩。 “你送我的呢?”我见他两手空空,心里有些奇怪。 “你看看你自行车前面是什么?” 我依言望去,只见我自行车的前筐里竟有一盆玲珑精致的盆景。我欣喜地停下 车,小心翼翼地将盆景拿起。是一株青青的仙人掌,最令人兴奋与快慰的是在仙人 掌的顶端,竟有一个红红的仙人球。 “太美了,我太喜欢了。”我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突然间,我觉得自己挺俗气。 平日,我一向以为自己是风雅人士,颇有品味,没想到人家送自己的礼物是如此的 脱俗而有蕴味,而自己却送些吃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价值,更谈不上什么纪念意 义了。 “你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真是纳闷不已。 “不告诉你。”他硬要卖关子。说真的,直到今天,我依然不知道这仙人掌是 怎么飞进我的车筐里的。看来如果他不说,我是怎么也想不通了。 他走后没多久,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肆虐了华夏大地。长江告急、松花江 告急、嫩江告急。作为长江重镇的武汉自然是首当其冲。听闻铁路、公路各交通动 脉、运输干线都因洪水而受阻,心中不免担心他是否平安回到山东家里。 那天正在办公室里满怀激情地写着“滔滔江水牵人心,洪水无情人有情”给灾 区人民捐款的文章之时,心中突然又想起了他,真不知他现在何处。有一天外出回 来,听办公室的同事对我说,刚才有一位华中的男孩打电话找我时,我猜到一定是 他。试着拨通了他山东家里的电话,知道他已平安回家,我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 来。 后来,收到了他寄来的许多照片。拆开一看,有很多竟是我个人在台上的照片, 不由大吃一惊。他在信中附言:“本来想多给你寄些,却只抢下你的几张玉照,顺 便还找了几张武大樱花开时的照片送你,望你喜欢。” 看着那烂漫的樱花,看着自己灿烂的笑容,竟恨不得把这些照片拼在一起,再 题词曰:“待到樱花烂漫时,我在丛中笑。” 又是一年的夏日,华中博士团应邀来我们厂进行为期一周的交流实践。我们在 总经办会议室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仪式。本以为这次我们团委不会负责太多的接待任 务,谁知竟由我们全权负责,尤其是后勤工作。正如我们老总对博士们的调侃,说 技术问题找某总工程师、某处长,人事问题找某副总,至于这生活问题嘛,就全找 小黎。这小黎自然指的是我。看着大家齐唰唰的将眼光对准我,不少人还当即笑了 起来,我的脸都红了,只有把头低下。倘大的一个会议室里,几十个人,就我一个 女孩子,我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本以为博士们都应该是年龄偏大,至少也应快到而立之年才对,没想到来的却 是十余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年轻小伙子。更让我吃惊的是,一个很帅气的计算 机博士才年方二十又五,只比我多度两载春秋。问及原因,答曰:“五年小学,两 年硕士。”原来如此,真是羡煞人也。不由作深沉状,哀叹造化弄人,怎么这种好 运就没有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不过,再一看其中几位,已有秃顶之趋势,心中一惊, 不由抚自己之青丝:本秀发已少,断不可再减了。念头及此,这才找到一点心理平 衡之感觉,不必对他们仰视不已,敬若天人。但心中对那潜心做学问、搞研究之人 更是凭增了许多敬意,既慕且尊。 先前认为,他们都是理科博士,一定与自己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孰料事实并非 如此。他们说话大都风趣幽默,于笑谈之中见智慧之光芒与过人之长处,让人佩服 佩服,深感自己所学甚少,才疏学浅,又萌继续深造之意念。 一天下午,他们与某技术处室交流完后,就坐在会议室里看起了我们团委的一 系列资料,主要是由我负责主办的青年杂志。我也没怎么在意,一直给他们端茶递 水,极尽殷勤。我刚回原位坐下,坐在我身旁的一位博士就向我问道:“你很喜欢 看余秋雨的文章吧?” “何以见得?”我不由对这个说话慢条斯理,话音中略带点江西味的博士产生 了兴趣。我很想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指着我的一篇卷首语说道:“唐朝烟雨宋朝风,还有这中间提到的什么道士 塔、莫高窟,阳关雪,西湖梦,这好像都是余秋雨的文章吧。” 