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六百年 作者:流年似水922 (一)序言 如果天上没有恒星,那她就好比令你痛彻心扉的流星雨,弥补了天空黑暗而 无彩的单薄,却轻易将你带入梦境,又轻易带着你的梦,坠入无边的思念苦海。 如果海里没有水,那她就好象令你魂牵梦萦的风雷电,带来令你苦苦牵挂的无助 的希望,在狂乱、迷乱、混乱的激动之后,却仅仅偶尔飘下几丝安慰的雨,短暂 而凄美的带来片刻滋润,又匆匆离去,难寻踪迹。 这就是艾露带给我深深的伤口。 ※※※※※※※※ (二)子夜惊魂 你相信有轮回之说吗?第一次见到艾露时我六岁,在仆人的肩上看着西湖的 水,断桥的残雪凝铸了那一刻。艾露和她的油饼摊一起在寒风中发抖,那双瑟瑟 的眼睛无比羡慕地望着我,裘衣皮帽包裹着我的温暖。是一种优越感,一种天生 的优越感使我伸出了手,指着她:“我要买下她,不要她的烧饼!”然后举起手 上的短鞭在空中舞弄得呼呼着响,得意万分地看着哆嗦得更加厉害的她…… ※※※※※※※※ 再一次见到艾露,我已经六百岁了。但他们都说我是中国IT界最年轻有为的 奇葩。优越感六百年来从未远离过我,我用自己从未滞后的大脑,不断创造着奇 迹,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有独自泡吧的时候,我才会陷入,心甘情愿的陷入 追寻一段空白记忆的沉默当中。 无视身畔所有的喧嚣,也只能在这种高分贝的环境中,我才能够找到那片盲 区,迫不及待的去面对那片空无。深深的,痴痴的,好象干涸了千年,凸现出脊 梁的海床,瞪视着骄阳似火,不见甘霖。我渴望,渴望找出记忆中的空白,但每 每陷入混沌迷蒙之中时,就会有一对亮如星,闪如电的光划过,随后,我就会有 各种不同的感觉,时而使我如沐春风,时而如遭电击,时而发自心底的伤感,时 而来自内心的恐惧。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会有如此奇妙的感觉,但我喜欢这种说 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特别是那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这在春风得意的我来说, 是一种新奇的全新体验。 ※※※※※※※ 是夜,我又来到这家名为“热舞”的迪吧。这里,是我来到这座名城后,唯 一到过的休闲场所。不为别的,只为她狭小的空间,昏暗的灯影,吵闹的乐音给 我的大脑带来片刻的安宁。能远离IT,远离不属于我的一切。在这里,我第一次 不用沉陷,就强烈感觉到恐惧,火热的恐惧,好象要燃烧、吞噬我的一切。这种 感觉好象是我千年的期盼,不断吸引我来到这家迪吧,正如当时,一种强烈的感 觉带着我从A 国来到C 国,不断寻觅,落脚在这座城市。 今夜的感觉犹为突出,好似有两把利剑刺入我的后背,手中的酒杯叮叮当当 的唱着歌,越唱越欢,我几乎无法控制它们顺利流入我的嘴里。我知道,她来了! “先生,可以给我一枚烟抽吗?” 我不敢回头,我害怕我此时的狂喜会惊走我历经了百年的等待,我尽力控制 自己的冲动,强作镇定的从袋中理出香烟,向后递了过去。 烟被接走了。又响起那缕声音:“酷哥,以前,我们见过?” “没印象。” “只有见过我的人,才会听见我的声音而不敢面对我…………”身后传来微 微啜泣。“没有人会了解这种噬人心肺的孤独,强烈而无由的渴望,没人会懂, 你也一样,唉!” 随着那声重重的叹息,身后消失了她的踪迹,我回头,人头攒动,激光束张 狂的舞动,我拼命挤出人群,凭着强烈的直觉,向出口奔去,是谁?是谁?谁是 那个与我有如此相同宿命的女子?我定了定神,朝一抹正匆匆离去的黑色身影跑 了过去,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胳臂,说:“等等,小姐!” 她回过头,用那种瑟瑟得令人心痛的声音说:“先生,怎么了?” 她抬起无助的眼睛,我如雷轰顶。 我匆忙的放开了抓她的手,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哪,平坦的什么都没有,我 的意思是说,除了那双在夜幕下闪着幽幽的光的大得离奇的眼睛,她的脸上真的 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了。我被陡然的一幕惊得惨叫一声,跌到在地,她向我 伸出纤细的毫无瑕疵的手,一步步向我进逼:“先生,你怎么了?”那具卓约的 身姿伴着随风飘动的长发在月光下微微颤动。我坐在地上,靠双手的挪动不住往 后退,她悲伤的叹息一声,用手捂住了脸,刹时,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指缝中滑 落,那才真的可以叫做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冰冷的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妖 异的女子,妖异的月光,妖异的泪水,混着妖异的影子一并向我逼来,我一刻也 不能忍受了,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我冲了出去,冲向车如流水的大道。耳畔 好似响着一个声音,跑吧,跑吧,只有车流能洗去你的罪恶,只有车流,只有车 流。我楞楞的怵在路中央,看着贴身而过,呼啸而去的车流,心中有个强烈的愿 望,冲上去,冲上去,这样你就安全了。 可是突然,车全都消失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路中间,周围的一切 逐渐黑暗,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又猛地升腾在空中,正对着 我,不断喃喃:善恶有报,万事有因,善恶有报,万事有因,善恶有报,万事有 因……我抱住头,不停呐喊,想从声声嘶呼中减轻我的恐惧感。我不知道一切是 怎么发生的,我也记不起发生了什么,我只觉得头晕,一种彻底的崩溃将我摧垮。 我倒下了……四周回复平静。 ※※※※※※※※※ (三)突生惊变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六百年前的瘦西湖。正值夏季,我正当少年。 西湖的水凉爽怡人。身边的人犹如西湖的水,西湖娇而不媚的睡莲,清新可 人。 “少爷,吃莲子,我刚刚剥好的。”一只如葱玉腕晃过我的脸颊。“ 我笑着伸出头去,想咬住那只皓腕轻轻夹着的莲子,身边佳人娇笑一声,远 远将莲子移了开去。 我被挑得一时兴起,一把搂住佳人:“嫒蓼儿,你若再要如此调皮,少爷今 晚可要硬闯你的嫒蓼居了!” “少爷,你不会的,若要果真如此,你也不会等上这十四年。当年,你从这 西湖断桥将我买下,还送我嫒蓼居,赐名嫒蓼儿,十四年来,一直礼遇有加,嫒 蓼儿深知少爷大仁大义,不会犹如市井小人一般。” 我心中冷笑,此女子果然犹如慧质幽兰。买了她十四年,不短的时间,从我 懂得男女之事以来,却从未曾得以一亲香泽,总是被她的巧笑嫣然巧妙回避。我 看着湖面上悄无声息的鱼漂,等待着,等待着鱼儿的自动上钩。我知道,身边女 子那双如西湖清波的眼睛正悄悄的望着我,犹如我悄悄的望着她。 ※※※※※※※※ “少爷,回来了?夫人正等着你回话呢。”老仆无运躬着躯体守侯在正门。 “我知道了。” 跳下马,我一甩马鞭,它在空中发出清脆的一鸣,飞向老仆无运。他轻轻一 招手,鞭已入了手中。我恨恨的一咬牙,这老不休,我迟早要收拾了他,自以为 劳苦功高,为保我袁家一片家产,终身未娶。我一身内家心法,也得自他传,终 日一副猥琐的模样,可是我自从懂事以来,对他却一直颇具戒心,功高盖主,一 直是历史悲剧的不可回避的因素。 我走进母亲的居室,母亲正对着水烟滋滋作响的吸着。我厌烦这一切,这个 叫做罗沅沅的女人,并非我生生母亲,在我七岁那年,母亲已经随一世外高尼远 去,这名女子父亲继室而已。四十岁的她自以为风韵犹存,见我进来,喝走侍女, 犹如狗皮膏药一样贴了过来:“轼幄,你最近越发少来我处了。”她从我肩后吐 出一股烟,我最恨她这样,她却自以为此时的她最有魅力。我恨自己刚知事便是 由这个女子而起。十五岁的梦魇,一直纠缠了我五年。她狂放的表现我曾经如痴 如醉,现在的我只想远远离开这个禁锢我身心的女子。我撇开她如蛇样缠绕我颈 脖的手,走向一边。 “无运说你有事找我?” “现在的我想见你一面已经难如登天,不是无运那死老头在正门守侯,我如 何得以见你?” “没事我要走了!” “好,你走!你家老头子在天上看着呢,他在笑我,笑我未能守节,笑我因 你犯戒,笑我终得报应!” 我扭头走出门去,剩下她在屋里桀桀怪笑。 ※※※※※※※※※ 我来到嫒蓼居。这里是我在袁府刻意保持住的一处清静之地,别于其他居所 的充满世俗。 一群白鹤在池中漫舞,池边,坐着嫒蓼。她静托香腮,皓齿随鹤群追戏而绽 露玉贝。清清微风扶起她额前青丝。露出如星亮眸。 我走上前去,坐于她身畔。看鹤舞清风。 “不说话,说明你有心事。” “聪明!如果有一天我探究出父亲遗嘱所托之意,我会离开这个家。” “为什么,老爷留下的家产不能挽留住你吗?” “这个家里,唯一有使我挂牵的惟有你。” 嫒蓼不语,玩弄着手中的青草叶,任绿枝浸透她的指甲。 “你会跟我走吗?”我终于问出。 “…………” “我很庆幸,六岁时母亲还未看破世事,我还能是那时娇狂的我,正因如此, 我才能够买下你。” “…………” “十四年来,我不动你,只因你是我在这个家中,拥有的唯一美好的事物, 我不想破坏它。 所以,当我离开时,我会带着你。“说完,不等她会应,我站起身,准备离 开。 “我会跟你走。”她静静的说。我偷偷咧咧嘴角,我知道身后有双深情的眼 睛。 ※※※※※※※※ “家祭亡魂慰先灵, 出生入死经苦心, 妖邪自此避九舍, 孽障断根还清明。 不将此生比先祖, 如梦初醒半生宁, 归时已至无留恋, 去却犹记故人情。” 在我十三岁时,父亲特意请来杭州第一铁嘴周问为我批了一卦。之后,两人 在密室中商谈很久,周问方才离去。自此,父亲常常独自一人痛饮。 那夜,是祭祖之日,父亲喝了四坛女儿红后,搂住我,说:“轼幄啊,爹是 无法再疼你了,我袁重能得子如你,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爹今日尘缘已了,该为 它做的都已做到,该走了! 无运,拿笔墨!