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在我推开门的刹那,我惊讶了:她在默默帮我擦着鞋子。 她抬起头来,笑了:“我第一次帮除了父母以外的人擦鞋子。” 我点点头:“我了解你那不成逻辑的高傲。” 她好看的手并不灵活却很卖力的运动着,我有些受宠若惊地盯着她的手和她的 手下的我的鞋子,她在用那个在电视上吹的最响但广告质量最劣的牌子的鞋油。也 许由于对那个广告的厌恶,我一向觉得这种鞋油很臭,我曾经说擦过她的鞋油上厕 所也会有厕所其实很芳香的念头。现在,我却不敢说什么了。 突然,我看到我的鞋头上湿湿的,我一惊,抬眼看她。 “呵,你说我的鞋油臭嘛,我就稀释一下啦。” “你的幽默总在不开心的时候蹩脚。你,为了什么?” 她一怔,良久,摇摇头:“有的人,像是一个接近满载的玻璃瓶,当石块铺满 了它的底层,里面的水也该出来了。” “你不是玻璃至少也是景泰蓝。”我孩子气地忿忿不平。 “呵呵,说的是一个结果。” “我希望你的眼泪来自具体的原因,那么我会利用我小小的卑鄙。为你也为我。” “我会影响你的情绪,但是,不要找关于发泄的替罪羔羊。” 我无言。无言有两种,一是无言以对,一是不以言对。如果你不是盲者,你的 眼睛就要会欣赏;如果你会欣赏,那你必须会沉默。在沉默中欣赏,你能找到可能 为言语分散掉的那一部分细腻与柔软且含蓄得似乎不为人知的美。一如我身旁的那 一个理性而清醒的女子,无论她现在是擦着鞋子或者打扫着厕所,她流着泪,说着 通情的话语,那是一种最动人的女儿态。 她望向窗外:“你看那边的山,那起伏的波浪很流畅很圆滑。山大凡以冷硬著 称,而那一座,却柔软得让人想躺在她的怀里甚至嘤嘤哭泣。而山始终属于雄性, 健壮坚忍,仿佛可以包容和肩负世间的一切。”她轻叹一口气,“而我们,只是山 脚下血肉之躯的芸芸众生,不管我们的心柔软或者冷硬,我们始终有着不可免疫的 脆弱。”我只能认同她的话,我不能安慰她什么,她也不需要什么安慰,她只要一 个人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听着她,思想着她。 在太多的时候言语显得卑微。最聪明的改变方式是等待。时间,最终会穿透我 们,包括那些不知名的哀愁。 我握紧了她沾满鞋油的手:“别擦了吧,一双漂亮的手状似无休止地干着同一 件能够污染它的工作,最后的方法只能是拭泪。”我看着她的眼,“如果你无路可 逃,便静默以待。” 片刻,她点点头,坚定地。她搂紧了我,沾满鞋油的手碰了我的衣服。虽然我 常常冒出一些煞风景的想法,可是这一次我没有皱一下眉。 “哎?今天是我的周期性脆弱日吧?又循环反复起来了呢。”她故做惊讶地说。 “这是人的本能吧。如果你是用感觉生活的人,那么,你的生命里注定会有让 你哀伤一生的东西。” “是的。”她擦了一下眼睛,“哪天是你的?到了那天,我也会这样搂着你, 不发一言,你就絮絮叨叨地把你的话说一遍?两遍?总之,随便。我还这样帮你擦 鞋。”我笑了。人与人之间的契合是什么,是理解;理解是什么,是你在别人流泪 的时候想想自己也会那样地流泪。 而最后,天空总会一如从前────以湛蓝为本色.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