我笑了:“想不到你也看了这么多啊!其实,我也谈不上什么偏爱,反正比较 喜欢看学者散文,底蕴很深,内含丰富,很有文化气息。梁实秋之简洁典雅、风趣 横生,林语堂之闲适幽默、独具见解都是我所喜欢的。不过,我觉得散文乃性灵之 作,贵在”真“,只要是用真心、真情去写,都会打动人的。象徐志摩那”浓得化 不开“的散文中就处处流动着灵性之美,鲁迅的《野草》就流溢着深沉的情思和对 灵魂的自我拷问,朱自清的平淡清雅仿佛渊明之妙文,‘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 尽见真淳’……”我也记不清我当时还说了些什么,反正是有些滔滔不绝。没办法, 我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人肯与我谈论这些我很感兴趣的东西,我的话就会如长江 大河,绵绵不断,与我平日之风大不相同。 还记得,他当时问我对文坛褒贬余秋雨的问题怎么看时,我淡淡地答道:“仁 者见仁,智者见智。大家各有所爱,又何须强求一致。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又何必非要说绝对的好坏,非要强分个高下 呢?把精力浪费在这些问题上,又有什么意义呢?”心中不免对他有些好奇,一个 理科博士兴趣不仅颇为广泛,还如此关心文坛动向,真是难得。待到后来,他坦言 自己很想写小说,我简直就要刮目相看了。现在也不知他小说写成没有,惟愿他文 武双全,心想事成,作个双料博士。 与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日子,感觉学了不少东西,自己也非常快乐。这才发觉到, 其实学文之人也应多涉猎些自然科学知识,培养自己的思辨能力,使看问题的眼光 更加开阔一些,更加理性一些,而不是倾向于完全感性化。令我非常高兴的是他们 中很有几个对人文知识颇感兴趣,对中国文学特别是中国古典文学很是喜爱,这无 疑与我有了共同的爱好。在他们临行前的那天晚上,有一位博士故意考我,让我当 场背李清照的好几首诗词,我都一一奉命做到了。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惊叹 之色和刚才象个考官似的模样,我不由突然想到中学之时,我后排的两位男生故意 拿着本《楚辞》刁难我,限我一周之内将它们全部背完时的情形。我会心地笑了, 望着那晴朗的夜空,我心中十分畅快。多么难得的时光,多么闲适的心情,这不就 是我企及已久的时光吗?能与二三挚友一起“青梅煮酒论英雄”,想前人之所未想, 发旷古之所幽思。而在今天这个喧嚣纷扰的世界中,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这 一切都显得多么的困难。大家都在名利场中疯狂地角逐着,大家都在贪欲的海洋里 挣扎着、浮沉着;人总是戴着面具在做人,人总是很难活出真我的风采;人类什么 时候才能寻找到自身应有的精神家园,什么时候才能追寻到自身应有的真正健全? 每思及此,更觉当日时光真是弥足珍贵,为此生凭添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博士团临走的前一天下午,我们办公室几个人带着他们到德阳艺术墙,也就是 那颇为有名的东方石刻去参观游玩。他们都非常喜欢石刻,我则象个导游式的一个 个地介绍木刻、石刻的由来、典故。他们看我这么熟知这里的掌故,笑问我给别人 当过几次导游。我回答:“不多也,不多也,就此一次。” 大家游兴正浓,怎知天公不作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躲避了一会,也 终觉不是办法。大好美景,岂能看都不看,如付东流,那不是白来四川、白来德阳 了吗?于是大家皆愿作英雄,冒雨前进。由于只带了一两把伞,无法分给大家,我 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想同他们一起淋雨,与众人同乐。但是大家说什么也不让我这 位女士淋雨,还派了那个计算机博士来给我撑伞,弄得我好不自在。但一想,难得 受此殊遇,连伞都不用自己撑,心中还是非常受用,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与这个计算机博士共同走着、聊着,我才发现他很有灵气,谈吐不俗,与他竟 颇为投缘。不知不觉地,我们俩就出了石刻,绕着旌湖走了很远。蓦然回首,却发 现众人早已不见了影踪。只有慢慢地边走边等,反正大家也是要去文庙吃火锅的, 总会聚在一起的。过了一会,还是不见大家人影,这个高高的湖北小伙子就笑着对 我说:“干脆我们先去文庙吃火锅算了,不等他们了。” “你真的很饿吗?”