“ 写完这首诗,当夜,父亲被人发现悬梁自尽………… 罗沅沅搂着我,使着劲,哭着,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哀伤。 我在她怀中,嗅着她的体香,感觉着她胸脯的颤动。我现在才明白,当时的 她已经在对我进行诱惑。 我独坐父亲的书房,看着墙上老人家的遗墨,不明就里,那夜,父亲为何会 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写的这首诗含有何意?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他会写这首诗。 突然,一阵香风吹过,好熟悉的气味,我最后的一丝想法就是似曾相识………… ※※※※※※※※ (四)出现端倪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是女友艾露,我抓住她的手,“我作了很长的一个梦, 太长了,梦中的人和事是那样真实。” “你已昏睡一礼拜了,昨天,我才将你从医院接出来。好了,没事了!”艾 露抚摩着我的头。 “我怎么进医院了?” “不知道,医院说有一个长发女子将你送进去的,据说,当时,你醉倒在吧 边,是那个女子救了你。你倒好,一醉就是一礼拜!以后再也不准去热舞了!” 我对她说的没有丝毫印象,只有她提到的那个长发女子,触动了我心的深处…… 我的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泛起一缕风姿卓越的倩影,漫天飞舞着的青丝象弱柳 惊风,长长的从四周向我靠拢。我迷迷糊糊伸出手去想拨开她的长发,看看她遮 掩在万丈青丝中的面庞,她却不住后退,我跟上去,努力地伸直手。终于,她停 下脚步,我触碰到她柔柔的秀发,鼻中缓缓飘来一阵幽香,我试图拨开她的长发, 就快看见了,她的脸……突然,一条巨蟒从那女子发间窜出,扑向我的肩头,紧 紧缠绕着我,我被它巨大的力弄的摇摆不定,耳中充斥着它嘶嘶的尖鸣。我又快 窒息了。 “思源,你怎么了?” 我猛的惊醒,看着身边的艾露。“我看见了,那个长发女人。但是看不见她 的脸。” 艾露焦急万分:“是不是摔那一跤给留下后遗症了?你知道吗,刚才你好象 完全丧失了意识,怎么叫你也不应,我拼命摇你,你都不理我,吓死我了。”她 埋头在我的腿间,“我真怕你会傻掉,我再也见不到原来的你。”她抬起泪眼婆 娑的脸庞,心痛的望着我。 “怎么会,”我抚摩着她的头,“我不会离开你,我会将一切搞清楚的。” 我心里琢磨着,我怎么会如此熟悉那个影子。 ※※※※※※※※ 坐在我的电脑前,我一事无成,所有的程序、格式我无心研究。脑海里对那 晚醉酒后发生的一切记得的和不记得的事念念不忘,就好象一直潜伏在身体某处 的痒痒被发现,无时无刻不想挠它,我决定了,再去热舞探个究竟。 叮呤呤呤呤……………… “喂?” “思源?我是艾露。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 “我忙。” “我明白了。那你安心工作。拜拜!” “拜。” 艾露在我决定去热舞时打电话来,倒使我想起对她的承诺,不再去那儿。她 就好象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总在关键时刻出来提点。可是我的个性,怎能容忍自 己心中有迷团呐。 当我再次坐到吧台前,已是凌晨一点半,略带苦涩的人头马镇定着我的思维。 我环视着昏暗灯光下的红男绿女,搜寻着如瀑黑发的倩影。苦苦等待着什么发生。 又是那阵幽香渐渐转浓,我站起身,扭进舞池,疯了一般的撩起每一个长发 女子的头发,放纵的哈哈狂笑。舞池很快被我的举动搅乱,几个女子的男伴已经 面露凶光。保安冲了过来,架起我,我恍恍惚惚听见有人说:“先生,对不起, 你醉了。先去洗手间洗洗脸。”我挣扎着,但我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们铁钳似的掌 握,我被架出了舞池,在我被丢进洗手间的一瞬间,我好象看到了艾露的含泪的 脸,她站在那里,怨愤的看着我的丑态。我想对她说什么,可是我无论如何也开 不了口,突然,一抹红影在如丝黑发的映照下,滑过人群,她低矮着头,手里闪 出一道白晃晃的亮光,我突然清醒了,她拿着一把刀,她正向着某人刺去,我的 目光顺着她的刀光,定格在艾露身后。 她要伤害我的艾露!!!我拼命的叫喊,拼命的要摆脱身边的人,可是他们 越加抓紧。身边人声嘈杂,有人在漫骂,“他还不老实,应该好好教训他一顿。” “瞧,他简直不知死活,看见美女又想冲上去。” 我哀求的望向四周,我想告诉他们,在离我咫尺的地方,我的爱人正在受到 伤害,可是我说不出,我说不出。我望向天,张大嘴,发出一声无音的悲鸣。我 被粗鲁地丢进洗手间,头重重地撞在了地板上,我最后一丝意识牵系着着我心爱 的女人身上。 ※※※※※※※※ (五)往事如烟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一丝凉意,我试图看清楚眼前的景物,黑压压的一 片。 “轰……” 一声雷鸣,我依稀分辨出眼前的物事,这是在一处荒郊。一座新坟边上插着 的招魂幡在闪电的映衬下分外诡异。豆大的雨点刷刷的打在上面,好象一个屈死 的冤魂在棺木中抠抓着,想要挣脱出黑暗的包围。 我躲到不远处一垛麦堆下,仔细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我正看着父亲的遗墨, 思考着其中的寓意,突然飘起的幽香,幽香,对,正是这以后,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便到了这里。那阵幽香,好象来自遥远的国度,不是罗沅沅的,不是嫒蓼儿 的,也不属于我曾经的任何女人。 可是却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觉。但它的出现,却将我带入这个未知的境界。 嫒蓼儿,嫒蓼儿,她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这次的事件决非偶然,罗沅沅的桀桀 怪笑,无运的冷眼旁观,父亲的突然弃世,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绝大的阴谋。我 越想,头越痛,好象曾经遭受了猛烈的打击。到底是谁,谁在冥冥之中,操纵着 这一切? ※※※※※※※※ 终于,天边亮起第一缕晨光。 我仔细分辨着周围的环境,我的长衫上血迹斑斑,加上头如同撕裂般的痛苦, 四周是荒无人烟的乱坟,和一片荒芜的田地。我明白自己是遭了暗算了。 我抓起一座坟前的供品,虽然已经为一夜的雨浸泡得触手即散,我强迫自己 吞下。我深知,现在不是我讲究的时候,我只有填饱了独自的肚子,才能有足够 的精力追查究竟。我的泪有些难以遏制,想想呼前唤后的袁轼幄今日竟会落得如 此下场。但我是不会认命的,我暗暗发誓,任何阻力,也休想将我查出事情真相 的决心催垮! 在饥饿过去后,我寻找着通向大道的路。终于,我来到了官道。 我静坐地上,一语不发,眼睛直视前方。 过了良久,才有一挂马车经过,与其说那是马车,不如说那是一挂花车。四 季的鲜花拥簇在车的四周,一路撒下扑鼻芳香。 车停在我面前。一根马鞭挑起车帘,露出一张冷艳的脸。 我一看,跳起身来,叫道:“妖妇,是你!” 马上小厮一鞭抽来,吼道:“好一个叫化,朝我家姑娘乱嚷嚷什么?” 我一把绾住飞来的鞭梢,定睛仔细看。这女子果然只是五官酷似罗沅沅,年 纪要小上几岁,眉宇之间缺了其那股发自骨子里的骚媚之姿,却多了几分凛然之 气。 我不觉有些惭愧,抱拳赔礼:“姑娘,只因姑娘颇似一故人,刚刚误认,多 有得罪!” 一缕莺歌般的嗓音回道:“公子无须多礼,时常有这种误会发生,我也惯了。 你可是识得家姐罗沅沅?” 她是那贱人之妹?以前却从未听说。我心念一动,道:“罗沅沅与我仇深似 海,你不用多说,我也不愿为难一弱质女流,你走吧?” 她眼睛微微一亮,却未能逃脱我的眼睛,说:“你们有仇?” “正是,你走吧!” “你可想找她?” “不用你管,再不走,我不客气了!” 她微微一笑:“若果然如我所说,我倒可载你一程。这里是嘉兴,离杭州还 有些路程。” 我不再拒绝,跳上马车,坐在她身边,我实在无力维持我的骄傲,因为我确 实支撑不下去了。 “我叫罗恩恩。” ※※※※※※※※ 车停在了袁府大门外,今夜的袁府门前车水马龙。我被门上挂着的两只白灯 笼惊了一下。 随即又释然,他们一定以为我死了,正在掩人耳目,假意给我办丧事。 罗恩恩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低着脸。 罗沅沅在屋内招朋唤友,进来的罗恩恩,她停住了。“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来?我来看,你到底对袁家做了什么!” “什么?幄儿酒醉闯入嫒蓼儿居所,意谋非礼,嫒蓼儿反抗时,被他失手刺 死,投入池中,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如今幄儿不见踪影,我们只好为 嫒蓼儿好好办理丧事,以慰在天之灵。” “哼哼,只怕未必。就好象当年你将我卖入青楼,冒我之名,嫁与袁郎。你 欺世盗名过着本应属于我的生活。又毁了袁家的一切。我却陷身青楼,强颜欢笑。 如今,我自己赎身,来这里,就是要揭发你的一切。路上,我听得袁家发生的事, 和我当年的一切何其相似。你这个狠毒的女人。”罗恩恩泪眼婆娑。 ※※※※※※※ (六)物是人非 原来,爹娶的并非当年爱上的女人,难道这就是他离世的原因?我记得自己 并未对嫒蓼儿怎样,为什么,嫒蓼儿会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真乃家门不 幸,妖孽纵生!我心念一动! “家祭亡魂慰先灵, 出生入死经苦心, 妖邪自此避九舍, 孽障断根还清明。 不将此生比先祖, 如梦初醒半生宁, 归时已至无留恋, 去却犹记故人情。” 如果将爹临终前留下的这首诗,看作是藏头诗,赫然竟是:“家出妖孽,不 如归去”。 莫非,爹是发现了罗沅沅的真实身份,痛失爱侣,顿生死念,厌世而去?但 是以爹久经世事的老练,他为什么不干脆将妖女休弃,去寻回真爱?从爹的诗中 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几代人共同苦心经营,创下的家业有多么的自豪和不舍,对 我身边的这名叫罗恩恩的女子有多么思念,到底他为什么不去找回这个他深爱的 女人?有时什么原因使他情愿割舍这么多的不舍? 可是嫒蓼,她是无辜的,她所遭遇的不幸,又与这件事有什么牵连呢?