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身陷囹圄 “怎么了?” 红叶扶他亭内坐下,掩不住诧异之色,纤指轻按腕脉,发觉伤势远在想像之上。 看他脸色红忽白,真气虚弱紊乱,方才分明未比出胜负,为何伤势竟如此严重? “这些时日你根本没疗伤,是不是?”她神色微变道:“这般状况还向林清月 邀战,莫非是活腻了,想枉断性命吗?” “我杀不了他……” “是不想吧!……不愿暗袭,亦可在僻静之处出手,光天化日在要衢旁比试, 真当‘百月庄’的人,全都又瞎又聋吗?” “我的确不想杀他,但也没手下留情。” “事实如何你心知肚明,真想杀他,十个林清月也留不住命。” “随你怎么想一” “教主临行前,要你一个月内到‘神术门’向他覆命,而今打草惊蛇,要杀他 可就难上加难。” “死生有命,不劳你费心。” “你太过分了!” 红叶怒火燎心,登时面似霞烧,枉她费尽心思处处为他着想,偏他一心向着 “百月庄”,简直不将性命看在眼里。本想拂袖而去,就任他自食恶果,可是两人 情同手足,真要弃他不顾却又狠不下心肠。 去留两难,让她一时间竟失了主意,风吹得铜铃在檐角急响,正似心中纷乱的 理不出头绪。 “何苦呢一”过了许久,红叶忍不住叹道:“护着‘百月庄’只是饶上性命, 对这争斗却是于事无补。” “红儿,别卷入这些是非……教主喜怒无常,说不准连你也受连累。” “若不是我,你怎会去‘江石镇’?不去‘江石镇’,又何来这些是非。” “那不过是因,如今的局面却是我所造就,与你无关。”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重要的是如何度过眼前难题?”红叶柔和下来道: “你在此多日,一时下不了手也是常情……这事交给我吧,我会在期限内取他性命。” “不,这么做除了多伤人命,依旧解决不了问题一”程风微微叹道:“教主就 是要逼我出手,否则他要取人性命,根本易如反掌。” “杀人容易,若因此遭人猜疑,坏了多年布局的身分,岂非得不偿失?何况教 主自诩前辈高人,怎能对个晚辈下手。” “过得一时,过不了一世。红儿,你聪明绝顶,何必自欺欺人呢?” 几道冷风由湖面吹来,却吹不散体内燥热之气,火般的热流又在体内窜动,不 定时、不定处的侵蚀着他。程风冷汗如雨,强压下紊乱的真气,一阵痛楚郁结之后, 真气又平静下来,他放开纠结的眉头,避开红叶的眼光转向湖面。 “你和教主一般心思,以为迫我和‘百月庄’决裂,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以为 杀了林清月,就能断了犹豫,埋葬这些时日……可惜变了就是变了,我再不是从前 的飞星。” 凌厉的穿喉飞剑之下,林清月本来绝无生路,人人以为秦如意令他分神,却不 知当时,他根本下不了手。 “够了!让教主知道就吃罪不起。” “一切总该有个了结一” “教主会杀了你!” “不会的。” “可笑!凭什么这么笃定?”红叶薄怒道:“无法杀人的杀手,还有什么价值? 就算留得性命,今生也休想再见天日,难道为了这些人,你甘心囚在牢狱,自 毁一生吗?” “有什么不同?依旧是身不由己,只差在有形无形罢了。” “当然不同,纵使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可是尚有千千万万的人,臣服在我们 脚下,任凭差遣驱使一” “难道加诸不幸在别人身上,你就真能开心欢喜吗?” 心绪波动,血气竟克制不住,胸口蓦然翻起一阵绞痛。 他紧皱眉头,鲜血再次滴落石桌,红叶焦急的俯过身来,程风突然纶指如飞, 疾点她身上大穴。 “飞星!你做什么?” 程风看着她,神色异常柔和。 彷佛行了千万里路,终于卸下沉重的疲惫,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 “来日林清月若有危险,请你帮他一次,就当我送给他和如意的新婚贺礼。” 