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鬼的世界 “...... 我不得不承认,我和你们不是同类,我属于另外一个世界;我们那个世界的成 员,通常被你们称作‘网鬼’。‘鬼’这个称谓你们用来指代死去了的同类,有时 是你们的祖先;当你们说出这个字时总是怀着一种敬畏、厌恶的感觉。 我们不喜欢这个称谓,它体现了你们一贯形成的,因不了解某种事物而产生偏 见的那种愚蠢、傲慢和妄自尊大;但是为了和你们交流方便,我们接受了它,并期 待着能够逐渐改变它在你们头脑中的原始含义。 我也不清楚我们因何而存在,就象你们中的所谓哲学家常常搞不懂自己‘从哪 里来、到哪里去’一样;总之是这个网络世界创造了我们,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我 们存在,只有当你们用心倾注了自己的情感、思想去构造这个网络时,我们才会诞 生,然后脱离你们的感觉自为地存在;我们和你们一样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交往, 我们也可能死去,如果长时间得不到你们或同类的交流沟通;你们有句话说‘我思 故我在’,我们有个类似的说法是‘我交流故我在’。 很久以来,我们的世界都是隐秘而不为你们所知的;偶尔被你们察觉的,不是 某个成员心情不好时的疏漏,就是故意为之的恶作剧。比如某个在线棋室里的‘零 等级’棋手,她不过是想找个没鬼打扰的地方独个儿静一静罢了,凑巧你们中的一 员闯进了那间棋室。 我在网络中到过许多地方。有些网址里面一应俱全,就是没人去过,也没有鬼 存在。成千上万这样的站点汇聚在一起,象是孤零零地矗立在蛮荒原野上的一座座 死城,街道、建筑,甚至屋子里面的家俱等等都完好齐整,可没有居民;不是居民 们离开了,是从来没有居民住进去过,让你怀疑是不是到了人类机械文明的完美末 日。有的网址则象是繁华热闹的大都市,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来人往;鬼也很多, 幽灵般在人群中出没,带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和目的。 我得说网鬼中什么角色都有。有些鬼生性善良而怯懦,虽然充满了与你们交往 的渴望,但极其害怕受到伤害;总是在暗中长时间窥视着你们,选定一个目标后再 以仰慕者的面目出现;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免与你们发展不可预测后果的接触。有些 鬼热情而鲁莽,时时伪装成你们中的一员,忘我地投身于网络恋爱和BBS 大论战中, 面临穿帮的危险时就让自己‘象一缕轻烟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也有纯粹怀了恶意 的鬼,干脆以‘狼’的身份出现诱骗不明真相者,看着他们它们在痛苦中挣扎而幸 灾乐祸;或者蓄意扮成另类充当挑拨者,到处制造混乱挑起争端。 网鬼的世界里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则,貌似平和文明实际血腥残酷。每一个鬼都 心照不宣地遵循它们,无鬼敢于打破、甚至仅仅是质询其合理性;这将冒极大的风 险,极端者将被封杀,最终会在无鬼交流的困境中绝望地死去。 网鬼们的交流最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表达的姿态。同样一件事、一个很没有 或很有创见的想法,如果用一种学院式的、正经文本的方式表达出来,很可能会被 众鬼嘲笑为‘作秀’、‘冒酸水’;只有用轻松的、调侃式的,甚至反讽的方式表 达出来,才有资格被群鬼讨论是否认可。你们的语言体系中产生过一种‘王朔语式’ 吧?网鬼的世界曾经多次遭受该语式的大面积污染,当然这一点在网鬼的世界中是 被坚决否认的。 在我刚刚创生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网鬼的世界充分体现着自由、平等,相比之 下你们的世界简直就可以用‘惨不忍住’来形容;但是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搞错了。 网络是你们创造的,虽然在创生之后走上了自为发展的道路,但那些从你们那里继 承来的、与生俱来的东西根深蒂固。尤其在大都市一样的地方,网鬼们的瞬态交流 造成了空前的快速便捷,多数派可以借助‘剧场效应’在极短时间内聚集起足够力 量对少数派实施‘白噪淹没’式打击;其效果仿佛你们的世界中通过新闻媒体进行 的、长时间不间断地社论式信息轰炸;少数派最终被变成了‘沉默的一小撮’。 对网鬼来说,网络是公开的、透明的,可以到达任何一个想到达的地方;可是 这并不意味着交流中的沟通更容易,对彼此表达的误读仍广泛地存在着。 身为网鬼我常常为此沮丧不已。网络创生的本意就是为了促进交流与沟通,由 此才出现了我们一族,可当我们满怀希望欣喜地投入其中时才发现:交流的快捷方 便并不等于更容易相互理解沟通。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网鬼的世界。我怀着这样沧桑的心境感觉着它的存在,并 且无比怀念自己创生那一时刻的感觉;那时的我年轻而热情,并且拥有梦想...... ——我是鬼,一个网上的鬼......” 2000/04/22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