她是 整个事件中,一个无辜的附庸牺牲品吗?我心中充满迷团。解开这些迷团,只有 靠自己。 我觉得罗沅沅的眼睛火辣辣的停留在了我的身上。我很害怕在目前这种局面, 她会揭穿我的身份,这样我会百口莫辩。我愈发低下头。幸好,她没有认出我, 而是重新面对罗恩恩,缓缓说道:“妹妹,当年是我认识袁重在先,你却不顾姐 妹情谊,硬生生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你现在还跟我讲什么你的委屈?你不义在先, 也休要怪我无情!” “你,你,你可知当年袁郎为何会选择我?他告诉我,他已发觉你非池中之 物,你有野心,你有歹心,你有毒心!你为了得到袁郎,连亲生妹妹都会卖到青 楼,他又怎会愿意与你共此一生?” “哼哼。” “这些年来,我在青楼一直掩藏着自己的痛楚,我卖笑赚钱,使自己立于花 魁之首。 我不断从客人口中探听袁家的消息,只要得知袁郎还好,我就有活下去的动 力。在我钱不够,未能逃出生天以前,仍然安心作我的头牌。当我得知袁郎离世, 我曾想到过死,但是我不能,袁郎曾经说过,得了幄儿,是他今生最开心的事, 他会好好调教儿子,直到幄儿成家立业,继承家业。可是,幄儿刚刚十三,正值 塑造之机。袁家事业正如日中天,他怎会突然厌世。 袁夫人当年离家而去,可说是对袁郎最大的打击,他尚且挺了过来,以袁郎 的性格,他的死决非常理。我要亲自来揭发你的本来面目。随着我的身价越来越 高,我为自己赎身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多,对你的恨也越来越深。这一来,竟然 用了七年才得以冲出牢笼。今天我终于可以在这里,在这里揭破你的本来面目了。 可是想不到,你的罪孽越发深重,好好一个袁府竟成了今日的境况!你好毒啊! “ 众宾客一阵哗然,整个袁府都为这惊天的奇闻震惊。 罗沅沅脸上再也挂不住她那虚假的清高和假笑,扭曲了原本刻意维持的优雅 表情,她气急败坏,叫道:“小贱人,想不到你远在苏州,还贼心不死,竟然偷 探我袁家音讯。这是我罗沅沅的府第,不欢迎你这烟花女子。无运,送客!” 无运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必恭必敬的说:“姑娘,我家夫人说送客!” 罗恩恩微微一笑,道:“我此番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会走,不用送!” 她带着惊才绝艳,训练有素的轻盈步态,“飘”了出去。众宾客察言观色,也赶 紧相继告辞。 趁着混乱,我溜进了嫒蓼居。 ※※※※※※※※ 风声鹤唳,似乎也在悲鸣旧主的不幸。我坐在当日与嫒蓼儿并肩的池畔,看 着夜色中白鹤的款款舞步,悲上心头。昨日种种,历历在目,嫒蓼儿的巧笑嫣然, 嫒蓼儿的善解人意,嫒蓼儿的绝世芳华,犹留心中,而今已是物是人非。“我会 跟你走。”她平静的话语中所包含的深情我心知肚明,十四年的朝夕相对,我对 她的感情早已刻骨铭心,我一直对她以礼相守,正是为了将她明媒正娶。我又怎 会对她下毒手? 我缓缓走进她的居室,入眼只见一片凌乱。血迹斑斑。床上狼籍不堪,可见 嫒蓼儿曾遭受过多大的不幸。她的挣扎,呼救声,好象还在屋子里回荡。我呆坐 在她的床头,依稀还能嗅到伊人的芳香,可是…… 突然,一条人影闪了进来,是罗沅沅。 “果然是你,起初,你随恩恩一同到来。我还不敢肯定是你,你怎么会与那 个贱人勾结在一起呢。我没有当众揭穿你的身份,只怕伤害你。但我想,如果真 的是你,你一定会来嫒蓼居,想不到你真来了。” “哼哼,你倒好心。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找你问个清楚,嫒蓼儿到底是怎么 死的?是不是你杀了她?她与世无争,你怎能如此狠心?”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原以为,我替你遮掩真相,你会感激,可你竟然赖 得如此离奇!” “什么意思,你倒说说看。分明是你将我迷昏打伤,又杀死她,想吞下我袁 家家产……” 她抢过话头:“这里就我二人,难道你也要空口白话?当日,你如同酒醉般 发疯,杀死府中奴仆无数,还要撕毁你父亲的遗墨,我和无运两人都拦不住你, 你又要砸毁老爷灵位,嫒蓼儿闻风前来,你失去理智,又扑向她,当着我们的面 将她拖回此处,紧闭大门。说来也邪了,任我们怎样砸门,那门也砸不坏。可是 屋内红光乱射,却又悄无声息。我和无运束手无策,只好等你自己出来。”我从 罗沅沅眼中真正读到恐惧,一丝也不参假的恐惧。 她定了定神,好象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抵挡某些恐惧,她咽了下口水,接着说, “当一切回复原状时,你走了出来,身上满是血迹,后脑上被什么砸得高高隆起, 却一点血也不流。 我想为你包扎,可你推开我,眼睛直直的,象掉了魂儿似的,飞也似的离去。 我和无运进到房内,却看见,却看见……“她用手掩住面孔,停了下来。 “看见什么,且听你说出什么花样!” 罗沅沅放开手,直盯我的双眼:“我们看见嫒蓼儿支离破碎,倒似被什么野 兽撕咬成这样!” 说完,她吐了起来。 听到这里,我惊呆了,再也说不出什么,我木然。 良久,我在屋内来回走动,喃喃说道:“荒唐,荒唐!这种谎言亏你也编得 出来,告诉我,她葬在哪里?” ※※※※※※※ 在嫒蓼儿的墓前,我痴痴望着那一杯黄土。世事太多变了,昨日的翩跹伊人 已成今日的亡命冤魂。罗沅沅说的太荒唐了,可她那惊恐的表情却一再闪现在眼 前。我对自己失去的那段回忆终于产生了怀疑。在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越想,我越头痛,后脑的肿还没完全消散,衣衫上的血迹转成暗褐 色,一切又与罗沅沅的话惊人吻合。我默默念道,嫒蓼儿,为了查出你的死因, 你就原谅我的所为吧。 我掘开了她的香冢,慢慢的,我揭开了棺盖。我不想再回忆当日的所见,我 几乎完全相信了罗沅沅的话。眼前的事实将我完全催垮,我瘫坐在坟前,任泪水 滑落在黄土中,滑落在嫒蓼身上,若果那还算嫒蓼的话。 我重新垒好坟冢。心中发誓,一定要将这越来越多的迷团一个个揭破,还自 己和冤死的嫒蓼儿一个公道。 ※※※※※※※※ (七)万里追根 我来到一家酒店,要了一壶上好竹叶青。现在的我不想回府。现实生活中已 经太多苦痛,我只想在酒中寻回些解脱。 一阵香风掠过,罗恩恩坐了下来,她提起我的酒壶,自斟自饮起来,一边打 量着我。三杯后,她缓缓说道,“要是我,我不会相信我姐姐说的每一个字。” “你知道什么?” “今天晚上,她当着大家说的话。可以看出,你就是袁家少爷。我走时,看 见你没有跟来,你溜了进去,分明对袁家的路很熟悉。那个叫嫒蓼的是你的爱人 吗?” “…………”我不说话,但我佩服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难怪爹会喜欢她。 “其实,我此番前来,除了将姐姐的所为公之于众,弄清事情本因,还有件 事要办,就是找你。” “找我,为什么?” “其实,当你还是婴孩时,我就认识你。” 我转头看着她,等候下文。 “其实,当年你爹爹与你娘何其相爱,只是你娘从无所出。她自己一直深以 为憾。我与姐姐当年来到杭州办理丝竹班,你娘亲瞧上我姐姐才艺双绝,她本意 让我姐姐作你父亲小妾,可是你父亲最终选择了仅十来岁的我。那天,我和众丝 竹班姐妹到浣花溪弄水,却拾得一男婴。就是你,你那时好小,粉装玉裹,躺在 一个盛满一种世上最美最香的花篮之中。我将你带回丝竹班,袁郎和袁夫人见你 可爱非常,喜不自禁,就带走了你。那一刻,袁夫人终于同意我过门。接下来, 就发生了我姐姐将我……”罗恩恩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会对你有歹心吗?你若不信,我可说出在你身上有一处奇特的标记。” 她怎会知道?在我大腿根处确实有一标记,这可是我的隐私。 “我没说错吧,那记号看似一朵花,就是在与你一起漂来的花篮中盛放的花。 后来,我在青楼曾经接待过一位来自西域的客人,他送来我两朵这种花,以作笑 资。他说这叫旱地金莲。 生长在沙漠深处。百年难得一遇。特送我以博一笑。当我告诉他我不稀罕, 因为我早已见过满满一篮时,他大呼奇闻,因为,这种花实属异数,可遇不可求。 当时我琢磨,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这一切。你与西域可能有解不开的牵连。 解铃还需系铃人,毕竟,是我将你带来袁家,我就应该帮助你,找到你真正的身 世。“ “西域?”凿凿言辞,出自于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奇女子之口,我还能不信 她吗?我要试试,去西域,找回属于我的过去。 ※※※※※※※※ 我驱马不断向西奔走,日夜兼程,跨黄河,越秦岭,一路上的山山水水,不 能滞留我的行程。我的目标只有一个??西域。那片神秘的、古老的土地,那片 能够生长出旱地金莲的圣地。 时间不断向前滑行,转眼进入仲秋。我总算进入了沙城境界。漫天的黄沙在 烈日的炙晒下在我面前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气幕。当它消失时一轮满月映照在无 边的沙漠上,空旷的一片死寂的沙漠里只有我。一切在沙漠里显得是那么的荒凉。 我知道,今夜,我只能在沙漠里度过了。 坐骑早已经换做了一匹驯服的骆驼。此刻它跪坐在沙地上,噗噗地吐着热气。 我取出牛皮酒壶,饮了一口,将壶嘴塞进它的口中,灌了一阵。那骆驼竟显得很 是受用。吧唧吧唧的咂着嘴,竟又将头伸向酒壶。我哈哈大笑,拍拍它的头,说 道:“好兄弟,想不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竟能得一酒友,好,再喝!”一 壶酒很快落入我们腹中。 酒壶空空,我躺在沙漠上,仰天望着苍穹,今夜的月圆得格外凄美,苍白得 不掺一丝杂色。月亮在空无人迹的荒漠中显得好似触手可摘。此时此刻,万事万 物都不再重要,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暂时离我而去。天地间好象只留下孤独的流浪 者,一骑半酣的骆驼和一轮满月。 我疲倦地合上眼,享受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轻松、惬意。 ※※※※※※※※ (八)荒漠情义 走入沙漠腹心地带,毫无经验的我终于明白水的重要性。