看着他那滑稽样,我也忍不住笑了。 “小姐,我今天走了好多路啊!为给你遮风雨,我手都举疼了。”他叫苦连天。 他说这话时,我才突然发现我们早已站在路旁小店的房檐下,可他还举着雨伞, 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我当即大笑起来:“那你还举着干什么?” 听了这话,他也才猛地回过神来,极不好意思地笑了。 四川的火锅是非常有名的,麻、辣、烫、色香味俱全,让这些外省来的博士吃 得回味无穷。不只火锅,他们对四川的小吃也赞叹不已。后来他们都对我说,不知 怎么的,一出了这四川,连吃的都变了味。言语之中,对四川美食真是好生留恋。 我当然还是有些自豪与骄傲:“是啊,要不为什么称之为‘天府之国’呢?” 那晚,大家都十分尽兴。有几个博士不胜酒力,还在席中就人已蹁跹,昏昏然 不知去处。 宴罢,他们仍嚷嚷着要举杯邀明月,并想一展歌喉,潇洒青春,快意人生。无 奈为时太晚,已近深夜,加之明晨还要早起赶路,只好作罢,各自散去。 学计算机的湖北博士与那江西博士相约送我回家,我自然十分乐意。于是三人 就打的往我家中奔去。 在家中,我们三人又是一番高谈阔论。他们还拿着我幼时的照片评头论足。 “这不是武汉长江大桥吗?你去过武汉?” 看着儿时在江城的照片,黄鹤楼的倩影又重上心头,不由地还想到了那有着阳 光般灿烂笑脸的山东男孩。要是他此刻也在这有多好。“待到樱花烂漫时,我在丛 中笑。”我不由地拿起他送我的照片,仔细地看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就已近十二点了。可这两位博士仍兴致不减,非要拉我去 唱歌。虽然我对他们说今晚就破例一次,舍命陪君子,但心里还是非常高兴。“有 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又想到了这句古语。 好不容易征得母亲的同意,我们三人这才结伴来到练歌场引吭高歌,放声欢唱。 “谁在黄金海岸,谁在烽烟彼岸,你我在回望那一刹,彼此慰问境况………”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之时忆故朋。当我 唱起这首《人生何处不相逢》时,我心激荡,任意东西;我情满怀,奔流无际。 月明如洗,夜凉似水,晚风吹拂,轻歌依洄。 人影如画,景色似诗,笑颜永在,友谊常青。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的月亮, 也比不起今霄的美丽,也洗不清今晚我所想,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歌声飘荡在月夜中,回响在无垠而深邃的天际里,飞向远方,飞向远方……… 第二天清晨,我就随车将博士团送往成都。把他们在我厂驻成都办事处安顿好 以后,我又带他们去了望江公园与杜甫草堂,略览蜀中秀色。 下午,我们在草堂挥手道别。临走之际,一种深深的惆怅竟萦绕在了我的心间, 挥之不去。虽然大家相处的时间很短,只有一周,但他们却带给了我许多难得的欢 乐;只有一周,他们却留给了我如此美好的回忆。 再见了,朋友,欢迎你再来巴蜀作客!再见了,朋友,希望我们他日能再次重 逢!我挥着手,默默地说,默默地说。 刚送走他们,第二天又得知因洪流之故,铁路沿线塌方,致使客运受阻,数千 旅客滞留成都火车站,心中自不免为他们担心。后多方联系,方知他们有的已改道 重庆,乘船返回,有的乘飞机直抵武汉,心中才略感踏实。几日之后,又一一打电 话,知大家都平安返校,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回去之后,我一口气写就了数篇文章,并以《博士团西部献策企业高校共筑深 情》为题对他们这一周在我厂的交流实践活动进行了系列报道。边写边回想同他们 在一起相处的美好时光,心中也倍感快乐。不时的,我还在文中插上了几张他们的 照片。看着那图文并茂的报道,自己还颇有成就感的,满意地笑了。 今夜,依旧月明如洗;今夜,依旧夜凉似水。我在窗前翻着那本《黄鹤楼诗词 选》,脑海里又泛起了江城黄鹤楼,又泛起了他们的音容笑貌。 抬眼望去,那株仙人掌也依旧青青的,仙人球也依旧红红的。 “黄鹤何年去杳冥?高楼千载倚江城。碧云朝卷四山景,流水夜传三峡声。柳 暗西州供聘望,草芳南浦遍离情。登临一晌须回首,看却乡心万感生!” “江上危楼海内名,登临不尽古今情。风前估客蒲帆影,夜半仙人玉笛声。春 水雪消巴子国,烟波晴接汉阳城。东南暇日多嘉会,笑指浮云望太清。” 一句句,一声声又沁入了我的心间。 黄鹤楼上景,华中故人情。鹤飞楼依在,人去谊永青。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