红叶心中泛冷道:“别说这些,快解开我的穴道。” “身旁的人一个个死去,那种滋味最难消受,今日让我诛杀林清月,或许他日… …教主连你和四卫也不放过。” “飞星你别去,给我点时间想想,必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傻丫头一多为自己打算,别再为我费心……” 湖畔风扰虫嚣,红叶愈想冷静心却愈乱,他的点穴手法不在自己之下,体内真 气怎样也无法凝聚。 看他身影没入树海,却困在此地动弹不得。 ※ ※ ※ 日影渐渐西偏,“南海亭”依旧人影阙如,就在心里忍不住绝望的时候,南宫 飞雨却一个箭步窜了进来。 “还在这儿?程风呢……”他的口气不善,脸上有些幸幸然的道:“别以为躲 开便没事,叫他出来,师兄有事要问他。” “快帮我解穴!” “咦……怎么啦?程风去那儿?” “罗唆一” “奇了,你们程家的人都这么嚣张放肆、目中无人吗?要不是师兄说什么也不 信程风要杀他,非要找他去问话,我才不想再见到那个混帐东西。” “我有急事一” “那又不干我的事……” 红叶杀机隐现,想到飞星的事迫在眉睫,也只能强压下怒火。 “说够了没,到底解不解?” “偏不……”飞雨扬扬眉道:“这也蛮好的呀……夕阳中赏湖色,又有佳人为 伴,人生难得几回,可要好好感受一” 飞雨本就满肚子火,庄里的人知他习性,全都识趣的能避则避,让他有气也无 处发。性子一起,那管什么缓急轻重,他赌气的坐了下来,双手环胸的望着湖水。 “你这人……好,到底怎么才肯帮我?” “告诉我程风去那儿,我就帮你一” “先解开穴道,我就告诉你。” “这还差不多……”他转过头来,忽然惊讶然地着石桌道:“怎么……怎么会 有血迹……发生了什么事?” 抬眼望去,红叶全然不复平日的从容冷静,飞雨忙为她解开穴道,还来不及问 些什么,脸上立刻挨了火辣辣的一记巴掌。 “如果他有什么差池,我要全‘百月庄’的人一起陪葬!”红叶身形电般的闪 出,冷冷的抛下狠话。 “喂,把话说清楚一喂,别走……” 她心急如焚,身法展放十成,顾不得是荒山野岭还是通衢要道,全然不怕惊世 骇俗,丝毫不曾稍稍放缓速度。急奔的身影长虹般划过,耳边风声啸然,浮光掠影 似的景物飞坠身后。 分不清心中的感受,许多复杂的情绪掺杂紊乱,连她自己也不知如何冷静下来。 日影愈淡,夜光渐起,“神术门”出现在眼前,心中竟忍不住泛起一阵恐惧。 红叶强压下纷乱的情绪,轻轻一点,穿入了茂密的林木中。点点的灯火在各处 燃起,此刻的“神术门”安静详和,和往常一般没有丝毫异常。 几个起落,流畅的身影在房舍间飘汤,足下轻勾贴附在屋檐,顺势滑落往“清 风厅”内望去。天色已晚,厅内只剩程凌戈坐在桌前,灯火摇曳中翻读书册,沉静 温和的模样正似仁心仁术的神医形象。 红叶心念电转,实在看不透他的虚实,这般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到底是根本 没见着飞星,还是早擒下了人,等着试探她的忠诚? 左右为难,不自觉呼吸转浊,程凌戈忽然抬起头来,利箭般的眼光像是直逼而 来。 “竟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红叶不敢犹豫,轻飘飘的穿窗而入道:“属下见过教主。” “起来吧……”程凌戈微微皱眉道:“你怎么来了?飞星呢?” “教主……没见着飞星?”红叶凝神敛眉,心中忍不住犯疑。 “他不是在‘百月庄’……出了什么事?” 不知他是真不知情亦或是试探自己?若不知情,让他知晓今日邀战之事对飞星 有害无益,若是试探,那么不说实情,岂不落得包庇叛教之嫌…… “飞星离庄之时曾提及教主,所以属下误以为他在此处……”红叶避重就轻, 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无缘无故却要来见我?嗯……林清月呢?飞星动手了吗?” “林清月……他……没事。” “哼,一个月已过一旬,他倒沉的住气!是想试我的耐性,还是妄想为林清月 求情?” “教主息怒,我想飞星定有他的算计,不会让教主失望才是。” “最好别再让我失望……”他脸色转得阴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他休想依 附‘百月庄’,来和我对抗……” 轻微的声音夹杂在风中,来人武功不弱,竟向着“清风厅”直扑而来。 