可是挥霍掉的水酒 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绿洲更是遥遥象流星,更别提罕见的旱地金莲的踪影了。幸 得偶有来自西域的商贾路过。我抓住每一次机会询问。可是知者寥寥。但好客又 和善的他们给我指引前往西域的捷径,慷慨的分给我水和粮,我才得以维持。 秋后的骄阳在沙漠里更具威力,我撕碎了长衫,裹住头,避免烈日暴晒,但 腾腾上升的热气依然将我灼伤。现在的我已懂得惜水如金,面对自然的挑战,人 格外脆弱。 更不幸的事发生了,在这个下弦月的夜晚,我碰见了行走沙漠的人最忌讳的 黑旋风。飞砂走砾似乎要将我的一切卷走。我急忙趴在地上,只觉得背上一阵阵 猛烈的刺痛。我挣扎着全力钻进骆驼肚子底下,它在此刻显得特别神勇,沉着。 求生的本能早已经教会它如何面对这一切。我暗自庆幸。 凶猛的风暴终于过去,可是上苍并未放弃对我的考验。我强烈的感觉到四周 传来丝丝的声响,只见一大片一大片的沙象流水一样伴着优美的韵律流动起来。 我来不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可以致人于死命的奇景,生命的挑战再一次摆在我的 面前。我又遇见了流沙! 我尽量放松自己,不去挣扎。眼看着骆驼被吞噬。我悲从中来,它救过我的 命,和我拼过酒,现在,我却无能为力。沙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种巨大的 吸力,要将我扯进无底的深渊。我几乎认命了。 “接住了!”听得不远方传来一声呼喝,一条长长的皮鞭飞落至我的身旁, 我本能的拽紧它,一股强劲的力道透过皮鞭传来,我气运丹田,顺着那道力飞出 了流沙地带。 我重重地落在沙地上,那种重新回来的有所依傍的实感让我回头再次看了看 流沙。一名男子在我背后说:“怎么,还在后怕?” 我觉得自己较失礼。忙回头,眼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西域男子,他笑道: “你应该感谢适才的黑旋风,是它将我卷到这里,碰巧救了你。” 我马上对这位豪爽的西域壮士产生好感。“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小弟袁轼幄。” “我叫盖答。不是该打!”他笑着自嘲,“我来自西域喀什,跑丝绸生意。 这趟买卖全让这该死的风暴给毁了。也怪我贪恋脚程,活该碰上。兄弟,你是中 土人士吧,怎么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不瞒兄台,小弟是为着传说中的旱地金莲而来。” “旱地金莲?”他仔细打量着我,“旱地金莲是具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兄弟 家中可是有人需要?可是你可知道,每年在沙漠中,有多少人都为了它送了命?” “我不贪图它的奇效,此事实关小弟身世之迷。” 当我将自己与旱地金莲的大致关联说与盖答听后,这名豁达的西域汉子说: “那感情好,我倒听说过一个关于旱地金莲的典故。在我们喀什东南方向,有一 片人迹罕至塔克拉玛干沙漠。沙漠腹心地带传说有片戈壁绿洲,那里供奉着我们 回民的神灵,每隔十年,族人都会前去朝圣,如果有缘,神灵就会现身,指点族 人迷津。有一年,家祖随一群族中长事前往,在沙漠深处迷失了方向,徘徊了近 三个月,不仅找不到神灵,连回来的路也找不到了。在他们几乎丧失了求生欲念 的时候,在他们前方竟然出现了圣灵仙境。族人们欣喜若狂,往前直奔,可是在 那些跑得快的族人到达绿洲之前的一瞬,都突然消失了。家祖几人跑得较慢,看 见前面的人的情况,都心生疑虑,可是脚步却不能停止下来。还在不断飞奔。却 无论如何也到不了那里。此时,幸得一阵花香将他们从幻象中唤醒。他们才得救。 据说,他们看见的只是沙漠凶灵所设下的陷阱。而救他们的花香,就是盛开在那 片沙漠不知名处的旱地金莲所发出。 先祖们一路追踪,花香越来越浓,可惜,他们水粮都没了,只好先急忙寻找 回来的路。后来。 他们又去了几次,却一无所获。“ 听到这个消息,我已经庆幸不已了。这要比一点线索都没有强太多了。多日 的辛苦,终于有了一个明晰的方向。“盖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你但说无妨。” “小弟愿随盖兄暂回喀什,我想去寻访曾经参与过那次朝圣的人。探询通往 旱地金莲的路。” ※※※※※※※※※ 前往喀什的路十分顺畅。在路经塔克拉玛干沙漠时,我伫立良久,“我会来 的,你等着!” 喀什是西域中难得一见的富饶地带。在这里,有利的自然资源保证这里的回 民,维民过着富足的生活。 盖答的家很舒适,我洗了一个平生最觉惬意的澡后,盖答领我进入他的房间 坐下,取出一只巨大的酒坛说:“袁兄,来,今晚你先搁下心事,好好享受,咱 们一醉方休。明天我再带你去寻访那些老者。” 说罢,他一手轻松提起酒坛坛颈,一手一拍坛股,一道酒剑般射入我们面前 的碗中。 我暗自叫好,醇烈的酒香刹时弥漫了四周,令人神清气爽。 “好,干!” ※※※※※※※※ “哥,是不是你回来了?”门帘被刷的掀起,一名回族少女喜滋滋的跑了进 来。嚷道“老远就闻到酒香,我猜定是你这醉猫回来了!”她放下背篓,伸手拨 弄着盖答的皮帽,“哥,这趟生意顺利吗?去了这么久?” 盖答笑吟吟的说:“疯丫头,别闹,有客人在,生意就别管了。” 那女子一听此言,好象被点中穴道,一下子静了下来,娇嗔道:“哥,有客 人不早说,害人家丢脸。” 盖答笑而不语。那少女甩动着满头的发辫,头上小帽插的羽翎随风轻舞,煞 是好看。只听她说道:“这位客人看来是中土人士,远道而来,莫不是西域的酒 香将你吸引?” “傻妞,你当你哥的客人都是醉猫不成?让袁兄见笑了。这是舍妹盖曼。” 盖曼早已抢过盖达的酒碗,平平端于胸前,说:“是小妹我不懂事,说错话, 我敬远道而来的客人一碗。”她一伸脖子,碗已见底。不等我举碗,她又一跃而 起,转身挪过背篓,那竟是满满一篓新鲜的葡萄。她摆上满满一桌说道:“下午 啊,雄鹰就一直欢唱,我想今天家里一定有喜事,特意到葡萄园里摘下最好的最 甜的葡萄回来。对了,雄鹰今天立了功,我要好好犒劳它这个小乖!” 我暗暗好笑,到是第一次听人将鹰叫做小乖的,盖曼说:“我去将它带来, 奖它喝酒!” 她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指尖上多了一只小得不能再小 的金丝雀,原来,这就是她口口声声唤的雄鹰。 ※※※※※※※※ (九)绝境曙光 西域的夜格外漫长,而我早早起身,兴奋的站在院中,看着苍穹,等候天明, 终于,天边亮起一丝曙光。 “袁兄,你早醒了?”身后响起盖答睡意尚存的声音。 “对啊,我一想到心里的迷团终于有机会解开,几乎无法入睡。” “好吧,填填肚子,我们就出发。” “出发?哥,你又要去哪里?我也要去!”盖曼嚷嚷着,跑了出来。 ※※※※※※※※ “带上我,没错吧!你们非要故做神秘,要早说是寻找旱地金莲的下落,哪 用到处乱窜。” 盖曼得意洋洋的走在前面。 “是啊,你最行!”盖答没好气的回道。 “曼姑娘,劳你快带我们去找你那位知情的世伯吧” “带你去,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我答应。”我用哀求的目光阻止了盖答的发作。 盖曼猛一转身:“我知道,中土人士和我们一样,最守信诺,我信你!条件 就是,你要带我一起去找旱地金莲。对了,还要带上我的雄鹰!” ※※※※※※※※ 一行三人,外加一只小小的金丝雀—雄鹰,终于踏上了前往塔克拉玛干沙漠 的旅程。骆驼的脚力纵然比不上马匹,但有了上次在沙城的经验,我对它们有了 充分信任的理由。一路上,盖答的丰富阅历和经验加上盖曼的天真烂漫,原本充 满凶险的未卜行程却载满了欢歌笑语。 一路东行,很快,我们进入了沙漠的腹心,盖答指着南边说:“按照族长田 老所言,当年他们就是在这个方向看见了异象。恶魔所幻化的圣地应该就是出现 在那边。” “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出现啊。那恶魔该不会嫌我们人少,不愿意大费周张!” 盖曼玩弄着发辫。 “盖兄,到了这里,我相信一定会有线索。我会留在这里仔细搜寻,没有结 果,我不会回去。你们不用等我,先回吧!” 盖答刹时红了脸:“那怎么行。你我既已兄弟相称,助你破解身世之谜也就 是我的担当! 你若再这样说,就是不当我是兄弟!“ “对啊,袁大哥,你再如此见外,雄鹰也会生气的!”盖曼将雄鹰凑到我的 鼻前,那小家伙滴溜溜的黑眼珠盯着我,竟似真的生了气。 我只好妥协。可是,我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浓得无法化解。 ※※※※※※※※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日升日落,只看见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我们储备 的食物已经快见底了,小雄鹰的歌唱也越来越弱。我们依然一无所获。尽管我们 都有些泄气,可是谁也没有说一句打道回府的话。我心中不住自责,连累了他兄 妹二人。可是我不能放弃这可以揭开所有谜团的唯一线索。我更知道,我不离开, 他们决不会走,这就是西域人的纯良秉性。 我只有将感激放在心里。 就在我决定开口说出回去吧三个字的那天,雄鹰的歌喉又一次清亮起来。它 扑腾着小翅膀,竟飞了起来。盖曼一路追赶着,直追到前面一座如山的沙丘上, 她站住了,雄鹰也降落在她小帽插着的羽翎上。她们站了片刻。盖曼突然爆发出 欢叫:“哥!袁大哥!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 出现在我们脚下的不是传说中的恶魔设下的陷阱,而是真真正正,货真价实 的绿洲圣地。 绿洲中央,耸立着一座奇形怪状的岩石,岩脚一条清清的河流闪着诱人的晶 光。 盖答严肃地指着那座岩石说:“那就是我们回族的圣祉。”他和盖曼庄严的 对着圣祉默默参拜良久。 当我和盖答浸泡在淌淌的河流中时,盖曼躺在草地上哼着一首民谣,歌声飞 越了绿洲,飞越了沙漠,飞越了天际,飞进了我的心底。我悄眼看她,她正用青 草逗弄着“雄鹰”,娇憨的面容令我心念一痛。我随即想起那个屈死的女子,我 的爱人。我转开眼,心中暗骂自己。 突然,盖答指着我背后河流的上游,眼睛越瞪越圆。我回过头,一股无数次 让我魂牵梦萦的香气自水面上漂浮过来。我的头一阵晕眩,忙用河水浇自己的头。 可是头越来越晕,几乎没有了思维能力。我将头埋进了水里,稍觉舒适。 我缓缓将头从水中抬起,眼前是无数从上游漂流而至的金灿灿的鲜花,美得 不可方物。 它们散发着的,正是我在父亲灵前失去记忆那夜所闻到的。我努力控制着自 己的心志,在这关键时刻,我决不能倒下。 面对苦寻不得,却又突如其来的满满一河流鲜花,盖曼也跳进了河中,玩耍 着,欢呼着:“旱地金莲,好多的旱地金莲!”我已经实在无法分享她的快乐。 我的灵魂好象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使劲往水里拽,越飘越远,我的思维也越来越飘 渺。我缓缓滑向水里,感觉到盖答的手拉住了我,焦急的说着什么。 (十)情海遗恨 窗外是无数身穿蓝白条服饰的人在玩乐,还有一些戴着白帽,穿着白袍的年 轻女子在来回的忙碌,阻止着那些互相撕咬,或是将泥土往嘴里拼命塞的人的怪 异行为。我直直地望着他们地闹剧,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 “16号,你今天很乖,这么安静,没有吵闹。你在看什么呢?”一个同样戴 着白帽,穿着白袍的女子走到我身边,往窗外看了看:“呵呵,你在看他们吗? 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再将药盘弄翻,不再用剪刀割护士的长发,不再放火烧红色 的东西,我们就不会捆绑住你了。 你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啊。“她想了想,暗自笑笑,”这对你来说似乎也太困 难了。“ 她说的什么,我不懂,我想思考,可是头好痛,我无法完成对自己思维的控 制,只能机械的看着身边的女人将一管东西扎进我的手臂,又拔出来。推着一个 装满瓶瓶罐罐的金属架子离开。屋内又是一片死寂。 另一名女子推门走了进来,她径直来到我的面前,蹲下来,含着眼泪,不断 地说着什么,用手抚摩着我的脸,又将我的手贴在她脸上。泪水浸湿了我的手。 我的心逐渐明了起来。我听见了她说的话,好象讲着一个古怪的故事。一个 男人在酒吧闹事,骚扰其他女宾,还拿起酒瓶砸伤一名保安,用火机去点着女士 的长发。后来那个男子被送进警局,在那里,他越发嚣张,疯狂地撕碎墙上悬挂 的红色锦旗。警察请来医生,诊断出他得了狂躁型精神病。我听懂了这个故事, 笑了起来,这个男人真的应该关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才是,免得扰乱治安。 但是,这种醉酒情形好象我也遇见过。我记得自己当时处理得很得体。保安 客气地将我请进洗手间,给我解释的机会,后来还。后来,后来我又怎么了? 我想不起来,我完全想不起来。我拼命摇晃着头,好象要将回忆从脑海里摇 出来。 “思源,你怎么了?你痛吗?你又犯病了,你忍一下,我马上去叫医生!” 思源,思源是我的名字?对了,我叫谈思源,我是IT界人见人羡的奇才,可 是我现在怎么在这里?我的手为什么不能动?我低头看着,我身穿精神病人的专 用病服,被牢牢的绑在椅子椅子上。怎会这样,难道故事里的人就是我? 我抬头想求助,正好看见匆忙往外赶的艾露,艾露,她还是那么坚强,没有 受到任何伤害!伤害?我怎会将这个词与她联系起来?到底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事情? 我叫道:“艾露,快给我松开这些绳子!” 艾露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看着我:“思源,你叫我?你能认识我 了!你能叫我了!” 她飞也似地扑过来,抱着我:“思源,你的病情终于有起色了!太好了!” “快将我从这该死的椅子里放出来!” “我,我……”艾露面露忧郁的神色,搓着双手,好象在做着激烈的思想交 战,“我还不能这样做。我先叫医生来看看你,我不能确定你的病情是否已经稳 定,还需不需要进一步观察。” “快放了我,我什么事也没有。我要离开这里!”我压低嗓音吼着,不敢高 声,怕惊动了医务人员,否则我就走不了了。 艾露说道:“你看你,又暴躁起来了。你不知道,你发病时有多可怕!” “你爱不爱我?”我用出最后一招。 ※※※※※※※※ 在艾露的帮助下,我顺利离开了那家精神病院。 那夜,在我的天地里,我们爱得很热烈,很持久,好象要将积蓄多日的热情、 痛苦、担忧、烦恼全部释放…… 艾露躺在我的臂弯里,用食指在我胸前来回划着圆。我低头吻着她的秀发, “谢谢你,真的。” “谢我什么呢?”她抬起眼睛。 “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事,好象霉运一直跟着我。可是你,也只有你,一 直不离不弃的守侯着我,照顾着我……” “别说了,身为你的女友,我不为你着想,还为谁?哪怕你是个痞子,我也 认了……” 我用嘴打断了她的深情的表白。 ※※※※※※※※ “哐!”从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我直起身子,审视着微弱壁灯笼罩下的房 间。 “怎么了?”艾露睡眼惺忪的问。 “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我顺手拿起床头一只花瓶,径直朝厨房走 去,扭亮灯,只见微波炉腾腾的冒着黑烟,原来是它给烧坏了。我放下花瓶,用 一只木勺去拨弄,想将插头从插座里弄出来。只看见冒出一团电火花,整个房间 突然漆黑。我吓了一跳。就在这时,卧房里传出艾露短暂的惊叫。我冲了过去, 黑暗中,我碰翻了花瓶,破碎的玻璃渣刺入我的脚。我不能顾及,也无视疼痛。 当我冲进卧房,只见夜色中,艾露仰躺在床上,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纸样刷白, 双手无力的垂吊在床沿…… ※※※※※※※※ 我在急诊室外焦急的守侯着,不住祷告,上帝、佛主,阿育王,能知道的神, 我都拜了。 到此刻,我终于明白我有多爱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女人。她是那样善解人意, 默默的作着她身为女友的本分,当我需要时,她总是出现在我身边,当我工作时, 她自动离去,毫不干扰或怀疑,在我病痛时,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受了委屈, 也从不放在心上。可是我为她做了什么?我从没100%付出过真心,我沉醉于自我 的世界,甚至我连她的血型都不知道,以至于医生问及,哑口无言。医生怪异的 目光让我感觉到自己为艾露付出的实在太少太少。我深深的自责,我期盼她能康 复过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会用毕生的爱来回报她。 终于,医生走了出来,我扑过去,问道:“她怎样了?” 他叹口气:“她的情况很特殊,身上没有受伤害的痕迹,也没有严重病史, 这种突发的症状我们找不到原因,只能尽人事,控制她的病情不再恶化,仔细寻 找治疗手段。” 我呆在原地,脑海里有瞬间的空白。不!我不能失去她,上天不能剥夺我爱 她的机会! 我不能失去她,我的爱人! 这时,警察走了过来:“谈先生,你好。对于在你家里所发生的事情,我们 有几个疑点。 我们侦察了现场,可是房内所有门窗的锁都完好无损,没有人撬门入户的痕 迹。对了,在你描述被玻璃刺伤后留下的脚印里,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递给我一张照片,画面是我带血的脚印,上面还清晰的覆盖了一层浅浅的 如同脚印的形状。 “通过验证,我们证实,带血脚印是谈先生你的。而覆盖在你的脚印上的, 我们仔细研究过”他顿了顿,“外形好似脚印的东西,可是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证 明身份的纹路。只能初步判断它是脚印。” “有形状,就有线索啊!你为什么不去查,去对照本市的脚印记载啊!一定 能把那凶手抓出来!” “首先,我刚才提过,从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我们排除了有人偷入房间的 可能,因此,我们不能将你女友的事定性为凶杀案。而且,对照脚印工作已经作 完,结果也出来了。” “那是怎样的?” “全市唯一与那个脚印形状吻合的人有一个,”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 说,“就是你女朋友——艾露!” 怎么可能?从我脚受伤流血到我跑到床边抱起艾露,她一直呆在卧室内,没 有接触地,她怎会在我的血脚印上留下这个毫无纹路的脚印?时间、空间都不成 立!这里面到底藏着一个什么阴谋? “而且,谈先生,若果这算凶案的话,唯一有机会作案的人只有一个,就是 你!我们会继续调查的。” ※※※※※※※※ (十一)余情难了 艾露静静地躺在监护室里,双眼紧闭,一条软管内流动的药汁维系着她的生 命,我的爱人!你要坚持住,你醒来以后,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一个全心 全意爱你的我。我隔着玻璃在窗外看了她良久,回想着发生的一切,我可以保证, 从我由厨房到卧室那段时间,决没有人从我身边经过!谁会留下那个没有纹路的 脚印?要查明真相,洗脱自己的嫌疑,只有回家靠自己搞清楚! 我蹲在脚印边,屋内还余留着艾露的气息,想起昨天离开一家医院到今天又 离开另一家医院,我好象和医院结下不解之缘。 警察已经用石灰将脚印围在一个圈内。我不禁想起西游记里的金箍棒所划的 圈,可是,唐僧还是免不了一难。该出纰漏的,还是要出。保不住的,仍然保不 住。 脚印已经干了,因为血凝结了,破裂了,什么证据也没留下。唯一的线索就 是那张照片。 可是我怎么可能从警察手里得到它。不!一件再完美的犯罪也会留下蛛丝马 迹。可是我找不到艾露被害的动机。我来这个城市不久,对她的单纯的生活也了 如指掌。我们都不可能与任何人结怨。我在这里,只有她一个女友,情杀简直是 妄谈,怎会有女人对她怀恨呢?女人? 对,有个很明显的线索有一个,只是被忽视了,那个与艾露相合的脚印肯定 是个女人的,此事必定与一个女人相关。谁是那个神秘女人,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 从餐厅出来,夜色已经很深。我竖起大衣衣领,往医院方向走去。这是一条 狭窄的小巷。 