足音停落在门外,似乎失了声息,两人正自猜疑,门上已起了一阵拍打声。 “程叔叔,我是飞雨。” “飞雨?……进来吧一”飞雨推门而入,眼光环扫厅内,转瞪着红叶道:“你 果然在这儿!程风呢?快叫他出来。” 红叶想不到他竟追来,急忙上前拦着他道:“大哥不在这儿,有什么事出去再 说,别打扰门主休息。” “少来这套,早该想到他来‘神术门’了!……我们三人他伤势最重,和师兄 斗剑,准是牵动了内伤是不是……” 红叶一扯他手臂道:“出去再说!” “慢着!”程凌戈笑着拦住两人道:“进门就来找人,一点规矩都没有,不把 话说清楚谁也不许走?” 飞雨扯过椅子,自顾自的落坐斟茶,想到红叶莫名其妙打了他一巴掌,这口气 更难咽得下。 “对不起啊,程叔叔……我是怕人又逃了,所以失了礼数。” “程风伤了人?” “不过是切磋罢了一”红叶背着程凌戈,施了个眼色道:“那来什么损伤?” “是不是切磋,庄里几百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一”飞雨故作不解道:“不是随 口说说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可不会为了争做东床快婿,就想要暗箭伤人!” “光明磊落?那你为何跟踪我?” “早知程家的人不可信,所以我帮你解穴的时候,就顺手点了千里香在你身上 一”飞雨得意的道:“你轻功这么好,偏偏我伤势未愈,不用点手段,怎么找得到 人呢?” 程凌戈扫了红叶一眼道:“程姑娘来的匆忙,好像忘了提起这些事……飞雨,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没多久,几个时辰前……” “清月没事吧?” “没什么事,不过这番激战,怕要累他要多休养几日。” “之前瞧你们蛮好的,怎么忽然出这种事情?” “唉,就是不明白才心烦……师兄说他必有苦衷,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找他回去, 想不到现在连人也找不到一”飞雨顿了顿道:“不会……真出事了吧。” 程凌戈笑笑道:“别耽心,这附近除了‘百月庄’的人,没人有本事擒他!” “换做平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怕是伤势严重,那就难说啦。” “伤势严重?这话从何说起。” “我也是瞧见血迹才这么推测,否则程红也不会这么焦急,对不对?” “程姑娘可真见外一”程凌戈转望着她道:“这么大的事情,连提也不提。” 红叶脸色微变道:“他……大哥是有伤在身,不过晚辈也不清楚详情。” “哼,倔强……” “程叔叔你说什么?” “没什么一”程凌戈关切的道:“我瞧你们还是先回‘百月庄’吧,动用四堂 的力量,应该很快就有头绪,总比在这儿猜测的好……程姑娘,若是有消息,莫忘 了知会一声,免得我挂心。” 飞雨忍不住叹道:“真是医者父母心,只不过为他医过病,居然就为他挂心, 怎么一般姓程,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性。” “别寻程叔叔的开心,还不去办正事……” 程凌戈将两人送出厅外,才掩门转身过来,脸上便如同凝霜一般。 临时之时,情况早已大为好转,无缘无故伤势反而加剧,分明是不肯医伤,消 极的违背他的命令。 “高进、可才!” “教主有何吩咐?”随着话声,两人自内堂出来。 “今日可曾见着大公子?” “没有!”李可才忙开口道:“属下今日都和高护法一起,未曾离开此地,根 本没见公子。” “奇了,他会去那儿?” “教主,大公子受了伤又下落不明……”李可才低声道:“该不会完成不了交 付的任务,畏罪私逃吧。” 