天薄薄的降下一层雾,更令我觉得这夜的凄凉。关于医院有很多离奇的传说。 有一个是关于一位被医生手术失败送命后化做女鬼前来报复的故事。那女子每夜 在医生回家的路上神秘的出来,向医生询问时间。最后结局反正是用来吓唬一起 赶夜路的友人的。我想着,不觉笑了笑,我又不是医生,哪会有女鬼跑出来找我 问时间。 可是,前面真的走来了一个女子,红衣,长发。长长的黑发如丝如缕,在夜 风中飘飞。 朦胧的霓虹灯在她身后罩上一层神秘的幻影。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我强烈的感受到,她仿若与我有某种剪不断,理还乱 的宿怨,可是我对她的一切却一丝也想不起来,只想做一件事,看清她的脸! 这次,她没有回避,好象看透了我的心事,款款走过来,停在我面前,从她 漫天飘舞的长发中,我接触到两道含满水雾的光点。这两道光是那么熟悉,好象 前生相识。一幕幕往事风驰电掣的在脑海里晃过:酒吧里要烟的女人、只有一双 大眼睛的平板的脸、豆大的泪珠、突然窜出的巨蟒,刺向艾露的刀光!是她!是 她!一定是她伤害了艾露!我无视她的妖异,扑上去,抓住她的双肩,拼命摇晃 着:“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伤害她,为什么?” 可是我抓住的女人越来越轻,柔若无骨的身子一片冰凉,竟似真的被抽去了 骨头一样,从我的掌握中滑落,她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错了,一切都错 了!” “什么错了?你说明白!”“我杀不了她,我根本不能杀她,这是一个天大 的笑话啊!” 她歇斯底里的狂笑着。我被她莫名其妙的发作和胡言乱语迷惑了,蹲了下来: “你承认了? 都是你做的,你是为什么!“ 她吃吃笑着:“为什么,你真想知道?你不会后悔?” “不弄清楚,你别想离开,在我知道真相以前,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好,我成全你!”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瓶子,那是一瓶金色的 香水,带夜光的标签上赫然闪耀着: GOLDEN LOTUS FROM DESERT !她幽雅地拔 着瓶塞,若同梦呓般呢喃:“我一直找啊,找,寻找可以打开你记忆之锁地钥匙, 那是一条好长的旅程哦,我疲惫了,我想放弃。可是,有一天,我在遥远的东欧 终于发现了这个。” 她带着诡异的微笑朝向我,轻轻摁下香水按纽,一阵香舞喷薄而出,是那种 香,每当我闻到就会迷失的香!原来一切真的都是这个女人在暗中操纵,这么恶 毒的女人到底是谁? 我奋力伸出手,倏地撩开她遮面乱发,露出的是一张我决计没有料想到的脸 —艾露!至少她长着艾露的脸!她措不及防,惊呆之余,有死命摁了几下按纽, 香气转浓,我知道,自己又要沦陷,迷失,她缓缓说:“我会带你去弄清一切的。” ※※※※※※耳畔是呼呼的风鸣,无数的光圈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被一种 剥离的撕裂感痛得恢复了意识。“艾露”正托着我穿越一道五彩斑斓的光环。 “你到底是谁?我们这是在哪里?你是不是将我已经害死了?” “你应该体会一下我曾经受的痛苦,穿越这些轮回,是种什么滋味!”她一 边飞越,一边恨恨道:“六百年,我就是终日穿梭其中,忍受着煎熬,苦苦寻觅 了六百年!”她停在一道光环前,“这是上个百年,我在这里第三次寻到你,你 想看看吗?” 我将信将疑的透过光环看着外面古怪的世界,一个我正端坐在案前,身披袈 裟,一灯冷烛,一座木鱼,一缕清烟,伴“我”静思。 “我好恨,恨为什么几次找到你,你不是修行就是干脆入道,令我无法近身, 有所作为。 你骗了我六百年,都不给我答案1 整整六百年哪!“ “你到底在说什么?好象我们结怨至深,什么六百年?” “何止结怨!我一口气憋在胸中整整六百年,无法疏散,我是那么信任你, 盼你能将我的郁结化开,这六百年,你转世数次,可是我,仅仅成功了一次,可 笑又可悲的一次!而且……” “什么?” “你想知道,我这就带你去。” 她愤愤的托起我,飞快地朝前飘动,五彩的光环已化作白光,我咬着牙,我 知道她是故意的,她要我吃足苦头,以泄她所谓六百年的积怨。 我们终于停下来。这是一座别致的古代庭院,好象连属于旁边的一座大宅子, 一块破匾倒在地上,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依稀能辩出一个“蓼”字。黄叶肆意 地舞弄着秋风,卷起沙土漫天飘飞。一只衰老的病鹤在池中嘶鸣。红衣女子长袖 一卷,一层层黄叶四下散去,叶下赫然露出一座平平的坟丘,碑上书着“爱妻嫒 蓼之墓” 嫒蓼?艾露?世上的事真是匪夷所思,同音的名字出现在六百年之间。我肃 然:“墓中葬的是什么人?这诺大的院子也没人经管,任其荒芜,连个给坟添土 的人都没有。”我走上前去,捧起身旁的土加在坟头。那女子似嗔似怨地注视着 我地动静,悠悠说道:“那里面埋的是我!”我的惊愕,无法言喻。 她继续缓缓道:“幸得你见到此情此境犹有不忍,否则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 不等我反问,她又自顾自地说道:“这家人原来好风光,可惜情之一物,始终害 人不浅。男主人自杀,女主人的妹妹回来寻一段夙仇,那是一位世上罕见的奇女 子,可惜红颜薄命,先是陷身青楼,后又被狠心的姐姐恼怒之下唆使的几个郡内 地痞奸杀而死。幸好天道犹存,那帮地痞不断追加酬金,偌大一份家业就这样给 毁了,太不值得。那家中奴仆趁乱,夹带私逃的,趁火打劫的,都如鸟兽般散了。 女主人自食恶果,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的地痞们奸污了她,将她也卖进青楼,后 来她终日傻笑,疯了。有人说,她偷跑回来,跳入这池中,死了。”我感慨于这 惨绝人寰的悲剧。 “你伤心了?也怪,这本是你前几世的劫数,难怪你也会动恻隐之心。我身 处离世,尚且不忍,何况你凡人。”语声稍见凝咽。她突地又板起面容,“可是 你,你为什么负我!” “负你?我前几世负了你?” 她转过身,肩头微微耸动。当我听了她娓娓道来的另一个惨剧,跪倒在坟前。 “你揭开我的棺木,泪水将我的魂魄凝聚,我看着你,听着你说你会将谜底 揭开。我苦苦等了好久,始终没有音训,心中的怨气越集越深,几次赴上重生之 路,都因郁气纠结于胸,夭折而亡。你为什么不回来,让我冤死至今不明其究? 你好狠心!” “不!不会的。我听了你讲的事,我觉得自己不可能是那种负心的人。一定 有蹊跷。就让我来揭开这沉积了六百年的秘密!”我仔细分析,回想着网络上的 有关记载。我有了决定:“你带我去新疆!” “新疆?这是哪里?” “对了,就是你们说的西域。据史书记载,在西域喀什曾有人见过旱地金莲, 那里一定有线索,袁轼幄一定去了那里!” “好,我带你去,等了六百年,不在乎再多加些时间。” ※※※※※※(十二)孽情孽子 我是在哪里?我又回到沙漠了?好热,象火烤的感觉!我环顾四周,通红的 岩石犹如太阳般明亮通透,连内部的石纹都清晰可见,这是哪里?盖家兄妹去哪 里了?我见到的旱地金莲呢?我们在一条清泉里,怎么转眼来到这儿? “盖兄!曼姑娘!”我穿行在这红彤彤的岩洞里,但绕来绕去什么路都辩不 出来,全身的水和血好象都被烘干,我的脚步越来越重,但我必须走出去!我还 有很多事没做,我要揭开嫒蓼、父亲的死因,我要破解自己的身世之谜。可是我 一直在这里兜圈子,我实在支持不住了。 一阵突然而至的震动激起我求生的欲望,红色的岩石猛烈的颤动,好象世间 要裂出大缝,将我吞没,顶上的岩石纷纷砸将下来,在地上碰出团团火焰,我不 住躲闪,可是岩洞的震动越加剧烈,我几乎已经没有了栖身之地。 我的头昏昏胀胀,体内好象有无数小虫钻来钻去,妄图从我的皮肤里冲出一 样。我赫然不已,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它们摆布。就在这时,一声清啸穿过岩 石,穿透我迷糊的心智,我镇定精神,寻视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有种感觉,那里 会是希望的所在。随着噗噗的声响,一道金光打破了红色的肆虐,我被金光带出 的激流吸了过去,顺着它的力,冲击出了那片恐怖的红。 、我恍恍惚惚看见那道金光,如同一道华丽的绸缎,却又迅猛似剑。它将我 轻轻停放在一片戈壁上,迅速的刺向天空,化作鸟形,扇动着两只硕大的翅膀, 四周的云瞬间聚拢,化作甘霖,降落下来,滋润着我的伤口。我渐渐感觉到灼热 减退,意识逐渐恢复。金光倏地闪了开去,片刻后又载来一人,我遥望天空,从 那满头发辫,我依稀辨认出那是盖曼。 ※※※※※※※※ 盖曼躺在我的怀里,甘霖很快也使她从昏迷中苏醒。盖曼吃力地扇动着眼睛, 叫着:“不要啊,哥,救我,救我!” “曼姑娘,你醒醒,你还好吧?你哥盖答呢?发生什么事了?”我焦急地问, 我害怕由于自己而令两个可爱又无辜的生命受到伤害。 盖曼看清是我,将头埋在我的怀里,抽噎着:“袁大哥,你可醒了!我哥他 ……”她泣不成声,我轻抚她的后背,让她稍微顺顺气。 她断断续续地说下去:“袁大哥,你知道吗?那天,我们找到的绿洲也是假 的,它同样是恶魔设下的陷阱!是从河流上游飘来的旱地金莲使我们看清了一切。 你晕过去,是不知道,那条河的水……那些清清的水……”她咬着自己的辫捎, 坚持着说下去,“根本就是一条血河,它流淌的是我们沙漠里走失的族人的鲜血, 恶魔利用它来诱惑路人,周而复始地重复厄运。那个神祗,就是恶魔的化身!它 化作一个男子形貌,大声斥骂着,说什么恶婆娘坏了他的好事,他腾空抓住了雄 鹰,扬言要捏死它,我不依,跑过去,他竟将雄鹰放进口中,大嚼起来。嘴里又 是血,又是毛,我又气又怕,扑过去打他,他竟然要对我……哥放下晕倒的你, 拼了命的来救我,那恶魔只一下就打昏了他,恶魔这才注意到你,他扔下我,张 开大嘴,向你咬去,好象要喝掉你的血,他的牙一下长得长长的,还闪着光,我 扑上去,拼命拖住他,他反手一掌将我打倒在地,我不能看着他把你害了,我拼 命地朝你爬去,可是,他的嘴已经凑到你的颈项上,我心里好害怕,止不住惊叫 起来,我以为,这下肯定什么都完了。” 盖曼喘了口气,接着道:“我哭叫着,求他不要伤了你,他转过头,阴恻恻 地笑了笑,他的眼睛里竟然闪着红光!我吓得忘了哭,忘了叫……” 她眼睛直直地愣了半晌,用力甩了甩头,又说下去:“就在这时,我闻到旱 地金莲的味道,从天上飘来一缕声音,那声音又美,又怨,好象饱含了极大的痛 苦,只听她叫着,‘恶贼,你真的狠得下心来吗?