高进怒道:“李可才,你胡说什么?” “高护法,属下可不是胡说,你也见着大公子和‘百月庄’交好,说不定不是 完成不了教主嘱咐的事,而是根本阳奉阴违,不把教主放在眼里。” “你敢污蔑公子!” “公子敢背着教主,唆使他人毒杀‘八奇’中人,原本就是表里不一……哼, 违背教主也不希奇。” “好了!”程凌戈冷然的道:“这件事不许再提,有什么事找着了飞星再说。” “教主,大公子若诚心躲着,想寻他也不容易……您可要防着他心向着‘百月 庄’,说不准将来回头与我们为敌。” “大公子不是这种人,休在教主面前挑拨是非一” 程凌戈抬手阻拦着高进,他温和的望着李可才,脸上难得泛起微微的笑容。 “可才,你有什么看法?”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教主何不下达‘天追令’,大公子若是不出面,那就 有叛教之实,应当格杀勿论!” “你该不是为了毒杀之事,想要公报私仇吧?” “教主明监,属下入教三十余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所做所为,都只为教中 事务……”李可才激动的道:“飞星恃才傲物、目无尊长,未立寸功却居尊者之位, 让教众深感不服,更何况他的出身……” “啪”的一记脆响,打的李可才天昏地暗,猛然扑倒在地。 手捂着面颊,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他惊骇的看着程凌戈,方才还带笑的面容, 变得比雪还要冷。 “教一教主……” “凭你的身分,还不配管飞星的事。要不是念在你跟我多年,你早就没命在我 眼前颠倒黑白……”程凌戈拿起汗巾,仔细的擦着双手道:“可才,别以为立了点 功劳,我就不会杀你,下次再敢提起他的出身,你就等着教规处置。” “属下明白……属下知错一” “都出去吧……” “是。” 李可才连滚带爬,慌不迭的逃出厅外,在教主面前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受 到教主的责罚。 “哼,自作自受!”高进不屑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高进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都讨回来!” “想弄手段邀功,却惹了天大的祸事,我劝你还是放了公子,免得一发不可收 拾。” “放了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别忘了,动手的可不只是我, 抖了出来,你儿子第一个没命!” “他不识得大公子,分明是被你唆摆、受了利用,你不单动手,还在茶里下药, 事情真闹出来,你说教主会信谁呢?” 李可才心中又惊又怒,本想擒人立功,在教主面前露脸,怎知程凌戈居然还护 着飞星,这下子反变他以下犯上、死路一条。夜风的寒意也吹不散心里的燥热,既 然犯了死罪,干脆孤注一掷,将错就错。 “高进,你可别逼我一”李可才恶狠狠的道:“人既然抓了,万万放不得,只 要我们三个人不说,没人知道大公子在我手上,这件事就让他不了了之。” “你想做什么,难道要杀了他?” “不,杀了他太可惜……”李可才两眼放光,忍不住搓着手道:“听说‘烈焰 神功’的密笈在他手上,再加上他修习的‘玄冰真气’,有了这武林的两大奇功, 我们以后还怕什么?何必再寄人篱人,看人脸色做事。” “不一不行……”高进脸色一变道:“这事让教主知道,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公子向来心软,不如去求他放我们一马,就当做没发生这件事情。” “如果他不肯呢?如果他有朝一日反悔,又告诉教主呢?你想提心吊胆,过着 心惊胆颤的日子吗?”李可才紧缠在旁,步步进逼道:“人我绝不会放,如果把我 逼急了,那我就杀了大公子,再把事情抖出来……横竖都是一死,别逼我抓高立言 当垫背的!” 方魁图书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