他可是……’那声音没有说完, 又传来轻微的哭声。”盖曼模仿那女子说话,竟惟妙惟肖,声音里竟似真的透露 出几分深情。“那恶魔停了下来,好象真在考虑一件很为难的事。片刻,他又狂 性大发,摇着头,他一头红发化作团团火焰射向那一河流的旱地金莲,旱地金莲 腾空飘起,聚成一团,围着恶魔不停旋转。那恶魔越加恼怒,眼睛里的光也如同 火焰一样了。他几次想咬你,又退回去。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猛的一回头, 朝我走来,我想,也好,他先把我杀了,我就不用为看着你受伤害而难过了,可 是他走过来,并没有睬我,而是用手掀开一座峭壁上的草皮,那里竟露出一个洞, 里面红彤彤的,象火坑一样。他手一挥,你就飞了进去,我哭起来,叫着,你想 把袁大哥烤来吃了吗?他笑笑,问,你心痛?”说道这里,她的脸刹时红了起来, 忸怩的摸摸发辫,终于说,“我叫道我就是喜欢他又怎样,你不如连我也杀了吧! 他哈哈笑着,说,好,我成全你就是,接着,我也被丢进那个火洞。那个洞的门 马上关了起来。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出口,我好怕。可是我又想到,大哥还在 外面,跟那个魔鬼在一起,他会被怎样,我都不敢去想。后来我又热又饿,就闭 上眼睛休息一下,醒过来,就跟你在一起了。可是,大哥,他在哪里嘛!” 我拍着她的肩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好安慰她:“没事的,你看, 我们都好好的,你哥也会一样的。” 其实,一种不祥的阴云在我心里越积越浓,我有种直觉,我正一步步走向事 情的真相,可是,我不但没有一种欣喜感,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怯意, 害怕去面对,去捅破掩盖真相的那层已经薄之又薄的面纱…… ※※※※※※※※ 夜色渐渐转浓,雨停了,黑幕里撒下漫天繁星,与黑漆漆的戈壁滩连接成一 张巨大无边的网。四面嶙峋的怪崖在朦胧的星光里呈现出各种狰狞的面目,如鬼 似怪。 我扶起盖曼,想要找个栖身之所,挨过此夜,养足体力,以便来日寻找盖答。 正当我们在这张无边无际的黑网中乱窜时,夜幕下走来一条熟悉的矫健黑影。 星光下那分明就是不知下落、苦寻不见的盖答! “哥!”盖曼显然也注意到他。她欢欢喜喜地飞奔过去,搂着盖答的脖子, 犹如一只黄鹂:“哥,你去哪里了,我们担心死你了!你都不来找我!我想死你 了!” 盖答的面孔泛着一种异样的潮红,他直着眼,一把就推开了缠着他的盖曼, 盖曼竟然如同一只纸鸢袅袅飘了开去。远远地跌在地上。盖答径直朝我走来,逼 到我的面前,僵直地伸出双手,就这么轻易地叉住我的脖子,我竟无法闪躲! 我挣扎着,费力地说:“盖兄,你,你这是作什么?”他龇牙咧嘴,眼中双 瞳竟闪现着红色的火焰!我气闷于胸,双手撕扯着,想挣脱他的掌握,可是他铁 钳般的双手好象拥有了无穷的魔力,我始终无法掰开。盖曼爬栖身,扑将过来, 捶打着盖答的背:“哥,你疯了,他是袁大哥呀,你怎可以伤他!” 我发觉了异样,拼命说出:“盖曼,快走,你哥失常了,小心他伤了你!” “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盖答了,他只是一具被利用的躯壳而已!” 我背后响起一缕慈爱的女声,两道金光从我两侧射出,盖答好象被刺痛一般, 怒瞪双眼,飞快的缩回双手,大吼着朝我身后扑去,我扶着脖子,回头看去,只 见一团金光笼罩着一名中年美妇。她轻巧的闪躲着盖答疯般的击打,并不让盖答 近身,对我说道:“孩子,你扶那姑娘避在一旁,不可过来。”我好象被催眠一 般,搂起被突变惊呆,不住发抖的盖曼,避于一块大石后,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那美妇边闪躲,边朝空中喊道:“恶贼,你不要再用无辜的生命来为恶了。 你自己下不了手,却用这种卑劣的手法利用旁人之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开你 的心结了吗?” 一团火光在空中猛然亮起,一个翩翩男子现出身形,他手一挥,盖答顿时瘫 软在地,脸色转为煞白,我扑将过去,把他抱回,可是,他竟早已气绝!盖曼伤 心至极,晕死过去。 只听那美妇说道:“恶贼,这么多年,你依然劣性未改!” 男子道:“你终于肯现身见我了,一别二十年,你可还好?” 美妇怒道:“休提往事!我金莲圣女犯下的错,已尽力弥补,若当年我早识 破你的狼子野心,怎会……” “嘿嘿,可怜你当初自命清高,又不知天高地厚,妄图将我拉出魔界,你太 嫩了!” “是我识人不慧,以为能以正义化解你的戾气,让沙漠的儿女免遭你的毒手。 可是你好卑鄙,竟然利用我的年少,假意被我感化……”美妇顿了顿,恨恨地说 “还用甜言蜜语哄得我……只恨我定力不够,才会酿成大错……” “哈哈哈哈,可笑你初出道就好大喜功,想建功立业,却选错了对手,只是 你还有几分美色,我陪你玩玩又何妨?” “你!”美妇气得浑身乱颤,“你好!骗了我,我认栽了,可你竟连自己的 骨肉都不放过,还要用他的血来成就你的魔功!” 男子咬咬牙,“贱人,你不提还好,我今日倒要看你还有什么手段救他!当 年,你趁我练功之际,将那孽子从我手里弄走……” “哼哼,只怕我不如此,孩子早已成了你的口中之物了!” “你转走那小子,让我遍寻不得,还差点破功!我踏破铁鞋,四处找寻,终 于让我获得他的下落,可是那孽子受人气影响太重,他体内含有旱地金莲精华的 魔血渐渐消退,对我练功的功效越来越弱!对他下手,也是无济于事!” “你,所以你就为重新激起他体内魔血,潜入我处,偷走旱地金莲,用以唤 起他体内仙魔两界的血气?” “可恨你竟然先我十年去寻到那姓袁的商人,教他如何能让孽子避我神功, 不受到我的影响!” “因此你就用魔法迷失了袁老爷子的心智,让他自杀!好让孩子从此再无庇 护,任你摆布!” “若不是吸取了含有旱地金莲的魔血能助我神功速成,我哪会花那么多精力 跟你们玩这些许年头。我的种就必然留有我的血,第一次用旱地金莲就让他现出 本性,简直和我的行事一模一样啊!我看着他杀家仆,我知道他的心里和我的一 样痛快。他狂性越大,体内热气越浓,他的血,魔性效果越佳!他拖着那个女子 进了房间,却只是看着她,我想他杀她,这样越有助于魔血滋长!我施了小小的 一点法,用真火烧乱了他最后的心志,哈哈,他一口口咬向那女子,咕咕地吸着 血,真不愧是我的种啊!”那男子得意地仰天长笑。 ※※※※※※※※ 我觉得背上阵阵冷汗直冒,心跳得好象要蹦出胸膛,我手脚冰凉,脑袋发麻, 他们说的分明就是我的经历,我的一切。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这两人 就是我苦苦寻求的亲生父母,我竟然是一场阴谋,一段孽缘造化的产物!我是谁? 我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何在? 我不过是我亲生父亲用以练功的因子!他一直背对着我,我多想看看他的样 子,有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会长一幅什么样的面孔。我察觉到身旁的异样,盖曼早 已苏醒,她环抱双肩,直看着我,眼睛里透露出复杂的感情,分明她也听见了那 两人的对话,猜到了其中的意思。 只听那美妇接着说道:“你故意让他杀死心爱的女人,激活他的魔血,又装 成西域商贾,利用善良的朱恩恩,让他得知旱地金莲的渊源,并资助她逃离青楼, 转告孩儿,让他来到沙漠,好让你得逞!” “贱人倒也没有蠢到无药可救,只是中原地温,不如我沙漠地热,何况加上 我火炼洞的调教,他此刻体内蕴藏的魔血精华已经完全呈现!就在我快得手时, 你又将他救走。我今日就要吸干他的血,你再挡阻,休怪我不念当日之情。从今 以往,天下之大,惟我独尊!” “你休想!只要有我在,你再也休想伤我孩儿!二十年前,我将他从你处得 回,本想自己好好抚养他长大,可是我又担心迟早你会寻来,我忍痛让他流落人 世,就是要让他回归正途。我每年都会偷偷地去看看他,十年前,我察觉到自己 身上的旱地金莲香味会对他有害,只好将实情告诉袁老爷子。从此我不再去袁家, 才让你有机会得手!” “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拦得住我?我苦等二十年,今日就可功德圆满!妄图 挡我者,死!” 那男子回过头来,他的脸!我看见了,他竟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 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的长相,原来,它竟包含了邪恶!我恨自己,恨自己不仙不魔, 恨自己竟会是仙魔不伦之恋的孽子。我只觉万念俱灰,转身朝岩石上撞去。 盖曼一声惊叫,那美妇闻声回头,轻舞长袖,将我托起,她飘了过来,对我 说:“孩子,你可是怪母亲?” 我痴痴地望着这个温婉的女人,悲从中来,摇摇头,缓缓道:“我不怪,怪 有什么用? 我有的选吗?可是为什么你们会选择生下我,为什么不给我选择的机会?“ 那男子远远笑道:“你凭什么选择,你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为我的魔功作牺牲, 由得了你选吗?” 猛然间,他的手伸长丈许,朝我抓来,母亲搂着我飞了开去,她将我和盖曼 放在远处,直奔过去,天空中刹时只见到金光和红光闪耀,犹如两条飞龙在空中 盘旋,争斗,卷起漫天黄沙。 我站起身,看着发生的一切,仙魔两界的争斗,竟是为了我,为了我!这是 一个天大的讽刺! 我呆呆地,看着我的“父亲”和“母亲”在为了杀我与救我而互相撕斗,我 气血上涌,头晕脑胀,只觉得一种强大的力量要从我体内爆发,那美妇见到,长 袖狂卷,撒出无数旱地金莲,形成一道花墙,将我们围在其中。 美妇神色焦虑,对着盖曼郑重其事的说:“姑娘,现在我儿的定力已经系于 一线,魔血就快要占上风,如果你们继续在这燥热的沙漠里耗着,他的魔血终将 同化他的仙血,那时,就将魔性大发,纵然他父亲吃不了他,他也将成为第二个 沙漠血魔!” 盖曼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该怎么办?” “现在情况紧急,我不能多说,本来我不应该用旱地金莲,这只会更加激发 他体内魔性,可是不这样,我就无法暂时挡住那恶魔,来告诉你们破解之法……” 她面露不舍地看着我,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觉得一阵清凉,好不舒坦,分明是一 种不可割舍的骨肉亲情。 她咬咬牙,说:“现在,只能将他送往至寒之地,遏制住他的魔性。” “至寒之地?”盖曼问。 “你们朝着南边走,那里有个地方叫尼泊尔,你们登上雪峰,去寻找一处叫” 冰居“的洞室,你们就居住在那里,但愿还来得及……”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好了,快走吧,不然花墙一被摧垮,就来不及了!” 盖曼含泪点点头,扶起我,我始终拽着美妇的手,不舍放弃,那女子眼中含 着泪花,说:“去吧,孩子!” 我再也无法抑制,面对这个为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女人,叫了出来:“娘 亲!” 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抽回手去,挥了挥:“快去吧!” 就在这时,那花墙四下散去,那男子闯了进来,恨恨笑道:“想走?没这么 便宜的事!” 他口中直射出一条带刺的长舌,牢牢的插入我的颈脖中,我感觉到血液和生 命缓缓地离我远去…… ※※※※※※※※ (十三)情归离恨 嫒蓼带着我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到了西域,我们得知他们已经进入沙 漠腹心地带的准确消息,她的眼睛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好象也为期待了六百年, 困扰了六百年的秘密即将解开而兴奋。 终于,她带着我着了地。只见无数旱地金莲四下飘零,有的在戈壁的穿心风 中飞舞,沙漠之夜的穿心风格外肃杀,四下一片死寂。 嫒蓼拖着我的手,缓缓行走在一片花海里,她默然看着一切残局,一言不发, 好象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她的感觉我能理解。倏地她跪倒在地上,指天长啸: “老天爷!你是不是在捉弄我!难道我们又来晚了?我们到了喀什,他们进了沙 漠,我们赶到这里,一切又结束了! 老天,你待我还不够狠吗?你还要我等六百年吗?是不是,你回答我!“ 她凄厉的哭喊在戈壁滩上回旋,引人恻泪。我哑然,看着这个属于我,又不 属于我的世界。 只听一阵微弱的声音传来:“也许,不知道究竟,反而是一种幸福,痴儿, 你又何必苦苦追究呢?” 嫒蓼闻言站起身,我们四下环顾,嫒蓼叫道:“是谁?谁在讲话,你不懂的, 我不管怎样的结局,我都要弄个清楚,我不要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一团微弱的金光闪现过后,一名中年妇人缓缓现出身影,她脸色苍白,浑身 无力,好似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她的嘴角挂着丝丝血痕,她看看我,又看看嫒蓼, 朝我们笑笑,挥手叫我们过去。 蹲在她身边,我扶起她,一种强烈的亲情感自心底发出,她拉着我的手,注 视着我的眉宇,叹口气道:“想不到六百年后,你的魔血之气还未消退干净!所 幸的是我已经用出最后致命一击,与沙地血魔同归于尽,他还是没有得逞,化做 了一滩污水。你的魔血再也不会被激起了!” “魔血,什么魔血?”我追问。 听完她讲述的一切旧事,我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我六百年前的母亲,无语 凝噎。 嫒蓼沉默半晌,忽然惊呼:“糟了,我曾几次用旱地金莲的香气来刺激他的 神经,好使得他回想起前世的事,他与我的盟约,这、这可如何是好!” 美妇苦笑,一口血喷了出来:“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所幸他所剩魔血已经不多,应该不碍事吧。” 我问:“母亲,我的前世现在在哪里?”我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与自己前世 见面的机会。 “他们已经,已经被我、我,用仙力送至尼泊尔雪峰,你,你如想见他,可, 可寻一处叫冰室的地方,或许可有缘见一面……叫他保,保重……” 她渐渐没了声息,金光完全熄灭,我伸手想挽住她逐渐消散的身形,可是只 捞到一团凉凉的露气…… ※※※※※※※※ 我们到了尼泊尔境内,经过几度苦苦搜寻,终于在雪峰深处寻到了那处叫做 冰室的地方。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所看到的一切。 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古装男子站在一座巨大的方冰之中,透明如镜的冰 完全将他凝固于内!他的嘴角挂着恬然的笑容,在冰与阳光的映照之下格外迷人, 丝毫没有死前痛苦的表情。 嫒蓼痴痴地站在方冰前面,不言不语,任凭泪水滴出,凝结,滴出,凝结, 她的双腮顷刻挂满冰晶。 我走进冰室,在方冰背面的墙上,用利刃刻着死者生前对嫒蓼无尽的相思, 对盖家兄妹无尽的感激。上面还记载着整件事情的始末,以及与盖曼千辛万苦来 到这里后,却发现魔血已经无法控制,只好靠盖曼在雪地中寻找回为数不多的动 物,以吸血来解除痛苦。可是,他不想自己一生就如此度过,因此他用冰雪铸就 了一座冰匣,并苦苦哀求盖曼,在他魔性发作之前,将他垒在冰中,他情愿断送 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化作恶魔,象他父亲一样出去害人。 他是心甘情愿用生命换回了人性永恒的价值。 最后,他还希望若是这些留言被有缘人看见,能代他去杭州嫒蓼墓前带句话, 将事情真相告诉她,并对她说,他爱她。 嫒蓼看着这一切,脸上的冰晶越积越多,她有如突然失去了支柱,一下苍老 许多,喃喃道:“我错怪他了,他没有忘记我,他到死还惦记着对我的承诺,而 我,我竟然恨了他六百年,找他复仇,找了整整六百年,我错了,我都做了什么。 他死在冰里,难怪我今世找不到他的气息……” 她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冰室内的一尊冰柱旁,我的目光落在冰柱上,觉得有 些异样,走过去用衣袖擦掉了冰柱上覆盖的薄薄的积雪,露出闪亮的冰柱,里面 赫然坐着一具栩栩如生的尸体,作回族少女打扮,清纯的双眼痴痴地看着袁轼幄 的所在,明艳的脸上流露着关怀和不舍,看样子,她竟是不舍得离开冰中人,活 生生冻死在这里,漫天的冰雪却对她格外恩赐,用冰清玉洁永远保住了她的善良、 青春和容颜。 我知道,她必定是盖曼,又一个痴心的女子心甘情愿地为了六百年前的我牺 牲了生命! ※※※※※※※※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嫒蓼幽幽地说。 “什么?”我想,经过了这场六百年宿怨,现在不会再有什么事会让我震惊 了,我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好好过下半生。 “其实,你的女友艾露不是我伤害的!” “是吗?”我回头看着她,静侯下文。 “她是我六百年来唯一一次得以成功的转世,我用花香唤醒你,是想让你这 个负心人,对不起,至少当时我这样认为。我是要让你看着心爱的女人被杀死, 你却无能为力,让你痛苦一世,比杀了你更痛快!”我惊诧于女人报复手段的毒 辣。 她继续说:“可是,那夜,当我快得手时,我却发现,我下不了手,我离她 越近,杀机越浓,我的心也越痛,她的样子让我明白,她就是我的转世,我根本 无法杀她,我愣在那里,一时无所适从。可是你,我现在明白当晚你的举动了。 可能真的是花香激活了你的魔性,你从梦里起身,熟练地将电线接好,将电线另 一头放入自己口中,电流闪遍你的全身,你却很开心的样子,好象体内什么东西 被激活,让你感觉很惬意,后来你扑在你女友的身上,我看见她的血不断渗出, 浸入你体内。我慌了,怕自己的转世又一次短命。我左顾右盼,只好弄坏你的电 器,将你从梦幻意识惊醒,你跑了出来,然后好象着了魔一样又冲回来,好象自 己在这其间做过什么事完全不知道。我跟着出来,踩着了你留出的血,我故意留 下一只无纹脚印,想让你陷入困境,不过,那时,我已经没了杀机,因为过了六 百年,你还是选择了我,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心中有疑团解不 开的痛苦! ※※※※※※※※ (十四)前车之鉴 嫒蓼回到了她该回的地方,我的另一个艾露却还在医院。 我站在监护室外,看着病床上的艾露,她明显好多了,脸色开始红润,呼吸 均匀而有力。 我知道,她终于挺过来了,而且,今后再不会有危险发生在她身上,一切都 结束了,是的,也该结束了。 我没等她完全康复,只留下一封信给她,信里记载了发生的一切。她有权知 道在她昏迷前后发生的一切事情的真相。我不敢再爱她,虽然我很爱她,可是, 自从知道自己体内魔血依然能够作怪后,我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再伤害她,我 一生最爱的人。 我远远离开了这座城市,到了一个以冰冷著称的地方,我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希望在这里能抑制我的“病”。 我选择了孤身,夜夜徘徊在冷清的夜,我害怕午夜梦醒的惊悸。 我不敢再接受任何感情,因为从这次的经历,我知道,一个人爱一个人,有 多少痛苦、猜疑、或许还有阴谋和责难。爱情的世界里充满了争斗、背叛、欺骗, 爱人之间的承诺必须承担多大的责任,如果只因一时意气用事,随便对爱情许下 难以达成的诺言,人生将背负多沉重的枷锁,付出多少难以挽回的代价。我不知 道前世还有多少被我负过的女子,是否同样在找我复仇,或许连天真可爱的盖曼 也会是其中一个,我不知道,谁是她的今世,我又是谁的来生?还有多少爱恨情 仇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上演。 我遗弃了整个社会,或者说整个社会遗弃了我。我只能坐在电脑旁,来看世 间发生的一切,独自品位宿命带给我揪心的痛苦滋味。我敲打着键盘,记录下自 己的经历,提醒自己,也提醒关注自己的读者,爱情不好惹,惊情六百年。 夏意越来越浓,天热了,我必须去吃冰了,不然……